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沛琳
(閩南師范大學,福建 漳州363000)
鎮(zhèn)西堡及司馬庫斯位于北臺灣新竹尖石鄉(xiāng)后山,兩部落隔河相望。日本強占臺灣時期,兩部落曾發(fā)生過武力沖突,也曾因揭竿抗日而被日本人打壓。司馬庫斯因此被令遷村,族人被迫散居附近山區(qū)。研究兩部落情況,可梳理出日本強占臺灣時期對待北部山區(qū)部落人民的惡政,以作為現(xiàn)今推動愛國主義教育參考。
一
泰雅人口耳相傳的起源有兩說,一是起源于南投仁愛鄉(xiāng)瑞巖部落,一是起源于大霸尖山。不論是哪種說法,最大共同點是“泰雅人是從巨石中蹦出來的”,這可稱為泰雅人版的“創(chuàng)世紀”,巨石成了泰雅人生命開始之處。神話顯示:當tux創(chuàng)造了巨石,不久泰雅人的祖先就從巨石中誕生,千萬年的族群生命延續(xù)至今。[1]同屬泰雅人定居點的司馬庫斯與鎮(zhèn)西堡,現(xiàn)行政區(qū)隸屬新竹縣尖石鄉(xiāng),兩部落隔著塔克金溪遙遙相望。
司馬庫斯是臺灣位置最偏僻的部落之一。其位于新竹山區(qū)雪山山脈北部主棱的山腰,海拔1500-2000米的高山上,東有鴛鴦湖自然保留區(qū)與鳥俱子山,東北有雪白山,北有虎禮山,南有馬望山,從塔克金溪上游順著溪流上行直達大霸尖山,高度皆在2000-3000米,屬淡水河流域大漢溪上游的重要集水區(qū)域。
這里,原始森林遍布,林相結構豐富完整,有高山植被(玉山圓柏與高山杜鵑)、臺灣冷杉林、鐵杉林、檜木巨林,以及以殼斗科與樟科林相為主的常綠闊葉森林。司馬庫斯編屬于尖石鄉(xiāng)玉峰村第14鄰,居民全為泰雅人,這是一個被尖石鄉(xiāng)民稱為“后山”的地方。
部落距離山下最大也是最近的鄉(xiāng)鎮(zhèn)竹東鎮(zhèn),有3個多小時車程,進出無公共交通設施,當?shù)亟写笮涂蛙?。搭乘中型客車前往司馬庫斯,車子離開平原與丘陵后,先是路過海拔1450米的宇老部落鞍部觀景臺。該處位于尖石鄉(xiāng)前后山交界處,部落的派出所旁設有“鐵馬驛站”,專為騎行人士提供休歇之處。繼續(xù)前往,抵達“司馬庫斯前哨站”的新光部落。
新光部落隔著塔克金溪與司馬庫斯相望。1995年,在通往司馬庫斯的產業(yè)道路開通之前,司馬庫斯的學童每周必須步行約4小時到新光小學上課。為此,學校特別為學生準備了宿舍。后來,“新光小學司馬庫斯實驗班”成立,他們才免了長途跋涉之苦。
長久以來,路況對于族人來說是心里的痛。早年在沒有通路以前,族人會步行到山下的小鎮(zhèn)上交換一些部落里沒有的物品,年輕人來回就得兩天。有時候在山下?lián)Q了一滿筐的肉,等回來時可能就剩半筐了,因為路上太餓,忍不住吃了。部落里60歲以上的老人,多數(shù)有這樣的經驗。至于老人家徒步去內灣采買生活用品,再背回來,來回則需要三天。38歲的導游拉互在向造訪的游客自我介紹時就說,當年身懷六甲的母親,就是在下山采貨返程時,因為已經要臨盆,只好在森林里把他生下來?!袄ァ?,在泰雅語中即“原始森林”之意。
部落所在之處為“櫟樹茂密,獵物豐厚、土壤肥沃之地”。2013年7月,玉峰村第14鄰,有居民共28戶,人數(shù)不足200人。2018年8月4日,當?shù)貙в蜭ahuy的解說,這里有36戶,常住人口160人左右。居民早期主要以農業(yè)為主,農產品有小米、水蜜桃及蔬菜等。近年來,觀光業(yè)開始發(fā)展,居民轉向以觀光業(yè)為主,并且有民宿、餐廳等漸次設立,但當?shù)鼐用袢詧猿忠阅炯爸褡訛榻ú?,建造新的建筑物?/p>
司馬庫斯地名的由來,據(jù)部落耆老口述,是為了紀念一位名為馬庫斯的祖先,“司馬庫斯”則是對這位祖先的尊稱。文獻上最早出現(xiàn)日語拼音的“司馬庫斯”,是在日本人森丑之助出版的《臺灣蕃族志》中。書上記載:“此社位于樹杞林(即今日竹東)東方18里,20戶,110人?!敝?,日本研究者佐山融吉在今玉峰村李埔部落、玉峰村太平部落,先后訪問當?shù)刈迦?,得知“司馬庫斯”為一種樹的名稱。
據(jù)司馬庫斯耆老口述,他們來自仁愛鄉(xiāng)瑞巖部落,屬于馬里光群分支。由于原居住地人口繁衍眾多,生活空間明顯不足,于是尋找獵場與可耕地的需求便成了當務之急。從中臺灣山地北遷,始終是族人重要的歷史記憶。馬里光群的老人家常傳唱數(shù)百年來流行的泰雅古調,歌詞內容介紹了泰雅人如何從中臺灣山區(qū)北遷,其中有4位重要的人物。泰雅古調稱:“我親愛的泰雅子民們,我們目前居住的地方,人已經愈來愈多而不夠居住了,你們可以翻過山頭,沿著溪流前進,尋找適合居住的地方。找到了以后,你們就在那里定居,努力地生活、開墾,繁衍、延續(xù)族群的新生命?!?/p>
鎮(zhèn)西堡與新光部落原為一個部落,早年距離最接近的鄉(xiāng)鎮(zhèn)竹東有70千米。日本強占臺灣時期,產業(yè)道路開通至錦屏村道下,由道下至新光與鎮(zhèn)西堡部落仍必須步行約42千米。因此,當時部落居民往返竹東或內灣的腳程十分艱辛。光復后,斷續(xù)修建將部落與鄉(xiāng)鎮(zhèn)相連接的道路,且逐漸緩慢地向前延伸,直到1982年抵達新光部落,1984年通行至鎮(zhèn)西堡部落。
“鎮(zhèn)西堡”之泰雅語原意為:“清晨時太陽第一個照射到的地方,終年日照充足,土壤肥美。”鎮(zhèn)西堡的金那吉社群相傳為泰雅人有影響力大頭目波塔之子于300多年前所建,是現(xiàn)行歸隸尖石鄉(xiāng)秀巒村七社的最早結社的部落,也是該社群北移之重要根據(jù)地。先輩們由南投縣力行村向北遷移,經過思源啞口、大霸尖山北棱線、西納基山、秀巒,到達現(xiàn)今鎮(zhèn)西堡、司馬庫斯(新光)部落一帶定居。目前,居住部落者共20戶,約有兩百名泰雅人。[2]有關本文之泰雅語拼音將在第一次出現(xiàn)時于引注中呈現(xiàn),“鎮(zhèn)西堡”的泰雅語為Cinsbu,“司馬庫斯”為Smangus。其母語發(fā)音以羅馬拼音為主,會有拼音不同的情況,如金那基群Knazi亦拼成Makanaji。
鎮(zhèn)西堡在塔克金溪左岸、金那吉山北走脊嶺東側山腹,海拔1700米左右,位于石門水庫上游深山里。這個泰雅人部落與司馬庫斯部落遙遙相對,兩個部落的主要觀光資源都是檜木。鎮(zhèn)西堡的檜木生長在馬望山和金那吉山之間,外地游客來到這里可目睹一棵棵有數(shù)百年樹齡的高大壯碩、樹形各異的巨大樹木。檜木森林層次有四五層之分,最高層的檜木及針葉樹可達40-50米,第二層針闊葉樹在15-25米之間,往下有闊葉樹和灌木、草本、苔蘚等,樹上還有多種附生植物或攀藤。[3]
二
20世紀10年代,日本侵略者在各山區(qū)的山棱上布設了隘勇線,沿著山棱深入并切割當?shù)鼐用竦墨C場、耕地與部落,試圖阻斷各族群與各部落間的聯(lián)系。隘勇線成為圍堵未降服群眾的防衛(wèi)線。同時,也成為便于日本軍事力量深入蕃地的動線。[4]
第五任臺灣總督佐久間左馬曾向明治天皇表示,要達成“全島之民能沐浴于皇恩”,并“開拓天賜之廣大領土與富源,以便對日本吃緊之糧食問題的解決有所裨益”之任務。這中間,他認為最難辦的便是所謂生蕃問題之解決,稱之為當務之急。[5]因此,佐久間左馬在其主政的1906年4月至1915年5月間,動員大量軍警深入島內深山,試圖徹底“征服”臺灣少數(shù)民族,是謂“理蕃”行動。[6]
“理蕃”前期的主要政策包括:蕃地道路建設五年計劃、對北蕃的“甘諾”政策、對南蕃的“撫育”政策。對北部泰雅人來說,因其民風彪悍且有馘首之風,日本統(tǒng)治者通過設置特殊機構加以處置,并實施所謂懷柔的“甘諾”政策,以求順利地將隘勇線深入到部落之內。[7]隘勇線分內外區(qū),根據(jù)群眾歸順與否進行區(qū)分。線內準予交換物品,線外則否。歸順者必須繳交火槍,以示臣服。同時,在“警察本署”署長大津麟平主導下,通過軟硬兼施與威脅利誘,企圖侵占民眾的土地財產,因而引起當?shù)刈迦说膽嵖c抗拒。
樟檜等資源與民眾的生活空間多所重疊。日本統(tǒng)治當局因垂涎山地的豐富資源,以拓展隘勇線為手段,加緊控制民眾,以方便其通過利用樟檜,來促進樟腦事業(yè)的開發(fā)。他們誘使民眾甘心接受管治,并承諾在其境內設置隘勇線,使之在不自覺情況下陷入圈套。然后,再使用“撫蕃策略”,使“生蕃”轉為“化蕃”。實施“甘諾”政策后,包括司馬庫斯的泰雅人在內的民眾深覺受騙。在隘勇線逐次進逼情況下,其生活空間日益縮小,因而陸續(xù)產生多次大小規(guī)模不等的抗日事件,證明“甘諾”政策無法有效施行。從1910年起,當局以“軍事討伐”取而代之,此即“二次理蕃五年計劃”。該計劃實施后,司馬庫斯等部落的民眾為保全家園,避免被消滅,開始出現(xiàn)聯(lián)合抗日趨勢。
從1900年起至臺灣光復,當?shù)孛癖姷姆纯範幎凡粩啵屌_灣總督府疲于奔命。日軍損失慘重,便發(fā)動數(shù)十次軍事鎮(zhèn)壓行動,有紀錄的達27次。其中,出動兵力規(guī)模超過千人的至少有十次。[8]
從金那吉社群所在地,順著大漢溪向西遙望下游,便能發(fā)現(xiàn)溪左右兩岸分屬金那吉與馬里光兩社群。區(qū)域右前方之山脈,即是將新竹尖石鄉(xiāng)分隔為前山與后山的界山。大約400年前,馬里光社群的泰雅人從南投仁愛鄉(xiāng)的馬里光社,北遷至現(xiàn)今新竹尖石鄉(xiāng)的玉峰村部落。
據(jù)《理蕃志稿》記載,1913年時,金那吉社群,其社有六,二百三十戶,人口六百三十余,居北部山界最深處,且該民資質獷獰,嗜殺好戰(zhàn),未曾被控馭。1910年與1913年,日本軍警歷經兩次武力討伐后,他們同意歸順,但遲遲未交出槍支。[2]
在尖石后山發(fā)生的多次武力抗日行動中,“李棟山起義”是當?shù)刈迦说囊淮坞y以磨滅的悲痛記憶。從1911年8月至1913年7月,這一帶每年都會爆發(fā)激烈的武裝反抗,地點在尖石鄉(xiāng)馬里光、金那吉、霞喀羅三個社群所在區(qū)域。
歷經多次討伐后,居住在尖石后山尚未屈服者僅剩金那吉社群的泰雅人。臺灣總督府決定盡速討伐,遂動員日警討伐隊2778人,兵分兩路,從今桃園復興鄉(xiāng)后山和新竹尖石鄉(xiāng)的前山進攻,并以步兵一個營的兵力,開入宜蘭縣蘭陽溪上游,阻擊當?shù)叵^群的泰雅人側援,此役被日本人稱為“金那吉方面蕃社討伐追加行動”。由于該社群連年征戰(zhàn),折損了150名青壯年,部落內幾無壯年男性。因此,這次只經零星沖突,就被迫繳出部落僅存的372把槍支。[9]
1910年,日本侵略者已控制新竹尖石鄉(xiāng)的前山地區(qū),計劃繼續(xù)向后山挺進。翌年8月,發(fā)動為期兩個月的名為“李棟山隘勇線方面前進”的清剿行動。此役動員了員警、隘勇、工匠、挑夫共2167人。經過數(shù)次戰(zhàn)斗,日方在付出傷亡100多人的代價后,在1914米的獨立最高峰李棟山,建立起后人俗稱“李棟山古堡”的監(jiān)督所,用山上的巨炮壓制馬里光社群。處在炮火射程外的金那吉、霞喀羅兩個泰雅人社群,不愿屈服,仍伺機襲擊日軍。1912年9月,日方糾集2385人再次進剿。雙方形成肉搏戰(zhàn)、壕溝戰(zhàn)與碉堡戰(zhàn)。日方以扔手榴彈、點燃汽油等手段向前進擊。激戰(zhàn)三月,日方傷亡五百余人,控制宇老鞍部,借此阻擋了金那吉與霞喀羅兩個社群的增援。1913年6月,日方第三度動員2778人進剿,經過32天戰(zhàn)事,傷亡30人,暫時鎮(zhèn)壓了泰雅人所在的三社群12社的反抗。[2]
百年來,司馬庫斯族人有過3次遷徙,被記載在《理蕃志稿》第二卷下。每次遷徙,都與日本人的壓迫有關。
據(jù)日本大正時期的“理蕃事業(yè)五年計劃”記載,在1913年討伐奇那基的行動中,負責進攻的達克盡支隊報告:下午三時,本隊確認包圍占領“斯?jié)M古斯”社,該社戶數(shù)約二十戶,人口約一百名;當支隊前往時,他們采取了抵抗行動。
1919年10月,金那吉群他凱仁社人在深山獵場誤殺鄰近的馬里光族人,導致兩族發(fā)生長達七年的沖突,生產活動陷入停滯。1924年冬季至隔年春季,鎮(zhèn)西堡發(fā)生嚴重饑荒,兩族群眾的生存難以為繼。在日本人介入下,被迫繳械,并被集體遷移至前山的現(xiàn)今稱之為馬胎、比麟的兩個部落。1940年,當?shù)丿懠擦餍?,且農作物收成欠佳,族人陸續(xù)再次遷移。[10]馬里光群因與金那吉之間的不和無法以傳統(tǒng)儀式和解,導致兩社群內部再次發(fā)生爭戰(zhàn)。日本人采取了強力措施,要求族人離開原居住地。在配合日本統(tǒng)治政策的前提下,被集體移往新樂等地,部分族人再移居到拉號部落、水田與鳥嘴部落(今尖石前山的新樂村一帶)。
據(jù)《理蕃志稿》第四卷記載,1926年7月5日,于大溪郡高臺駐在所(今田埔部落西北方)進行兩社的“和解儀式”;又于同年10月15日,于東棱駐在所舉行“遷村宣誓儀式”。此后約二十年光景,司馬庫斯部落處于無法整族聚居的狀態(tài)。
三
1945年,臺灣光復后,司馬庫斯居民陸續(xù)遷回原居住地。依部落耆老的說法,當時堅持再回到司馬庫斯的族人與其他族人溝通討論,說明暫居處沒有他們的耕地,也無獵場可獵捕動物,若一直待在那兒,會生活得很辛苦。加上附近原住的泰雅人不歡迎他們長期居住,稱他們是“后來加入者”。于是,得到族人贊同,各自帶著家人,回到無人居住的舊部落,建立起房屋,重新開墾農地。位于深山的司馬庫斯對外交通不便,生活較為艱苦,但能回到祖先所居住的地方,對于族人而言具有重要的意義。
從耆老口述視頻中對此亦能加以印證。在一次有關司馬庫斯族群故事的口述訪問中,耆老Niqan knkla Rudan司 馬庫 斯Kumay·Tali Atayal的口述訪問,見于“原民臺新聞影音報導”;[11]部落的一位耆老庫馬,憑著父親留下的印象,接受口述歷史訪談,解說司馬庫斯部分部落的故事。
早期司馬庫斯的祖先,從發(fā)源地來到現(xiàn)在宜蘭地區(qū)的一個地方,然后駐足在后來的日軍扎營地,不久來到后面的舊社(不是現(xiàn)在這地方)。我們說的部落,處在較低處的地方,后代逐漸繁衍。摩武塔來了以后,又帶著我們族人來到現(xiàn)在這地方。以后,第三代的頭領來了,他來分配族人居住的領域,劃定跟宜蘭的界線以流域為地界,這條流域一直延伸到南投發(fā)源地,都分配清楚了。我父親說,劃定界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照這位耆老的說法,司馬庫斯社群出現(xiàn)時間比泰雅人認知的族群領袖的年代還要更早。按泰雅人所在氏族的類別,司馬庫斯屬馬里光群。經他們的推算,至少有500年的社群歷史,而且是大漢溪流域最早存在的古老部落。遷徙時,先輩們從思源啞口分開,朝著新竹桃園一帶行進,首先到達的就是司馬庫斯這一帶。
另一位耆老馬塞的口述訪問,談到祖先定居的歷史。
祖先常說有兩個氏族遷徙到這里。帶領金那吉的由馬貝庫帶領,帶領馬里光的是亞威泊,祖先吟唱歷史時常常唱這一段往事。關于亞威泊,他應該是肯布塔底下的人馬了。我們知道,肯布塔是泰雅人早期的領袖,照時間算來亞威泊應該是他的晚輩。所以,我們馬里光的先驅是亞威泊。聽祖先說,大約在500年前族人遷徙來的時候,這里都是他們居住的地方。在舊部落的底下那邊有一個平臺,傳說在那一個年代里發(fā)生瘟疫,光是青壯年紀的族人就死了大約八十三個。因此,他們離開了那里,往上面再找一塊地,就是另一個舊部落。他們曾經居住在那里,以后又陸續(xù)往下游移居,那是第一次的移動。幾代之后,有一個家族又回到這里,他們就是我所在家族的祖先,名字叫尼西。我聽一個塔里亞威的老人家說起這個事。他是煤源部落好幾任的代表人物。他告訴我,尼西以前在馬里光,從小是一個孤兒,長大以后有了妻子,生了五個兒子。正當年輕力壯的時候,他又往上游遷移到泰崗的對岸,現(xiàn)在歸林務局所有,那個地方就是那羅部落祖先原來居住的地方。[12]
馬塞述說部落歷史時,提及司馬庫斯部落的族人,在這幾百年間曾經經歷過的三次來回遷移。
沒過多久,他們又來到司馬庫斯,那是第二次。祖先再度來到這里,當然包括整個家族。不知道經過多久,他們又離開這里到里加那個地方移住,就是巨木群一帶。那邊也有我們的耕地,位于巨木群跟我們部落的中間。具體而言,那邊有我們部落司馬庫斯共有的保留地,有70多畝地,我們現(xiàn)在正在開墾。他們在那里繁衍開來,那五個兄弟,曾經有住在這邊的。經過很久,到了日本強占時代,日本人就把這一帶的族人遷移,那時是我祖父所處的年代。部落遷到前山鳥嘴那一帶,就是現(xiàn)在的煤源。日本戰(zhàn)敗以后,我們的祖先再度回到這里。我曾祖父跟家人和族人講過,包括余家跟何家,當初都是被日本人強迫遷移的。他說,這里不是我們原來居住的地方,我們要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祖先留給我們的地方叫司馬庫斯,那里才是我們的根之所在。因此,那一群人,包括我曾祖父,都已經是年紀老邁了,仍堅持回到舊部落那里。這樣一來,遷居是第三次了,那正是臺灣光復的年代,一直住到現(xiàn)在。教育方面,在新光成立了一個分校。我父親有很多孩子,想到孩子讀書太遠,希望可以接近學校,才搬來這里,就是現(xiàn)在頭目住的地方,也是我父親留下的住家。[12]
交便不便的司馬庫斯與鎮(zhèn)西堡部落,堪稱臺灣山區(qū)最深遠的泰雅人部落。在它周邊各山脈的后方,有桃園復興鄉(xiāng)后山部落、宜蘭大同鄉(xiāng)的南山部落,以及苗栗泰安鄉(xiāng)的雪霸周邊部落等。但是,看似最遠的地方,實際上卻是最貼近泰雅人祖先活動的核心之地。
前往“司馬庫斯”,一般人必須穿山越嶺,經過數(shù)小時蜿蜒崎嶇、狹窄險峻的山路行進之后,才能抵達位于雪山山脈深山主棱山腰的部落。在其溪對岸的鎮(zhèn)西堡居民,與司馬庫斯同為泰雅人。雖然,在歷史上兩部落曾經爭斗過,但為了抵抗日本統(tǒng)治的暴政,而經常聯(lián)手展開反抗斗爭。就時間點而言,早在中國人民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之前,這兩個少數(shù)民族部落即已對日軍展開抗爭,其抗日史實顯然是中國人民抗日斗爭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通過對兩部落歷史進行的闡述,我們應思考如何建構臺灣各族群的融合,并將之納入祖國多民族的國家體系中。臺灣的當?shù)鼐用衽c閩南、客家,及后來的外省等族群,歷史上經歷過一些族群沖突,但互助與融合是主流。對此,必須有新的審視。應當認識到,同為中華民族這塊土地上的生命共同體,當面對過去歷史時,后人不僅要銘記抵抗外來侵略的史實,更要愿景未來,認識到各族群之間不論強弱,都要有族群融合共識。當然,除了以互相關懷之心,實現(xiàn)世代友好相處外,對于民族文化的持續(xù)傳承,亦值得我們加以持續(xù)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