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馨
(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院,山東 濟南 250014)
“心”“道”關系問題是界定荀子心之內(nèi)涵的深層依據(jù),“心”在荀子思想體系中占據(jù)重要地位。荀子著力于人本天生的自然之質(zhì)以言人性,一味順從本性而對欲望無所節(jié)制就會流向惡;而圣人之中正仁義、社會之正理平治等積極價值的實現(xiàn),在主觀層面不歸于性而必落于心。荀子云:“心之所可中理,則欲雖多,奚傷于治?”“故治亂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1)梁啟雄.荀子簡釋[M].北京:中華書局,2009:322.文中引用《荀子》處均來自此版本,后引隨文標注,不在贅述。治亂與否的關鍵在于心是否知道,“心之所可”是在道還是“非道”(《荀子·解蔽》)。心解釋了禮義法度之“善”從何而來以及人如何知禮義的問題,“心之所可”并不是無所憑借的自由選擇,而是以“道”為權衡依據(jù)。心依“理”作出決定、指導行為,縱使人性含有與生俱來的本能欲望,也無礙社會正理平治之實現(xiàn)。因此,荀子的心道關系論構成了認知何以解蔽、行為是否道德,乃至社會治亂與否的重要立足點。心、道以及二者關系便成為不少研究荀子學者所關注的對象,探究荀子心之內(nèi)涵對深入理解荀子思想具有重要意義,值得深入研究。
牟宗三和唐君毅二人對荀子之心與道的關系作出系統(tǒng)論述,但觀點不同:牟氏認為荀子之心乃“認識心”,唐氏則將其界定為“統(tǒng)類心”。二人觀點迥異的原因在于對荀子“心”“道”關系的不同理解,這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道在心內(nèi)還是心外;其二,心知道與行道的關系。本文通過疏解“認識心”與“統(tǒng)類心”的系統(tǒng)論述中涉及荀子心與道關系的討論,比較牟氏與唐氏二者對荀子心道關系的理解,探究道在心內(nèi)還是心外,知道與行道的關系,欲以解決荀子心之內(nèi)涵是否只是純?nèi)坏恼J識義,荀子的道心關系是否等同于孟子的“仁義內(nèi)在”的問題。
牟宗三關于心與道關系的研究集中在《名家與荀子》一書中,牟氏將心界定為“認識心”,解荀子之“心”為“以智識心,不以仁識心也”,此“心”等同于西方人所推崇的“邏輯思辨”的心。(2)牟宗三.名家與荀子[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0:151。他抓住荀子明辨的認知特性,將“道”歸置為“禮義之統(tǒng)”,是作為外在于心的認知對象存在。而“道”雖可以被人心所知,但在“行道”上則需借助外在“師法”“積習”的力量得以實現(xiàn)。
牟宗三著力于孟荀比較研究中,疏解荀子“心”與“道”的關系,將孟子之“心”界定為“道德心”,而把荀子之“心”界定為“智心”或“認識心”。在牟宗三看來,荀子之心為“誠樸篤實之心”(3)牟宗三.名家與荀子[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0:133。,以清明的理性認識為主,故人能以此“認識心”應用于經(jīng)驗事物而用名辯物來梳理萬物,這是人運用知性的顯現(xiàn)。荀子之“認識心”能知禮義之道,禮義卻不為人之性分本具,其在人性、人心中無內(nèi)在資具,故將禮義之道的推動力歸置于后天的“師法”“積習”。在牟氏看來,荀子雖有人道、天道之分,但言人道治天道,與孔孟“德化之天”所不同,“天”沒有道德內(nèi)涵,天道為單純的自然之道。關于“道”的問題,荀子強調(diào)“治道”,即圣王以心為“天君”,明辨的“認識心”制禮而實現(xiàn)“禮義之統(tǒng)”,社會得以成就“正理平治”之局面。他主張“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荀子·天論》),在“三材”中突出“人”的作用?;谲髯拥奶烊岁P系原理,他認為荀子之“道”與孟子“仁義內(nèi)在”的主觀精神不同。荀子站在“公體”(4)牟宗三.名家與荀子[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0:146。的角度,重視道義的客觀表現(xiàn),著力發(fā)展“尊群體”的客觀精神。由此,荀子之道是客觀精神之道,是外在于人心的。
牟氏很大程度上肯定了“禮義之道”在客觀精神的表現(xiàn),同時他認為荀子只強調(diào)客觀精神,忽略絕對精神(天地精神)之大本,失去內(nèi)在的絕對價值的一面,并稱其只能基于人“性惡”之一面而把“禮義之統(tǒng)”歸于人為。由此失去了仁心之大本的內(nèi)在依據(jù),推之極端功利化便流于法家。在心與道的關系上,牟宗三強調(diào)荀子之“心”可“知道”,不能“行道”。一方面認為“心”能明辨是非得以知道,而“道”作為客觀經(jīng)驗之存在為心所知,客觀存在之“道”不能與認識心等同,從而成就性善,故心道為二。具體而言,認識的心是人知性活動的主體,道則僅為此心所知的客觀經(jīng)驗物;另一方面荀子言心只具認知的功能義,而不具價值的本體義。簡言之,牟氏認為荀子所謂心與道的關系,只可“知道”而不能“行道”?!罢J識心”僅針對“知”而言,卻不能保證認知主體“行”的特性,此“道”似乎存有“立不住”的理論缺陷。
牟宗三對荀子“心”之特質(zhì)的界定頗有影響力。很多學者皆認可此說,即荀子之心乃“智心”,道是其認識的對象。如勞思光認為:“荀子所言之‘心’乃一觀‘理’之心,而非生‘理’之心。心之功能重在能受,而不重能生?!?5)勞思光.新編中國哲學史[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256。由此推論荀子“理”在心外。與此同時,不少學者對此界定持有質(zhì)疑。另外,賦予荀子之心豐富的內(nèi)涵,唐君毅就提出了“統(tǒng)類心”界定荀子之“心”。
荀子言心具有明顯的認知特性,雖已為許多學者所認同,但心是否只是純?nèi)恼J識心?心與道的關系只是主客對待、心內(nèi)心外?唐君毅在他的著作《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和《中國哲學原論·原道篇》中對荀子心與道的關系有大篇幅討論,提出以“統(tǒng)類心”(或“明統(tǒng)心”)取代“認識心”的概念。唐氏通過對《解蔽》《正名》相關章節(jié)的疏通與演繹,深入挖掘荀子心之豐富內(nèi)涵,并提出頗為創(chuàng)見的觀點,為“心”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依唐氏所見,若道只為一客觀對象,心與道的關系雖看似順而易行,卻會引發(fā)很多問題。唐端正沿著其師唐君毅的思路,在“荀學的價值根源問題的探討”(6)此文收錄于《荀學探微》中,具體參看:唐端正.荀學探微[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9:23-44。文中也持荀子的心不是人認識心的觀點,并認為荀子言心有偏重心之知性,少重心之德性的思想傾向,但若只從心的知性去了解荀子的心,把心的德性完全加以否定,使荀子的禮義法度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這完全是一種誤解。此論不無道理,“道在心外”的認識心似乎不能完整解釋荀子之心的特質(zhì),那么“統(tǒng)類心”是否可以全面概括荀子心之內(nèi)涵,需厘清荀子之心與道的關系后得以明晰。
唐君毅從“虛壹而靜”的角度判斷荀子心為“統(tǒng)類心”。唐氏通過比較荀子之心與孟墨莊言心之同異,作出了形象的比喻,“荀子之心,即有如原為一傘之直立,而漸向上撐開,以鋪陳出統(tǒng)類而下覆者?!?7)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79。相較“認識心”,唐君毅賦予荀子之心更為豐富的理論內(nèi)涵,稱其為“統(tǒng)類心”。唐氏順著心能“虛壹而靜”的路徑,對荀子心之內(nèi)涵做出一番解析:一方面認識到心有虛靜的功能,心能虛而能靜,能靜則能藏,能靜則能專心于一物;另一方面言心能“壹”“不以夫一害此一”。(《荀子·解蔽》)如此一來,荀子之心可以虛以藏物,亦能使人兼知盡知。心在“虛壹而靜”的狀態(tài)下,呈現(xiàn)為“大清明”之心。唐君毅總結道:“心以虛,而能無盡藏,故大;不以此一害彼一,故清;靜而察,故明。統(tǒng)為一大清明?!?8)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導道篇[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251。所以,此“大清明”之心能兼知、盡知外在知識和客觀之道。在唐氏看來,荀子的“虛壹而靜”其本是心內(nèi)在資具之作用,也能為此心提供所知所行之道的途徑。故道不在心知之外,而在心知的過程中。唐君毅從“統(tǒng)類心”之兩面解決了荀子“知道與行道”的關系,不僅肯定了荀子心的認識功能,也賦予了其價值意義。他主張荀子所論之“心”有向上之能,“荀子雖未嘗明言心善,然據(jù)荀子所論心能自作主宰,自清其天君,以知道體道而行道上說,則仍不得不承認荀子之所謂心有向上之能?!碧剖蠈④髯有闹髟椎淖饔梅Q為“意志”,遂對荀子之心作出進一步總結:“荀子之心,即只在第一步為理智心,而次一步則為意志行為之心。此意志行為之心,乃能上體道而使之下貫于性,以矯性化性者。”(9)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79。人心既能知萬物治亂之所以然之理,又能知去亂求治之當然之理,并作出相應的去亂求治之行。荀子之心一方面能知統(tǒng)類之道,明“禮義之統(tǒng)”,另一方面能行此道,從而化性治性,成就善行。
與牟宗三的“道在心外”觀點不同,唐君毅認為荀子之道不在心外,不全然作為客觀認識對象存在,此道實是懸于心之內(nèi)外之間的,心既能知其道,又能由知而行“人文歷史之道”?!靶闹馈笔切淖陨碚J識“人文歷史之道”的重要途徑。一方連著能知能行的心,一方連著所知所行的人文歷史之道。心之道必不在心外,而“人文歷史之道”,則是人循此“心之道”,即“虛壹而靜”之道而所認識的對象。此道“固可說其初在心外,然自其為心所可之言,即在此可知之內(nèi),亦不能說其在此知所循以進行之道外。因其在可知之內(nèi),即在此知所循以進行之道上也?!?10)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導道篇[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259。這樣看來,“人文歷史之道”不是完全在心外,從其可知的角度而言,其與心的關系可謂“外而不外”。
總體來看,唐君毅從“虛壹而靜”的角度判定荀子之心并非僅具有認知功能,將其總結為“統(tǒng)類心”;又從“統(tǒng)類心”的內(nèi)涵出發(fā),解決了荀子“知道與行道”的關系,并由“道”之雙重意義闡明了“道在心內(nèi)還是心外”的問題。因此,唐君毅所詮釋的荀子“統(tǒng)類心”可界分為兩個層面的心,一為“單純的知識心”,以此心能“知類”“知道”的角度而言;二為“意志行為心”,此是就“明統(tǒng)”“行道”而言,此謂“統(tǒng)類心”之兩面。
“認識心”與“統(tǒng)類心”在內(nèi)涵上相濟相異,唐君毅之“統(tǒng)類心”是對牟氏所持“認識心”的補充、擴展,在二者對立交融中彰顯荀子之心的多重意蘊。牟氏主張“道在心外”,唐氏不同意將道看作是完全的外在于心的客觀對象,心與道的關系應為“外而不外”。牟氏注重荀子之心知性層面,唐氏則知性層面與價值層面并舉。牟氏立足孟荀對較中,認為孟子是“以仁識心”,荀子乃“以智識心”;唐氏則肯認荀子之心有向上的能力,可上升為對治人性之惡的力量。就荀子本人而論,荀子道出了心自作主宰的能力,謂:“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荀子·解蔽》)所謂“出令”而“自禁、自使、自奪、自取、自行、自止”之心,可謂“意志行為的心”。憑借此“意志行為之心”,知道之心即連于行道之心,遂知道之心同時也是行道之道心,即“兼通于吾人之知之事與行之事者之全?!?11)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原道篇[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260。基于“道在心內(nèi)還是心外”“知道還是行道”等問題的不同理解,二人在界定荀子之心上有了分歧。
唐君毅在“能知”并可成就“知性主體”層面,與牟宗三所言“認識心”在內(nèi)涵上頗為相似,然在此心“知道”后能順“所行能行之道”成就人文統(tǒng)類,從而開出人文世界這一層面上,又為“認識心”所不及。唐氏的“統(tǒng)類心”較之牟氏的“認識心”內(nèi)涵更為豐富,但“統(tǒng)類心”可完全貼近荀子之心的全部內(nèi)涵嗎?似乎仍存在很多問題。
關于唐君毅對荀子“心”與“道”關系的論點,有的學者質(zhì)疑唐氏說法并不太明確。林宏星就對此提出疑問:“若謂萬物治亂之道初在心外,當它被心所知之時,則已在心內(nèi)了,則此道在根源上究竟是在心內(nèi)還是在心外?所謂道被心所知時已在心內(nèi),則這樣一種心與認知心又有什么本質(zhì)分別?”(12)林宏星.《荀子》精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109。這一質(zhì)疑不無道理,唐氏所言第二層面的“道”(即“治亂之道”或“禮義之道”“禮義之統(tǒng)”)因被心所知,才可說已在心內(nèi),那么我們通過學習和認知而來的一切知識,都能被心所知而在心內(nèi)。但從經(jīng)驗角度看,后天學習所得的知識是客觀外在的,并不屬于人心主觀本有。以此觀之,在唐先生那里,荀子所謂的“禮義之道”與心的關系,仍是客觀知識與認知心的關系,“禮義之道”是在心之外的。針對心與道的關系問題,林宏星從《荀子》文本中“君子”對道的意義入手,“無君子則道不舉”(《荀子·致士》)“君子者,禮義之始也”(《荀子·王制》),以此探究君子之心與道的關系。在荀子那里,道得以實行,君子是必要條件。林宏星認為“若說君子所以為君子乃在于其善于學習,在于其禮義積偽之過乎常人,此即意味著道在心外;若說君子所以為君子乃在于其所言所行當下即是道的表現(xiàn),此即意味著道本身即為君子所自覺地創(chuàng)造,如是,即道為創(chuàng)造物而不可言道在心外?!?13)林宏星.《荀子》精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112。如此一來,荀子的“道”與“心”的關系出現(xiàn)了背反的局面,但這兩種解釋都可以在《荀子》文本的思想脈絡中找到相應依據(jù)。針對這種情況,可總結出荀子之“道”具有雙重意義:從宏觀角度看,此“道”乃具體的行事方式方法或典章禮法制度之道;從微觀角度分析,即作為典章禮法制度何以可能之根據(jù)之道。前者類似于作為具體的規(guī)范準則的“禮”,表現(xiàn)為具體禮法制度、行為方式等,依賴人心去認識,是外在于心的;后者類似于作為禮之“理”的禮,是行為對象得以可能的依據(jù),此類道既不能看作外在于心的認識對象,亦不能看作外在于心的客觀實在。
在筆者看來,林宏星對心與道關系的說明,較唐氏的解釋更為透徹,但仍需要進一步解釋,方可使得荀子心之內(nèi)涵更加深入、明晰。作為“禮之理”的道既然不外在于心,那么是否與孟子的“仁義內(nèi)在”有聯(lián)系呢?換句話說,荀子的心中是否有道德之“善”呢?由《荀子》文本可知,荀子賦予“心”以絕對的自主地位,即“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荀子·解蔽》)荀子的心有“自覺”“權衡”的認知能力,“認識心”依此才能識得作為“具體禮義規(guī)范的禮”之價值。需要指出的是,“心之所可”表明“心”自身能做出選擇,荀子的心可善可惡,但“可善”不等同于“向善”,更不等同于“現(xiàn)實之善”。在此問題上,徐復觀給出明確的答案:“荀子說心的主宰性時,乃是表示心對于行為的決定性,大過其他的功能;但這種決定性的力量,并非等于即是保證一個人可以走向善的方向。在荀子的立場,認為心可以決定向善,也可以決定不向善?!?14)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1:219。在他看來,“心”的主宰性并不能直接產(chǎn)生道德行為,因為“心”的主宰性就其認識能力來說,不存在直接導向善行之趨向,心是可以為善,可以為惡的,所謂心“可以知”僅指人有一種向善的可能性,并非指人性中天然具有一種現(xiàn)實的善,就這一方面上看,荀子心之內(nèi)涵區(qū)別于孟子的“仁義內(nèi)在”理論。孟子的“禮之理”乃內(nèi)在超越性之理,而荀子的“禮之理”并沒有此超越性意義,只是作為單純解釋“何為禮”以及“禮的存在依據(jù)”的問題。
作為現(xiàn)代新儒家的重鎮(zhèn),牟宗三、唐君毅對中國哲學的詮釋與構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深切認同與堅持,對于兩岸學界乃至世界漢學研究都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和意義。他們對荀子心論的研究則引導了學界對于荀子研究的多重思考路向,引發(fā)學者們進一步深入的探討。關于荀子心之內(nèi)涵的界定問題,牟宗三抓住了荀子心為“認識心”這一主要特質(zhì),然單言“認識心”存在很大缺陷,即只側(cè)重荀子心發(fā)揮知性主體、開出客觀精神方面的重要作用,而無法保證所識得之“道”如何“行”。唐君毅的“統(tǒng)類心”對此作出必要補充?!敖y(tǒng)類心”從兩個層面言心,一則就心能“知類”“知道”的角度而言,荀子之心為“單純的知識心”,在這點上與牟氏相類似;二則就“明統(tǒng)”“行道”而言,荀子之心為“意志行為心”,“意志行為心”為禮義之道提供內(nèi)在基礎,此義為牟氏所不及。故“統(tǒng)類心”既能知類而知道,亦能明統(tǒng)而行道。林宏星在唐氏理論的基礎上進一步闡述,提出荀子之“道”具有雙重意義,即作為具體禮法制度之道和禮法制度何以可能之根據(jù)之道。筆者接著林的思路進一步解決作為“禮之理”的道既然不外在于心,那么是否與孟子的“仁義內(nèi)在”相等同的問題。荀子的心可善可惡,孟子的“禮之理”乃內(nèi)在超越性之理,而荀子的“禮之理”并沒有此超越性意義,只是作為單純解釋“禮為何如此”以及“禮的存在合理性”的理由。隨著“道在心內(nèi)還是心外”“知道還是行道”等問題的解決,荀子心之內(nèi)涵也在“道心關系”地不斷明晰中漸漸豐富起來。厘清荀子心的多層涵義,對于深入把握荀子思想具有重要意義。心論是荀子人性理論的有機組成部分,基本回應了人在“性惡”框架下道德修身何以可能的問題。不僅如此,心所具有的意志屬性,緩解了中國傳統(tǒng)儒家的“意志無力”問題,為我們構建以意志為核心的現(xiàn)代人生觀提供了豐富的理論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