曾園
1
公元前 202年 12月,項羽從陳縣撤退到沱河南岸的垓下,期待與一直躲躲閃閃的劉邦進(jìn)行一次正面陣地戰(zhàn)。幾年來劉邦召集螞蟻般的農(nóng)民進(jìn)行的迂回、包圍,項羽實在厭煩了。自古以來,軍事總是關(guān)涉到榮譽、生死、決斷……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古怪鄙陋的戰(zhàn)法,被迫指揮江東子弟屠殺那些面有菜色、說著難懂方言的饑民,項羽感到為難。
更為難的人是韓信。
從齊國一直趕到垓下,沿途流傳的總是“斬白蛇”與“萬人敵”的故事,韓信的心情是復(fù)雜的。作為韓國貴族子弟,他自然與項羽一樣,崇尚列國分封制度,唾棄秦國那種欺騙人的無情壓榨制度。當(dāng)然,秦國十多年一眨眼就亡了。但劉邦就是要挖空心思打這一仗,打完之后建立一個長期存活下去的、實行秦國制度的“漢朝”。沒有錯,無數(shù)老百姓非常樂意參與打這一場對自己很不利的一仗。他們內(nèi)心是怎么想的?沒人知道,韓信在士兵中去聽,聽到的也僅是劉邦灌輸給他們的那些空話。
盡管有極少數(shù)聰明人知道,韓信決定了劉邦與項羽誰能取勝。但無人知道的是,韓信在項羽那邊遭遇的真正秘密。盡管韓信是貴族,卻是楚國不認(rèn)同的韓國貴族。楚軍每一個將軍,都對應(yīng)了楚國的某一塊封地,他們的訓(xùn)練與沖鋒,都仿佛有鄉(xiāng)親們在旁觀。所以,韓信要得到一個高位,也就是說要有對應(yīng)的封地與鄉(xiāng)黨。項羽無法給予這些,貴族將領(lǐng)也不會同意。
那么,韓信只好在劉邦這邊占據(jù)一個高位,對抗那個自己并不想對抗的列國制度捍衛(wèi)者項羽。除此之外,他還能有什么選擇?他能選擇在一個更有意義的世界去搏殺嗎?作為殺戮藝術(shù)的專家,他有一個要求:希望殺戮是有意義的,并且是最后一次。但這個要求在這個世界是奢侈的。
在劉邦的大營里,韓信想的是這些,而不是得到大將軍職位后的狂喜。
劉邦于是漫不經(jīng)心地推開酒杯。中軍大帳外漏進(jìn)的一絲陽光擦過劉賈木訥的臉頰,恰好照亮了劉邦那油亮、布滿皺紋的面孔,多余的光線則投在彭越透明泛紅的耳輪上。
韓信站了起來,與英布和周殷走出大帳。
黃昏中一顆大星升了起來,天邊淺淡的晚霞將軍營染上似真似幻的氣氛。二人見韓信面無表情,也不多話,作揖告辭走了。
韓信從齊國帶來的部隊已扎營完畢,但聽不到齊國的方言。那些面孔紅潤的齊國新兵在屠戮城父的時候,因過早地品嘗到了南方女人的的妖嬈,目睹了敵方和我方的死亡,沉默多了。
衛(wèi)隊長靠近韓信,說,“師武先生的腹瀉好了,剛才已經(jīng)去了楚歌練唱營,還糾正士兵的唱腔?!?/p>
“好,我去看看。你去吩咐火夫,晚上煮的粥稠一點,瞎子應(yīng)該可以吃點肉了,另外,殺只雞。”
“大將軍放心?!?/p>
韓信一大步跨進(jìn)圍了兩層布的軍營,本來就很低的吟唱聲停了。師武枯槁的雙手按住琴弦,死去的雙眼望向韓信,空洞又有點嚇人。服侍他的士兵在他耳邊嘀咕,告訴他是誰來了。否則瞎老頭子沒準(zhǔn)會發(fā)脾氣。
“我來看看大家。”韓信對師武說,傷兵們歪歪倒倒想要站起來,韓信模仿師武的雙手,將大家站起來的勢頭按了下去。
所有的人不說話。
韓信彎下腰,撫摸著一個士兵的頭。他幾乎還是個孩子,只剩下一條腿。應(yīng)該失血不少,臉色卻白中透紅。
“小朋友,你是哪里人?”韓信坐在他身邊說。
“壽春?!?/p>
“家里還有人嗎?”
“還有我奶奶?!?/p>
“放心,仗馬上要打完了。你少一條腿,我送你兩個媳婦。跟著我你不會吃虧。你的奶奶也不會吃虧?!?/p>
小孩子說不出話,死勁點頭。不合身的衣服沙沙作響。
“大伙練了這么久,是我的話,嗓子早冒煙了。今天到這里,先休息吧?!?/p>
傷兵們相互攙扶著,緩緩挪動到舒服的地方躺下。師武牽著士兵的手,顫顫巍巍朝韓信走來。只瞎了一只眼的徒弟抱著琴,端正地在后面走著。
在大將軍的帳篷里,酒準(zhǔn)備好了。韓信請師武喝酒。
“仗打完了,我可能要去陳縣去一陣子?!表n信說。
師武威嚴(yán)地放下酒碗,緩緩地說,“大將軍不回齊國嗎?”
“從陳縣到齊國,所有的地方都?xì)w我了!”韓信哈哈大笑著說,“圍住了垓下,以為就可以擊敗項羽了?我早上帶了幾個老兵去看了垓下城,防守有板有眼,還有一條護(hù)城河,哈哈?!?/p>
衛(wèi)隊長叫人送來水果,韓信瞪了一眼,示意他將水果撤下。衛(wèi)隊長明白了,老頭子現(xiàn)在吃不了水果。
“老朽大膽地猜一下,”師武壓低了他那洪亮得不正常的嗓子說,“漢王已經(jīng)將軍權(quán)全部交給了大將軍了?”
韓信放肆但無聲地笑了,反正師武看不見?!斑€有其他的選擇嗎?項羽的隊伍誰能打得過?連我都打不過好嗎!”
師武不懂軍事,不知道怎么說。沉吟了一陣。
“咱們出去透透氣!先生能走得了路嗎?”韓信說。
“能走!”師武的聲音簡直就像尖利的銅箭頭在劈開空氣。
在馬上,能透過炊煙看到睢水的三個大彎與洨水模糊的水汽。師武繼續(xù)咕咚咕咚喝酒,韓信不喝,許多種算法在他頭腦里自動進(jìn)行著。河岸布著稀疏的散兵線,夕陽下的垓下城坐北朝南,陸門、水門看不見了,護(hù)城河微微泛著月光,天漸漸黑了下來。
“大將軍,打了四年的仗真的結(jié)束了嗎?”師武說。
“打了四年!你還真專業(yè)……”韓信說,“你們老百姓,不是應(yīng)該從陳勝起兵開始算起嗎?七年了,終于結(jié)束了?!?/p>
“為什么就結(jié)束了?有了新的談判籌碼?”
韓信踢了踢馬肚子,去感受這里與齊國不一樣的風(fēng)。牽馬的士兵跑了起來,師武在馬上抓緊了韁繩。
“師武先生,你說我算不算貴族?”韓信回過頭說,“你當(dāng)然會說算,其實已經(jīng)不算了。我沒有鄉(xiāng)黨啦。我做什么事,完全沒有了約束。”
“您是貴族!”師武嚴(yán)肅地說。
“楚人是貴族,他們有鄉(xiāng)黨嘛?!表n信說,這個時候他什么也不管了,什么都說了出來,在劉邦的大帳里,他受夠了張良懷疑的眼光?!叭绻愕暮铣犠嘈В说氖勘欢ㄕJ(rèn)為我們已經(jīng)抄了他們的老家,老家人都已投降過來參軍了,那還打什么仗?我不是什么貴族,但我懂貴族。不像那些流氓啥也不懂。”
“原來如此!”師武說,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了軍國大事,在馬上顫栗起來,“大將軍高明!”他啞著嗓子喊道。
為了緩和緊張氣氛,韓信將衛(wèi)隊長招呼過來,“你們這些當(dāng)兵的,還是要懂一些大事。”韓信對慢慢靠近的衛(wèi)隊長說,“你相不相信音樂才是國家大事中最重要的?”
衛(wèi)隊長拉了拉韁繩,韓信送給他的那匹駿馬噴了噴響鼻。
師武緩緩說道:“師曠曾為晉平公撫琴。一曲既了,有玄鶴飛到廊門下;再演奏一曲,玄鶴伸長了柔軟的頸子鳴叫,展開寬大的翅膀舞蹈。平公大喜,連問:‘還有沒有更好聽的?師曠說:‘有。
黃帝時曾演奏過,人鬼神從此和諧相處。您的德性不夠,不能聽,聽之則敗。平公不信,一定要聽。師曠不得已奏之。一奏之,有白云從西北起;二奏之,龍卷風(fēng)夾著大雨摧垮了宮殿廊檐,左右侍從四散奔逃。平公恐懼,伏于廊屋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年?!?/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荒野里四下聚滿了士兵。夜色已彌漫開來。師武的神秘故事在黑暗中似乎無法終結(jié),無名的恐懼在眾人心中傳遞。
垓下城中,燈火在無聲中漸漸亮起,此時悲涼的觱篥聲順風(fēng)傳來。韓信率眾人以一字隊形蜿蜒走向藏有三十萬軍人的大營。
2
坐在交杌上的韓信等了很久,早飯濃郁的羊肉湯氣味散去,天色已完全放晴。臘月冰冷刺鼻的空氣里,藏著過年的感覺。
十多天來,在韓信的大腦深處,軍陣各種陣型、各小隊死傷及替補(bǔ)的方式一直在演練著。從模糊、猶豫到最后的清晰結(jié)論浮現(xiàn)出來,其實與他以前打過的那些仗并沒有本質(zhì)的不同。人數(shù)是多了,局部的打法更骯臟一些,但事情總有人做。灌嬰不做,就讓急于上位的孔熙和陳賀去做。這些年,韓信對待這兩位,完全可以說是言必信信必果,而他們也都將簡單的任務(wù)完成得很好。
視線可以觸及的盡頭,楚軍的儀仗在風(fēng)中慢慢排列整齊了。仔細(xì)聽,什么也聽不見。倒是幾聲烏鴉的叫聲仿佛在提醒今天不只是整個世界最重要的節(jié)點,同時也是十二個時辰拼湊的一天,老百姓仍然要去張羅三頓飯。
呆若木雞的師武身上的確有充沛的靜氣,一直在感染韓信。
“項羽的戰(zhàn)前演說的效果會非常非常精彩,士兵聽了,熱血沸騰。因為,畢竟今天又會是楚軍神奇的大勝嘛。”韓信收回思緒,轉(zhuǎn)頭對劉邦派來的騎馬文書說。他的頭上是一面重得大風(fēng)才能吹起來的大纛——如果真有大風(fēng),就能將“漢大將軍”四個字展開。
韓信能百分之百地想象出來,項羽的演說是精心準(zhǔn)備過的。他騎著烏騅走過方陣,表面上是隨機(jī)地點出士兵的名字,這個是鄰村的強(qiáng)子,那個是救過父親的老兵,某個獨眼龍更是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今天,請諸位與我一起再次見證楚人的奇跡!
總之,這些士兵與韓信的士兵可不一樣,他們都是地方上有權(quán)有勢家族的子弟,他們在疆場立功,家族的勢力更加穩(wěn)固。如果戰(zhàn)死則更好,貴族家庭一代要為國家死一個兒子。
“您怎么知道的?”年輕的沛縣小伙子聲音清亮,里面帶著一絲崇拜。韓信馬上明白了,這個小伙子是剛來的。戰(zhàn)爭打了這么些年,居然還有十七歲的男孩一直在讀書。
“我在那邊領(lǐng)過薪水?!表n信故意說得很質(zhì)樸,連師武都笑了。
參謀們縱聲大笑起來,剛撞進(jìn)帷帳的斥候愣住了,不明白這里的氣氛為何如此怪異。
“你知道打仗最頭疼的是什么嗎?”韓信說。
騎馬文書說:“兵器不夠銳利?”
“不是,”韓信懶洋洋地說,“是灰。
如果你是項羽的步兵……楚人的荊尸陣聽說過吧?你跟在騎兵的后面,你的任務(wù)是找一些傷兵來砍。但你最頭疼的是騎兵揚起的灰塵。風(fēng)向不對的話,要吃一早上灰?!?/p>
參謀們笑得直不起腰了,騎馬文書沒有完全聽懂這段話的玄機(jī),只是陪笑。
“大將軍為何不演說?”他問。
“孔熙和陳賀將軍在講吧?!表n信沉思著說。
管理六十萬人的軍隊,就不是靠演講了。況且與項羽打仗,演講與鼓動又有什么用呢?項羽的兵渴望著犧牲,漢王的兵,渴望著用人頭換奴隸,實際情況是送死。而孔熙和陳賀,不過是全力控制信息,讓手持短刀的督戰(zhàn)隊控制局面,不讓前軍的士兵知道,今天很多人除了送死沒有別的任務(wù)。他們二位要做的是,前鋒死再多的人,后備隊也不能崩潰。齊軍訓(xùn)練的就是這個。
老熟人鐘離眛率領(lǐng)的前鋒沖過來了,沉重的馬蹄聲幾乎要敲破平原。地平線上高高的樹枝上的鳥巢顫抖不已。
他們的方向是筆直的,但他們不知道那面展開的“漢大將軍”旗下,韓信并不在那里。
韓信吩咐撤去帷帳,一切盡在眼底。
鐘離眛的前鋒所向披靡,如巨蛇一般有力地鉆入韓信的齊軍。齊軍中有幾支長矛搖搖晃晃地想去接近鐘離眛,仿佛老叟粘蟬故事里的長竿。但那些長矛戳不中什么,即使靠近了前鋒的肩頭,他們甚至都不愿去擋開。這一刻,楚軍中最為精銳的前鋒只醉心于展示他們的戰(zhàn)術(shù)魅力。
半個時辰過去了,這條巨蛇從漢軍軍陣中殺進(jìn)殺出,速度減緩了。不出意外的是,鐘離眛已將韓信的大旗砍倒。漢軍一片驚呼之后,楚軍一片山呼海嘯的喝彩。
項羽率領(lǐng)另一支更加精銳的騎兵呼嘯而來,闖入漢軍的尸山殺了幾個來回。項羽騎著烏騅馬劃了一道弧線回到中軍,揮舞那枝兼具形式感與恐懼感的大戟,催動大軍往前碾壓。
斥候傳來的消息是,齊軍軍陣并未潰散。
韓信下令讓受到重挫的前軍殘余部分緩緩后撤。這是整個戰(zhàn)役中最為艱險的時刻,此刻軍陣不崩,大局已定。
前軍呈扇形后撤。緊繃了數(shù)小時的后備軍突出,弓弩齊發(fā),楚軍珍如拱璧的貴族士兵們第一次大批量地墜落馬下。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場面。地上汩汩流淌著貴族的血,還有人不相信,以為是楚人的某種巫術(shù)。
孔熙軍和陳賀軍從東北角和西北角殺出,從驚魂未定的楚軍士兵身邊掠過。不到一頓飯的工夫,楚軍的前軍已被包圍。鐘離眛與項羽都在包圍圈中。此時已近午時,項羽與他的午飯被隔開了。
走馬燈一般的騎馬文書每個都在問韓信,戰(zhàn)局劇烈變化的原因在哪里。韓信對師武說:“漢王知道我會贏,但不知道我怎么贏?!?/p>
師武由衛(wèi)隊長攙扶著后撤,稍稍定了定神。對他來講,戰(zhàn)爭不僅是金鼓齊鳴與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戰(zhàn)爭也是一種藝術(shù),有其主題、結(jié)構(gòu)與技術(shù)。韓信已完全表明他的藝術(shù)并不亞于任何音樂家。
太陽已西斜,吃過午飯的五萬漢軍將項伯率領(lǐng)的楚軍后軍擊退。包圍圈中的楚軍死傷大半,活著的只能睜大眼睛,想不清楚今天的仗為何如此難打。
黃昏的時候,項羽與鐘離眛率領(lǐng)一支鎧甲不全的騎兵,低呼著殺開一條血路,回到垓下。八萬楚軍一天之內(nèi)傷亡殆盡。
韓信吩咐過,不必認(rèn)真阻攔黃昏時候那支小股突圍部隊。當(dāng)然,認(rèn)真阻攔,也未必能攔住。項羽無論在哪里出現(xiàn),哪里就是一大片被施了魔法的懵懂士兵,任由他的大戟揮來舞去。項羽不走,殘兵不會投降;項羽再次奮起進(jìn)攻,搞一些恐怖的噱頭、突襲某個大將……漢軍仍有崩潰的可能。這個時候,整個漢軍也只有韓信的幾個參謀,從他密集的命令與戰(zhàn)場現(xiàn)狀慢慢拼合起了今天一仗的邏輯。
入夜,韓信去劉邦大帳吃羊肉。亂哄哄的大帳里,劉邦清醒著。
項羽一直想要打的陣地戰(zhàn)打輸了,漢軍士氣大振。但剩下的兩萬楚軍怎么辦?今天的大勝只是數(shù)字上的勝利。漢軍傷亡二十萬,楚軍傷亡八萬。樊噲等人喝得大醉,劉邦等著韓信過來。
“多謝多謝!我年過半百總算開了眼:我們第一次贏了項羽?!眲蠲统俄n信的袖子。
“虞姬很慘,”韓信微笑著瞇著眼說,“沒人伺候項羽了,自己張羅吃飯。鎧甲上都是血,沒準(zhǔn)混有肝汁膽液,帳篷里啥味都有哇……”
兩人狂笑了一陣。
劉邦很輕松地說:“但明天如果不打陣地戰(zhàn),我們?nèi)匀粫敯?。?/p>
韓信說:“流氓打不過貴族,不奇怪?!?/p>
“怎么辦?”劉邦單刀直入,饑渴地想要那個答案。
韓信第一次接過了劉邦的酒杯,“項羽和我,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互有高低。不過,打仗本質(zhì)上就是死人,說到讓人去死的藝術(shù),他不如我:他能讓八千人死,我能讓三十萬人去死?!?/p>
“你能讓六十萬人去死吧?”劉邦哈哈大笑。
“不敢。后軍是您管著吶?!?/p>
兩人繼續(xù)狂笑。其實沒啥好笑的,不過是前一陣沒笑夠。
“但是,你的三十萬人還是打不過八千人吧?!眲钊^一只羊腿說。
“我想好了辦法:讓他的八千江東貴族子弟不想去死了?!?/p>
劉邦跑過來拍他的肩膀,“我服你。你是神哪。齊王!”
“不能這么說,漢王!我只是您的大將軍而已。而且,我至今還沒有能力領(lǐng)悟您延續(xù)秦朝編戶齊民的精妙之處。在政治這一點上,我和項羽一樣愚笨,都始終沒有開竅。”
“喜歡與你們貴族聊天……讓他的八千人不想去死,真有你的!”
劉邦與韓信之間的交流,總是在談?wù)撜蔚臅r候戛然而止。或者不如說,哪一個人開始談?wù)撜?,就表明他不想再多說了。
韓信走出劉邦大帳(現(xiàn)在已涌入一堆女人及香氣),繃緊了一天的神經(jīng),此刻變得松弛。他邁過樊噲與嘔吐物,在星空下打響一個榧子。
只要項羽跑得快,他就能躲過劉邦布下的大網(wǎng)與韓信派出的追兵,在江東重新崛起。只要兩邊長期對峙,劉邦的大夢就不能實現(xiàn),高位就可以一直被韓信持續(xù)占據(jù)。刀光劍影與軍陣變幻之中,容得下屬于韓信的微型酒池肉林——盡管他不喝酒。
在美女與子嗣間緩緩老去,不正是頭腦清明的齊王應(yīng)得的人生嗎?
責(zé)任編輯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