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寒菲 白日蘭 崔久嵬
免疫檢查點作為免疫抑制性通路,對于維持自身免疫耐受和調(diào)節(jié)外周組織免疫反應的持續(xù)時間和范圍至關(guān)重要。但這些通路可被腫瘤“劫持”并持續(xù)激活,抑制抗腫瘤免疫,促進腫瘤的發(fā)生[1,2]。細胞毒性T淋巴細胞相關(guān)抗原4(cytotoxic T lymphocyte associated antigen-4, CTLA4)、程序性細胞死亡1(programmed death-1, PD-1)及其配體(PD-L1)是目前應用最為廣泛的免疫檢查點抑制劑靶點,pembrolizumab、nivolumab、atezolizumab、durvalumab和avelumab在內(nèi)的PD-1/PD-L1抑制劑及CTLA-4抑制劑ipilimumab已被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FDA)批準用于多種腫瘤的臨床治療,但由于腫瘤的異質(zhì)性及腫瘤微環(huán)境的復雜性,免疫檢查點抑制劑治療的總體有效率較低[3,4]。手術(shù)、化療、放療、靶向治療等治療手段可與免疫治療產(chǎn)生協(xié)同作用,增強療效,腫瘤聯(lián)合治療策略也是腫瘤治療的未來方向。
傳統(tǒng)研究認為化療直接或間接損害腫瘤特異殺傷T淋巴細胞(cytotoxic T lymphocytes, CTL),大量釋放抗原引起免疫抑制等,主要對免疫系統(tǒng)產(chǎn)生抑制作用。近年來研究顯示,化療不僅能直接殺傷腫瘤,還能參與免疫系統(tǒng)的正向調(diào)節(jié),改變腫瘤局部免疫微環(huán)境,如誘導腫瘤細胞發(fā)生免疫原性死亡(immunogenic cell death, ICD)[5],促進腫瘤抗原及損傷相關(guān)分子模式(damage-associated molecular patterns, DAMPs)的釋放,活化樹突狀細胞(dendritic cells,DCs),增加抗原交叉提呈;也可以誘導局部產(chǎn)生CXCL10,募集T細胞至瘤床[6],增強抗腫瘤特異性CTL的分化[7];化療還可以減少免疫抑制細胞如骨髓來源的抑制性細胞(myeloid-derived suppressor cells, MDSCs)[8]和調(diào)節(jié)性T細胞(regulatory cells, Tregs)[9]。
1.1 臨床研究進展 ICI聯(lián)合化療治療轉(zhuǎn)移性非小細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 NSCLC)的成功證明了這種雙重療法的優(yōu)勢[10]。KEYNOTE-021研究G隊列中,化療聯(lián)合pembrolizumab治療NSCLC有效率達55%,遠遠高于化療組(有效率為29%),聯(lián)合治療能降低47%的疾病進展風險[11]。IMpower130和IMpower131研究是兩項多中心、隨機、開放標簽的III期臨床研究,分別評估了化療聯(lián)合ICI治療晚期非鱗NSCLC和鱗狀細胞肺癌一線治療的療效和安全性,結(jié)果在無進展生存期(progresion-free survival,PFS)和總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 OS)上都顯示出了顯著的臨床獲益,且安全性可控,進一步支持ICI聯(lián)合化療作為轉(zhuǎn)移性NSCLC的一線治療策略。基于這些研究,2018年8月,F(xiàn)DA批準nivolumab與培美曲塞和鉑類化療聯(lián)用,在無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和間變性淋巴瘤激酶(anaplastic lymphoma kinase,ALK)基因變異的患者中,一線治療轉(zhuǎn)移性非鱗狀NSCLC。同年10月,F(xiàn)DA批準nivolumab聯(lián)合標準化療一線治療鱗狀NSCLC。2019年美國臨床腫瘤學會(American Society of Clinical Oncology, ASCO)會議更新Keynote-189研究結(jié)果,pembrolizumab聯(lián)合化療一線治療晚期非鱗NSCLC,聯(lián)合治療組較化療組中位OS(median OS, mOS)(22.0個月vs10.7個月,HR=0.56,P<0.000,01)和中位PFS(median PFS, mPFS)(9.0個月vs4.9個月,HR=0.48,P<0.000,01)均明顯延長[12],基于這一研究結(jié)果,F(xiàn)DA批準pembrolizumab聯(lián)合培美曲塞鉑類化療用于EGFR/ALK野生型PD-L1陽性(TPS≥50%)非鱗NSCLC一線治療。ICIs在小細胞肺癌(small cell lung cancer, SCLC)中也顯示出一定的療效,一項雙盲、隨機、安慰劑對照III期研究IMpower133中,相比單純化療,atezolizumab聯(lián)合化療一線治療晚期SCLC可將中位OS延長2個月,中位PFS延長0.9個月[13],這在SCLC治療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
1.2 ICIs聯(lián)合化療的相關(guān)探索 ICIs聯(lián)合化療已成為NSCLC患者標準治療的重要組成部分,基于ICIs治療肺癌的預測標志物的研究迅猛發(fā)展,目前,免疫組化檢測PD-L1表達作為pembrolizumab治療NSCLC被認可的伴隨診斷已寫入美國國家綜合癌癥網(wǎng)絡(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 NCCN)指南。Pembrolizumab已獲批準用于伴微衛(wèi)星高度不穩(wěn)定(microsatellite instability-high, MSI-H)和錯配基因修復缺失(mismatch-repair deficiency, MMR)實體瘤患者治療,作為首個FDA批準的依據(jù)生物標志物而非腫瘤類型的藥物適應證,標志著腫瘤免疫治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腫瘤突變負荷(tumor mutation burden, TMB)、腫瘤浸潤性CD8+淋巴細胞、特異基因特征[14]等也對ICIs治療臨床療效有一定預測意義,有待進一步的臨床數(shù)據(jù)驗證。
美國東部腫瘤協(xié)作組(Eastern Cooperative Oncology Group, ECOG)體能狀態(tài)(performance status, PS)評分系統(tǒng)在判斷預后和治療方案選擇中都扮演著重要作用。ECOG PS 2分的患者占所有NSCLC患者的30%-40%,這些患者通常腫瘤負荷較大,合并其他疾病如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需要頻繁使用皮質(zhì)類固醇、抗生素等治療,可能會影響ICI的療效和不良反應。但ICIs在多項隨機臨床試驗(randomized clinical trials, RCTs)中通常只入組PS評分為0分-1分的患者[10-12],因此,ECOG PS 2分的患者是否可以應用ICIs是一個常見且重要的臨床問題。
最近一項對18項臨床試驗的薈萃分析顯示,接受ICIs治療的PS 0分和1分-2分患者的OS無顯著差異(P=0.99)[15]。CheckMate-171研究是一項評估nivolumab治療包括年齡≥70歲和ECOG PS評分2分的晚期肺鱗癌患者療效的多中心II期研究,結(jié)果顯示 ECOG PS 2分的患者OS顯著短于總體患者,但安全性分析無顯著差異[16]。CheckMate-153是一項III期/IV期臨床研究,共納入1,375例轉(zhuǎn)移性NSCLC患者接受nivolumab治療,其中123例(8.9%)患者的PS為2分。結(jié)果顯示,雖然在大多數(shù)時間點,PS 2分患者觀察到腫瘤負荷顯著改善,但PS 2分亞組的6個月和1年OS率低于PS 0分-1分亞組[17]。PePS2研究評估了pembrolizumab在ECOG PS 2分患者中的作用,在ECOG PS 2分患者人群中,總體緩解率為28.3%,中位PFS和OS分別為5.4個月和11.7個月,3級-4級不良事件為11.7%。接受多種治療和不同PD-L1表達的患者亞組均獲益[18]。
以上研究證明,PS 2分患者可能會對ICIs產(chǎn)生應答,但生存獲益低于PS 0分或1分的患者。在ICIs治療用于真實世界PS 2分的患者時,藥物相關(guān)不良反應和經(jīng)濟負擔也不容忽視。如免疫相關(guān)肺炎是一種非常嚴重的ICI不良反應,ICI單藥治療時肺炎的總發(fā)病率為4.1%,可嚴重危害已經(jīng)逐漸減少的PS 2分NSCLC患者的肺儲備,并且還可能造成肺炎和COPD惡化之間的鑒別診斷更加困難[19]。在缺乏前瞻性研究數(shù)據(jù),特別是未與序貫治療相比較的情況下,PS 2分患者應用ICIs聯(lián)合治療方案應謹慎。
放療可以誘導腫瘤細胞發(fā)生ICD,形成“腫瘤原位疫苗”,與經(jīng)典的疫苗很類似,細胞外的病原相關(guān)的分子模式(pathogen associated molecule pattern, PAMP)募集單核細胞并把抗原呈遞給抗原提呈細胞(antigen-presenting cells,APCs),活化的APCs進一步誘導適應性細胞免疫反應,產(chǎn)生放療部位和非照射部位的縮瘤效應,后者被稱為“遠隔效應”。放療還可以上調(diào)腫瘤內(nèi)主要組織相容性復合體(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MHC)和免疫共刺激分子的表達,增加促炎細胞因子如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 TNF-α)、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 IL)-1β和黏附分子的表達,促進T細胞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的浸潤[20]。放療可以重塑腫瘤微環(huán)境。激活內(nèi)皮細胞,上調(diào)血管黏附分子的表達,促進異常血管正常化[21];抑制性T細胞對放療敏感,小劑量的射線即可以清除抑制性T細胞[22]。研究顯示,放療24 h后發(fā)現(xiàn)PD-L1表達上調(diào)[23],放療導致的炎癥反應可能持續(xù)數(shù)天[24]。因此,輻射也被認為是一種免疫佐劑,但其反應隨劑量分割方案的大小而變化[25],且具有時間依賴性[26]。
目前對于晚期NSCLC放療聯(lián)合免疫治療的探索,放療劑量常規(guī)分割、大分割和立體定向放射治療(stereotactic body radiationtherapy, SBRT)均有應用,常用在免疫治療前。PEMBRO-RT研究首次探索SBRT后pembrolizumab維持治療在晚期肺癌的療效,發(fā)現(xiàn)聯(lián)合治療較安慰劑組有效率提高一倍以上(41%vs19%),且耐受性較好[27]。LUN 14-179研究是一項單臂II期臨床研究,結(jié)果顯示晚期NSCLC患者同步放化療后接受pembrolizumab聯(lián)鞏固治療,中位至疾病轉(zhuǎn)移或死亡時間(time to metastatic disease or death, TMDD)和PFS分別為22.4個月和17.0個月[28]。PACIFC研究共入組713例局部晚期不可切除的NSCLC患者,結(jié)果表明同步放化療后durvalumab鞏固治療組TMDD和PFS分別為23.2個月和16.8個月,mOS較安慰劑組也顯著改善(NRvs28.7),且毒副反應可耐受[29],基于此研究,美國FDA已經(jīng)批準durvalumab用于局部晚期NSCLC患者同步放化療后的維持治療。在時間窗的選擇上,目前研究認為放療產(chǎn)生的免疫效應至1周后會大大減弱,PD-L1于放療中或放療后立即使用為最佳時機[30]。上述3項研究分別在放療后7 d內(nèi),放療后28 d-56 d,放療后1 d-42 d進行ICI治療,但選用藥物不同。對于不同腫瘤類型及不同ICI藥物,如何選擇最佳的聯(lián)合治療時機,以最大程度增加療效并減少不良反應目前尚無定論,仍有待更多的臨床研究探索。
放療聯(lián)合ICI治療相關(guān)性肺毒性不容忽視,PACIFC研究中免疫治療組較安慰劑組放射性肺炎發(fā)生率增高(33.9%vs24.8%),免疫治療組3級-4級放射性肺炎發(fā)生率為4.5%,有15.4%患者因不良事件中斷治療[29]。LUN14-179研究中3級-4級放射性肺炎發(fā)生率為6.5%,19.6%患者因不良事件中斷治療[28]。因此,還需要更多的研究探索最佳的放療劑量,聯(lián)合方式及時機,標志物篩選可能獲益人群也是放療聯(lián)合免疫治療的關(guān)鍵。相關(guān)臨床研究目前正在進行之中(表1):如同步放化療后ICI維持治療(RTOG3505研究);一線放化療中同步ICI聯(lián)合治療(NICOLAS研究、DETERRED研究);ICI誘導/鞏固治療(NCT 03102242);ICI代替化療與放療聯(lián)合治療(NRG LU004 ARCHON-1研究)。
EGFR突變是肺癌中最常見的驅(qū)動基因,EGFR突變的NSCLC患者,PD-L1表達水平高低不一致,故目前研究結(jié)果仍存在爭議[31,32],EGFR突變可導致轉(zhuǎn)錄因子的激活,比如STAT3、STAT1、NF-κB等分子可以穿梭進入細胞核,誘導PD-L1表達;除了EGFR之外,其他基因TP53、KRAS、STK11等也影響PD-L1的表達,而酪氨酸激酶抑制劑(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 TKI)可增強MHC I和II的表達[33],提高免疫提呈作用;TKI還可增強CTL介導的的抗腫瘤活性,減少T細胞凋亡[34],增加IFN-γ產(chǎn)生;通過促使Foxp3降解來降低腫瘤微環(huán)境中Treg細胞浸潤[35]。鑒于TKI的多種免疫調(diào)節(jié)作用,聯(lián)合免疫治療被認為是一種很有前途的治療方法,但目前相關(guān)研究結(jié)論不一致。針對不同的靶向藥物,聯(lián)合方案獲得的治療效果也有差異。
3.1 ICI聯(lián)合EGFR-TKI治療 多項臨床試驗顯示,驅(qū)動基因突變的肺癌既不適合單獨ICI,也不適合ICI聯(lián)合TKI,原因如下:①有效率低:EGFR/ALK突變的晚期肺癌患者,使用PD-1抑制劑的有效率普遍低于5%,而靶向治療的有效率高達70%以上[31]。②ICI聯(lián)合EGFR-TKI治療副作用明顯增加,日本的一項回顧性研究納入超過2萬例EGFR突變晚期肺癌患者,所有的患者中,發(fā)生間質(zhì)性肺炎或免疫性肺炎概率為4.8%,單用靶向藥物或ICI治療的概率分別是4.6%和6.4%,聯(lián)合治療為25.7%[36]。多項臨床研究因未見明顯療效及嚴重副反應而提前中止(表2);③爆發(fā)性進展:最近的一項臨床研究分析了155例腫瘤患者接受免疫治療的效果和基因檢測結(jié)果的關(guān)系,其中2例伴有EGFR突變的肺腺癌患者在經(jīng)過化療和EGFR-TKI治療之后耐藥,繼而使用PD-1抑制劑抗體nivolumab后現(xiàn)了爆發(fā)性進展,2個月之內(nèi)腫瘤分別增大了53.6%和125%,增速超過治療前的2倍以上[37]。
表1 正在進行的免疫檢查點抑制劑聯(lián)合放療的臨床研究Tab 1 Ongoing clinical trials of Immune checkpoint inhibitors combined with radiotherapy
一些研究提示,T790M陰性者,或KRAS與TP53共突變的患者,對靶向治療聯(lián)合ICI效果較好。這可能與T790M陰性組PD-L1高表達 (≥10%) 和高CD8+TIL浸潤 (≥中值) 共存現(xiàn)象較陽性組更多(20%vs4%)相關(guān),T790M陰性組患者的FOXP3+TIL計數(shù)也顯著低于陽性組[38]。攜帶KRAS突變的患者TMB相對較高,可能與ICI治療反應較好相關(guān),而攜帶其他主要驅(qū)動基因突變(EGFR、ALK、ROS1等)TMB相對較低[39]。
綜上,初治EGFR突變肺癌患者,靶向治療仍是第一選擇。攜帶驅(qū)動基因突變的患者,ICIs聯(lián)合TKI療效不確切,且安全性令人堪憂,需要進一步研究內(nèi)在機制及有效的標志物,以篩選可能獲益于聯(lián)合治療的人群。
3.2 ICI聯(lián)合抗血管生成治療 腫瘤血管的結(jié)構(gòu)和功能異常導致局部缺氧和低pH值,形成抑制性腫瘤免疫微環(huán)境。缺氧可促進MDSCs的聚集,加速了腫瘤相關(guān)巨噬細胞(tumor associated macrophages, TAMs)變異和分化成免疫抑制M2表型[46]。缺氧還可通過上調(diào)CC-趨化因子配體的表達,間接促進Treg聚集。缺氧還可誘導腫瘤細胞上PD-L1,以及TAMs、MDSCs和Treg細胞上TIM-3和CTLA4的表達上調(diào),并通過促進分泌VEGF,間接上調(diào)CD8+T淋巴細胞上PD-1的表達,抑制免疫細胞的激活。腫瘤血管滲透性的提升和淋巴脈管的減少會造成腫瘤間質(zhì)液壓升高,使得免疫效應細胞更加難于進入腫瘤中心[47]。
抗血管生成藥物通過作用于未成熟血管,促進血管正?;?,可降低免疫抑制性細胞如MDSCs和Tregs活性,重塑腫瘤微環(huán)境[48];通過阻斷VEGF介導的對樹突細胞成熟的抑制,使得結(jié)合腫瘤抗原的T細胞更有效地啟動和活化(抗原識別)。正?;[瘤血管結(jié)構(gòu),可促進CTLs浸潤進入腫瘤。但高劑量的抗血管生成藥會導致過量的血管修剪,從而加劇TME的缺氧和酸中毒;高劑量的抗VGEF藥物還能增加細胞外基質(zhì)的沉積,加劇局部缺氧,促進免疫抑制[48]。
IMpower150研究評估atezolizumab聯(lián)合貝伐珠單抗/化療治療治療初治IV期非鱗NSCLC的療效和安全性,研究顯示,在不同亞組患者中,atezolizumab+貝伐珠單抗+卡鉑+紫杉醇相比于貝伐珠單抗+卡鉑+紫杉醇,均顯示出可控的安全性,以及良好的抗腫瘤活性[49],為晚期非鱗NSCLC一線治療提供了新的治療選擇。JVDF研究探索了ramucirumab聯(lián)合pembrolizumab治療晚期NSCLC等實體瘤的療效,30%的NSCLC患者達到客觀緩解,安全性可控[50]。ICI治療與抗血管生成藥物聯(lián)用在臨床研究中初顯成效,有待更多的臨床研究進一步驗證其聯(lián)合療效。
3.3 ICI聯(lián)合PARP抑制劑 聚腺苷酸二磷酸核糖基聚合酶(poly ADP-ribose polymerase, PARP)是一種DNA修復酶,研究顯示,PARP抑制劑顯著增加PD-L1表達水平[51],并激活STING/TBK1/IRF3通路,增加趨化因子如CXCL10和CCL5的表達[52],并誘導細胞毒性T淋巴細胞的活化和功能[53]。PARP抑制劑聯(lián)合ICI治療在復發(fā)卵巢癌和乳腺癌的維持治療中以取得顯著成效[54-56],目前已經(jīng)有3個PARP抑制劑上市:olaparib、rucaparib和niraparib。SCLC對鉑類化療敏感,且高表達PARP1[57],提示DNA修復功能損傷在其中發(fā)揮重要功能。一項隨機II期臨床試驗顯示,PARP抑制劑veliparib聯(lián)合標準化療治療SCLC患者客觀緩解率(overall response rate, ORR)達39%[58]。目前PARP抑制劑聯(lián)合ICI治療在SCLC中的研究仍處于早期階段,仍需進一步探究其聯(lián)合機制。除了PARP通路分子,如DDR、ATR、ATM、CHK1、MK2等的抑制劑與ICB聯(lián)用的臨床進展也值得關(guān)注。
表2 ICI聯(lián)合靶向一線治療NSCLCTab 2 ICI combined with targeted drugs as first-line treatment of NSCLC
抗腫瘤免疫反應涉及抗原識別、呈遞,免疫細胞激活、浸潤、殺傷腫瘤等多個環(huán)節(jié),腫瘤細胞可通過影響免疫過程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實現(xiàn)免疫逃逸,因此,ICI聯(lián)合其他免疫療法也有望增強療效。
4.1 ICI聯(lián)合細胞因子治療 IL、干擾素(interferon, IFN)、腫瘤壞死因子等細胞因子已被證實具有抗腫瘤作用,IL-2目前研究較深應用較廣,可促進多種免疫細胞的增殖和活性,并參與抗體反應、造血和腫瘤監(jiān)視。NKTR-214前體為IL-2,能直接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激活和擴增特定的抗腫瘤T細胞和NK細胞,并增加這些免疫細胞表面PD-1的表達。PIVOT-02臨床研究者中,NKTR-214聯(lián)合nivolumab治療惡性黑色素瘤ORR達53%,獲得美國FDA突破性療法認定,用以治療晚期或轉(zhuǎn)移性黑色素瘤患者。一項放療+IL-2+檢查點抑制劑的三聯(lián)療法治療NSCLC的臨床研究正在進行之中(NCT03224871)。
IL-15不激活Treg,無IL-2相關(guān)副作用,ALT-803是一種IL-15超激動劑,在一項與Nivolumab聯(lián)用治療轉(zhuǎn)移性NSCLC的Ib期臨床中,整體患者ORR達29%(6/21),DCR達76%(16/21),亞組分析顯示,對于既往PD-1抑制劑耐藥或復發(fā)的患者,ORR和DCR分別為27%(3/11)和91%(10/11)[59],且相比nivolumab單藥治療沒有增加不良事件的嚴重程度,目前II期臨床正在進行中(NCT03520686)。
4.2 兩種免疫檢查點抑制劑聯(lián)合使用 CTLA-4、PD-1、淋巴細胞激活基因3(LAG-3,也被稱為CD223)、Tim-3、TIGIT這5個免疫檢查點目前在腫瘤免疫治療研究領(lǐng)域研究較多,基于不同免疫檢查點作用機制“空間”和“時間”的不同,其聯(lián)合阻斷可增加療效[60],但同時毒性也明顯增加。
PD-1單抗和CTLA-4單抗是應用最廣泛的兩種免疫檢查點抑制劑,其聯(lián)合阻斷治療已進入III期臨床研究,CheckMate 227研究(NCT02477826)結(jié)果證實,對于晚期腫瘤突變負荷高(TMB≥10 mut/Mb)的NSCLC患者,一線nivolumab+ipilimumab的治療療效優(yōu)于鉑類為基礎(chǔ)的雙藥聯(lián)合化療,ORR分別為45.3%和26.9%,并顯著延長患者的mPFS(7.2個月vs5.5個月,HR=0.58,P<0.001)[61]。2019年世界肺癌大會(World Conference on Lung Cancer, WCLC)大會公布的IIIb期/IV期CheckMate 817研究數(shù)據(jù)顯示,采用固定劑量nivolumab+低劑量ipilimumab一線治療晚期NSLCC,總體患者mPFS為6個月,ORR為35%,中位緩解持續(xù)時間(duration of response, DOR)尚未達到。I期CheckMate 012研究2年隨訪數(shù)據(jù)顯示nivolumab+ipilimumab方案ORR為43%,mDOR尚未達到[41]。上述3項研究結(jié)果顯示,nivolumab+ipilimumab雙免疫聯(lián)合方案治療NSCLC持久有效,且安全性較好。
LAG-3表達于活化的T細胞、NK細胞、B細胞和漿細胞樣樹突狀細胞,與其配體纖維介素蛋白1(fibrinogenlike protein 1, FGL1)結(jié)合后,抑制T細胞的增殖及免疫活性[62]。LAG-3抗體 MK-4280聯(lián)合pembrolizumab治療轉(zhuǎn)移性實體瘤患者的I期/II期臨床研究(NCT02720068)正在進行之中?;谏飿酥疚锏膒embrolizumab聯(lián)合MK-4280治療晚期NSCLC的研究(KEYNOTE-495/NCT03516981)正在進行之中。此外,LAG3和PD-L1雙特異性抗體FS118和MGD013,對實體瘤和血液病系統(tǒng)腫瘤的I期臨床研究也正在進行之中(NCT03440437, NCT03219268)。Pembrolizumab聯(lián)合anti-TIGIT抗體治療轉(zhuǎn)移性實體瘤患者的I期臨床研究(CT.gov: NCT02964013)正在進行之中。
最近研究發(fā)現(xiàn),在開始雙聯(lián)療法之前進行TNF阻斷,能防止自身免疫樣的不良反應的發(fā)生,并進一步增強腫瘤特異性CD8+T細胞向腫瘤微環(huán)境和引流淋巴結(jié)中的浸潤,同時減緩了T細胞激活誘導的細胞死亡[63]。
4.3 ICI聯(lián)合免疫激動劑 除了給T細胞“松多個剎車”,也可通過靶向刺激性檢查點分子(stimulatory checkpoint molecules)(包括CD27、CD40、OX40、GITR、ICOS等)調(diào)節(jié)腫瘤免疫微環(huán)境“踩油門”,免疫激活靶點聯(lián)合IO治療相關(guān)研究目前也已進入臨床試驗階段。
腫瘤內(nèi)Toll樣受體9(Toll like receptor 9, TLR9)能夠激活幼稚pDC,生成大量的IFN-α,同時提高其他共刺激因子的表達,增強APCs向T細胞的抗原提呈,增強抗腫瘤T細胞效應[64]。TLR 9激動劑CMP-001聯(lián)合ICI治療肺癌的臨床研究目前正在進行之中(NCT02983045, NCT03438318)。
OX40是T細胞共同刺激因子,可促進CD8+T細胞的活化增殖。OX40與其激動劑型抗體相互作用也可以抑制Treg活化并介導ADCC依賴性細胞清除,下調(diào)細胞因子IL-10的表達等。但臨床前研究顯示,OX40抗體和PD-1抑制劑聯(lián)用降低了OX40抗體的作用,先用OX40抗體,后使用PD-1抑制劑的順序治療顯著改善了聯(lián)合用藥的療效,這種現(xiàn)象被稱為OX40+PD-1(delay)[65]。提示聯(lián)合免疫療法優(yōu)化療效的時機的重要性。
4.4 ICI聯(lián)合腫瘤疫苗和溶瘤病毒 腫瘤疫苗類型較多,可以是DNA、RNA、多肽、細胞或者基因工程微生物等,能夠通過激活免疫反應并形成免疫記憶,但由于疫苗無法逆轉(zhuǎn)腫瘤中已存在的免疫抑制,早期的臨床結(jié)果令人失望。個體化新抗原疫苗NEO-PV-01聯(lián)合ICI治療肺癌的I期臨床研究正在進行之中(NCT02897765, NCT03380871),但相關(guān)的成本和生產(chǎn)效率等問題需要進一步探索。
溶瘤病毒(oncolytic virus, OV)通過基因工程手段減毒增效,可將TIL招募到免疫缺陷的腫瘤中,并觸發(fā)腫瘤抗原、危險信號和促炎細胞因子的釋放,裂解腫瘤細胞,同時調(diào)節(jié)TME,增加ICI的療效[66]。目前OV聯(lián)合ICI治療黑色素瘤[67]、三陰乳腺癌等實體腫瘤[68]已取得初步成效。溶瘤病毒(talimogene laherparepvec, T-VEC)聯(lián)合pembrol izu mab治療晚期黑色素瘤的I I I期研究(NCT02263508)早期結(jié)果顯示,聯(lián)合療法ORR達62%,DOR達76%[67]。但溶瘤病毒SV V-001用于治療SCLC的II期臨床研究因未見療效而提前終止(KEYNOTE-034/NCT01017601),在肺癌中應用的可行性仍需進一步探索。
4.5 ICI聯(lián)合細胞治療 以自然殺傷細胞(natural killer cells,NK)、腫瘤浸潤淋巴細胞(tumor infiltrating lymphocytes,TIL)、細胞因子誘導的殺傷細胞(cell-cytokine induced killer cell, CIK)、γδT細胞等為代表的自體免疫細胞療法目前在肺癌治療取得一定的進展,如CIK細胞治療聯(lián)合化療可改善晚期NSCLC患者PFS和OS[69],γδT細胞治療晚期NSCLC的I期臨床研究表明γδT細胞免疫治療的安全性,但有效性有待進一步驗證[70]。一項自體自體樹突狀細胞(dendritic cells, DC)CIK聯(lián)合PD-1抗體治療晚期NSCLC的I期/II期臨床研究正在進行之中(NCT03360630)。TIL療法聯(lián)合ipilimumab或nivolumab治療實體瘤患者的I期/II期臨床研究也在進行之中(NCT03296137)。
通過基因修飾產(chǎn)生的嵌合抗原受體T細胞(chimeric antigen captoror T cell, CAR-T) 不依賴于MHC激活從而實現(xiàn)了更強的自主性, 在肺癌中也有諸多實踐,但療效不佳[71]。T細胞受體基因工程T細胞TCR-T(T-cell receptor engineered T cells, TCR-T)可以識別所有能被人白細胞抗原(human leukocyte antigen, HLA)呈遞的抗原,包括細胞內(nèi)和細胞膜上的腫瘤相關(guān)抗原,對于實體瘤更有優(yōu)勢,在肺癌中也有小樣本臨床研究證實其安全性及耐受性[72],但具體效果還需進一步臨床試驗來證實。
通常情況下,手術(shù)等組織損傷可觸發(fā)炎癥反應,免疫系統(tǒng)向Th2免疫反應變化,包括Treg活性增強和MDSC擴增。手術(shù)應激使NK細胞、T細胞功能障礙。因此,圍術(shù)期又是增強免疫、減少腫瘤復發(fā)的關(guān)鍵期。新輔助治療可在手術(shù)前縮小腫瘤,降低手術(shù)難度,甚至給原本無法手術(shù)的患者手術(shù)的機會;還可清除微小轉(zhuǎn)移灶,降低復發(fā)風險等。II期臨床研究CheckMate-159(NCT02259621)結(jié)果顯示,NSCLC患者接受術(shù)前nivolumab新輔助免疫治療的安全性較好,副作用較小,沒有延遲手術(shù)。術(shù)中病理切片也證實腫瘤當中大量的T細胞和巨噬細胞浸潤[73],提示術(shù)前ICI治療可增強抗腫瘤免疫反應。針對IIIa期肺癌患者的NADIM臨床研究(NCT03081689)初步結(jié)果顯示,術(shù)前nivolumab+卡鉑+紫杉醇的方案行新輔助治療,主要病理緩解(main pathological response, MPR)率達85.36%,病理完全緩解(pathological complete remission, pCR)率達71.4%,影像學PR率達到72%[74]。LCMC3是一項單臂II期研究,評估atezolizumab新輔助治療手術(shù)NSCLC患者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中期分析納入了101例患者,在評估有效的77例患者中,MPR為19%,pCR率為5%[75]。2019年ASCO年會公布的nivolumab或nivolumab+ipilimumab用于早期NSCLC新輔助治療的II期臨床研究NEOSTAR(NCT03158129)結(jié)果顯示,總體MPR為25% (聯(lián)合組vs單藥組:33%vs17%),總體pCR為18%(聯(lián)合組vs單藥組:29%vs9%)[76]。
綜上,ICI新輔助治療目前已取得顯著成效,但仍有待大樣本多中心數(shù)據(jù)進一步驗證其有效性。此外,影像緩解率明顯滯后于病理緩解率,給術(shù)前傳統(tǒng)影像學評估帶了挑戰(zhàn)。NSCLC輔助免疫調(diào)節(jié)治療的臨床研究正在進行之中(如NCT02938624、NCT03217071、NCT02818920、NCT02259621)。
肺癌ICI免疫治療是當前腫瘤治療領(lǐng)域最具有前景的研究之一,尋找和擴大獲益人群是免疫治療時代的新挑戰(zhàn):①傳統(tǒng)治療具有免疫效應,免疫治療與其他治療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存在協(xié)同作用,未來有待進一步研究聯(lián)合治療的理論基礎(chǔ)及最佳聯(lián)合治療方案;②如何選擇最佳的聯(lián)合方案、最佳給藥時間及方式、劑量、順序,以最大程度發(fā)揮抗腫瘤效應、縮小不良反應;③無論是PD-L1表達、tTMB/bTMB、MSI/MMR還是GEP,單個的標志物總有著各自的局限性。探索用于預測免疫微環(huán)境轉(zhuǎn)變的生物標志物,實現(xiàn)個體化免疫治療,將真正合理的聯(lián)合策略和人群篩選模式推向臨床試驗。通過深入了解腫瘤免疫逃逸機制和腫瘤免疫微環(huán)境,將抗腫瘤療法有機結(jié)合,為肺癌患者治療模式帶來新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