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媒大學人文學院，北京 100024）

《詩經(jīng)》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現(xiàn)實主義詩歌總集，蘊含著十分豐富的民俗內容。有學者認為，《詩經(jīng)》是歌中有俗、俗中有歌的民間生活文化傳承的記錄，既是詩歌，也是民歌，更是民俗，具有十分重要的民俗價值[1]192?！对娊?jīng)》中有一種引人矚目的民俗現(xiàn)象，那就是它描寫的西周至春秋中葉具有特定時代特色的酒文化。據(jù)統(tǒng)計，《詩經(jīng)》中直接描寫或間接涉及酒文化的詩歌，《國風》中有10 首，《小雅》中有26 首，《大雅》中有11 首，《頌》中有9 首，共計56 首，約占《詩經(jīng)》詩篇總數(shù)的1/6。可見，酒文化是《詩經(jīng)》文化內涵的重要成分。筆者擬在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對《詩經(jīng)》中的酒、酒器、酒德與酒禮等酒文化現(xiàn)象做深入分析。

一、《詩經(jīng)》中酒的風味與功能

《詩經(jīng)》中的酒有近10 種，包括旨酒、清酒、醴酒、清酤、漿、春酒、釃酒、湑酒和秬鬯等。這些酒因釀造原料和釀造時長的差異，形成了不同風味，在社會生活中承擔著迥異的功能?！对娊?jīng)》中的酒種類豐富、口感多樣，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兩周時期釀酒技術的發(fā)達和飲酒之風的盛行，折射了當時的社會風俗和交際禮儀。

（一）釀酒原料和釀造周期

《詩經(jīng)》中酒的釀造原料主要是糧食，有時會使用水果和香草。如《豐年》中的“豐年多黍多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2]959，《楚茨》中的“我藝黍稷，我黍與與，我黍翼翼，以為酒食”[2]655，以及《信南山》中的“疆埸翼翼，黍稷或域。曾孫之穡，以為酒食”[2]664，這些詩句提到的酒，是用黍、稷等糧食釀造而成的。而《江漢》“賚爾圭瓚，秬鬯一卣”[2]910中的“秬鬯”，其中“秬”是黑黍米，“鬯”是郁金香草?？梢?，“秬鬯”是用香草搭配黑黍釀造而成的香酒。釀酒所用的原料不同，釀造時間也各不相同。以醴酒和清酒為例，《說文解字》釋“醴”為“酒一宿孰也”[3]655，“孰”通“熟”，可見醴酒一夜便可釀造而成?！吨芏Y》云：“清酒，今中山冬釀，接夏而成?！盵4]79清酒在頭一年冬天開始釀造，至次年入夏時節(jié)才釀成，釀造時間約為半年。由此可知，釀酒使用的原料種類越豐富，釀酒的周期就越長。

（二）酒的風味特色

《詩經(jīng)》中酒的特色大致可以歸為以下四點。其一，酒味甜美?！督z衣》云：“兕觥其觩，旨酒絲柔，不無不熬。”[2]988《鳧鹥》云：“旨酒欣欣，燔炙芬芬。公尸燕飲，無有后艱?！盵2]816這兩首詩歌都提到了“旨酒”。“旨，美也。從甘，匕聲?！盵3]198因此，旨酒是口味甜美的酒。其二，口感醇厚。如《行葦》有“曾孫維主，酒醴惟醹”[2]808的詩句，其中的“醹”為“厚酒”[3]655之名，可見“酒醴維醹”描寫了醴酒醇厚的口感。其三，顏色純凈。《烈祖》云：“既載清酤，來我思成?！盵2]212《旱麓》云：“清酒既載，骍牡既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福。”[2]158這兩首詩描寫的“清酤”“清酒”為同一種酒。“清”是指酒的顏色純凈透明，沒有混入任何雜質。其四，口感柔和?！渡ｌ琛吩疲骸百铞∑溆p，旨酒思柔。彼交匪敖，萬福來求?！盵2]680《絲衣》云：“兕觥其觩，旨酒絲柔?！盵2]988詩中的“柔”指的是酒性溫和，即酒精度數(shù)低。兩周時期美酒具有的特色，折射了當時釀酒工藝的精湛，也反映了人們對酒的口感、顏色和度數(shù)的要求與喜好。

（三）酒的功能

酒在兩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天子、諸侯、王公貴族無論祭祀還是舉辦國宴、家宴（私宴），都離不開酒的佐助；無論婚喪嫁娶還是社交聚會，酒都承擔著豐富的功能。從《詩經(jīng)》中所描寫的內容來看，酒承擔著祭祀、社交和排憂消愁等功能。

1.祭祀功能

祭祀是兩周時期最重要的社會活動，在這樣的隆重場合，酒是不可或缺的供品。《周禮·酒誥》稱“祀茲酒”[5]245，意思是只有祭祀的時候才可以飲酒?！吨芏Y·酒正》中明確提出飲酒的事由，所謂“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4]75。《周禮》載：“清酒，專用于祭祀?！盵4]76可見，“事酒”是因有事而喝酒，昔酒是無事而喝酒，清酒則專門用于祭祀。清酒在《詩經(jīng)》中共出現(xiàn)4 次?！缎拍仙健分械摹凹酪郧寰疲瑥囊泽U牡，享于祖考”[2]664，《旱麓》中的“清酒既載，骍牡既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盵2]769，都表明清酒是用來祭祀祖先的，目的是感動祖先并祈求祖先賜以綿長的福壽、保佑子孫后代。

《詩經(jīng)》中酒的祭祀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三種場合。一是祭天。祭天是天子的特權?！抖Y記·王制》規(guī)定，天子祭祀天地，諸侯祭祀土神和谷神，大夫祭五祀[6]41。二是祭祖。兩周時期是等級森嚴的宗法制社會，因此祭祖的重要性僅次于祭天[7]201?！对娊?jīng)》中祭祀詩的主要內容是歌頌先王的功業(yè)與威武，屬于歌功頌德之作，目的是為了祈求祖先的保佑，保佑國運昌盛和子孫福壽綿長。比如，《楚茨》是周王祭祀宗廟祖先的樂歌，《執(zhí)競》《公劉》歌頌了先王偉大的功業(yè)，《烈祖》描寫了商王祭祀先君并祈求上天保佑殷商國運昌盛的情形。三是祭社，即祭祀各種神靈，以祭祀土地神為主。當時重視祭社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因為社神具有監(jiān)盟、斷案和軍事等政治功能[7]202?！段覍ⅰ访鑼懥宋渫醭霰ゼq前祭祀社神之事，其目的是祈求社神庇佑，武王出師順利、一戰(zhàn)成功。《周禮·春官·大?！份d，朝廷每逢大規(guī)模軍事行動，都要“宜祭大社，軍行載大社石主，止則設立其壇位”[5]477，軍隊歸來要獻捷于社。兩周時期的社神儼然成了戰(zhàn)爭保護神的代名詞。二是為了獲得社神的保佑，使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得到豐收。我國是世界上農(nóng)業(yè)發(fā)展最早的國家之一，人們素來把土地視為養(yǎng)育自己的母親，對土地一直懷有特別深厚的情感，因此社神在神靈崇拜中具有特殊的地位[7]201。

2.社交功能

西周時期，隨著釀酒工藝的提高和飲酒風氣的流行，酒逐漸成為君臣同樂、朋友聯(lián)誼和改善家庭關系的重要媒介，社交功能越來越突出?！对娊?jīng)》中涉及酒社交功能的詩歌共有17 首，酒出現(xiàn)的社交場合基本可以分為國宴和家宴兩類。國宴是周天子宴請諸侯、卿大夫等人的宴會。有的國宴是為了慶功，如《彤弓》描寫了周天子宴請有功諸侯、君臣歡飲的場面，《江漢》描述召伯虎征伐淮夷有功、周天子為他開慶功宴之事；有的國宴是為了慶祝狩獵活動，如《吉日》描寫了周宣王游獵之事，獵手們射術高超、收獲頗豐，周宣王依禮宴請賓客；有的國宴是為了深化君臣感情，如《鹿鳴》描寫了周宣王宴請群臣、君臣在和樂融洽的氣氛中逍遙暢飲的情形。家宴是貴族宴請兄弟、朋友和其他賓客而舉行的宴會。由于宴請對象的不同，舉行宴會的動機也不盡相同。比如，《棠棣》描寫的家宴反映了貴族希望兄弟友愛、團結御敵的心愿，酒在宴會上起到促進感情交流的作用；《伐木》描寫了貴族宴請親友故舊的情景，表達了主人待人的誠意，酒在這一場合發(fā)揮了激發(fā)興致、烘托熱情的作用；《南有嘉魚》描寫了主人宴請賓客時歡樂的氣氛，折射了酒烘托氣氛、助興抒情的作用。

3.排憂解愁功能

《詩經(jīng)》中的酒對于個體（思婦或懷才不遇的詩人）而言，還有借酒消愁的功能?！对娊?jīng)》描寫借酒消愁的詩篇有6 首，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描寫思婦煩憂不安心情的詩歌。丈夫行戍在外，家中的妻子擔心其安危與飲食。為了避免胡思亂想，妻子只好借酒排解相思之苦和擔憂之愁?！毒矶吩疲骸拔夜米帽私鹄湥S以不永懷……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盵2]9“不永懷”“不永傷”，描寫了思婦的心情：妻子對行戍在外的丈夫懷有無限思念，希望酒能消解痛苦和憂傷。另一類是反映詩人正直品性和憤懣情懷的詩歌。詩人面對社會黑暗、政治腐敗和人民疾苦，或者遭人迫害時，常常以酒消解內心的愁悶與憤懣。

二、《詩經(jīng)》中琳瑯滿目的酒器

商代飲酒之風興起，一些專門用于飲酒的器具便應運而生?！对娊?jīng)》提到的酒器有爵、壺、兕觥、斝、卣、玉瓚、金罍、匏、尊、斗、斛等，可謂種類繁多，功能齊全。這些酒器既具實用性，又有一定的觀賞性，可粗略分為以下四大類。（1）盛酒器，包括金罍、壺、卣、尊、溉、瓶等。如《蓼莪》“瓶之罄矣，維罍之恥”[2]625和《卷耳》“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2]9中的罍，《韓奕》“顯父餞之，清酒百壺”[2]902中的壺，《江漢》“賜爾圭瓚，秬鬯一卣”[2]910中的卣，《閟宮》“白牡骍剛，犧尊將將”[2]1010中的尊等。（2）舀酒器，包括斗、瓚、匏等。如《旱麓》“瑟彼玉瓚，黃流在中”[2]769和《江漢》“賜爾圭瓚，秬鬯一卣”[2]910中的瓚，《公劉》“執(zhí)豕于牢，酌之用匏”[2]822中的匏。（3）溫酒器，包括爵、斝等。如《賓之初筵》“三爵不識，矧敢多又”[2]695中的爵，《行葦》“或獻或酢，洗爵奠斝”[2]808中的斝。（4）飲酒器，包括爵、斛、兕觥等。《卷耳》中的“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2]9、《七月》中的“稱彼兕觥，萬壽無疆”[2]406、《桑扈》中的“兕觥其觩，旨酒思柔”[2]680等詩句，均提到了這類酒器?！对娊?jīng)》中有些酒器的功能是多樣的，比如，“兕觥”既是盛酒器又是飲酒器，“爵”既可用作飲酒器又可用作溫酒器。

《詩經(jīng)》中的酒器大都造型精美，做工精巧。“尊”的形狀如同截筒，呈圓形或呈方形，開口較大，肩部內斂，下部突出形成圓肚形狀，圈足，腹部有花紋裝飾?！熬簟庇腥?，三足均呈棱形，越往下越尖，腹部呈圓形，上面裝飾有花紋，開口不平，一端向上是“尾”，一端向下是“流”，開口處有兩個對稱的方柱?！袄湣钡男螤詈妥痤愃疲蠖切】?，上有蓋，兩旁各有環(huán)耳，肩、腹、足、耳和系紐都以不同紋樣裝飾，紋飾組合復雜。“兕觥”腹部呈橢圓形或方形，四足，蓋一般做成帶角的獸頭形，或做成長鼻上卷的象頭形[8]49。這些酒器外部一般刻有花紋或鑲上用獸角雕成的動物，紋飾華麗，具有很高的藝術性，反映了西周時期青銅鑄造工藝的發(fā)達，也反映了以周天子為代表的貴族階級的審美情趣。

從《詩經(jīng)》的描寫來看，當時酒器的使用有嚴格的等級規(guī)定。一般來說，不同階層的人使用的酒器，其質地也有所不同。金屬酒器一般由金、銀、青銅等材料制作而成，如尊（樽）是用青銅制成的盛酒器，爵是用青銅制成的酒杯，金罍是用金玉制成的酒杯，瓚是用玉石制成的舀酒器，斗是用青銅制成的舀酒器，斝是用青銅制成的溫酒器。此外，還有用動物的角制作的酒器，如“兕觥”是用犀牛角制成的酒杯。上述酒器由于原材料比較珍貴罕見并且制作工藝繁復，成為政治身份和政治權威的象征，一般只有天子、諸侯和其他貴族才有資格使用。有的漆器也可以用作酒器，只有貴族才能使用，如“溉”這一盛酒器就是漆器。此外，一些利用植物果實的外殼制成的酒器，因為工藝簡單、原料廉價易得，是平常人家使用的酒器，如用葫蘆制成的舀酒器“匏”。

三、《詩經(jīng)》中飲酒之禮

兩周時期的飲酒禮主要表現(xiàn)在宴會上，“舉行宴會時，座位要分尊卑主次、敬酒也要依照賓客的身份地位區(qū)別先后”[7]64。不同的宴飲場合有不同的宴飲禮節(jié)，主要有鄉(xiāng)飲酒禮、燕禮、公食大夫禮。鄉(xiāng)飲酒禮是鄉(xiāng)人們在一起聚會飲酒時的禮儀；燕禮規(guī)格較高，一般是諸侯之間飲酒時所遵守的禮儀；公食大夫禮則是周天子宴請士大夫的飲酒禮儀?！对娊?jīng)》中明確描寫飲酒禮儀的詩篇有32 首，涉及的禮儀規(guī)范主要分為四個層面。

（一）舉止彬彬

《泰伯》云：“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盵9]84《詩經(jīng)》描寫了“立于禮”的飲酒行為，反映當時人們在酒宴上的言談舉止應該遵守的禮儀規(guī)范?！对娊?jīng)》描繪的飲酒場合大多是貴族宴飲和鄉(xiāng)人圍聚飲酒。前者的舉辦者是周天子、諸侯或其他貴族，宴會上賓客的儀表舉止是否莊重既能反映主人的眼光是否獨特、交友是否謹慎，又能折射賓客是否具有很高的道德涵養(yǎng)，因此這種場合中的人們特別注重飲酒禮節(jié)?！顿e之初筵》中的“賓之初筵，左右秩秩”“賓之初筵，溫溫其恭”“其未醉止，威儀抑抑”[2]695等詩句，展現(xiàn)了賓客未醉時舉止翩翩、溫文爾雅的風范。而賓客若醉酒無德，就會受到譏諷和指責。

（二）謙讓有序

禮讓是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兩周時期的謙讓之禮在宴會上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詩經(jīng)》對此也有描述。按照兩周時期的宴飲禮節(jié)，主人在給客人斟酒之前，需要先下堂洗手、洗酒爵（或斛），表示對客人的尊重；賓客為了尊重主人，要隨主人一起下堂完成這類準備事務，不能獨自在堂上安坐；賓客將要下堂時，主人要辭謝賓客下堂，賓客則以禮作答?！缎腥敗肪兔鑼懥酥魅恕①e客之間的謙讓，“肆宴設席，授幾有緝御?；颢I或酢，洗爵奠斝”[2]1808。宴會開始時，主人酌酒后向賓客獻酒，賓客則回敬主人。《瓠葉》中有“酌言嘗之”“酌言獻之”“酌言酢之”“酌言酬之”[2]1736的詩句，其中“酌”是主人斟酒，“獻”是主人先向賓客敬酒，“酢”是指客人接受敬酒后以酒回敬，“酬”是指主人、賓客之間互相敬酒。這首詩描繪了賓主敬酒、回敬的生動場景，表現(xiàn)了宴會的融洽氣氛和賓主的款款情誼。如果飲酒的場合有長者、尊者在場，則長者和尊者先飲酒?！缎腥敗分袑懙溃骸白靡源蠖罚云睃S耇；黃耇臺背，以引以翼。”[2]808“黃耇”是年長者的代稱，詩歌描述了宴會上尊敬長者、先向老人敬酒的情形，在讀者面前呈現(xiàn)了一幅主人與賓客其樂融融的宴飲畫面。在宴飲席上尊老敬長，既反映了主人的熱情好客和待客有禮，也反映了客人的謙虛和藹。

（三）三爵為限

古人飲酒倡導“溫克”，即飲酒要學會節(jié)制和自持?！缎⊥稹穼懙溃骸叭酥R圣，飲酒溫克?！盵2]594《詩經(jīng)》中對飲酒量的規(guī)定有明確記載，即以三爵為限，不可貪多。如《賓之初筵》云：“三爵不識，雉敢多飲?！盵2]695所謂“三爵”，即“獻也，酬也，酢也”[10]86。“三爵不識”，是指不了解君子飲酒以三爵為限的禮儀?！抖Y記·玉藻》曰：“君子飲酒，受一爵而色灑如，二爵而言言斯，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退則坐。”[6]73其中，“灑如”即嚴肅恭敬的樣子，“言言”即和順恭敬的樣子，“油油”即悅敬的樣子，都是對君子飲酒后行為舉止的要求。酒過三爵后，賓主應停止飲酒。

（四）娛賓篤情

歌舞助興也是兩周時期貴族宴會上的待客之禮。《儀禮·鄉(xiāng)飲酒禮》載：“笙入堂下，樂《南郂》、《白華》、《華黍》，乃間歌《魚麗》，笙《由庚》；乃和樂：《周南·關雎》、《葛覃》、《采蘋》?！盵11]77這段話反映了當時宴會上樂工助興的情形。樂工或先后吹笙、唱歌，或以樂和歌，營造了歡快和諧的氣氛?！对娊?jīng)》描寫樂賓之禮的詩歌約有8 首，如《鹿鳴》《彤弓》等?！堵锅Q》中的“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2]437、《彤弓》中的“我有嘉賓，中心超之。鐘鼓既設，一朝享之”[2]492，都提及宴會上以音樂娛樂賓客之事，無論是鼓瑟、吹笙還是擊鐘鼓，都能調節(jié)宴會氣氛，發(fā)揮樂舞的怡情作用。

（五）酒食宜豐

為了顯示待客熱情周到，主人舉辦宴會需要準備豐盛的酒食?！秲x禮·公食大夫禮》載，宴會上的美食有牛肉羹、牛肉醬、烤牛肉、牛肉塊、牛肉絲、羊肉羹、烤羊肉、羊肉塊、烤豬肉、豬肉塊、豬肉羹、芥菜醬、魚膾等[11]390。可見，當時宴會上不僅食物品類豐盛，而且烹調方式多種多樣。《詩經(jīng)》中描寫豐盛酒食的詩篇約有8 首，如《瓠葉》寫主人以瓠葉、兔肉招待賓客，并反復勸酒以盡地主之誼，《鳧鹥》以“爾酒既清，爾肴既嘉”“爾酒既多，爾肴既嘉”“爾酒既湑，爾肴伊晡”[2]816反復渲染美酒的醇厚甜美和食物的美味宜人。代表性的詩篇還有《魚麗》，該詩前三章以捕魚入魚簍起興，進而展現(xiàn)宴會上以魚烹制的菜肴種類繁多、味道鮮美，以及酒的清洌醇厚；第四章至第六章從整體上描述珍饈美酒的豐盛，烘托了主人熱情好客和待客盡禮的性格。

四、《詩經(jīng)》中飲酒的禁忌性規(guī)范

酒德是飲酒的道德規(guī)范和酒后應有的風度，飲酒無德則失禮?！渡袝ぞ普a》云：“越庶國，飲維祀，德將無醉?！盵12]270這是文王教導子孫后代和官員的話，要求他們以酒德來約束自己。《詩經(jīng)》中涉及酒德的詩歌有16 首，如《賓之初筵》《蕩》《抑》等。這些詩歌描寫了飲酒者飲酒無德導致的危害——王朝被滅和個人形象盡毀，告誡人們要飲酒有度，始終保持謙謙君子形象，提供了飲酒的禁忌性規(guī)范。

首先，忌酒后失態(tài)。飲酒不僅要量力而飲，更要注重酒后行為儀態(tài)，反對酗酒敗德。《賓之初筵》云：“其未醉止，威儀反反。越既醉止，威儀幡幡。舍其坐遷，屢舞翩翩。是曰既醉，不知其秩。賓既醉止，載號載駑。亂我籩豆，屢舞其其。側弁之俄，屢舞嗟嗟。醉而不出，是謂伐德。飲酒孔嘉，惟其令儀?！盵2]695這首詩以賓客在宴會開始時彬彬有禮的行為舉止，與賓客酒醉后亂跑亂走的失儀行為做對比，透露了對酒后失態(tài)行為的厭惡和反感，從而從反面對時人提出告誡。

其次，忌沉湎于酒。忌沉湎于酒，即提倡不要飲酒過度，也不要嗜酒成性?！妒帯吩疲骸疤觳讳蠣栆跃?，不義從式。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式號式哭，比晝作夜?！盵2]848這首詩歌敘述周王因沉湎于酒而不理國事、荒廢朝政之事，展現(xiàn)了他酒后鬼哭狼嚎、有失國君風范的丑態(tài)，以及他的不當行為給國家?guī)淼木薮鬄碾y?！兑帧芬浴捌湓谟诮?，興迷亂于政。顛覆厥德，荒耽于酒。女雖湛樂從，弗念厥紹”[2]855諷刺了周王飲酒不加節(jié)制、荒廢國事，將先王的祖業(yè)和典章制度置于不顧的行為。

最后，忌強行勸酒?！帮嬀谱罴蓜窬疲侵袊酥v究面子。有的時候對方勸酒是尊重你的一種表現(xiàn)，無論你酒量大小，你都得喝，否則你就是在駁對方的面子，認為你瞧不起他；有的時候對方勸酒是一種挑釁和挑戰(zhàn)，你要不喝，就氣勢上認了輸，所以哪怕酒量不行，也得硬著頭皮喝下去。中國人從上古時期就看重面子，所以勸酒之風也一直延續(xù)?！盵13]138《賓之初筵》是《詩經(jīng)》中比較完整地描述賓客酒后失禮行為的作品，其中也涉及時人對強行勸酒風氣的厭惡態(tài)度，如“式勿從謂，無俾大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語”，意在勸說人們不要強行勸酒以致輕慢失禮。

綜上，《詩經(jīng)》比較全面地反映了兩周時期的酒文化。飲酒本身是一件愉悅性情的事，但如果因為一味講究豪飲而導致酒后失德，就破壞了以酒怡情、以酒篤情的初衷?！对娊?jīng)》倡導的酒禮與酒德，對改善當今社會的飲酒風氣有一定的積極作用和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