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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塔巴』相遇在海島(外四題)

2020-03-26 11:06談雅麗
文學(xué)港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黃河

談雅麗,湖南常德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參加詩刊社第25屆青春詩會。獲首屆紅高粱詩歌獎、華文青年詩人獎、臺灣葉紅女性詩獎、東麗杯魯藜詩歌特等獎、湖南省第二十八屆青年文學(xué)獎等獎項。出版詩集《魚水之上的星空》(“二十一世紀(jì)文學(xué)之星”叢書),《河流漫游者》(湖南文藝人才“三百工程”叢書),散文集《沅水第三條河岸》,獲第十屆丁玲文學(xué)獎。

“塔巴”就像一條藍灰色的大魚,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東海激起一股大大的漩流,然后往日本島的方向游走了。在海洋地圖上,它看似蝌蚪狀的身體,實際直徑卻達到1000公里,只是輕掃一下岱山島,整個海島都晃蕩起來,十二級臺風(fēng)在東海洋面上吹,七八級大風(fēng)吹到海島讓歸港漁船上的旗幟嘩嘩亂響。

“塔巴”是一股強臺風(fēng)的名字,這股強熱帶風(fēng)暴最高時速達到了126公里。在馬來西亞語意中,“塔巴”意為叉尾鲇,一種淡水鯰魚類,魚身巨大,是馬來西亞體積最大的淡水魚。我在岱山島與臺風(fēng)“塔巴”相遇了。

岱山是舟山群島除本島以外最大的一個海島。遠離大陸,孤懸于大海之上,像一枚青黛色的珍珠。人們稱它為海天一國,東海蓬萊。從前岱山有一個村子叫徐福村,又名上船跳,當(dāng)年秦始皇派徐福去尋找長生不老藥,想找到神仙居住的地方——蓬萊。徐福帶領(lǐng)三千童男童女渡海找到日本,他隱居這個島國后就再沒有回來,他們上船的地方被稱之為上船跳,也是村子的名字。獨特的海洋氣候造就了岱山的風(fēng)華絕代,秦始皇和徐福都沒有意識到,他們上船的地方其實就是東海的蓬萊仙島,只是當(dāng)時的海島十分荒蕪,村舍破舊,野草遍地,幾無人煙。

“塔巴”像家里喂養(yǎng)的一只寵物的名字,是一只善良溫順的大狗,實際上在它還沒有到達寧波的三江口之前,毛茸茸的大尾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這個碼頭,那是下午四點多,我從舟山大橋上經(jīng)過,第一次聽人說起臺風(fēng)“塔巴”即將大駕光臨。舟山大橋橫跨在群島之間,宛如游龍般的大橋,我們在橋上行駛,道路前方鋪滿青灰的天空,兩側(cè)卻是海水翻滾,無邊無際。海面布滿低沉的云層,腳底萬頃濁浪。忽然一道金光刺破烏云,直射海面,使海面金光閃閃。天上的彤云和海面的粼粼波光連成一片,融為一體,甚是壯觀。

因為臺風(fēng)“塔巴”,從寧波去岱山的直通班車和車船早已取消,我急急地趕往定海,想從定海的三江口趕乘岱山最后一班客船。趕著臺風(fēng)到來之前,這個客運港口將收留最后一批去海島的人群。

烏云漫天,大風(fēng)漸起,黑暗漸漸籠罩了三江口碼頭。我走上大風(fēng)激蕩的船頭時輕輕舒了一口氣,海風(fēng)把白色的海浪卷起,推向遠方。當(dāng)我一個人跑到甲板第三層,四周靜寂,只聽見波浪拍打船舷噼叭作響的聲音,“塔巴”已經(jīng)把觸角伸向不遠處的岱山島。船上接到海事局的消息,海上將馬上完全封航,這就是說,我們會因“塔巴”被抱在海島的懷里至少兩天兩夜。

岱山島的一個甜美的夜晚,我們的住處靠近海灣,風(fēng)吹過來,鼓起房間里的乳白窗紗。透過玻璃窗我看到近處的海如惡獸脊背般拱起涌動,我跑到陽臺,海面上的天空居然閃爍著幾顆稀疏的星星。遠處的黑暗與大海合為一體,像一架空置的鋼琴,鋼琴聲響,鏗鏘回旋。我關(guān)緊窗子,把臺風(fēng)“塔巴”的呼喚關(guān)在屋外。一個安靜的、舒適的適合人類酣睡的海島之夜,我很快睡熟了,風(fēng)有多大,浪有多急,我全然不知。

天亮了,高橋客運碼頭已經(jīng)停航,所有漁船、游輪皆不能出航。臺風(fēng)“塔巴”把整個岱山島鎖在它撫觸的手掌之中。我起得很早,風(fēng)急雨大,我在賓館門廳前借了一把大傘,穿上風(fēng)衣就出門了。我決定頂著臺風(fēng)去看看那些歸港的漁船。穿過一座海港大橋,順著路邊叫 “海上升明月”的燈塔右拐,忽然看見一排排藍紅相間,或者是藍白、紅白相間的漁船,大概有幾千艘漁船把岱山島當(dāng)成避風(fēng)港,正停泊在風(fēng)雨交加的海面。漁船船舷邊標(biāo)有“岱漁號”“岱航號”“舟山1號”等紅色大字。大風(fēng)把我的傘吹翻了,連風(fēng)衣也被雨水淋濕,港口的漁船卻紋絲不動,它們像尖刀或斧頭一樣的船頭刺向海面,一陣大風(fēng)吹過,它們只是在海水中晃蕩了幾下。漁民歸港后,用粗大的纜繩把漁船固定在鐵樁上,風(fēng)吹日曬,黝黑粗笨的鐵樁有些銹蝕。岸邊、船上擺著剛剛卸下或者暫時還沒能卸下的蟹籠,這些蟹籠都是米黃色或淡綠色,統(tǒng)一規(guī)格,一層層整整齊齊地碼好了堆放在一起。

沿岸都是蟹籠、粗大的繩索、各種顏色的漁網(wǎng),有時路邊停放的一輛小貨車裝著從船上卸下來的鐵機器,我猜不出有什么用途。零星的幾個人在岸邊、船上走動,他們穿著藍色的雨衣,不時順著懸梯爬上去,把船上一些小物件搬下來維修?;蛘咧皇撬奶幉炜匆幌拢纯磁_風(fēng)有沒有卷走什么。對于常年生活在大海邊的漁民來說,這是很普通的一次臺風(fēng),他們已經(jīng)平安歸港,無需再緊張和害怕臺風(fēng)“塔巴”。港口就是漁船的家,風(fēng)浪是家常便飯。每年7-8月,是東海臺風(fēng)肆虐的高發(fā)期,每個月至少有兩次臺風(fēng),“塔巴”只是臨時過境,海島上的一切防范工作都已準(zhǔn)備就緒。

禁航,停止?jié)O船出入,老百姓關(guān)門閉戶。原定第二天舉辦的國際風(fēng)箏節(jié)因為“塔巴”的大駕光臨被推遲,一群國際賽手被滯留在鹿欄晴沙海灘邊的一家民宿里。我們錯過了風(fēng)箏節(jié)精彩熱鬧的場面,但卻有了與“塔巴”來一次親密接觸的機會。我從來沒有與臺風(fēng)直接相遇的經(jīng)歷,每年我從電視新聞中聽說臺風(fēng)過境,它們往往只給我深居的江南帶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第二天就能換來晴天碧日和清新的好空氣。

清晨七點的岱山,街道灌滿了雨,大風(fēng)長驅(qū)直入,所有店鋪都關(guān)門,臺風(fēng)中的漁船還不曾蘇醒。在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漁船上,掛著一面面鮮艷的五星紅旗。漁船上安有一根豎桿,顏色涂成紅白藍三色,或者紅藍白等各種組合,漁民用豎桿的顏色變化標(biāo)明這艘船屬于哪個村,哪個航海公司。漁民外出捕撈通常會達數(shù)天,旗幟和豎桿是漁民用來標(biāo)明身份的。尤其是在公海上捕撈,漁民會因旗桿上飄揚的五星紅旗而感到驕傲與自豪。

岱山在一片風(fēng)雨中飄搖著。在漫長的白天,島上房屋大門緊閉,放任“塔巴”在街上游走,把大樹吹得彎下腰來,把樹葉和塑料袋吹上天空,把門屋吹得嘩嘩作響,整個海島都在它的掌控之中。海島沒有高樓,也鮮有大樹,多是灌木和樹叢。風(fēng)把樹吹成一個方向,經(jīng)過風(fēng)雨洗禮后樹變得更加蒼翠油綠。大雨中我們登臨岱山的最高處——摩星山,從山頂俯瞰這座被風(fēng)雨籠罩的海島。樓閣軒榭錯落有致的蓬萊茶莊坐落在摩星山南坡,寺廟主持穿著灰色布袍,引我們進入佛殿茶室。因為頻繁的臺風(fēng)不能長成大樹,所以在摩星山的山腳、山腰種滿了茶葉。茶叫蓬萊仙芝,用透明的玻璃杯泡了一杯綠茶,綠意盈杯,青綠甘甜。山腳種了花生,微咸微甘,剝著花生且飲一杯蓬萊仙芝,朋友們飲茶暢聊,將呼嘯的大風(fēng)擋在寺廟的山門外。

五年前我曾去過岱山的東沙古鎮(zhèn),這座明清年間修建的漁村十分熱鬧,沿街?jǐn)[滿魚蝦特產(chǎn),海洋展覽館里琳瑯滿目的貝殼、海魚迎來了絡(luò)繹不絕的游客。在碧海藍天下的古鎮(zhèn),我們品嘗了鮮美的魚丸和岱山海產(chǎn)小吃。但此時臺風(fēng)到臨,東沙古鎮(zhèn)完全改變了模樣,大雨把門口的牌坊澆得深青。我們面向大風(fēng)幾乎無法邁步,古鎮(zhèn)商鋪大門緊閉,只看到一個穿雨衣的中年婦女出門,急急地把擱在門外的一個花盆拿進屋里。人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塔巴”拒之門外。

看來“塔巴”并不是一只溫柔的小獸。漫山遍野狂風(fēng)鼓動,風(fēng)聲回旋,沒有行人在屋外,除了我們這些遠道而來對臺風(fēng)充滿好奇的詩人們。岱山作協(xié)每年都要舉辦一次全國海洋詩歌大賽,一屆又一屆的參賽者帶著抒寫海洋的作品在這里著陸,又從這里出發(fā)。東沙古鎮(zhèn)的創(chuàng)作基地此時對我們開放,一座古樸的四合院里燈火輝煌,詩意盎然,描寫岱山文化、海洋漁民的書籍整整齊齊排列,可供文學(xué)愛好者閱讀。在這座遠離大陸的海島,人們重新建造了一座精神的島嶼。為了歡迎這群文學(xué)的闖入者,古鎮(zhèn)組織了一場民俗表演。大風(fēng)在屋外呼嘯,民俗館內(nèi)卻熱火朝天。八位中年漁家女模仿織網(wǎng)的樣子,唱著歡快的漁歌。她們都已人到中年,但手腳靈活,笑容歡快,而且歌聲無比嘹亮,仿佛要沖破風(fēng)雨抵達不遠處的海面。在另一個廳堂,一場熱鬧的鑼鼓表演把場館的氣氛推向了高潮,打鼓的中年女子揮舞鼓棒,意氣風(fēng)發(fā),敲鑼的漢子配合默契,力量十足,他們在表演海上捕魚拉網(wǎng)的場景。

村民們把岱山自產(chǎn)的海鹽、米糖、?;ú瓒私o游客品嘗,腌制好的黃魚和帶魚整整齊齊碼在一邊。在歌舞喧天里,我忽然想起一個詞叫“狂風(fēng)與歌聲”。因為門外的瓢潑大雨、呼嘯的狂風(fēng)與人群的喧鬧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我從來不相信人定勝天這樣的成語,但是我相信勞動所獲,用勤勞與智慧創(chuàng)造對抗自然災(zāi)害的那種力量之美。生活的熱情與活力永遠值得贊美與歌頌。仿佛大風(fēng)在門外歌唱,與門內(nèi)的歌聲形成自然和諧的交響曲。若在平日,我也許對這群中年婦女的歌聲和中年漢子的鑼鼓不以為然,然而交織在暴風(fēng)雨中的歌舞才是生命仰揚的證明,能夠讓人無比感動和由衷欽佩。

在鹿欄晴沙舉辦的國際風(fēng)箏節(jié)暫緩進行,海邊的沙灘已對游人關(guān)閉,但我們還是有幸進入了觀海臺,從高高的觀海臺上俯看無垠的東海:潔白的海岸線向遠處延伸,大海之上,一層層卷起又熄滅的海之花正在盛開,空寂的沙灘熄滅這燃燒的火焰。在蒼青的天空下,濁黃的海水不斷誕生無以計數(shù)的海上之花。

“塔巴”折斷一些樹木,但在無人看管的海灘卻誕生出這樣無與倫比的壯麗。我看到“塔巴”蒼青的身體,它攜帶破壞的力量,那來自大海深處,來自洋流深處輕輕的顫抖卻釋放出來的大美與驚奇。一柄金色的定海神針建在觀海臺,是不是由它固定了這泛濫的大海。

“塔巴”經(jīng)過之處,人類嚴(yán)防死守,用溫柔的妥協(xié)與自然和諧相處。像用一只溫柔的手去抵抗暴烈,直到暴雨慢慢停息,大風(fēng)漸漸平緩,直到夜晚的航標(biāo)燈閃爍,穿透黑暗的潮聲起伏,直到海神的女兒踏著金色的腳步,來到海天一色的蓬萊。

我在第二天清晨醒來,強風(fēng)變成大風(fēng),暴雨轉(zhuǎn)為細雨,沿著海港沿線,成千上萬艘漁船正在蘇醒、復(fù)活,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更多的人穿著藍色雨披不停地忙碌。有人把一袋袋大米、面條、豬肉、蔬菜,雪花啤酒成箱、成箱搬上漁船;七八個男人站在漁船上挨個傳遞新買的蟹籠;三個男人正在挽緊繩索,遞到船頭;另一艘漁船上一群男人叫喊口號,正齊心協(xié)力把一只巨大的電機搬進船艙。到處擺滿紅色的麻繩和淡綠的蟹籠,有人吆喝:“小心,小心,別擋著道了?!睗O民們正熱氣騰騰為明天的遠航捕魚做各項準(zhǔn)備工作。

“塔巴”過境也是一種福音,岱山大大小小的水庫裝滿清潔的淡水。漁民明天就要出航,我們預(yù)定的客輪航船將在陽光燦爛的清晨起航,我遇到了臺風(fēng)“塔巴”,和它相遇在一座溫柔的海島之上,遇到一群勤勞智慧的島民,了解他們?nèi)绾闻c自然和諧相處,在明天,一輪秀美的朝陽將要鋪開在東?!利惖暮F矫?。

水馬船聲出洞庭

我們刻意尋訪河流,自駕之旅,自北向西,走的是高速公路,時斷時續(xù)有一條白色錦緞跟隨,那是沅水。過沅陵后溯水而上王村,又是沅水的支流不離不棄地陪伴。

越野車窗外看到的清水河是酉水,橫跨其上的大橋名為芙蓉鎮(zhèn)大橋。過了幾日,坐火車去湘黔邊界的鎮(zhèn)遠古城,一路與沅水的支流舞陽河親密接觸。山是青山翠谷,水是碧波長流,更早這些地方都叫五溪蠻,五條溪流鋪織的蠻夷之地。然而我們走到之處,山民個個都淳樸良善,背著背簍上村寨下河岸。河邊處處殘留有水馬驛站的傳說和遺跡,但是曾經(jīng)車水馬龍的繁華已在時光淘洗中暗淡下去了。

沅水是一個何其巨大、支脈相連的水系,走向沅水水網(wǎng)的歷史,就仿佛進入一場春秋大夢。水馬驛的大夢開始于明朝,興隆在元明清三朝。明朝的法律大典《大明會典》記載說:“自京師達于四方設(shè)有驛傳,在京曰會同館,在外曰水馬驛并遞運所?!弊怨乓詠眢A站有水驛、陸驛和水馬驛三種,沅水江畔多設(shè)水馬驛,既可河運又可陸運。每六十里至八十里設(shè)馬驛一所,每所備馬三十匹、六十匹、八十匹不等;水驛在沖要的地方,每所備船十只、十五只、二十只不等,每船有船夫十名。水馬驛站是沅水商賈如云的交通大網(wǎng),類似現(xiàn)代穿山越嶺的高速公路或是鐵路。

每當(dāng)曙光漸染,碼頭上絡(luò)繹不絕的商人在馬驛和水驛進行商賈買賣,他們把一個水運時代推向了極致和頂峰。沅水或其支流兩岸的古鎮(zhèn),鎮(zhèn)遠、鳳凰、乾州、洪江,辰州(現(xiàn)常德)等都是依著水馬驛形成的繁興城池。

沅水江畔最重要且最遠的水馬驛在鎮(zhèn)遠,鎮(zhèn)遠依沅水支流舞陽河而建。當(dāng)年,由西往東的客商在鎮(zhèn)遠登舟遠行,入沅江過洞庭遠涉東南沿海,而由東溯流而上的客商到達鎮(zhèn)遠便棄舟登車,開始在山巒相連的陸路顛簸穿行,走施秉、黃平,最終穿越云南、直奔緬甸、印度。一條舞陽河,穿城而過呈S形的太極流向,東接湖南黔城,《湖湘地理》中《溯水篇》就曾考證,在距黔城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清水江和舞水在此匯聚而成沅水。

水運碼頭的商船以鎮(zhèn)遠形成重要的水驛和馬驛。1878年,清知府汪炳敖寫下的“辟開重驛路,緬人騎象過橋來”,就是指當(dāng)時在水馬驛做生意的異國人。古代鎮(zhèn)遠與云南之間的陸驛站有二十多個,即使在現(xiàn)在的縣境內(nèi),仍有水驛站12個。正是這些驛站與碼頭,連接了古南方的“絲綢之路”。

從沅水一路而下洞庭,南來北往的水馬驛在各個古城河岸交會,武水邊的乾州古城有十八條石級碼頭通向萬溶江;辰州府則又有大河街、小河街、老碼頭等通向河運和街市,從這些碼頭把湘西的桐油、土堿、藥材、甘蔗、牛皮及土產(chǎn)山貨用小篷船運往外地,又把外地的布匹、棉紗、糧食、鹽巴、紙張及日用品運往沅水周邊大大小小的城市鄉(xiāng)村。

大江為主脈,設(shè)大驛站。微小支流的毛細血管上,遍設(shè)水碼頭,如同一張漁網(wǎng),經(jīng)脈相連,流動奔涌。如云的水馬商貿(mào)演繹出許多動人的傳說,甚至在沅水一條無名支流注入的紅旗水庫,我也聽到關(guān)于茶鹽老街的傳說。茶鹽老街是一個叫肖伍鋪的僻靜小鎮(zhèn),因明清年間靠河而建一座水馬驛,專門從事山民和湖民的鹽茶貿(mào)易,因而形成一座熱鬧的集鎮(zhèn),據(jù)說遠道賣鹽的伍姓姑娘與當(dāng)?shù)刭u茶的肖姓小伙因茶鹽貿(mào)易互生情感,從此喜結(jié)連理,繁衍后代,將茶鹽生意越做越大,集鎮(zhèn)從此得名為肖伍鋪。當(dāng)我們穿越塵囂,聽到這些驛站的野史傳聞,歷史仿佛剛剛翻到另一頁,在紙背后,流傳著水馬驛涂滿了歡笑和淚水的往事。

時光的流逝是無形的,當(dāng)我在鎮(zhèn)遠、乾州古城、茶鹽老街行走,再也找不到人流如織的驛站碼頭,踩得發(fā)亮的古城青石板早已坍塌;孤獨的十八級臺階不再通向貨舟商船;大河街、小河街失去了姓名影蹤;不再有水馬驛演繹萍水相逢的愛情傳說;貨商碼頭的系船纜繩早已胡亂丟棄;茶鹽糧物只能通過火車、飛機運往更遠的遠方。

但是沅水和她的支流還在靜靜流淌。也許,只有她們會在某些靜夜起身,傾聽遠處傳來“得得”的馬蹄聲……

在郎木寺看流水和天葬

白龍江,嘉陵江的支流,也是一條分界江,它在源頭把小鎮(zhèn)郎木寺一分為二。江北的賽赤寺屬于甘肅碌曲縣,江南的格爾底寺屬于四川若爾蓋縣。

郎木寺是一個小鎮(zhèn),兩個寺廟同屬格魯教派,均是格魯派創(chuàng)始人宗喀巴的得力弟子第一世格爾登活佛創(chuàng)建。所以,南來北往的游客總是把兩個寺廟都叫著郎木寺。

傍晚我們到達郎木寺鎮(zhèn),細雨時斷時續(xù)飄了下來。天色昏暗,我們沿著一條小街漫步,走過白石橋頭,聽到橋下有河水的流響聲,但看不清河水,只是心想:身邊也許就是白龍江。寺廟離江不過百米遠,建在一個緩坡上。一個身著絳紅袈裟的年輕僧人守在門口,我們好奇地前去詢問:“郎木寺的天葬臺在哪里?明天可以什么時候去看天葬?”僧人沉默了一會,然后擺擺手說:“從寺廟走兩公里就到了天葬臺,事先不知道有無天葬,你們明天早上六點再到寺廟門口問吧。”

離開寺廟回到賓館,忽降暴雨,電閃雷鳴,瓢潑大雨仿佛要洗劫這座依山的小鎮(zhèn)。不一會兒電忽然停了,房間里只剩下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我起身關(guān)窗,借助閃電,看到不遠處起伏的山巒像一只只沉默凝固的巨獸,令人感到心驚而害怕。雨一直未停,我調(diào)好早起的鬧鐘,在雨聲中模糊地睡著了。睡夢中,似乎聽到遠遠傳來梵音的唱頌,金光閃閃的宗喀巴大師微笑著出現(xiàn)在天空,但一會兒就隱沒在云端。雨聲太大了,很快地淹沒周圍的一切。

鬧鐘叫醒我時天還未亮,換成小雨淅瀝,也許是雷電所致,一直沒能來電。我在黑暗中摸索起床,并叫醒了同屋的好友。她們猶豫到底要不要冒雨去寺廟,然而糾結(jié)一番,最終還是陪我一起去敲賓館服務(wù)員的門,我們在細雨籠罩中走到寺廟門口。守寺僧人仍然擺擺手說:“今天沒有天葬,你們回去吧?!蔽腋械椒浅_z憾,就站在廟門口,看著寺廟附近的白塔和轉(zhuǎn)經(jīng)長廊

這里是所屬甘肅的郎木寺,全名又叫安多達倉郎木賽赤寺。達倉的意思是虎穴,郎木意為仙女?!盎⒀ㄏ膳笔抢赡舅掠忻木坝^,坐落在對面四川境內(nèi)白龍江源頭的一個溶洞里。這個溶洞據(jù)說早先居住著一只猛虎,相傳是蓮花生大師來此馴服猛虎,并教化佛法,使猛虎成為善良的仙女化身。公元1748年。赤哇嘉參格桑受戒出家,前往拉薩學(xué)法,投拜名師潛心學(xué)法,成為出類拔萃的大學(xué)者,后任西藏噶丹寺赤哇。公元1747年,年屆70歲的他經(jīng)第七世達賴?yán)锔裆<未氲脑蕼?zhǔn),返回故里弘揚佛法,在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創(chuàng)建了這座郎木寺院。

細雨剛剛停歇,在朦朧的天光中,我眺望著遠處的群山,只見山谷的白云不斷奔涌、匯聚,瞬間使蒼山堆滿了皚皚白云。山谷、山腰白云飄蕩,只露出蒼翠的山巔,隱約看見對面山腳還沒有被云霧掩去的寺廟群,遠處的白塔,暗淡的金頂,和被大雨洗得澄凈的小鎮(zhèn)郎木寺。

在清冷的早晨,這個秀美的仙女還沒有睡醒。我們在山地走動。四周沒有燈盞,沒有早起的人,極其安靜的小街無限延長,通向遠方。我想起美國傳教士埃克瓦爾在《西藏的地平線》一書里所形容的郎木寺,這里原來是一個微縮版的香格里拉。

薄霧氤氳,我們走到白石橋頭,看清腳下這條江,江面不寬,流速很快,江水混濁,也許一夜大雨使江水暴漲,草地里的泥漿注滿了江水。高德地圖顯示,這條江就是白龍江,沿著分界橋,向右走是四川,向左走就是甘肅,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沿江岸建有白石圍欄,我們順著流水的方向往下走,一個依江而建的商品小集市空蕩蕩的,四周寂靜,使耳邊的江水聲越發(fā)響亮。

如果我們一直沿著白龍江的水流方向走,也許我們就能走到白龍江流向岷江的匯聚口。我曾去過四川的樂山大佛,從大佛頭頂?shù)纳缴峡吹竭^岷江、大渡江、青衣江三江匯合處,岷江流至宜賓而匯入長江。江河奇妙的貫通總是讓我想起人的命運,想起人與人的血脈相連和心心相系。

天亮了,我們回到賽赤寺。寺廟左邊有一塊巨大平整的、鋪滿青草的斜坡,僧人告訴我們那是曬佛臺。每年的正月十三,拉卜愣寺、郎木寺都會舉行盛大的曬佛節(jié),巨大的佛像鋪在斜坡上,風(fēng)雪無阻,僧侶云集,場面壯觀。一座白塔立在右側(cè),沿白塔方向往上攀登,就進入一座座佛寺,佛寺外墻多是白底紅墻,里面供奉著金碧輝煌的佛祖塑像。依山勢而建的佛寺層層疊疊,很有氣勢。

我們走到最高處的佛寺,一個藏族阿媽指著寺廟旁的高坡說,再往前走,就是一所小學(xué)校,小學(xué)校斜對面就是天葬臺。早晨僧人說沒有天葬,但一行人還是決定走上天葬臺看看。天葬是藏族的一種傳統(tǒng)喪葬方式,人死后把尸體拿到指定的地點讓禿鷲吞食,藏人相信能夠讓死者的靈魂不滅和輪回往復(fù),藏人推崇天葬,是認(rèn)為拿“皮囊”喂食胡兀鷲,是最尊貴的布施,體現(xiàn)了大乘佛教波羅蜜的最高境界——舍身布施。這座天葬臺就在甘肅境內(nèi)。

海拔約有四千多米,走了半個多小時,我邊走邊喘氣,然而周圍山色絕美,對面山巒連綿蒼翠,腳底青草綠樹奔涌。八月的山坡開滿各種各樣的野花,一只可愛的小鹿在坡上吃草,一點也不怕人,脖子掛著一個銅鈴鐺。

穿過鐵絲圍欄,赫然看見幾個大字:“小心野狗”。不遠處,一條泥路通向圍滿了五彩經(jīng)幡的坡頂。黝黑的藏族老阿媽擺開一塊塑料布,上面放滿了松石、牛角、羊骨和佛珠,她向我們兜售各種小物件,我們走過去問她:“天葬臺是否就在前面?今天有無天葬?”她微笑著說:“上面就是天葬。有無天葬,就看山上有無禿鷲?今天一大早似乎有人背上山。你們自己去看看?!?/p>

我們沿著山坡走了百米,忽然發(fā)現(xiàn)山上原來站滿無數(shù)灰白的大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漫山遍野都是這種像鴕鳥一樣肥碩的鳥,它們一動不動,只是偶爾展開一下巨翅,卻并不飛走。山頂懸崖邊有一個小屋,冒著青煙,我不敢走上前觀看,只注意到身邊石頭圓臺上擺著個大木樁,經(jīng)幡呼啦啦飛動著,一小截人骨擺在圓臺上。

我全身冒汗,不禁大聲嘔吐起來,對于習(xí)慣平原葬禮的人來說,抱著好奇心打量藏族的死亡葬禮。生與死形成一個巨大的對比,這樣的對比讓人心驚肉跳,無法適應(yīng)。我抬頭看著滿山禿鷲,它們懶洋洋地一動不動,懶洋洋地展開巨翅,卻并不飛走。顧不上氣喘心慌,我逃也似的跑下山去。一直跑到藏族阿媽那里,才大口喘氣,她安慰我說:“姑娘,不要害怕,我在這里呆了十多年,遲早我也要到山上去?!?/p>

對面是綿延的群山,白花青草的山坡,是大美的塵世,像香巴拉一樣迷人的小鎮(zhèn)郎木寺。那只吃草的小鹿不知何時走到這邊山坡,小鹿無限溫柔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天葬臺附近有個插箭臺,當(dāng)我們登上插箭臺山頂時,雨停了,天晴了,藍天白云映照青山綠水,只見各色經(jīng)幡、木棍捆綁在一起,向上直指藍天。插箭臺下是萬丈懸崖,站在懸崖邊,我們還能看到天葬臺,看到那些翅膀巨大的鳥像石頭一樣懶洋洋地站立在山腰。

陽光下的山巔,一排排群山向遠方奔騰而去,一座座紅色砂礫巖壁高峙巍峨,一片片松林蔥蘢茂密,一縷縷金色陽光越過石崖,將光芒照射在郎木寺的每一個角落。我們俯瞰整個郎木寺,只見白龍江像一條細長的絲線在山寺與民居之間隱現(xiàn),兩座寺廟的金頂在陽光上熠熠閃光,仿佛佛光普照那些白色、灰色、紅色的佛寺和人間。

我是從四川格爾底寺門口離開郎木寺的。我們沒有去朝拜五世格爾登活佛的肉身舍利,只是注意到格爾底寺左側(cè),有一股異常清澈的溪水正從溶洞里流出來,甚至一夜暴雨也沒有使它變得混濁,它是無染的、激越的、年輕的,正是由它——開啟了白龍江的源頭。

九曲黃河第一彎

從??撇菰浆斍菰瑥逆睾:教煜曼S河第一彎,燦爛陽光下的草原遼闊靜寂,平直的公路一直向前延伸,鋪開了無邊無際的蔥蔥綠意。

草海翻涌,野花如潮,道路前方好似堆積著低低的白云。我們走近,只是無限推遠了游弋的巨大云影。高山草甸高低不平,像大海的波峰波谷起伏不定。我們在綠之海上航行,越野乃是一艘帆船,觸手可及的是綠色波浪,裝點白、紅、藍、黃的野花如浪花輕濺。時而有長翅黑頸的野鶴飛過,在飄動白云的藍空下,響徹一聲聲鶴鳴,劃過一條條優(yōu)美的飛行弧線。

尕海是一個無比美麗的高原湖,三千多米高的海拔,湖水呈瑩藍色,高原藍里裝著藍天白云。這個甘肅最大的淡水湖,把整個天空都分散了放置在湖水里,并放任野草瘋長,用青綠鵝黃的邊界,將湖分隔成無數(shù)個草湖,大大小小的草湖里都倒映一片天空。

湖水、青草、藍天、白云、野鳥、游魚是構(gòu)成尕海湖最基本的元素,也是最生機勃勃的力量。初秋,尕海的天氣轉(zhuǎn)為清涼,湖水清淺,野草變黃,水鳥南遷,迎來了新一輪的休湖期。湖岸濕地將有一段時間對游客關(guān)閉,一人多高的鐵絲網(wǎng)圍成圍欄,將湖隔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王國,只有游魚和水鳥能自由出入,但有一群黑牦牛膽敢撕破圍欄,進入這片豐美的濕地,它們安靜地吃草,時而抬頭看看湖水,幸好沒有人將它們驅(qū)趕出境。

我們不敢冒失闖入,只是向岸邊的牽馬人借租了幾匹馬,隔著鐵絲網(wǎng),沿著尕海湖岸騎行。我騎的是一匹青色小馬,年齡才二歲,背長腰短,四肢粗壯,氣質(zhì)穩(wěn)靜。牽馬的藏族小伙告訴我,這是最有名的河曲馬,原產(chǎn)地就在瑪曲。每年八月中旬,秋高氣爽,正是草原水草豐美、牛壯羊肥的時節(jié),也是瑪曲一年一度的格薩爾賽馬大會舉行的月份。草原上的藏民多用河曲馬參賽。河曲馬善跑,它與內(nèi)蒙古三河馬、新疆伊犁馬被譽為中國三大名馬。相傳,格薩爾12歲時在瑪曲找到“神驥”——河曲馬,并在賽馬中一舉奪魁稱王,由此開創(chuàng)后來的格薩爾賽馬大會,而今已成了藏族最高規(guī)格、最盛大的賽馬比賽。但今年夏天在瑪曲舉辦的第四屆格薩爾賽馬大會剛剛結(jié)束,我們錯過草原最熱鬧的一場賽事。

沿著公路往草原深處駕駛,我們來到一個高高的山坡。劈開的山體一面掛滿五色經(jīng)幡,經(jīng)幡隨風(fēng)獵獵飛動;另一面是觀景平臺,從平臺上可以俯瞰瑪曲草原的遼闊風(fēng)景。平臺上聳立著一塊巨大的花崗巖石,上書幾個紅色大字:“忠克,天下黃河第一彎”。忠克藏語意為野牦牛出沒的地方,相傳這里是野牦牛最早棲息之處,此處的海拔已經(jīng)是3647米,我們沒有明顯的高原反應(yīng)。

站在觀景臺上,眺望一望無際的草原,看見零星搭建的經(jīng)幡堆和瑪尼堆,面前草地上撒滿了五色的風(fēng)馬紙,那些印著馬和經(jīng)文的方塊紙也叫“隆達”,是藏民為祈禱平安和外出順利而撒下的。起伏的草坡,一群群黑牦牛像散落在草地上的黑珍珠。我隱隱約約看見遠處有一條曲折、奔騰的大河,那就是黃河。

忠克在瑪曲境內(nèi),瑪曲為藏語“黃河”之音譯,瑪曲縣也是全國唯一以中華民族母親河命名的縣。黃河自青海巴顏喀拉山發(fā)源,自青海流入瑪曲,受到阿尼瑪卿山的余脈西傾山阻擋,河水掉頭,沿著兩山之間的谷地盤環(huán)西北而進,在瑪曲東南的高原濕地完成最后的轉(zhuǎn)折,重新回到青海。它在瑪曲縣境內(nèi)蜿蜒,流經(jīng)了4鎮(zhèn)4鄉(xiāng)1場,流程433公里,形成了久負(fù)盛名的“天下黃河第一彎”。

因為黃河水的滋養(yǎng),瑪曲已是一片水草豐美之地。我們往縣城走,一路都是廣袤無垠的草原和濕地,到處遍布牛羊,濕地棲息野鳥??h城離忠克不過十幾公里,我們到達縣城一個傳統(tǒng)的藏式餐館,喝了純正的牦牛奶茶,點了新鮮可口的甘南藏包,藏包以牛羊肉為餡,軟嫩可口,汁水豐富,讓我們大快朵頤。

本來天氣晴好,忽然下起了大雨,等我們吃完飯準(zhǔn)備去天下黃河第一彎時,大雨停了,烏云低低懸在空中。天下黃河第一彎離縣城不過四公里,一座普通的鐵橋架在浩浩蕩蕩的黃河上,橋就是瑪曲黃河大橋,是1979年建立在黃河上游的第一座鐵橋,本來叫天下黃河第一橋,后來因為上游的青海建立了兩座橋,因此而改名。

我以為過大橋駛往阿尼瑪卿山,登上山頂就能看見黃河奇妙的第一彎。車一直往山邊駛?cè)ィ闹芏际墙ㄓ袊鷻诘牟輬?,沒有上山路,詢問一個牧民,他說在黃河第一彎處,并沒有高處觀察臺,可以看到黃河拐彎的那條曲線。

我們折返,回到瑪曲黃河大橋,將車停在橋頭的平坦空地上。橋邊聳立一個巨大的石碑,寫著“天下黃河第一彎”幾個紅色大字。橋頭有一個較小的石牌刻著瑪曲簡介和“瑪曲黃河橋”的名字。據(jù)說瑪曲黃河第一橋有兩大景觀,一是“拱橋拓日”,清晨日出時,立于大橋西側(cè),當(dāng)太陽升至拱面時感覺拱橋托起了太陽一樣,頗為壯觀;二是“長河落日”,黃昏時分,在橋東邊遠望黃河之水,夕陽漸漸西沉,恰似落入長河之中。我們來時是下午三點,雨停了,風(fēng)很大,云層低垂,野草漫延,大河烘托周圍的一切,顯得宏闊而蒼茫。

黃河岸邊鋪有木棧道,我們走上棧道,看見流水平緩地自東向西流去,轉(zhuǎn)黃的野草被大風(fēng)吹得彎下了身子。天下黃河都是向東流的,只有瑪曲的黃河向西倒淌。黃河在此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這個大彎是在整個瑪曲境內(nèi)轉(zhuǎn)的,并非我們目之所及的黃河小拐彎。面向黃河而立,遠處是起伏連綿的群山,近處是瑪曲黃河大橋的石碑,大風(fēng)把我的頭發(fā)都吹凌亂了,我把手伸向河水流淌的方向,仿佛黃河水經(jīng)由我的指尖流經(jīng)了我的身體,使我全身澎湃,奔涌著無名的力量。

黃河岸邊長滿齊腰深的野草,草地上零星散落白色的蒙古包。身邊的黃河水滾滾西去,一去不返。我覺得,這條湯湯大河對于瑪曲格外恩寵,她特意改變流向,擁抱了美麗的瑪曲草原,才重新回到青海。

一個紅白相間的水文觀測臺立于江水中;一塊標(biāo)有“瑪曲”的水泥標(biāo)識碑被淹沒在無邊的草海里;一群黑牦牛穩(wěn)穩(wěn)地走到橋上,趕牛漢子騎著一匹矯健的河曲馬;一片天藍色的龍膽草,與天一色、美不勝收;一群綿羊在河岸舔舐著甘甜的河水;一群美麗的黑頸鶴從草地上飛起,長翅掠過藍天。一首關(guān)于格薩爾王的史詩開始在瑪曲草原傳唱,歌中唱道:“美麗的姑娘在嶺國,/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駿馬/她后退一步價值百頭肥羊/冬天她比太陽暖,夏天她比月亮涼/遍身芳香賽花朵/蜜蜂成群繞身旁。”

也許,史詩中所傳唱的并非一個美麗的藏族姑娘,而是瑪曲草原匯入黃河的最小、最清澈的某一條支流。

黃河謠的多聲部合唱

2018年夏天,我去內(nèi)蒙古包頭,原意是要去看希拉穆仁草原,卻不料改變行走路線,來到黃河邊,撫摸到了黃河水,而且未曾預(yù)料地來到黃河“幾”字型的拐彎不遠處,聆聽到了狂野與靜美、粗糙與細膩的黃河多聲部合唱。

那天清晨,我們從包頭市出發(fā),乘坐一輛小面包車,沿著黃河腹地的簡易公路行走,途經(jīng)的地方都是黃河流經(jīng)的鄉(xiāng)村,麻池鄉(xiāng)、小白河、南海湖,沿途野草瘋長,水鳥成群,似乎都歸屬這個中國最大的嚴(yán)寒高緯度國家濕地公園。濕地公園由昭君島、小白河、南海湖、共中海和敕勒川五個片區(qū)組成,處于全球候鳥遷徙路線東亞和澳大利亞線上,同時也處在青海湖到三江濕地候鳥遷徙路線上。我們所到之地,連公路邊都長滿水草,最多的是蘆葦,其次還有齊腰深的艾蒿和菖蒲,不時見到水鳥撲騰飛動,且有咕咕嘰嘰的聲音從草叢深處傳來。我們每次下車,都驚起一群野鴨或是鷗鷺。往水草深處望去,隱隱感到不遠處有一條大河強有力的脈搏在跳動,那就是黃河。

從包頭駛到鄂爾多斯的達拉特旗約30公里行程,我們到達史稱“金津古渡”的黃河岸邊。一條勇猛有力的大河鋪滿我們的視野,河水濁黃,波濤滾滾,河面有一座連接水上的鋼鐵浮橋——昭君墳浮橋。傳說公元前33年,漢明妃王昭君就從這里渡過黃河,一路北上,繼續(xù)漫漫和親路。王昭君是一位沉魚落雁的美人,自愿請求和親匈奴,換來了中原六十年的和平。之所以叫昭君墳浮橋,也許因為這里離昭君墳只有兩公里,又或者是因為昭君出塞六十年,“邊成宴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無干戈之役”。這位美麗的女子為兩地和平和中原文化的傳播做出的貢獻讓人銘記。

黃河在此有幾百米寬的河距,兩岸長滿沒齊頭頂?shù)囊安荨N覀冊谶@座鋼鐵浮橋上行走,向著遠處停泊的船只打招呼,在生銹的鐵橋墩上留影,對著河面盤旋的水鳥拍照。腳下卻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水粗糲倔強,精力無窮,卷起一個個濁黃的漩渦。我疑心若不小心跌入河中,旋即將被這股莽力卷走。我們與河水那樣接近,彎腰伸手能摸到河水,心隨河水的流動激烈地跳躍著。

一橋跨兩地,昭君墓浮橋連接包頭九原哈林格爾蘭桂村與鄂爾多斯達拉特旗昭君鎮(zhèn)。我們從包頭的河岸過橋,不花十分鐘,就走到對岸的鄂爾多斯河岸。在鄂爾多斯岸邊,有一塊刻有“黃河金津古渡”的石碑。相傳北魏,黃河北岸有一條水量不大的小河,河床中夾帶金砂,由于受當(dāng)時條件所限,金礦未被開采,古人給這條小河起了一個“富有的名稱”——金津。而這附近的渡口也被稱作“金津渡口”。公元395年爆發(fā)燕魏之戰(zhàn),北魏開國皇帝拓跋珪被慕容寶追擊,越過此渡口與燕軍夾岸對峙。燕軍在黃河北岸苦熬數(shù)月,軍心疲怠,只得燒船撤軍。終于等來機會的拓跋珪急率兩萬輕騎越過金津古渡,尾隨掩殺。在一個叫參合陂的地方追上毫無防備的燕軍,一戰(zhàn)聚殲入侵之?dāng)?。此?zhàn)后,北魏打開了入主中原的大門,一個偉大的帝國在塞北草原冉冉升起。依黃河之力,金津渡口也成為重要的交通、軍事要塞,同時成為漢、胡商貿(mào)之地。

劉禹錫在《浪淘沙》中寫道:“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fēng)簸自天涯?!睆恼丫龎灨蛲献?,到達一處高坡,從高坡上就能看到黃河“幾”字型的拐彎。人們常常將黃河形容為一條蒼龍,我以為,黃河拐彎處就像這條蒼龍的脊背,是“九曲”中的一曲。當(dāng)我在河橋上走過,甚至想象自己是一個騎龍脊而飛的人,如果我把手伸入到河水中,說不定能打撈出歷史的刀光劍影、鐵馬冰河。如果蒼龍振聲一飛,說不定我能看到黃河流經(jīng)的大好河山,如微型畫般濃縮在這片宏大的風(fēng)景里。

包頭九原區(qū)新建了一個名叫“黃河謠”的民俗園,這片園內(nèi)有黃河文化的展覽館,展現(xiàn)黃河沿岸農(nóng)耕文化與北方游牧文化歷史。民俗館里的水車、水磨、油坊、酒坊、地毯坊、老磨坊、織布坊、黃河窯洞,使我了解黃河漁民的生活風(fēng)俗。這處人文風(fēng)景建在黃河岸邊,挨近黃河漁家和大大小小的河魚館。

走上河堤,透過沙棗林我看到了黃河的另一種模樣。黃河在此變得更加寬闊,河中心有一個長滿青草的河洲,像一條停泊于水中的青草船,在大堤上能清晰地看到河流彎曲的弧度和曲折的流向,看到大河連接遠處的丘陵和平原。她就像一條蜿蜒的巨龍,在平川游動,讓我感覺到雄壯的力量,是在交響樂多聲部合奏里出現(xiàn)的那個最強音——雄渾激昂,勢不可擋,這音色引領(lǐng)河流的飛翔。

沿著一條小路走下河堤,路邊野草叢生,大河上空飛起一群蒼鷺。周圍有一片野棗林,林中安靜無人,粉色野棗花剛剛開敗,散發(fā)淡淡的清香,野棗樹日夜看護河水,也被河水滋養(yǎng)。往前走,看見一汪青綠的水草,被圍在黃河邊的一片灘涂中,蘆葦高仰揚花的頭顱,空心蓮在河塘蔓延,黃菖蒲貼水而行,蓮花開在淺水中。這是黃河灘涂發(fā)出的另一種聲音,這種聲音纖細溫和,顯得生機勃勃。我在黃河邊行走,蹲下身子摸到黃河水,在夏天的中午,烈日照耀著黃河,使這河水有了溫度,像一個人發(fā)燙的體溫。

對我來說,黃河是真正有生命的一條河流,她有脈搏、有情感、有性格、有溫度、有歷史,有成長的軌跡,這是一條母性的河流,我在她身上感覺到了靜美與狂野,溫柔與粗糲的一種對峙,這種對峙是黃河多聲部合唱中不同的聲音,但是他們那么和諧,是大自然不可缺少的完美組合。我覺得自己就是這條大河的一部分,就像大河中的水鳥野禽、蘆葦菖蒲,只是河流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和這條大河融為一體,不可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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