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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春衫袖”管窺《生查子·元夕》的作者

2020-02-25 12:55肖漢澤
關(guān)鍵詞:紅袖詞人

肖漢澤

從“春衫袖”管窺《生查子·元夕》的作者

肖漢澤

(阜陽市歷史文化研究會,安徽 阜陽 236000)

在唐宋詩詞中,“春衫”多用來表示男性著裝,尤其是青年男性的著裝,也有用春衫直接指代男主人公的。春衫作為男性著裝的說法,是唐宋詩詞約定俗成的用詞習(xí)慣,尤其是唐、北宋以及南宋前期,幾乎成為男性著裝的專用詞語;直到南宋中晚期,才有極少數(shù)作為女性著裝的說法,這種說法,應(yīng)該是男性著裝說法的后期演化用法。而“紅袖”常被用來指代女性。用女性特征極強的紅色作為修飾語,來描寫女性衣袖,甚至直接指代女性,在唐宋詩詞中屢見不鮮。還是用唐圭璋“春衫縱馬,紅袖相招”來概括最為精當(dāng),這“縱馬”的“春衫”在《生查子·元夕》詞里,只能由歐陽修來充當(dāng)了。換句話說,“淚滿春衫袖”的只能是“春衫”歐陽修,而非“紅袖”朱淑真。

春衫;紅袖;《生查子·元夕》;歐陽修;朱淑真

《生查子?元夕》是一首膾炙人口、意境優(yōu)美的宋詞珍品,其中“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又是表現(xiàn)愛情的千古名句。20世紀80年代,經(jīng)一代歌后鄧麗君演唱響遍全球,成為家喻戶曉的千古絕唱。就是這么一首千古名作,數(shù)百年來,卻在作者為誰的問題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后來逐漸集中到朱淑真與歐陽修身上,鄧麗君《人約黃昏后》的演唱及其《生查子·元夕》尾句“淚滿春衫袖”中的“春衫袖”,在一定程度上可為我們傳遞《生查子·元夕》詞作者的某些信息。

一、從“春衫”看《生查子·元夕》的作者

衫,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云:“衫,衣也。從衣,彡聲”,述衫為上衣;漢末劉熙《釋名·釋衣服》云:“衫,芟也。衫末無袖端也”,述衫無袖端?!盁o袖端”并非無袖子,而是敞式袖口,或云廣袖?!端问贰ぶ镜谝话偎摹ぽ浄濉吩疲骸爸信d,士大夫之服,大抵因東都之舊,而其后稍變焉。一曰深衣,二曰紫衫,三曰涼衫,四曰帽衫,五曰襕衫?!庇衷疲?/p>

紫衫。本軍校服。中興,士大夫服之,以便戎事。紹興九年,詔公卿、長吏服用冠帶,然迄不行。二十六年,再申嚴禁,毋得以戎服臨民,自是紫衫遂廢。士大夫皆服涼衫,以為便服矣。

涼衫。其制如紫衫,亦曰白衫。乾道初,禮部侍郎王嚴奏:“竊見近日士大夫皆服涼衫,甚非美觀,而以交際、居官、臨民,純素可憎,有似兇服。陛下方奉兩宮,所宜革之。且紫衫之設(shè)以從戎,故為之禁,而人情趨簡便,靡而至此。文武并用。本不偏廢,朝章之外,宜有便衣,仍存紫衫,未害大體?!庇谑墙咨溃笋R道涂許服外,余不得服。若便服,許用紫衫。自后,涼衫祗用為兇服矣。

帽衫。帽以烏紗、衫以皂羅為之,角帶,系鞋。東都時,士大夫交際常服之。南渡后,一變?yōu)樽仙?,再變?yōu)闆錾溃允欠鄙郎僖?。惟士大夫家冠昏、祭祀猶服焉。若國子生,常服之。

襕衫。以白細布為之,圓領(lǐng)大袖,下施橫襕為裳,腰間有辟積。進士及國子生、州縣生服之。

這里述及“紫衫、涼衫、帽衫、襕衫”四衫,“大抵因東都之舊”,即承襲北宋舊制,“而其后稍變焉”。由紹興“二十六年,再申嚴禁,毋得以戎服臨民,自是紫衫遂廢。士大夫皆服涼衫,以為便服矣。涼衫,其制如紫衫,亦曰白衫,又帽衫”?!澳隙珊?,一變?yōu)樽仙?,再變?yōu)闆錾馈?,可知紫衫與涼衫同制,紫、涼、帽三衫皆為夏服;但均未述及衫袖的形制。唯獨襕衫云及形制較清,述其圓領(lǐng)大袖,腰間有褶裥,下擺加橫襕,大抵系上衫向下裳的延伸?!短茣ぼ嚪尽吩疲骸笆咳艘詵牸熞w衫為上服,馬周請加襴袖褾襈?!笔钦f士人原以麻織襴衫為上服,唐中書令馬周建議下擺加橫襕,領(lǐng)、袖、襟、裙加緣邊,以示不忘上衣下裳的祖制。宋承唐制,宋史《輿服志》所云襴衫“圓領(lǐng)大袖”,大者,廣也,大袖也謂之廣袖,或曰敞袖,非無袖也。

衫有單夾之分,短長之別。夾衫是在單衫的基礎(chǔ)上綴以襯里;長衫系如襴衫那樣,由上衫向下裳的延伸。

可見,在宋代,衫是一種敞袖單、夾上衣,或下擺加橫襕的長衣。那么何謂春衫?《說文解字》等相關(guān)典籍中似乎沒有專門的解釋。近年來有人把它解釋為“春天穿的衣裳”,或青顏色的衣衫;也有人把它解釋為青年男子穿的衣衫。在唐宋詩詞中,“春衫”則多用來表示男性,尤其是青年男性的著裝。

(一)在唐宋詩詞中,“春衫”多用來表示男性著裝

唐代著名邊塞詩人岑參《送魏四落第還鄉(xiāng)》詩云:

東歸不稱意,客舍戴勝鳴。臘酒飲未盡,春衫縫已成。長安柳枝春欲來,洛陽梨花在前開。魏侯池館今尚在,猶有太師歌舞臺。君家盛德豈徒然,時人注意在吾賢。莫令別后無佳句,只向壚頭空醉眠。

詩謂長安柳枝發(fā)青、洛陽梨花盛開季節(jié),魏四落第從長安東歸洛陽,心中自然不稱意。作者作詩相送,以魏四祖上魏徴之功德,鼓勵魏四奮發(fā)有為,切莫醉酒消沉無佳句,有失魏家盛德。詩中春衫系指為落第魏四所縫制的春衫,當(dāng)為男性著裝。

唐代詩人白居易《壽安歇馬重吟》云:

春衫細薄馬蹄輕,一日遲遲進一程。野棗花含新蜜氣,山禽語帶破匏聲。垂鞭晚就槐陰歇,低倡閑沖柳絮行。忽憶家園須速去,櫻桃欲熟筍應(yīng)生。

這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自洛陽返故鄉(xiāng)下邽途經(jīng)壽安時作。詩謂白居易返鄉(xiāng)心切,著春衫跨輕騎,晝行夜宿。一路上,野棗花開,山禽匏叫,歇馬槐陰,行迎柳絮,低吟淺唱。忽又想起故鄉(xiāng)的宅院,欲熟的櫻桃,初生的筍芽。想到這,便揚鞭催馬向著家園加速行進。這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了。

晚唐著名詩人李商隱《飲席代官妓贈兩從事》云:

新人橋上著春衫,舊主江邊側(cè)帽檐。愿得化為紅綬帶,許教雙鳳一時銜。

詩義說:新識春衫得意橋上走,舊交江邊側(cè)帽顯風(fēng)流。真想化作紅綬帶,系住新舊兩相識。

這是一首李商隱代官妓寫給李商隱兩個同事的詩。這兩個同事,即詩題所云兩從事:一個是官妓的舊主,一個是官妓的新識。李商隱兩從事,顯然均為男性。新識身著春衫,正當(dāng)青春年少。這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

五代詞人孫光憲《謁金門》(《花間集》)云:

留不得。留得也應(yīng)無益。白纻春衫如雪色。揚州初去日。輕別離,甘拋擲。江上滿帆風(fēng)疾。卻羨彩鴛三十六,孤鸞還一只。

詞寫閨人怨別離。意云,欲留而不得,即使留得也沒有益處,記得初去揚州日,江頭送別,他白纻春衫,瑩潔如雪,瀟灑飄逸,風(fēng)神如玉。面對繁華去處,視別離如等閑、拋擲如兒戲,風(fēng)帆滿鼓,舟行如飛,飄然而去。我羨慕那江面上,雙雙對對的鴛鴦,而嘆息自身之有如孤鸞。此處“春衫”,即指瀟灑飄逸,風(fēng)神如玉,然而又“輕別離,甘拋擲”的男主人公的著裝。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持另外一種解釋云:“此首寫飄泊之感與相思之苦。起兩句,即懊恨百端,沈哀入骨?!桌偂瘍删?,記去揚州時之衣服,頗見瀟灑豪邁之風(fēng)度。下片換頭,自寫江上流浪,語亦沉痛,末兩句,更說明孤棲天涯之悲感。通篇入聲韻,故覺詞氣遒警,情景沈郁?!盵1]25其“春衫”也系指男性著裝。

北宋詞壇耆宿晏殊《采桑子》云:

時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長恨離亭,淚滴春衫酒易醒。梧桐昨夜西風(fēng)急,淡月朧明,好夢頻驚,何處高樓雁一聲?

時光只管匆匆向前,催人容顏老去,哪里知道有情人留戀之苦,相思之痛,離別的眼淚滴濕了春衫,借酒澆愁,酒醉了很快就又醒來。春去秋來,西風(fēng)梧桐,月色慘淡,好夢總被這無盡的思念、離別的痛苦、西風(fēng)的驟起而驚醒。何處高樓,一只孤雁飛過,哀唳劃破了黎明的寂靜。

這首詞輕巧空靈,深蘊含蓄,清麗哀怨,抒發(fā)了自己的人生感慨。詞中“春衫”系晏殊的男性著裝。

北宋豪放派詞人蘇軾《青玉案·和賀方回韻送伯固還吳中》云:

三年枕上吳中路,遣黃犬、隨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驚鴛鷺,四橋盡是,老子經(jīng)行處。輞川圖上看春暮,常記高人右丞句。作個歸期天定許,春衫猶是,小蠻針線,曾濕西湖雨。

三年來,魂牽夢繞吳中路,如今你就要起程了。送只黃犬隨君去,期盼回去常來信。若到松江,呼喚小舟前來擺渡,切莫驚嚇了鴛鴦白鷺,吳中四橋、河灣渡口,都是我當(dāng)年常去處。如今只能在王維的輞川圖中,欣賞暮春風(fēng)景,回味伯固、王維送友思歸的詩句了。定個還鄉(xiāng)的日子,上天必然會應(yīng)許。身上的春衫,還是朝云當(dāng)年針線,那上面曾被西湖的雨滴打濕過。

這首詞為送友抒懷之作。蘇伯固跟從蘇軾三年,就要起程歸吳中,蘇軾和賀方回韻作此詞送別,抒寫對蘇伯固歸吳的羨慕和自己對吳中舊游的系念之情;表達自己希望歸隱舊地的愿望和宦游難歸的慨嘆。末句云西湖雨打濕過的春衫,使人聯(lián)想到送別時的雨景和惜別時的情誼;春衫上千針萬線,皆是愛妾朝云串連,更增加了思鄉(xiāng)歸隱之意。這首詞的春衫,自然也是男性著裝了。

晏殊七子、北宋詞人晏幾道《鷓鴣天》云:

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云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醉意中,拍打身上的春衫,散發(fā)出,往日與玉人歡樂,沾染遺留的縷縷馨香。我本是性情疏狂的人,上天為什么偏用離愁別恨折磨我。蒼涼陌上,年年衰草滋蔓,清寂樓中,日日夕陽殘照。云水渺茫,歸路難尋,相見無期。相思本就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又何必重展花箋,枉流許多相思淚!

這首詞,以作者醉拍自身春衫,嗅昔日佳人沾染遺留的馨香起筆,抒寫綿綿離恨和對落拓平生的無限感慨,詞中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

北宋末期著名詞人、婉約派集大成者周邦彥《品令·夜闌人靜》云:

夜闌人靜。月痕寄、梅梢疏影。簾外曲角欄干近。舊攜手處,花發(fā)霧寒成陣。應(yīng)是不禁愁與恨。縱相逢難問。黛眉曾把春衫印。後期無定。斷腸香銷盡。

此詞寫于梅樹盛花的春天, 夜闌人靜,“月痕寄、梅梢疏影”,是從簾內(nèi)起筆,至于簾外,則雖有近在咫尺的“曲角欄干”,卻不敢憑依,因其為“舊攜手處”“花發(fā)霧寒”,觸景傷情,“不禁愁與恨”。換頭“縱相逢難問”,增強渲染力度。隨后用“黛眉”句寓意深長。墨眉具有印痕的特點,在晚唐,青樓女子中,流行把眉印和口紅印送給心儀的男人,到宋代,贈送“印眉”之風(fēng)尤其流行。歐陽修《玉樓春》,曾專門寫“印眉”云:“半輻霜綃親手剪。香染青蛾和淚卷。畫時橫接媚霞長,印處雙沾愁黛淺。當(dāng)時付我情何限。欲使妝痕長在眠。一回憶著一拈看,便似花前重見面?!薄镑烀肌比湟鉃?她依偎印染在我春衫上的眉痕,因時間的流逝已經(jīng)香消殆盡,令人肝腸寸斷的是,至今仍然無從確定與她重見的日期。這里的“春衫”便是被黛眉印染的男性著裝。

北宋詞人賀鑄《憶秦娥·著春衫》云:

著春衫。玉鞭鞭馬南城南。南城南。柔條芳草,留駐金銜。粉娥采葉供新蠶。蠶饑略許攜纖纖。攜纖纖。湔裙淇上,更待初三。

這是一首春游踏青詞。上闕寫柔條芳草、陽光明媚的春天,作者穿著春衫,手持玉鞭,策馬城南,興致勃勃去踏青。下闕寫采桑女為新蠶采罷桑葉,在淇河水中洗滌裙子的情景。

賀鑄《憶秦娥·著春衫》起句“著春衫”,是寫作者春游踏青時的著裝。自然是男性著裝了。

北宋詞人徐伸《轉(zhuǎn)調(diào)二郎神·悶來彈鵲》云:

悶來彈鵲,又攪碎、一簾花影。漫試著春衫,還思纖手,熏徹金猊燼冷。動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來多病。嗟舊日沈腰,如今潘鬢,怎堪臨鏡?重省,別時淚濕,羅衣猶凝。料為我厭厭,日高慵起,長托春酲未醒。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庭芳景??諄辛?,盡日闌干倚遍,晝長人靜。

心中煩悶,喜鵲卻無喜偏嘰喳亂叫。煩悶地彈走喜鵲,反而攪碎了一簾花影。春天到了,隨意試著春衫,又想起她那雙纖嫩的為自己縫制春衫、點燃香爐的手。如今熏爐的香料,已經(jīng)灰燼變冷。動輒引起憂愁,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奇怪的是近來多病,可嘆本來就很瘦弱的身體,如今又添白發(fā),竟至不敢照鏡。重想起,臨別時她痛哭流涕,淚水打濕了她的羅衣,想必至今還凝結(jié)著淚痕。料想她為我而相思成疾,終日精神萎頹,太陽升得老高,還不肯起床。無法把真情告訴別人,只能推托春飲醉酒未醒。她日夜把我等待,可是始終不見傳遞書信的鴻雁;也終究看不到我騎坐的馬蹄,在她門前駐留。她的院門緊閉,掩住一院春景。她佇立空等,整日凝望;依遍了庭院里所有的欄桿;春夏天長,聲消人靜,一片空寂。

這首詞通過具體細節(jié)的描寫,表達離別后,男女雙方的復(fù)雜心情和思念情懷。文思跌宕,曲折感人。詞中春衫顯系男性著裝。

宋徽宗崇寧進士、南渡名相趙鼎《點絳唇·春愁》云:

香冷金爐,夢回鴛帳馀香嫩。更無人問,一枕江南恨。消瘦休文,頓覺春衫褪。清明近,杏花吹盡,薄暮東風(fēng)緊。

金爐中的香料,已經(jīng)灰燼變冷,低垂著的鴛鴦帷帳,散發(fā)著幽微的余香。夢醒憶夢無說處,欲說夢境無人問,難解一枕江南恨。形體猶如病中的沈約,日益消瘦,人兒憔悴,身上的春衫頓覺寬松。清明已近,薄暮來臨,東風(fēng)漸緊,杏花已被吹落殆盡。

這首詞,通過室內(nèi)室外景物的描寫,曲折含蓄地表露出作者無可排解的離恨與春愁,孤獨與傷懷。婉而不弱,約而不晦。委婉柔媚,意境幽美。詞中的春衫即是其男性著裝。

宋代詩人吳濤《絕句·游子春衫已試單》云:

游子春衫已試單,桃花飛盡野梅酸。怪來一夜蛙聲歇,又作東風(fēng)十日寒。

詩寫春深夏淺,桃花已敗,野梅已酸,蛙聲此起彼伏。游子在外,已經(jīng)嘗試著,換上單薄的春衫。奇怪的是,忽然一夜蛙聲驟停,東風(fēng)吹來,乍暖還寒,又要冷上幾日了。詩中游子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了。

南宋詞人周紫芝《青玉案·梅花落盡人誰管》云:

梅花落盡人誰管。暗凄斷、傷春眼。雪后平蕪春尚淺。一簪華發(fā),滿襟離恨,羞作東風(fēng)伴。斗花小斛蘭芽短。猶是當(dāng)時舊庭院。擬把新愁憑酒遣。春衫重看,酒痕猶在,忍放金杯滿。

詞中“春衫重看,酒痕猶在”,是“再看春衫,酒痕還在”之意,這春衫便是詞人著裝,即是男性著裝。

南宋光宗狀元、豪放派詞人陳亮《南歌子·池草抽新碧》云:

池草抽新碧,山桃褪小紅。尋春閑過小園東。春在亂花深處、鳥聲中。游鐙歸敲月,春衫醉舞風(fēng)。誰家三弄學(xué)元戎。吹起閑愁,容易上眉峰。

在這池草新綠,山桃褪紅,鳥語花香,充滿生機的春天,我騎馬踏春,過小園一路向東,閑游野飲,不覺日沒,方醉醺醺腳敲馬鐙響,踏月乘馬歸,身上的春衫隨風(fēng)飄舞。不知誰家學(xué)桓伊將軍為王子猷奏笛三曲,吹起我閑愁在心,又上眉頭。

詞中“游鐙歸敲月,春衫醉舞風(fēng)”,形象地描述了作者“腳敲馬鐙響,踏月乘馬歸,野飲醉正濃,春衫隨風(fēng)飄”的踏春回歸情景。其中“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了。

南宋江湖派著名詞人戴復(fù)古《木蘭花慢》云:

鶯啼啼不盡,任燕語、語難通。這一點閑愁,十年不斷,惱亂春風(fēng)。重來故人不見,但依然、楊柳小樓東。記得同題粉壁,而今壁破無蹤。蘭皋新漲綠溶溶。流恨落花紅。念著破春衫,當(dāng)時送別,燈下裁縫。相思謾然自苦,算云煙、過眼總成空。落日楚天無際,憑欄目送飛鴻。

要真正理解這首詞的含義,還需要從“燈下裁縫”戴復(fù)古春衫的女主人翁談起。

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四載:“戴石屏先生復(fù)古未遇時,流寓江右武寧,有富家翁愛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歸計,妻問其故,告以曾娶。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釋。盡以奩具贈夫,仍餞以詞云(《祝英臺近》)。夫既別,遂赴水死??芍^賢烈也矣!”

戴復(fù)古武寧妻的訣別詞《祝英臺近》云:

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如何訴。便教緣盡今生,此身已輕許。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

這位善良、寬容、堅貞、剛烈的女詞人,在詞中已透露以情赴死的決心,但戴復(fù)古還是走了。十年之后,戴復(fù)古來到亡妻的墳前,滿懷歉疚地寫下了這首《木蘭花慢·鶯啼啼不盡》詞。

春日里,處處鶯啼燕語,也道不盡我傷心事,更何況人鳥語不通。十年愁緒,四季不斷,逢春格外撩亂。重來故地,還是這楊柳依依,小樓東畔,可是早已物是人非,不見故人。還記得,那時夫妻雙雙,粉壁題詩,可如今,只剩下這頹垣破壁,題詩早無蹤影。草灣春水新漲,綠波蕩漾,流不盡的落花殘紅,也帶不走心中的舊恨新愁。想起臨別前夕,妻子忍淚燈下連夜為我縫制充滿情愛的春衫,如今,這春衫已經(jīng)破舊了。相思只是徒然的內(nèi)疚。想那夫妻恩愛的歲月,猶如過眼煙云,終是空空一場。憑欄遠眺,落日蒼茫,楚天無際,目送飛鴻,愁苦無極。詞中念及被戴復(fù)古穿破了的春衫,是武寧戴妻“當(dāng)時送別,燈下裁縫”的。這春衫,自然是戴復(fù)古穿的男性著裝。

南宋詞人史達祖《夜行船·正月十八日聞賣杏花有感》云:

不剪春衫愁意態(tài)。過收燈、有些寒在。小雨空簾,無人深巷,已早杏花先賣。白發(fā)潘郎寬沈帶。怕看山、憶它眉黛。草色拖裙,煙光惹鬢,常記故園挑菜。

收燈已過,初春輕寒,伊人去了,意趣寥落,未剪春衫。簾外細雨,深巷無人,忽傳叫賣杏花的聲音,勾起無名的悵惘。鬢發(fā)斑白如潘岳,體瘦帶寬似沈約。怕外出看山,想起伊人的眉黛,常記故園挑菜日,伊人綠如芳草的拖裙,透煙春光浴染的鬢發(fā)。

這首詞起首便是“不剪春衫愁意態(tài)”,為什么“不剪春衫”?因為“愁意態(tài)”,因為伊人去了,史達祖意緒寥落,無心探春;因為伊人去了,無人為史達祖剪春衫。這里所指的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了。

史達祖還有一詞《解佩令·人行花塢》云:

人行花塢,衣沾香霧。有新詞、逢春分付。屢欲傳情,奈燕子、不曾飛去。倚珠簾、詠郎秀句。相思一度,秾愁一度。最難忘、遮燈私語。淡月梨花,借夢來、花邊廊廡。指春衫、淚曾濺處。

玉人輕靈地在四面擋風(fēng)的苗圃花叢中穿行,身上沾滿花香。每逢春暖花開,情郎總作新詞,吩咐吟唱。多少次玉人欲托燕子為傳情愫,無奈那燕子未曾飛去。玉人只有倚著珠簾,吟詠那舊日佳句。

每相思一次,便增添一分愁緒。最難忘記,當(dāng)年與玉人,遮著燈光,幽會低語。淡淡春月,光灑梨花,小庭深院,如雪彌漫,這便是當(dāng)初幽會處。如今天涯間阻,只有借夜來魂夢,重繞花旁回廊,尋見思念的玉人,把自己春衫上滴的相思淚痕,指給她看。

這首詞先述對方,推想玉人思念的情態(tài);后寫自己,深化相思之情。但二人終不得相聚,只能擬以夢中,情郎指著春衫上的淚痕,表白自己的相思之苦。這春衫自然是男性著裝。

南宋吳文英《三姝媚·過都城舊居有感》云:

湖山經(jīng)醉慣。漬春衫、啼痕酒痕無限。又客長安,嘆斷襟零袂,涴塵誰浣?紫曲門荒,沿敗井、風(fēng)搖青蔓。對語東鄰,猶是曾巢,謝堂雙燕。春夢人間須斷。但怪得當(dāng)年,夢緣能短!繡屋秦箏,傍海棠偏愛,夜深開宴。舞歇歌沉,花未減、紅顏先變。佇久河橋欲去,斜陽淚滿。

湖山看著我醉醺醺的樣子,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啼跡酒痕漬遍了我身上的春衫。我再次客居臨安,哀嘆殘破污濁的著裝,無人縫補洗涮。門庭荒蕪,井垣頹敗,蔓草披離,在風(fēng)中搖曳。對語舊居?xùn)|鄰的雙燕,曾巢當(dāng)年華屋。春夢是美好的,中斷是必然的。獨不解與愛姬的緣分,竟會如此短暫。那時繡屋箏聲陣陣,依傍著嬌艷的海棠花纏綿繾綣,夜深了,酒宴才開,輕歌曼舞,更增添了歡樂的氛圍。如今舞歇歌息,花艷依然,而似花的人兒,早已不在。在夕陽的余輝里,我久久佇立河橋;要走了,眼中滿含著辛酸的淚水,依依不舍地告別舊居。

吳文英一生不第,游幕終身,于蘇、杭、越三州居留較久。在杭州居住時曾納一妾,能歌善舞,相愛甚深,不幸別后去世。這首詞為重過舊居時的悼亡之作。起句悲歡離合,酒痕啼痕,漬遍詞人身上的春衫。這春衫自然也是男性著裝。

宋末詞人劉辰翁《摸魚兒·酒邊留同年徐云屋》云:

怎知他、春歸何處,相逢且盡尊酒。少年裊裊天涯恨,長結(jié)西湖煙柳。休回首。但細雨斷橋,憔悴人歸后。東風(fēng)似舊。問前度桃花,劉郎能記,花復(fù)認郎否。君且住,草草留君翦韭。前宵正恁時候。深杯欲共歌聲滑,翻濕春衫半袖??彰及櫋?窗装l(fā)尊前,已似人人有。臨分把手。嘆一笑論文,清狂顧曲,此會幾時又。

如何知道,那生機勃勃的春天歸向何處?今朝相逢,只管盡飲杯中酒。你我少年初識,垂老邂逅,天涯漂泊,悠悠恨怨,總逢這西湖煙柳。不堪回首,舊地重游,不要再看那迷朦的煙柳,但見斷橋,細雨迷朦,重歸此處,人已憔悴。東風(fēng)依然如舊。我問桃花,你前度容顏,劉郎猶記在心,而你還能認出,眼前蒼老者,就是當(dāng)年少年的劉郎嗎?請君且稍住,我簡單準(zhǔn)備些家常飯菜款待你。前宵宴時,你我豪飲放歌,打翻酒杯,弄濕了春衫半截袖。對酒相視,均生華發(fā),年華不再,徒生感慨。臨別握手,可嘆往日談笑間評點文章,清狂地鑒賞樂曲。此等聚會,不知何時還會再有!

這首詞,系惜別之作。當(dāng)年與徐云屋同榜題名,多少壯志豪情。而今相逢,飽經(jīng)憂患,情何以堪。于是起句,不管春歸,但只飲酒。以致酒濕春衫半袖。此處春衫,自是男性著裝。

宋末咸淳元年進士黃公紹《青玉案·年年社日停針線》云:

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 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o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年年春社之日,婦女們停了針線。怎忍心去看那成雙成對的飛燕?江城春日已過大半,我仍羈身亂山,孑然橋畔。春衫穿破了誰為縫補?那上面點點行行,浸滿淚痕。夕陽西下,我解鞍駐馬芳草河岸。雖有鮮花,無人佩戴;以酒澆愁,無人陪勸;縱使醉了,也無人照管。

這首詞寫游子羈身亂山,駐馬河畔,春衫穿破,飄零無期的思鄉(xiāng)情懷。詞中春衫是男性著裝。

宋無名氏《閨怨》云:

有約示歸蠶結(jié)局,小軒空度牡丹春。夜來揀盡鴛鴦繭,留織春衫寄遠人。

這位閨中女子,連夜“揀盡鴛鴦繭”,目的是織成春衫,寄給遠方的情人。這春衫自然也是男性著裝了。

(二)在宋詞中也有用春衫直接指代男主人公的

唐代詩人錢起《故王維右丞堂前芍藥花開凄然感懷》云:

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主人不在花常在,更勝青松守歲寒。

詩謂王維病逝后,住在藍田山莊的生前好友錢起,念念不忘,來到王維故居,面對庭前芍藥,凄然淚下。感念王維,人雖故去,但舊欄芍藥,依然開放。贊嘆芍藥旺盛的生命力,勝過耐寒的青松。這里,春衫一詞直接指代男性詩人錢起自己。

宋代詞人鄧肅《浣溪沙·宿雨潛回海宇春》云:

宿雨潛回海宇春。曉風(fēng)徐散日邊云。熙熙人意一番新。破睡海棠能媚客,舞風(fēng)垂柳似招人。春衫歸去馬蹄輕。

詞謂春雨初晴,經(jīng)夜的雨水潛合匯聚,回旋迤邐流向宇內(nèi)。晨風(fēng)徐徐,吹散日邊浮云。人們祥和歡快,感受大自然一片清新氣象。醒來的海棠格外艷麗,向過往的人們竭盡獻媚之能事。和風(fēng)舞動著垂柳,宛如在向行人招手。我穿著春衫,騎著駿馬,一路輕快地回歸家園。

此詞“春衫歸去馬蹄輕”句中的“春衫”,即代指男性詞人鄧肅。

南宋辛棄疾,于淳熙十五年(1188)作《水調(diào)歌頭·送鄭厚卿赴衡州》云:

寒食不小住,千騎擁春衫。衡陽石鼓城下,記我舊停驂。襟似瀟湘桂嶺,帶似洞庭春草,紫蓋屹東南。文字起騷雅,刀劍化耕蠶??词咕洞耸?,定不凡。奮髯抵幾堂上,尊俎自高談。莫信君門萬里,但使民歌五袴,歸詔鳳凰銜。君去我誰飲,明月影成三。

詞謂友人寒食節(jié)也未能住下,千騎簇擁著身著春衫的鄭厚卿,匆匆趕赴衡州上任。石鼓山畔,衡陽城下,我曾停過馬。以瀟湘桂嶺為衣襟,以洞庭春草為衣帶,衡山七十二峰中最秀麗、最高大的一座名紫蓋的山峰雄屹東南,形成交互回環(huán)、俊奇險要之勢。希友人到任后能振興文化,發(fā)展經(jīng)濟,整頓吏治,富國益民,從而贏得百姓的歌頌和朝廷的重視。嘆友人一去,我與誰飲,唯有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淳熙十五年(1188)春,時稼軒閑居帶湖。友人鄭厚卿赴衡州任過帶湖拜別稼軒,此為稼軒送別鄭厚卿之作。開頭點題,留人不住。結(jié)拍惜別,飲邀明月。中間鋪述衡陽山川形勝,友人非凡才干和對友人的美好祝愿,旨在冀希友人注重教化,關(guān)心農(nóng)桑,嚴于吏治,政績卓著。體現(xiàn)詞人憂國懷民的思想感情。詞中春衫,即指代辛棄疾所送衡州太守鄭厚卿。

宋末詞人張炎《聲聲慢·煙堤小舫》云:

煙堤小舫,雨屋深燈,春衫慣染京塵。舞柳歌桃,心事暗惱東鄰。渾疑夜窗夢蝶,到如今、猶宿花陰。待喚起,甚江蘺搖落,化作秋聲?;厥浊K人遠,黯消魂、忍看朵朵芳云。潤墨空題,惆悵醉魄難醒。獨憐水樓賦筆,有斜陽、不怕登臨。愁未了,聽殘鶯、啼過柳陰。

煙雨迷朦的堤邊小船、夜雨淅瀝的深院燈下,你尤其習(xí)慣客居于臨安京城。你風(fēng)流倜儻,傾倒多少窈窕舞女。疑心迷朦夜色,你夢魂所化的蝴蝶,直到如今還棲宿在窗前的花草叢中。我呼喚,想把你喚起,卻只見紅藻紛紛凋落,化作蕭瑟秋聲。你詞篇遺筆聲情佳美,終因你逝去而不忍續(xù)讀,讀之則不勝愁苦。我下筆題詞,惆悵不已,神情沉醉,難以清醒。因有你西湖水樓賦筆,而怕在斜陽西照中登臨。哀愁未了,柳陰中傳來黃鶯孤零的啼叫聲。

張炎這首詞是為憑吊南宋著名詞人吳文英而作。詞中“春衫慣染京塵”句,表示習(xí)慣客居于京城臨安。句中“春衫”,便指代詞作男主人翁吳文英。

(三)“春衫”作為青年男子穿的衣衫,在唐宋詩詞中多有表述

唐代詩人張籍《舞曲歌辭·白纻歌》云:

皎皎白纻白且鮮,將作春衫稱少年。裁縫長短不能定,自持刀尺向姑前。復(fù)恐蘭膏污纖指,常遣傍人收墮珥。衣裳著時寒食下,還把玉鞭鞭白馬。

詩謂少婦要用白纻麻織的布料,為年少的夫君裁制春衫,白纻布潔白而光鮮,夫君很高興??墒遣弥茣r少婦長短尺寸拿不準(zhǔn),遲遲不敢動手,掂著剪刀和尺子向婆婆請教。又怕沃發(fā)的香油弄臟了纖纖手指,沾染了白纻布面。于是遣人,代為掇拾不慎落于白纻布面上的珥珰。稱心如意的白纻春衫裁制成功,正當(dāng)寒食時節(jié)。年少的夫君,穿上新做的白纻春衫,手持玉鞭,騎上白馬,英姿颯爽,十分得意。這首詩描寫少婦裁制春衫的慎重,表達了少婦對年少夫君的恩愛之情。這春衫便是青年男子穿的衣衫。

南宋詞人吳文英《戀繡衾·頻摩書眼怯細文》云:

頻摩書眼怯細文。小窗陰、天氣似昏。獸爐暖、慵添困,帶茶煙、微潤寶薰。少年嬌馬西風(fēng)冷,舊春衫、猶涴酒痕。夢不到、梨花路,斷長橋、無限暮云。

詞云,我這個老頭子年老體衰,兩眼昏花,看書一久,就需要時時揉眼,更怕那些細小的文字;碰上陰天,猶如黃昏,讀書更加不易。獸爐暖熱,燉著茶壺,散發(fā)著濕潤的茶味和麝薰煙香,時有困倦之感?;貞浤贻p時候,縱馬迎風(fēng)不畏寒冷。翻檢舊日春衫,還殘留著當(dāng)年縱酒豪飲時留下的酒痕呢。如今做夢也到不了那時的梨花路,也斷絕了長橋上,共賞美好晚景的雅興。

詞中“少年嬌馬西風(fēng)冷,舊春衫、猶涴酒痕。夢不到、梨花路”所云春衫,即為青年男子穿的衣衫。

(四)在宋詞中“春衫”也有作為女性著裝的,但為數(shù)極少

遍尋唐宋詩詞,以“春衫”作為女性著裝的只找到兩首。

其一,南宋中期詞人嚴仁《醉桃源·春景》云:

拍堤春水蘸垂楊,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鴛鴦,一雙隨一雙。簾半卷,露新妝,春衫是柳黃。倚闌看處背斜陽,風(fēng)流暗斷腸。

湖水拍打著堤岸,楊柳垂拂著水面?;ò觌S波蕩漾,散發(fā)著陣陣幽香。一對對鴛鴦,在水面上追啄著花瓣,咬弄著柳梢。小樓珠簾卷處,露出淑女新妝,春衫的顏色是新柳的嫩黃。她背著斜陽,憑闌凝望,縱目觀賞著眼前的春光。她那明麗、雅潔的裝束,嬌艷、端莊的儀態(tài),隱藏著春怨和憂傷。這里的春衫是淑女的新妝。

其二,宋末元初詞人陳允平《瑞鶴仙》云:

燕歸簾半卷。正漏約瓊簽,笙調(diào)玉琯。蛾眉畫來淺,甚春衫懶試,夜燈慵剪。香溫夢暖。訴芳心、芭蕉未展。渺雙波、望極江空,二十四橋憑遍。蔥蒨,銀屏彩鳳,霧帳金蟬,舊家坊院。煙花弄晚。芳草恨,斷魂遠。對東風(fēng)無語,綠陰深處,時見飛紅數(shù)片。算多情、尚有黃鸝,向人睍睆。

燕子歸來,穿過半卷的門簾,漏壺中標(biāo)示時刻的竹簽,顯示臨近傍晚,笙竹玉管,樂聲依舊。心情不好,娥眉畫得淺淡,再好的春衫也懶得試穿,燈心凝結(jié),也無心修剪。夢中相見,香甜溫暖,傾訴別后思念,卻見芭蕉葉卷。渺茫之中,我望眼欲穿,江河無際,碧空高遠,二十四橋踏遍,蹤跡不見。青翠的屏風(fēng),彩鳳翩翩,香霧紗帳,佳人獨眠。故宅舊家,樂坊歌院。煙花渲染著夜晚,連芳草都深含著恨怨,恨這令我斷魂的人兒,遠不可及。面對東風(fēng)我緘默無語,綠陰間時有落花數(shù)片,令人相憐。算來多情者,猶有黃鸝,它向人們鳴叫著,聲音清脆圓潤。

這首春閨怨詞,塑造了春閨怨婦的形象,表達了其心理與實際活動。其“蛾眉畫來淺,甚春衫懶試,夜燈慵剪”中的“春衫”即是指怨婦的未試新衣衫。

(五)“春衫”作為男性著裝的說法,是唐宋詩詞約定俗成的用詞習(xí)慣

在有限的資料中,搜尋的上述29首唐宋詩詞,其春衫的表述,有2首作為青年男子穿的單衫,占6.9%;有4首作為直接指代男主人翁的,占13.8%;有21首用來表示男性著裝的,占72.4%;此3項共27首唐宋詩詞,其春衫的表述,實際上都是指男性著裝,占93.1%。只有2首作為女性著裝,僅占6.9%;而且這2首詞作,又都是南宋中晚期作品。春衫作為男性著裝的說法,應(yīng)該是唐宋詩人或詞人,約定俗成的用詞習(xí)慣,尤其是唐、北宋以及南宋前期,幾乎成為男性著裝的專用詞語;直到南宋中晚期,才有極少數(shù)作為女性著裝的說法,這種說法,應(yīng)該是男性著裝說法的后期演化用法。

這里不厭其煩地搜舉這么多例子,雖不能因此斷言春衫只能是男性著裝,但從93.1%與6.9%這個比例看,在唐宋詩詞中,春衫作為男性著裝的可能性,遠大于女性著裝。從這個角度看,《生查子·元夕》中的“春衫”,系男性著裝的可能性遠大于女性著裝,或者說《生查子·元夕》詞系男性作者的可能性遠大于女性作者。也就是說《生查子·元夕》詞的作者是歐陽修的可能性遠大于朱淑真。

二、宋代詩詞中常用“紅袖”來指代女性

宋代詩詞中,尤其愛用紅色作為修飾語,來描寫女性衣袖,并且常用“紅袖”指代女性。比如,北宋歐陽修《圣無憂》“世路風(fēng)波險,十年一別須臾。人生聚散長如此,相見且歡娛。好酒能消光景,春風(fēng)不染髭須。為公一醉花前倒,紅袖莫來扶”中的“紅袖莫來扶”,《答通判呂太博〈皇祐元年〉》“千頃芙蕖蓋水平,揚州太守舊多情。畫盆圍處花光合,紅袖傳來酒令行。舞踏落暉留醉客,歌遲檀板換新聲。如今寂寞西湖上,雨后無人看落英”中的“紅袖傳來酒令行”,《送沈?qū)W士康知常州〈嘉祐二年〉》“舊館蕓香鎖寂寥,齋舲東下入秋濤。江晴風(fēng)暖旌旗飏,木落霜清鼓角高。吟就彩箋賓已醉,舞翻紅袖飲方豪。平生粗得為州樂,因羨君行首重搔”中的“舞翻紅袖飲方豪”,《玉樓春》“去時梅萼初凝粉,不覺小桃風(fēng)力損。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歸期無定準(zhǔn)?闌干倚遍重來憑,淚粉偷將紅袖印。蜘蛛喜鵲誤人多,似此無憑安足信”中的“淚粉偷將紅袖印”;張先《天仙子(別渝州·仙呂調(diào))》“醉笑相逢能幾度,為報江頭春且住。主人今日是行人,紅袖舞,清歌女,憑仗東風(fēng)教點取。三月柳枝柔似縷,落絮盡飛還戀樹。有情寧不憶西園,鶯解語,花無數(shù),應(yīng)訝使君何處去”中的“紅袖舞”,蘇軾《南歌子》“云鬢裁新綠,霞衣曳曉紅。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趁拍鸞飛鏡,回身燕漾空。莫翻紅袖過簾櫳,怕被楊花勾引嫁東風(fēng)”中的“莫翻紅袖過簾櫳”,黃庭堅《南鄉(xiāng)子(重陽日寄懷永康彭道微使君,用坡舊韻)》“臥稻雨余收。處處游人簇遠洲。白發(fā)又扶紅袖醉,戎州。亂折黃花插滿頭。青眼想風(fēng)流。畫出西樓一幀秋。還把去年歡意舞,梁州。寒雁西來特地愁”中的“白發(fā)又扶紅袖醉”,秦觀《木蘭花》“秋容老盡芙蓉院。草上霜花勻似翦。西樓促坐酒杯深,風(fēng)壓繡簾香不卷。玉纖慵整銀箏雁。紅袖時籠金鴨暖。歲華一任委西風(fēng),獨有春紅留醉臉”中的“紅袖時籠金鴨暖”等,就是用女性特征極強的紅色作為修飾語,來描寫女性衣袖的?!凹t袖”常被用來指代女性。

三、春衫縱馬,紅袖相招

在前面兩節(jié)里,分別論述了唐宋詩詞中用春衫和紅袖對男性和女性的不同指代或表述,這是春衫和紅袖分別存在于不同詩詞中的情形。還有一種情形是,春衫和紅袖同時存在于同一首詩詞或同一作者的詩詞中,春衫和紅袖對于男女兩性的指代或表述則更為明顯。比如:

宋代詞人賀鑄的兩首《如夢令》云:

白纻春衫新制。準(zhǔn)擬采蘭修禊。遮日走京塵,何啻分陰如歲。留滯。留滯。不似行云難系。

彩舫解維官柳。樓上誰家紅袖。團扇弄微風(fēng),如為行人招手。回首。回首。云斷武陵溪口。

前首寫詞人以遮日走塵、分陰如歲的急切心情,穿上用白纻布新裁制的春衫,趕赴三月三除邪祈福的集會。這位聳目長身、鐵青面色的青年人所穿的春衫,自然是青年男性著裝了。

后首描寫船家解開系在岸柳上的纜索,彩船徐徐離岸時,詞人看那岸邊樓上,輕搖團扇,好像在向行人招手的誰家紅袖。此系用紅袖直接指代女子。

昭宗乾寧元年(894)進士、五代前蜀宰相韋莊《菩薩蠻》(《花間集》)云: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如今才想起江南之樂,那時正值春衫少年,倚橋立馬,憑水臨風(fēng),英武瀟灑;滿樓紅袖,殷勤盛意,嫵媚相招。于是便有了翡翠畫屏,曲折回護,醉宿花叢,閨房幽處。如果再有江南此遇,我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唐圭璋在《唐宋詞簡釋·韋莊〈菩薩蠻〉》里概括云:“春衫縱馬,紅袖相招,花叢醉宿,翠屏相映,皆江南樂事也,而紅袖之盛意殷勤,尤可戀可感?!盵1]14-15很明顯,這“紅袖”指代年輕女子,“春衫”則系指青年男子??梢?,《生查子·元夕》詞里,“淚滿春衫袖”的是“春衫”而非“紅袖”。

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查子·元夕》詞,并非如季工《關(guān)于女詩人朱淑真的詩詞》所云:“寥寥四十字,很細致地刻畫出封建時代的一個少女,怎樣約她的情人在元夜幽會。”[2]并非如胡云翼選注《唐宋詞一百首·〈生查子·元夕〉》“說明”云:“寫的是一個女子不顧封建禮教的約束,追求自由結(jié)合的愛情生活?!盵3]并非如鄭孟彤《唐宋詩詞賞析〈生查子·元夕〉》所云:“這首詞,寫的是一個女子強烈追求自由結(jié)合的愛情生活,具有一定的反對封建禮教的意義。詞的主題是通過這一女子對去年和今年元夜的景象是一樣而她的感受已不同來表現(xiàn)的?!盵4]并非如賀新輝、張厚余主編《宋詞精品鑒賞辭典?!瓷樽印ぴΑ怠匪疲骸斑@首詞,寫一個女子不顧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自由結(jié)合的愛情生活?!盵5]并非如《唐宋八大家大全集》編委會編《唐宋八大家大全集·歐陽修〈生查子〉》所云:“本詞通過女主人公對去年元夕往事的回憶,抒發(fā)了物是人非之感概?!盵6]也并非如諸葛憶兵、陶爾夫《北宋詞史》所云:“《生查子》:‘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以少女口吻寫成?!盵7]

楊義在《中國古典文學(xué)圖志·歐陽修開拓的文學(xué)大家氣象》里,評論歐陽修《生查子·元夕》云:“此詞曾被宋明詞集、詞話誤認為李清照或朱淑真的作品,可見它是不乏婉約倩妙的女兒腔的?!盵8]“婉約倩妙的女兒腔”,未必就是女兒作。把“女兒腔”與“女兒作”劃等號,這也許是《生查子·元夕》作者女性說的一個因素吧。還是用唐圭璋“春衫縱馬,紅袖相招”來概括最為精當(dāng),這“縱馬”的“春衫”在《生查子·元夕》詞里,只能由歐陽修來充當(dāng)了。換句話說,“淚滿春衫袖”的只能是“春衫”歐陽修,而非“紅袖”朱淑真。

[1]唐圭璋.唐宋詞簡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季工.關(guān)于女詩人朱淑真的詩詞[J].學(xué)術(shù)月刊,1963(3).

[3]唐宋詞一百首[M].胡云翼,選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4.

[4]鄭孟彤.唐宋詩詞賞析[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261-262.

[5]宋詞精品鑒賞辭典[M].賀新輝,張厚余,主編.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3:88.

[6]《唐宋八大家大全集》編委會.唐宋八大家大全集[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0:195.

[7]陶爾夫,諸葛憶兵.北宋詞史[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142.

[8]楊義.中國古典文學(xué)圖志[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6:102.

10.14096/j.cnki.cn34-1044/c.202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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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4310(2020)01-0085-10

2019-05-28

肖漢澤,男,安徽阜陽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阜陽市歷史文化學(xué)會副會長,研究方向:宋代文化及地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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