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騫 于虹 哈爾濱師范大學
2011 年,中共十七屆六中全會提出,實施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積極參與國際文化市場競爭,拓展我國文化發(fā)展空間,從而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二十世紀以來,我國在科學技術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步,在國際上的地位日益提升。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也使得中西方的文化交流不斷增加,促進中華文化走出去是增強我國文化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內(nèi)容。近年來,中華文化的海外傳播取得了一些成效,西方世界在關注到中國崛起的同時也開始關注中國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然而,正如馬丁·阿諾德(Martin Arnold)在《紐約時報》(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八日)上寫道:“總的來說,外國譯著在美國的銷售,就像一瓶所剩無幾的剃須膏,只有一點兒空氣和泡沫。”
美國每年出版的圖書將近七萬種,而其中的譯著僅占到百分之三左右。這百分之三包括了所有種類的譯作,如果把范圍縮小到小說和詩歌范疇,數(shù)字會驟減到不到百分之一,只有百分之零點七左右!在這有限的譯作中,絕大部分作品都不為大眾所知,能夠進入主流讀者視野的更是鳳毛麟角。一直以來,中美文化的交流都處于一種不對等的狀態(tài),我國每年引進的美國作品數(shù)量不斷上升,占我國總體引進圖書的50%左右,與此相反,中國向美國輸出的圖書版權數(shù)量則微乎其微。在美國出版的英譯漢語文學作品中,當代中國內(nèi)地作家的長短篇小說可謂一少二低三無名:品種少,銷量低,且沒有什么名氣,幾乎無一進入大眾視野。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政府和國家機構的領導下,我國一直致力于將中國大陸的優(yōu)秀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翻譯成外語向西方讀者推廣中華文化。1951 年問世的英文期刊《中國文學》,由留英歸國的作家葉君健籌備并創(chuàng)辦。其中的文學部分主要翻譯了優(yōu)秀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成為了當時西方讀者了解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重要渠道。雖然由于各種因素,在出版了590 期之后,《中國文學》于2001 年停刊,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多西方讀者都是從閱讀《中國文學》開始逐漸了解并喜愛中國文學的,其各種題材多種體裁的文學譯作在傳播我國文化文學方面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1981年,在時任《中國文學》主編楊憲益的倡議下,中國外文局開始出版以國寶熊貓為標記的叢書“熊貓叢書”(Panda Books)。1987 成立的中國文學出版社在2000 年由于銷售情況不佳等各種原因停止運作,隨之“熊貓叢書”也停止了出版新的作品。2011 年,人民文學雜志社
另一種影響力較大,效果較好的推廣模式是中國作家學者與海外漢學家,外國翻譯或者編輯,以及國外的有關機構合作翻譯出版作品。中國的學者湯伯文輔助長期在中國生活的美國漢學家沙博理完成了《水滸傳》整部書的翻譯和出版工作?!度龂萘x》的譯者美國漢學家羅穆士,長期致力于研究和講授《三國演義》,稱得上是研究《三國嚴加》的專家了,即便如此,其對《三國演義》的翻譯也同樣離不開中國翻譯學者任家楨的幫助。再如,1995 年,葛浩文、劉紹銘合作編寫《哥倫比亞中國短篇小說選》,沙博理于2002 年翻譯出版了《中國現(xiàn)代名家短篇小說選》等。20 世紀80 年代和90 年代,雖然隨著中美建交,以及中美文化藝術交流日益頻繁,美國的主流媒體逐漸開始關注中國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但評論文章總數(shù)不超過100 篇,也僅僅是對獲得關注的作家做淺顯簡短的報道和評論。
進入新世紀,我國作家取得的最令世人矚目的成就莫過于作家莫言于2012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這是與美國著名的漢學家葛浩文對莫言作品的翻譯分不開的。莫言的第一部作品問世于1981年,最早開始引起葛浩文關注的是《天堂蒜薹之歌》這部作品,隨后葛浩文開始與莫言寫信溝通翻譯的相關事宜,確定了《紅高粱》適合作為莫言第一本與英文讀者見面的作品。葛浩文真心喜歡莫言的所有小說,認為翻譯它們是一件樂事。并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先后翻譯了莫言的《紅高粱》《天堂蒜薹之歌》《酒國》《四十一炮》《豐乳肥臀》《生死疲勞》《檀香刑》《變》《蛙》《透明的紅蘿卜》等十余部作品,以及蕭紅,馮驥才,王朔,老舍,賈平凹等中國現(xiàn)當代作家的共幾十部作品,是當之無愧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首席翻譯家,為我國作品在西方英語世界的推廣做出了突出的貢獻。葛浩文對我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的成功翻譯一部分來源于與原著作者深入的探討,另一部分也與他和妻子林麗君的合譯緊密相關。通常第一稿是由林麗君女士完成的,主要著眼于文字內(nèi)容的傳達,忠于原文,不糾結修辭等細節(jié)。完成第一稿后由葛浩文先生翻譯第二稿,而第三稿則是兩人共同完成的,由葛浩文先生朗讀英文翻譯,林麗君女士則逐字逐句地與原著進行核對。在這一稿的翻譯過程中,為了找到兩人都滿意的,符合表達習慣的更準確傳神的措辭,常常需要借助各種詞典。在這個過程中遇到難解的問題會與作者進行探討,而后再由何浩文先生進行第四稿的修改。最終的譯稿經(jīng)過與編輯和出版社多次提交和修改,常常要達到第七稿。
在沒有固定翻譯出版流程的20 世紀80 年代,中國現(xiàn)當代小說的翻譯還不多,主要是由作家和譯者自主溝通翻譯事宜。葛浩文翻譯的莫言第一部小說《紅高粱》就是在他閱讀了作品后,與莫言聯(lián)絡表達翻譯的意愿并獲得授權,之后簽訂簡要合同。盡管當時的葛浩文已經(jīng)翻譯出版了幾部小說,但都是由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大學出版社和像企鵝出版社(Penguin)、維京出版社(Viking)、蘭登書屋(Random House)這樣的商業(yè)出版社在運作上不太一樣。由于審稿環(huán)節(jié)較多,大學出版社的出版周期較長,而商業(yè)出版社的效率則高很多。因此,翻譯完成后,葛浩文在華裔美國作家譚恩美的建議下尋求文學代理的幫忙去聯(lián)系出版社。在之后幾十年里,葛浩文基本按照這一模式來翻譯和出版中國的現(xiàn)當代作品。
除此之外,美國的出版社也會主動邀請漢學家推薦并翻譯中國現(xiàn)當代作品,2006 年,中國作家協(xié)會開啟了向世界譯介100 部代表中國當代文學成就的名為“中國當代文學百部精品譯介工程”的活動,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與新聞出版總署也在北京成立了“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工作小組,旨在鼓勵和資助海外漢學家翻譯和推廣我國優(yōu)秀的現(xiàn)當代作品。美國的許多大學也設立了專門的中國文學研究機構,如美國的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等。
文學作品的受關注度和接受程度很大程度上會受到傳播渠道和媒介推廣的影響。在美國,每年出版的圖書有幾萬本,但并不是所有的圖書都能有機會得到讀者的關注,很多書的出版并不為大眾所知,只有少數(shù)獲得主流媒體如《紐約時報書評》或文學評論家評論和推薦的作品才有可能獲得大眾的關注和知曉。雖然中國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無論在美國的大學圖書館還是社區(qū)圖書館都是可以找到的,但是在美國的書店中卻往往難覓蹤影。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出版的作品推廣不利,沒有很多媒體和評論家樂于關注和研究我國的現(xiàn)當代作品;另一方面美國的很多出版社認為中國的電當代文學作品讀者群體較小,整體來講在西方讀者心中地位和接受程度不高,出版的風險較高,容易造成經(jīng)濟損失,因而不愿意費力翻譯和出版我國的作品。
中國文化“走出去”是我國一直以來在努力推行的國家文化策略,而文學作品在海外的翻譯和推廣無疑是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重要方式之一。政府和相關部門應該充分了解在整個翻譯和推廣的過程中存在的問題,促進作家、出版社以及譯者之間的積極合作,也可以嘗試建立海外出版分社,增加與海外文學評論家的溝通等方式改善譯作的發(fā)行情況。另外,隨著經(jīng)濟全球化以及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出現(xiàn)了許多新型的媒介形式。我們可以嘗試在原有的由政府和相關部門主導翻譯和推廣的方式基礎上,充分利用各種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等撰文或拍攝視頻,使西方讀者能夠有機會自主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中國優(yōu)秀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從而從心理上主動接受并喜愛我們的作品。
冷戰(zhàn)結束以來,由于美國在世界上的超級大國地位,使得許多美國讀者有一種文化優(yōu)越感,認為美國的文化就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文化,其他文化理應低于美國文化。西方文化也由此在世界文化中占主導地位,進入美國的許多其他文化和作品只能淪為邊緣文化,導致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從最開始的翻譯就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為了使譯作能夠受到西方讀者的喜愛而對原作進行隨意的刪減和改寫,失去了作品原有的韻味和特色,不僅沒有在市場上得到關注,還令部分對中國文學感興趣的讀者無法接觸到原汁原味的中華文化,從而失去了進一步了解和閱讀的興趣。另一方面,盡管經(jīng)濟全球化的進程不斷加快,世界各國的交流日益加深,仍有相當一部分美國讀者和民眾對中國的社會和文化懷有比較深的成見和誤解,認為中國的文學是宣傳中國社會和政治制度的產(chǎn)物,作品毫無趣味可言,也沒有文學價值,不值得閱讀。除此之外,美國讀者的閱讀喜好以及作品中處處可見的文化差異也是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受冷遇的重要因素。文學作品中體現(xiàn)了中國人的相處方式、家庭關系以及人生觀和價值觀等。中華的傳統(tǒng)文化講究中庸,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曲線型的,強調(diào)含蓄,不外露,而美國人追求和熱愛自由,講究邏輯,她們的思維模式是直線型的。正如著名華裔作家嚴歌苓所言:“中文是一個這樣美麗、古老、含蓄的語言,如果用中文寫得那么直白的話,他就不可能是好文章。中國老說文貴于曲,人貴于直。在英文來說,你過于曲的寫法,過于含蓄就不行,人家就看不太懂。我的英文小說遠不如中文老成,含蓄。英文中的我是幽默,直接,有時是生猛的。這是兩種不同的個性特質?!?/p>
想要促使中國文學更加順利地“走出去”,在譯者翻譯的過程中既要保留有中國特色的原汁原味的內(nèi)容,也要注重向西方讀者傳達中國的社會進步和開放包容的思想,努力改變美國讀者對中國的刻板印象。在翻譯作品的選擇上,可以優(yōu)先選擇能夠反應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后中國日新月異的新變化,社會的新風尚,以及科技創(chuàng)新等內(nèi)容的作品。日本的作家作品在美國有比較高的認可度,究其原因是因為日本有一批優(yōu)秀的作家,如村上春樹,并且有頗受歡迎的日本動漫和電影作為補充。中國文學要想獲得更大范圍的關注,也可以效仿日本的經(jīng)驗。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使中國文學進入了世界文學讀者的視野內(nèi),應借此契機通過葛浩文的英文譯本,促進更多的莫言作品在美國的出版和發(fā)行,并進一步挑選其他優(yōu)秀作家的作品,通過優(yōu)秀作家作品的譯介逐步打開美國市場。同時,也要考慮到美國各年齡段讀者的審美和閱讀喜好,促進中國文學作品民族性和世界性的融合。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在美國文學市場表現(xiàn)欠佳。但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日益增強,中國已然成為世界上負責任的大國之一。作為世界現(xiàn)代文學的組成部分之一,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也理應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我們應該轉變觀念,重視和分析美國讀者的閱讀審美,從讀者的角度出發(fā)進行作品的選擇。在翻譯的過程中,盡量選擇了解中美兩國國情和文化的譯者進行翻譯和改寫,避免作品中出現(xiàn)過多的政治和民族主義色彩。以中國當代作家在西方獲獎為契機,進一步推動中國文學參與世界文學對話,樹立文化自信,使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能夠真正“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