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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衛(wèi)的達達:達達主義史*

2020-01-08 07:31:28理查德胡森貝克RichardHuelsenbeck
新美術 2019年10期
關鍵詞:達達主義查拉藝術

[德]理查德·胡森貝克[Richard Huelsenbeck]

達達是雨果·巴爾[Hugo Ball]、特里斯坦·查拉[Tristan Tzara]、漢斯·阿爾普[Hans Arp]、馬塞爾·揚科[Marcel Janco]和理查德·胡森貝克于1916年春在蘇黎世的伏爾泰酒館建立的,雨果·巴爾和他的朋友艾米·海寧斯[Emmy Hennings]在這個小酒館發(fā)起小型的綜藝表演,我們都活躍其中。

我們都因一戰(zhàn)而背井離鄉(xiāng)。巴爾和我來自德國,查拉和揚科來自羅馬尼亞,漢斯·阿爾普來自法國。我們一致認同,這場戰(zhàn)爭是各國政府出于最專制、最卑鄙和最物質主義的原因而謀劃的;我們德國人對《我控訴》[J’Accuse…!]這本書都很熟悉,甚至于如果沒了它,我們反而會對德皇及其將軍們的體面都不太有信心。巴爾出于良心而拒服兵役,我則僥幸逃脫了警察跟班的追捕,這些警察跟班出于所謂的愛國目的把人馬集結在法國北部的戰(zhàn)壕里,然后喂他們吃槍子兒炮彈。我們當中沒人欣賞這種為了一個民族觀念而甘愿被槍殺的勇氣,這種民族最多不過是皮毛商和皮革投機商組成的卡特爾,最壞就是瘋子組成的文化聯(lián)盟。這些瘋子,比如德國人,背包里裝著一卷歌德的著作,刺刀上卻像肉串一樣串著法國人和俄國人。

阿爾普是個阿爾薩斯人;他經歷過了戰(zhàn)爭的初期,經受住了巴黎的整個民族主義狂熱,得以幸存,他非常厭惡那兒的那些卑鄙的詭計,總而言之,就是對所發(fā)生的令人作嘔的那些變化,對我們在戰(zhàn)前浪費過愛的那些人,都感到非常厭惡。天下烏鴉一般黑,四方政客同樣卑鄙。士兵到處行徑野蠻,這野蠻是每個有理智的人的死敵。從一開始,參加蘇黎世伏爾泰酒館的人們的活力和雄心就是純藝術性的。我們想讓伏爾泰酒館成為“最新的藝術”的一個焦點,不過我們并沒有忘記時不時地告訴那些腦滿腸肥、沒文沒化的蘇黎世庸人,我們把他們當成豬玀,把德皇看作戰(zhàn)爭販子。然后總是有人大發(fā)牢騷,而瑞士和其他任何地方的學生都一樣,都是最愚蠢、最反動的烏合之眾——鑒于在該國強制實行的全民愚化,任何公民團體都可以在該方面要求最高等級的權利——無論如何,學生們預演了一場后來達達在成功進軍世界的時候所遭遇的公眾的抵抗。

“達達”這個詞是雨果·巴爾和我在一本德法詞典里偶然發(fā)現(xiàn)的,當時我們在為酒館歌手勒羅伊女士[Madame le Roy]找名字?!斑_達”是法語里的木馬。它簡練含蓄,令人印象深刻。很快“達達”就成了我們在伏爾泰酒館舉辦的所有藝術活動的招牌。那時候我們說的“最新的藝術”大致是指抽象藝術。后來“達達”這個詞背后的意涵會經歷相當大的變化。盡管同盟國的達達派們在特里斯坦·查拉的領導下仍未對達達主義和德國的“抽象藝術”做出重大區(qū)別(在德國,我們這類行為的心理背景與在瑞士、法國和意大利完全不同),但達達假定了一個非常確切的政治性質,之后我們會加以討論。

伏爾泰酒館小組對新發(fā)展的藝術可能性高度敏感,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藝術家。巴爾和我極其積極地幫助在德國推廣表現(xiàn)主義;巴爾是康定斯基的密友,他們倆合作打算在慕尼黑開一家表現(xiàn)主義劇院。身在巴黎的阿爾普曾與立體主義運動領袖畢加索[Picasso]和勃拉克[Braque]有過親密接觸,他確信有必要不擇形式地與自然主義觀念作斗爭。特里斯坦·查拉是個浪漫的國際主義者,達達的巨大發(fā)展要感謝他的宣傳熱情,這熱情為他從羅馬尼亞帶來不盡的文學特色。在那段時間,我們在伏爾泰酒館夜夜舞蹈、歌唱、朗誦詩歌,抽象藝術對我們來說無異于絕對的榮譽。自然主義是資產階級動機的心理滲透,我們在資產階級身上看到致命的敵人,而心理滲透,盡管努力抵抗,仍使人們認同資產階級道德的各種規(guī)范。阿契彭科[Archipenko],這位我們敬重為造型藝術領域無可比擬的模范,堅信藝術必然是既非現(xiàn)實主義的,也非空想的,它必須是真實的;他的意思首先是任何對自然的模仿,無論多么隱秘,都是謊言。在這個意義上,達達要賦予真理以一種新的動力。達達要成為抽象能量的集合點,成為偉大的國際藝術運動的持久的彈弓。

我們通過查拉與未來主義運動也建立了聯(lián)系,并與馬里內蒂[Marinetti]通信。那時候博喬尼[Boccioni]已經被殺,但我們都知道他那本厚厚的著作,《未來主義的繪畫與雕塑》[Pittura e scultura futuriste]。我們把馬里內蒂看作是現(xiàn)實主義的,反對它,雖然我們也高興地接管了同時性[simultaneity]的概念,并大用特用。查拉讓詩歌第一次在舞臺上得到同時朗誦,這些表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盡管“同時性詩歌”[poème simultané]已經由德勒姆[Derème]等人介紹到了法國。我們也從馬里內蒂那里借用了“噪音”[bruitism],或噪音音樂[noise music,le concert bruitiste],我有幸記得,未來主義在米蘭第一次亮相的時候引發(fā)了多么大的震動啊,他們在那里用一曲《首都的覺醒》[le reveil de la capitale]贏得了觀眾的歡心。我在達達的許多公開集會上都談到了噪音的重要意義。

圖1 胡森貝克撰《前衛(wèi)的達達:達達主義史》小冊子初版封面

“噪音”,具有模仿效應的噪音,被馬里內蒂引介入藝術(在這里我們很難單指藝術、音樂或文學某一項),他用打字機、水壺、響板和鍋蓋的和鳴讓人們聯(lián)想到“首都的覺醒”;起初,這只是以一種強烈的方式提醒人們生活的豐富多彩。與立體主義或者同樣的德國表現(xiàn)主義相反,未來主義者自認為是純粹的行動主義者。盡管所有的“抽象藝術家”堅持認為,桌子不是制作它的木頭和釘子,而是所有桌子的理念,他們忘了桌子可以被用來放東西,但未來主義者卻想把自己沉浸在事物的“棱角性”中—對他們來說,桌子所指的是一個生活工具,其他萬物也是如此。桌子之外,還有房子、煎鍋、便池、女人等等。所以馬里內蒂和他的小組都熱愛戰(zhàn)爭,把戰(zhàn)爭當作事物沖突的最高表達,當作可能性的自發(fā)性噴發(fā),當作運動,當作同時詩,當作吶喊、射擊、命令的交響,代表了嘗試解決運動中的人生難題。靈魂的問題就是自然中火山式的問題。每個運動自然都產生噪音。雖然數(shù)字,由此還有旋律,都是以抽象的能力為前提的符號,但噪音是對行動的直接召喚。任何性質的音樂都是和諧的、藝術的,是理性的活動—但噪音是生活本身,它不能像一本書一樣被評判,而是我們性格的一部分,它攻擊我們,追尋我們,也把我們撕成碎片。噪音是一種人生觀,起初它可能看著奇怪,卻迫使人們做出最終的決定。這世上只存在兩種人,噪音主義者和其他人。鑒于我們在談論音樂,瓦格納已經表現(xiàn)出可悲的抽象天賦所固有的全部虛偽—另一方面,剎車尖利的聲音至少能讓你牙齒疼。同樣的自發(fā)性,在美國讓拉格泰姆音樂成為民族音樂,在現(xiàn)代歐洲導致了噪音的動亂。

噪音是一種對自然的回歸。它是一種由原子回路產生的音樂;死亡不再是靈魂從塵世的痛苦中逃脫,而變成一種嘔吐、尖叫和窒息。伏爾泰酒館的達達主義者接管了噪音,但不懷疑它的哲學—基本上他們渴望的是其反面:心靈的平靜、無盡的催眠曲、藝術、抽象藝術。伏爾泰酒館的達達主義者其實不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么—時不時與這些個體的心靈相關聯(lián)的“現(xiàn)代藝術”絲絲縷縷,被聚集起來,就稱作“達達”。特里斯坦·查拉被平等地亦或甚至作為一個“領袖”進入國際藝術圈的野心所吞噬。他野心勃勃,躁動不安。他為自己的躁動找了根撐桿,為自己的野心找了條繃帶。創(chuàng)造一次藝術運動,扮演一出文學默劇角色的一個非凡的、永不再來的時機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審美家的熱情是一個持普通概念的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對他而言,狗就是狗,勺子就是勺子。在巴黎、柏林、羅馬的少許幾家咖啡館里被指責為一個機巧的人,則是多么令人心滿意足??!文學史就是對世間萬事的荒誕模仿,而文人墨客當中的一個拿破侖是人們能想象得到的最為悲喜交加的角色了。查拉最先把握住“達達”一詞的隱含力量。自此之后,他孜孜不倦地做了一個詞語的預言家,只是這個詞后來要由一個概念來填充。他包扎、粘貼、演說,用文字轟炸法國人和意大利人;慢慢地把自己變成了“焦點”。讓所有傻瓜都高興的是,我們不想再貶低“達達主義創(chuàng)始人”的名聲,就像不想再小看“達達首領”巴德爾爾[Baader]一樣,巴德爾爾是個斯瓦比亞的虔信者,在年老之初發(fā)現(xiàn)了達達主義,便作為一個達達主義預言家走鄉(xiāng)竄村。在伏爾泰酒館時期,我們想“紀錄”—我們發(fā)行了出版物《伏爾泰酒館》,這本雜志統(tǒng)合了藝術中最多元化的方向,當時在我們看來,這就構成了“達達”。我們當中誰也沒有懷疑達達可能真的成為什么,因為我們誰也沒有充分理解那個時代,從而將我們從傳統(tǒng)觀念中解放出來,形成一個作為道德與社會現(xiàn)象的藝術的概念。藝術只是—存在著藝術家和資產階級。你須得愛此,恨彼。

然而無論如何,查拉設想自己所是的那種藝術家與德語的“dichter”[詩人]各不相同。紀堯姆·阿波利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玩笑地宣稱,他的父親曾是梵蒂岡的一個看門人;我猜阿波利奈爾出生在加利西亞一個猶太人家,成為法國人是因為他看到巴黎是做文學的最佳之地。這位文學經紀人并不是頭腦國際[International of the mind]所創(chuàng)造的最糟糕的人物。把文學理解為商業(yè),這需要多少解放的誠實和體面的無恥啊。這些文人有他們盜賊的榮譽和高級的標志—在國際貿易中,在賓館大堂的角落里,在米托帕[Mitropa]鐵路公司的餐車上,精神的面具很快掉落,在一種可能吸引他人的意識形態(tài)當中粉飾裝扮的時間太少了。馬諾萊斯庫[Manolescu]這個厲害的賓館小偷曾寫過回憶錄,在措辭和詞義上,他比所有因大戰(zhàn)產生出的德語回憶錄都站得更高。彈性就是一切。馬里內蒂簡直就是個未來的偉大文學魔術師,他一邊打高爾夫球一邊同時聊起馬拉美,或者,必要的時候,對古代語文學作個評論,而同時他又非常清楚哪位女士出場能夠安全出球。

這個德國“詩人”是個典型的呆子,隨身帶著“精神”的學術概念,有需要的時候就書寫關于共產主義、猶太復國主義、社會主義的詩歌,對繆斯女神賦予他的力量感到驚喜。這位德國“詩人”抵押了文學。他認為一切都須如其所是。他不理解世界把“精神”造成了怎樣一個巨大的謊言,也不理解這是一件好事。在他的頭腦中有一個等級階次,非藝術的人與未受過教育的人差不多,處在底部;而渴望永恒的精神性的人,席勒式的哈森克萊弗[Schillerian Hasenclever],則在頂端。就是這樣,就應該是這樣。來聽聽老叔本華[Schopenhauer]在他的《附錄》[Parerga]里告訴我們這個德國人對于他的文化是如何自命不凡吧,如果你是個心理學家一類的人,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德國“詩人”的境況是多么的滑稽和毫無希望。這個德國“詩人”,當他在說獵犬的時候,他甚至是在指紫羅蘭,這個不懂文化藝術的庸人當中的庸人,這個天生的抽象主義者,這個表現(xiàn)主義者——當然這不是查拉把達達主義弄成藝術的抽象方向時所想要的,但是他從未真正理解過手握鋼槍搞文學到底意味著什么。

手握鋼槍搞文學一度曾是我的夢想。作一個鋼筆的強盜男爵,一個現(xiàn)代的烏爾里?!ゑT·赫滕[Ulrich von Hutten]——那是我想象的達達主義者的畫面。對那些制造“精神”的圖斯庫盧姆1Tusculum,城市名,故址在今意大利羅馬東南24公里處。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4世紀共和國晚期和帝國時代,這里是羅馬富人的療養(yǎng)勝地?!g者注,制造自己的弱點避難所的人,達達主義者應該只有鄙視,此外無他。閣樓哲學家已經徹底過時了(但職業(yè)藝術家、咖啡館文學家、社會“頭腦”也是如此,總之,一個在智力方面可以經由任何方式被感動的人,在智力問題上發(fā)現(xiàn)一個受歡迎的限度,在他看來,這個限度在給予其他人之前給予了他特殊的價值)——達達主義者要盡可能地與這些相反。這些精神的人坐在城市里,畫著他們的小畫,朗誦著他們的詩句,整個人的結構被無望地變形,肌肉無力,他們對當下沒有興趣,對廣告的敵人、對街頭的敵人,對虛張聲勢,對每天威脅著千萬人生命的大交易都毫無興趣。他們對生命本身就毫無興趣。但達達主義者熱愛生命,因為他每天都能把生命拋棄;對他來說,死亡就是一個達達主義的事件。達達主義者期待有一天,他完全知道可能會有個花盆砸在他頭上,他是天真的,他熱愛地鐵的噪音,他喜歡在庫克的旅行社周圍閑逛,他知道天使制造者的做法,他們在緊閉的窗簾后面擦干吸墨紙上的胎兒2英文版此處是foetuses一詞?!g者注,以便把它們磨碎,當作合成咖啡出售。

人人都可以是達達主義者。達達不限于任何藝術。曼哈頓酒吧里的酒保,一只手倒出庫拉索酒,另一只手收拾他的淋病,就是一個達達主義者。穿雨衣的紳士,準備出發(fā)去第七次環(huán)游世界,就是一個達達主義者。達達主義者應當是這樣一個人,他完全了解,一個人只有能把觀點轉換到生活當中,他才有權秉持這些觀點——完全的行動型,他只通過行動而生活,因為行動掌握著獲得知識的可能性。達達主義者是這樣一個人,他在布里斯托爾旅館租了一整層樓,卻不知道到哪里找錢來給女服務員小費。達達主義者是這樣一個偶然的人,他有好眼力,會捶擊頸后拳。他可以像扔套索一樣拋開自己的個體性,他就事論事,他服從這樣的認知:這個世界同時包含著伊斯蘭教徒、茨溫利派信徒、第五前者[fifth formers]、再洗禮派、和平主義者等等。他樂見世間雜亂,并不覺得驚訝。夜里,樂隊在湖邊演奏,妓女們穿著高跟鞋輕快地走過,沖著你大笑。這是一個操蛋的世界。你漫無目的地走著,為晚餐準備一套哲學。但你還沒想好,郵差就給你送來了第一封電報,告知你所有的豬都死于狂犬病,你的便衣從埃菲爾鐵塔上被扔了下來,你的管家跟著驗尸官走下樓來。你吃驚地望著月亮,在你看來這是一筆不錯的投資,這時候同一個郵遞員又給你送來一封電報,宣布你所有的雞都死于口蹄疫,你爹倒在干草叉上凍死了,你媽在銀婚之際悲痛欲絕(也許是煎鍋粘到她耳朵上了,我怎么知道?)。這就是生活,我的伙計。日子在你大便的節(jié)奏中前進,盡管你經常會冒點魚刺卡喉窒息而亡的危險,但你還活著。你把罩子拉到頭頂上,用口哨吹起《霍亨弗里德堡進行曲》。誰知道呢,別高興得太早,也許第二天就看到你坐在你的辦公桌邊,你的筆準備好揮舞著去寫你的新小說《烏合之眾》。誰知道?這就是純粹的達達主義,女士們先生們。

如果特里斯坦·查拉不曾懷疑我們這徘徊在類人猿和臭蟲之間的著名存在的意義,他就會看到所有藝術和藝術運動的騙局,就會成為一個達達主義者。這些渴望在文學史上露面的紳士們,在哪里留下了他們的諷刺?對這個世界上巨大的臀部和狂歡節(jié)又哭又笑的眼睛在哪里?埋沒在書本里,他們失去了獨立性,像拉伯雷[Rabelais]或福樓拜[Flaubert]那樣出名的野心剝奪了他們大笑的勇氣——有那么多的道路要走、那么多的寫作要寫,那么多的生活要過。蘭波跳進海里,開始游向圣赫勒拿島,蘭波真他媽是個男人,他們坐在咖啡館里,絞盡腦汁,想以最快的方法變成一個真他媽的男人。他們對生活有一個學術的觀念——所有的文人都是德國人;因此他們永遠不會接近生活。蘭波很清楚,文學和藝術是非??梢傻臇|西——一個男人若活得像個妓院老板一樣,在床鋪嘎吱作響唱著利潤增長的歌時,他能活得有多好。

在查拉手里,達達主義取得了巨大的勝利。達達主義者寫的書,全歐洲都在購買;達達主義者做的表演,千萬人蜂擁來看。全世界的媒體把達達運動當藝術。這是一種新感覺,女士們先生們。在非達達主義者的手中,達達在歐洲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它震動了真正的歐洲人的靈魂,這些真正的歐洲人在家里呆在活塞和機器鍋爐中間,當你在查令十字車站碰到他的時候,他正盯著《每日新聞》不抬眼,你也會在紅星郵輪甲板上時尚的粗花呢中發(fā)現(xiàn)他,手拿煙斗裝滿粗切煙絲,不經意地搖晃著,滿手戴著黃金的首飾。

達達知道怎么啟動大型旋轉壓力機,這在法蘭西學院和精神分析學家的書中都討論過;在馬德里,他們試圖理解它;在智利,他們?yōu)榇嘶ハ啻蚨罚コ额^發(fā);甚至在芝加哥,由于被美國作家弗蘭克·諾里斯[Frank Norris]弄得出了名的谷物交換,一時間,一個可怕的大屏幕上也顯示出單詞“達達”。

在歐洲過去的幾十年里,沒有一句話,沒有一個概念,沒有一家哲學,沒有一個黨的口號,沒有一個宗派口號,可以說是以如此災難性的力量沖擊了一個文明社會的想象。不要忘記這個事實具有的深刻的心理意義。在咖啡館、劇院、賽馬場、妓院里的這些人心目中(他們對達達主義感興趣,是因為他們認為達達主義是“現(xiàn)代藝術瘋狂的荒謬的產物”),達達早已不再是藝術范圍內的一場運動。你需要是柏林大學的一名帶著導管3因Katheder[教授席位]和Katheter[導管]二詞拼寫相似而說的雙關語。的哲學教授,看不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像關心復活節(jié)星期日的傳奇牛一樣關心運動、個人技術、藝術觀點。他們并不對達達感興趣,甚至不知道達達(對他們的確產生了影響,無論多么無法估量)與藝術有關,而且還起源于藝術。這個詞對大眾有如此深刻的影響,它必然體現(xiàn)一個觸及這些大眾的最切身利益的理念,使他們的靈魂最深處感到羞恥、恐懼或鼓舞。這就是為什么查拉(出于孩子氣的抱負,把自己冒充成達達的發(fā)明者)試圖把達達與抽象藝術聯(lián)系在一起如此令人不可理解的原因;這種嘗試代表著對或近或遠的事物都一無所知;他看不到一個理念的成、住、壞、空的可能性,理解不到一種“精神”、一種流動(無論表達為一個詞、概念或者理念)能假使讓一群藝術商人和一塊吃驚的大陸從自己的工作里抬起頭來放眼看看的意義。

與它在歐洲心靈中的意味相比,達達最初是什么與如何發(fā)展毫不重要。達達的行動,不像溫和的勸告,而像一道霹靂,不像書本里的陳規(guī)(經過優(yōu)秀的頭腦多年反復琢磨,成為各民族的普遍財富),而像是馬背上的信使傳來的一句“當心”。達達主義對藝術上漠不關心的廣大群眾的巨大影響,在于“達達”這個詞的無意義和喜劇性,而這種影響似乎又必須源于某種深刻的心理原因,與今天的整個“人文”結構及其當下的社會組織相關聯(lián)。普通的人,比如史密斯、舒爾茨、迪潘,大自然著名的量產器具,他們去除了所有的智性評價,不過所有的心理洞察卻都由此開始,聽說達達是嬰兒的咿咿呀呀,有人把這咿咿呀呀“當成了生意”—顯然有些瘋子想以奶娃娃的嗚咽“開個派對”。他們大笑著保持自己的立場,對自己的時代見多識廣,但這,嗯,你只能說—(好吧,你能說什么呢?)沒,沒,沒。舒爾茨、史密斯和迪潘先生們覺得自己深受達達提醒,想到了他們的牛奶瓶和體面的臟尿布,現(xiàn)在又是他們之后的一代人,還想到了現(xiàn)在為世界帶來幸福的哭泣。達達,達達,達達。

那就是我所說的“達達”這個詞的暗示性,它的催眠能力,引導庸俗的腦子去思考那些它的發(fā)起者們都沒有想過的想法和事情??梢钥隙ǖ氖牵鼱柼┚起^里對“達達”這個詞的選擇是精挑細選的-形而上學的,是由它現(xiàn)在作用于世界的所有思想-能量所預先決定的—但沒有人想到“達達”是嬰兒的咿呀學語。這是神在一個宗教誕生之時現(xiàn)身的難得的禮物,或者是后來征服世界的任何思想誕生之時的珍貴禮物。盡管達達不是一個在所有歷史綱要中都享有盛名的“進步文化”意義上的理念(我這樣說是為了安撫所有的德國高中生和笨蛋學究們),感謝上帝,但它卻是稍縱即逝的,因為它不過只是想當一面你快速路過的鏡子,或者是一張頃刻間以最刺眼的色彩吸引你注意的海報,讓你有機會花掉你的錢或填滿你的肚子。在心理學角度來說!如果你有奇跡般的好運氣,出現(xiàn)在這樣一種“感覺”[sensation]生成之時,你會想知道這是如何發(fā)生的,一個空洞的聲音,一個最初想用來作女歌手藝名的詞,經過一番荒誕的冒險變成一個破酒館的名字,然后變成抽象藝術、嬰兒呢喃和奶娃娃的聚會,最后——嗯,我不該抱什么期望。這就是達達主義的歷史。達達在達達主義者們尚未察覺的情況下就在他們面前發(fā)生了;這是一個完美無暇的概念,由此,它深刻的涵義就在我的面前顯露了出來。

達達主義的歷史的確是過去二十五年中最有趣的心理事件之一;人們只需要用眼睛看,用耳朵聽。在蘇黎世的紳士們手中,達達成長為一個比所有現(xiàn)存者都高出一頭的生物;很快,藝術當中的達達主義運動的商業(yè)運作所要求的精確性不再能安放它的存在。盡管付出了最熱切的努力,但還沒有人確切知道達達到底是什么。查拉和巴爾開了一個“畫廊”,他們在那里展示達達主義藝術,諸如“現(xiàn)代”藝術,對查拉來說這指的是非客觀的、抽象的藝術。但如我曾說過,抽象藝術是頂老帽子了。多年之前,畢加索就放棄了用透視法表達智性的深刻的世界觀,而贊成對空間進行仿古的、數(shù)學的再現(xiàn),他和勃拉克一同稱之為立體主義。在老歐洲的氛圍中,有一種東西要求人們竭盡意志力,從所有文化和藝術技巧知識中獲取脈動,回到老的直覺可能性,由此讓人們認識到各種風格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產生。拉丁民族把歐幾里得幾何學的神秘元素、圓錐曲線和數(shù)學量囊括在他們的方案當中,就它們是有形物體的象征而言,這不是偶然的;而德國人則把直覺的學術概念,以表現(xiàn)主義的形式,當成他們的藝術理發(fā)店的招牌。拉丁人用盡全力,將他們的抽象主義導向一個普遍有效的東西,一個在不確定中確定的東西,它預設了一個人格,以先天的圓通和適度對待先驗者;而德國人以其表現(xiàn)主義激發(fā)了主觀個體不可估量的永恒化,給巨大和怪誕提供了空隙,呈現(xiàn)為解剖比例的任意變形。

達達畫廊任性地展示了立體主義、表現(xiàn)主義和未來主義的畫作;它在文學茶會、講座和朗誦晚會上開展著它小小的藝術事業(yè),而達達這個詞則征服了世界。這是一件看上去令人深有感觸的事情。日復一日,這個小團體坐在咖啡館里,大聲朗讀可能從各個國家涌來的批評言論,用他們憤怒的語調表明,達達已經刺到了一些人的心。我們驚訝無言,沉浸在自己的榮耀之中。特里斯坦·查拉別無他事可做,只能一篇一篇地撰寫宣言,說著“新藝術既不是未來主義,也不是立體主義”,而是達達。但達達是什么?他的答案是:“達達什么也不是?!边_達主義者在心理上敏銳,談論能量和意志,并向全世界保證他們有驚人的計劃。但是鑒于這些計劃的性質,結果并沒有出現(xiàn)任何消息。

不可通約的價值正在征服世界。如果有人向人群中扔進一個詞語,伴以一個盛大的姿態(tài),他們就把這當成一個宗教。信念,荒謬的東西。達達,僅僅作為一個詞,實際上甚至與任何性格都沒關,就征服了大半個世界。這簡直像個魔術一樣。達達主義的真義只有后來在德國才被積極宣傳它的人所認識,而這些人,是屈從于這個詞侵略性的力量和傳播力才成為達達派的。在柏林,他們成立了達達俱樂部,我會在后文加以討論。達達畫廊的紳士們顯然注意到,他們自己的聲望與達達主義的成功并不一致。事情甚至發(fā)展到,他們從柏林的藝術商人赫沃思·瓦爾登[Herwarth Walden](他長久以來一直通過抽象藝術理論賺錢)那里借來畫,當成杰作轉手賣給瑞士的冤大頭。在文學方面,原始傾向受到追捧。他們讀中世紀的散文,查拉搜腸刮肚地寫黑人詩歌,硬充為偶然發(fā)現(xiàn)的班圖文化或溫尼圖文化的遺存,再次令瑞士人驚訝。這是一堆差勁的達達派。

正如我現(xiàn)在回想的那樣,一種為藝術而藝術的情緒籠罩著達達畫廊——這就像是一個藝術的美甲沙龍,特點是喝茶的老太太們在某種“瘋狂的東西”的幫助下試圖恢復她們逐漸消失的性功能。達達畫廊是野心的接待室,在那里,藝術把戲的初學者們必須習慣于帶著韋費爾[Werfel]詩歌中(當他歌唱上帝、自然和精神的時候)的魚眼崇拜來仰望領袖。達達畫廊是一個小而亂的文學傳統(tǒng)的廚房,在那里,只要留有位置標注作者署名,就沒有人感到一絲羞恥。紳士們都是國際性的,是那種“精神聯(lián)盟”的成員,在決定性的時刻,他們就是歐洲的大災難,是二維的、平面的生物,意識不到在有限的意義上藝術活動所必需的妥協(xié)。

可能有辦法可以利用這個情況。達達小組什么也沒做,就取得了成功。他們制造出某個東西,隨便什么東西,就看到世界已經準備好了支付高價。這個情境是要定制藝術和精神詐騙犯。但是,在達達畫廊售賣抽象藝術的紳士們沒有一個人明白這一點,或者就不想明白。查拉不想放棄他作為藝術家在這個抽象的神話當中的地位,因為他渴望的領導地位已經唾手可得;而巴爾,這位伏爾泰酒館的創(chuàng)始人(順便說一句,他是一個具有遠見卓識的人),太可敬,太羅馬天主教,太重要。他們對達達主義的可能性都沒有足夠的洞察,他們在心理上缺乏敏銳度。作為詐騙者的達達派,作為馬諾萊斯庫[Manolescu]的達達派:這一方面又顯現(xiàn)了。

這不滿的結果是查拉和巴爾之間爆發(fā)了一場戰(zhàn)斗,這是達達主義者之間的一場真正的斗牛比賽,像這類戰(zhàn)斗所一貫如此那樣繼續(xù)著,有針對性,弄虛作假,還有肉體上的殘暴。巴爾記得自己內心的本性,最終退出達達,也退出了所有藝術,開始成為伯爾尼的民主黨人,如此在我看來,才是非常的成功。查拉和他的支持者為此震驚得陷入了好一段時間的沉默,后來(因為達達即使沒有他們,也在世界上發(fā)展得很好),他們帶著新的熱情投身到新藝術、抽象藝術當中。查拉開始出版雜志《達達》,在歐洲各國都有發(fā)行,銷路廣泛。我們在德國看到這本雜志,給我們留下的印象無非是商業(yè)藝術,此外無他。除蘇黎世達達派之外,這本雜志的作者還包括所有熟悉的超-現(xiàn)代文學國際[International of ultra-modern literature]的名字。這么多人中,我要提及的是弗朗西斯·畢卡比亞[Francis Picabia],我對他深表敬重;那時他已經為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創(chuàng)辦的著名期刊《巴黎之夜》供稿,據說他堅持在這本曾一度在有錢人與廁所服務員的關系中起著主導作用的期刊上發(fā)表。從阿波利奈爾、瑪麗·洛朗桑[Marie Lauren?in],到至死都在家里演奏《馬賽曲》的好人享利·盧梭[Henry Rousseau]:老巴黎復活了。

現(xiàn)在它永遠地死了。今天,這里是??薣Foch]先生和米勒[Millerand]先生愛去之處;阿波利奈爾死于流感。畢卡比亞到了紐約—老巴黎死了。但最近,達達親自出現(xiàn)在那里。在蘇黎世用盡了所有達達主義的可能性之后,在一番徒勞的嘗試之后,查拉讓塞納[Serner]進入他的圈子,把新生活融入到其理念之中(在經歷了許多轟動感官的表演和達達主義的游行之后),查拉來到了巴黎,在這座城市,拿破侖應該說過,文學對他來說不值堆糞。拿破侖曾站在金字塔的腳下;查拉很快就設法把這本《文學》雜志變成了達達主義的機關刊物;他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開幕式,在開幕式上,噪音音樂會和同時性詩歌讓人們印象極佳;他讓自己被加冕、被委任、被選舉成了世界達達運動的教皇。達達勝利了。畢加索和馬里內蒂聽到自己的理念頂著“達達”的名號出現(xiàn),一定覺得奇怪。我恐怕他們不是十足的達達主義者,因而不太能懂達達。但年復一年地看著整個騙局在身邊發(fā)生的畢卡比亞并不感到驚訝。在查拉出于達達主義的隱秘智慧而讓他加入之前,他早已經是一個達達派;他有巨額的財富(他父親是智利、馬提尼克或者古巴的總督),這使他能堅持作為一名私人醫(yī)生,不斷用大量的皮下注射來跟蹤他。弗朗西斯·畢卡比亞娶了一位巴黎代表的女兒加布里埃爾·巴菲特[Gabriele Buffet],作為我的好朋友,漢斯·阿爾普(順便說一句,對他,我免去對蘇黎世達達派的所有攻擊,他的作品,作為他可愛性格的一種表達,最受我歡迎)告訴我,他喜歡紫色的背心,抽智利進口煙,有時候為他想象的或繼承的梅毒喝上一杯沙士飲料。查拉在巴黎;畢卡比亞回了紐約。在包括美國在內的同盟國,達達取得了勝利。在我們把它留給自己的資源之前,特別是離開查拉轉向德國之前,我想就同時性說幾句,對達達感興趣的人會在所有達達主義的表演和出版物中遇到它。

同時性(首次是由馬里內蒂在其文學意義上使用)是一種抽象概念,這個概念指不同事件在同一時間發(fā)生。它預先假定對事物在時間中的經過高度敏感,它將序列a=b=c=d轉變?yōu)閍-b-c-d,并試圖將耳朵的問題轉變?yōu)槊娌康膯栴}。同時性反對已經成型,支持正在形成。例如,當我連續(xù)意識到我昨天打了一個老婦人的耳朵一拳,一個小時前還洗了手,有軌電車剎車的刺耳聲和隔壁房頂上落下的磚塊的撞擊聲同時傳到了我的耳朵里,而我的(向外或向內的)眼睛喚醒自己,與這些事件的同時,去抓住一個稍縱即逝的生命意義。從我周圍的日常事件(大城市、達達馬戲團、撞車、尖叫、汽笛、房屋立面、烤小牛肉的味道),我獲得一種沖動,讓我開始直接行動,成為大X。我直接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感覺到德累斯頓銀行職員們的熙攘和頭腦簡單的警察的勃起背后的賦形力量。

同時性直接提醒生命,與噪音密切相關。正如物理學區(qū)分音調(可以用數(shù)學公式表達)和噪音(完全困惑于其象征性和定向性),因為它們是黑暗的生命力的直接對象化,這里的區(qū)別是連續(xù)性和“同時性”,這區(qū)別不符合公式,因為它是行動的直接象征。因此,一首同時詩根本上只意味著“為生命歡呼!”這些問題是長長的鏈條。同時性給我?guī)砝L畫中的“新媒體”(而我并沒有感覺到我已經邁出了一大步),這新媒體被查拉時期的達達主義者們狂熱地吹捧為“最現(xiàn)代”的繪畫的不二之選。

新媒體的引入具有一定的形而上價值,它在某種意義上是對空的空間的一種先驗的恐懼,這恐懼的結果是所有藝術的心理基礎的一部分,在這個特殊的情況下,必被認為是一種恐怖的真空?,F(xiàn)實的概念是一個高度可變的價值,完全依賴于大腦和思考它的這個大腦的需求。當畢加索放棄透視的時候,他覺得這是一套任意拋過“自然”的規(guī)則:這穿過水平線的平行線是個糟糕的欺騙—背后是空間的無限性,不可測量。結果他把自己的繪畫局限于前景,放棄深度,擺脫造型哲學的道德,承認光學定律的制約性(這在特定的國家、特定的時間統(tǒng)治著人們的眼睛);他尋求一個新的、直接的現(xiàn)實—他變得,用個俗詞來說就是,非客觀。他不想再畫男人、女人、驢子和高中生了,因為他們參與了整個騙局,戲劇和存在的牛皮謊言—同時,他覺得畫油畫是一種非常確定的文化與道德的確定象征。他發(fā)明了這個新媒體。他開始把沙子、毛發(fā)、郵局表格和報紙貼在自己的畫上,給它們以直接現(xiàn)實的價值,遠離所有的傳統(tǒng)事物。他很理解透視和油畫中所固有的理想的、光滑的、和諧的特質;他感受到從每一幅肖像中都流露出的席勒式的韻律,以及油畫的感傷情調所造成的“風景”的虛假。

從其自然功效中分離出來的透視和色彩(可以從顏料管擠出來的),是模仿自然的手段;他們緊追事物之后,放棄與生活的真實斗爭;他們是屬于資產階級的懦弱和自滿的哲學的股東。另一方面,新的媒體指向我們觸手可及的絕對自明的東西,指向自然和天真,指向行動。新的媒體與同時性和噪音有著直接的關系。有了新的媒體,這張圖畫(一直是一個難以達及的現(xiàn)實的象征)確實已經向前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即已經從前景的地平線上跨出了一大步;參與到生活本身之中。被粘在上面的沙子、木塊、毛發(fā),給了它一種與莫洛克神像相同的現(xiàn)實,在神像發(fā)光的手臂上放著的是作為犧牲的孩童。新媒體是一條從渴望到小事物的現(xiàn)實的道路,這條道路是抽象的。抽象(“查拉及其公司”頑固地視而不見)就其功能來說是一個運動,而不是一個目標。畢竟,一條褲子“為我們遮身蔽體的時候”可比我們站在一座哥特式大教堂的頂部時的莊嚴感重要得多呀。

達達對噪音、同時性和繪畫中的新媒體這三個原則的挪用,當然是導致真正達達主義運動存在的心理因素的“意外”。如我曾說,我發(fā)現(xiàn)在把抽象藝術當作其新智慧的基石的查拉及其朋友的達達主義中,并沒有一個新理念值得大力宣傳。他們沒有沿著抽象的道路前進,這條路最終從粉刷的表面通向一種郵局形式的現(xiàn)實。他們剛離開舊的、感傷的站點,就回頭張望,盡管仍然受著野心的刺激。它們既不是魚,也不是肉。在德國,達達主義變成政治的,它描畫出自己的最終位置,宣布與藝術徹底決裂。

不過,如果我們不斜斜帽子致敬一下就離開查拉,是顯得有點沒良心。我手里有一本《達達電話》[Dadaphone],這是巴黎達達派最近出版的刊物,里面有協(xié)約國達達主義的領袖們的照片:安德烈·布勒東[André Breton]、路易·阿拉貢[Louis Aragon]、弗朗西斯·畢卡比亞、塞利娜·阿諾[Céline Arnauld]、保羅·艾呂雅[Paul Eluard]、喬治·里伯蒙-德薩涅[G.Ribemont-Dessaignes]、菲利普·蘇波[Philippe Soupault]、保羅·德爾梅[Paul Dermée]、特里斯坦·查拉。所有這些紳士都很和善,看上去人畜無害,戴著夾鼻眼鏡、角質鏡架眼鏡或者是單片眼鏡,系著飄逸的領帶,睜著忠誠的眼睛,擺著有意味的姿勢,打老遠看就屬于文學。一份達達主義怪物聲明被宣布出來,該聲明包括畢卡比亞的“黑暗中的食人魔”和查拉的“達達電話”。一切都非常歡樂。畢卡比亞對公眾說:“你在這里做什么,像個嚴肅的牡蠣似的猛然趴下——因為你是嚴肅的,是嗎?屁股,屁股代表著炸薯條一樣的生活,你們所有這些嚴肅的人比牛糞還要臭。達達沒有味道,它是虛無、虛無、虛無。吹吹口哨、大喊大叫、抽我的臉,然后呢?然后怎樣?我會接著告訴你們,你們都是傻瓜。”這比巴黎資產階級在這個民族主義的狂熱時刻所能代表的還要豐富。大報紙們終于介入了這件事。我在1920年3月30日的《時報》[Le Temps]上發(fā)現(xiàn):“智力衰退是戰(zhàn)爭造成的后果之一。戰(zhàn)爭使強者強,使愚者愚,使敗壞者敗壞。但即使是被征服者,也要保護自己不受這些有害氣體的侵害。奇怪的是,在法國看到有年輕人(“近東人”)滿意地呼吸著這些氣體,也有不那么年輕的人鼓勵他們去嘗試中毒。”《達達電話》雜志公布了一個達達主義展覽、一個達達主義舞會,和一大批達達主義期刊,其中大部分可能是《達達電話》編輯的虔誠愿望;簡而言之,在查拉的鼓動下,一種達達式的非凡的生活繁榮起來。

1917年1月,我回到德國,德國的面貌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覺得自己好像在滿大街都是電子廣告牌、叫賣小販和汽車喇叭聲的街道上留下了一首自鳴得意的豐饒的田園詩。在蘇黎世,國際投機商們坐在餐廳里,錢包鼓鼓,面頰紅潤,用刀子吃飯,咂吧著嘴,為那些互砸腦殼的國家歡呼雀躍。柏林這座城市胃口緊縮、饑腸轆轆,這里隱藏的憤怒轉變成對金錢的予取予求,男人們的腦子越來越專注在裸體問題上。在這里,如果我們想對人們說些什么的話,就得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在這里,我們必須扔掉我們的漆皮軟舞鞋,把我們的拜倫式領巾綁到門柱上。在蘇黎世,人們像是生活在療養(yǎng)勝地,追男逐女,渴望著夜幕降臨,好享受愉悅的游船、魔幻的燈火和威爾第的音樂,而在柏林,你卻還不知道下一餐飯從哪兒來。每個人的骨子里都充滿了恐懼,每個人都有一種感覺,興登堡及其公司發(fā)起的這樁大買賣結局將會非常糟糕。人們對藝術和一切文化價值都有一種高揚而浪漫的態(tài)度。德國歷史上一個熟悉的現(xiàn)象再現(xiàn)了:當?shù)聡_始被洗劫為法官和屠夫之地時,它也總是會變成詩人和思想家的樂園。

1917年,德國人開始叩問他們的靈魂。這不過是一個社會在不斷受到侵擾,被榨干了好處,被推向了崩潰的邊緣時的自然防御。這時候表現(xiàn)主義開始流行,因為它的整個態(tài)度與德國人精神上的退卻與疲倦相契合。德國人對現(xiàn)實失去熱情,這不過是件自然的事,對這個現(xiàn)實,戰(zhàn)前他們曾通過無數(shù)學術的笨瓜腦袋唱過贊歌,現(xiàn)在卻已經為之犧牲了超過百萬的頭顱,而封鎖卻正扼殺著他們的子子孫孫。德國一直沉浸在一種情緒之中,這情緒在所謂的理想主義復活之前,即“體操之父雅恩”的狂歡、“申根多夫”時期[Schenkendorf period]之前。4“Turnvater”即“體操之父”,指的是路德維?!ぱ哦鱗Ludwig Jahn],他是體操協(xié)會的創(chuàng)立者,這個體操協(xié)會在德國自拿破侖手中解放的過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現(xiàn)在來說說表現(xiàn)主義者,像那些承諾“修補一切”的名庸醫(yī)一樣,像溫文爾雅的繆斯一樣眼望蒼穹;他們指著“我們的文學瑰寶”,輕輕地拉著人們的袖子,把他們領進哥特式大教堂的半明半暗之中,在那里,街上的喧鬧聲漸漸變弱,變成遠處的低語,按照古老的原則,所有的貓在夜里都是灰色,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是好人。人,他們發(fā)現(xiàn)了,是好的。表現(xiàn)主義也如此,給德國人帶來了諸多令人愉悅的真理的表現(xiàn)主義,成了一種“民族成就”。在藝術中它的目標是內在性、抽象、摒棄一切客觀性。提到表現(xiàn)主義的時候,我想到的前三個名字就是多伊布勒[D?ubler]、埃德施米德[Edschmid]和希勒[Hiller]。多伊布勒是表現(xiàn)主義抒情詩的巨龍[gigantosaurus],埃德施米德是散文作家和表現(xiàn)主義者的原型,而抱著有意無意的改良主義的庫爾特·希勒,則是表現(xiàn)主義時代的理論家。

基于所有這些思考和心理洞察,即背離客觀現(xiàn)實暗示著腐朽的資產階級所歡迎的整個厭倦與懦弱的情結,我們立即在德國對表現(xiàn)主義發(fā)動了猛烈的攻擊,以“行動”為口號,這個口號是我們?yōu)樵胍簟⑼瑫r性和新媒體的原則而斗爭所獲得的。第一份德國達達主義宣言由我自己起草,內容包括:“藝術的執(zhí)行和方向取決于它所處的時代,藝術家是他所處時代的生物。最高的藝術,是在其意識內容中呈現(xiàn)出其時代千倍的問題,這一藝術明顯被上個星期的爆炸粉碎了,它永遠都在試圖收集昔日崩壞之后的四肢。最優(yōu)秀、最與眾不同的藝術家將是那些時刻從狂暴的生命瀑流中搶奪自己身體碎片的人,他們用鮮血淋漓的手和心,緊緊抓住自己時代的智慧。表現(xiàn)主義是否滿足了我們對這樣的藝術的期望,也就是它應該表達我們最重要的關切?不!沒有!并沒有!以轉向內心為托詞,文學和繪畫的表現(xiàn)主義者團結成一代人,已經期待著在文學和藝術史上的榮譽,并渴望獲得最高尚的文明品質。他們以宣揚靈魂為借口,在與自然主義的斗爭中,找到途徑返回到抽象、悲觀的姿態(tài),這種姿態(tài)預設了一種舒適的生活,沒有內容,沒有沖突。各個階段都充斥著國王、詩人和各樣的浮士德式的人物;改良主義哲學理論,是對表現(xiàn)主義的批判性理解具有重要意義的心理上的幼稚,在從不采取行動的人的頭腦中像幽靈一般運行。對媒體的憎恨,對廣告的憎恨,對感官的憎恨,是那些喜歡坐在扶手椅上讀死書而不喜歡街頭喧擾的人的典型,他們甚至把被每個短期投機者欺騙作為一點驕傲。這種對時代的感傷式抵抗—與其他時代相比,既不是更好,也不是更壞,既不是更反動,也不是更革命,這種軟弱的抵抗(當它不準備把紙板大炮裝上閣樓的抑揚格時,用祈禱和熏香調情)—是一個永不知道如何年輕的青年的特質。表現(xiàn)主義(在其他國家發(fā)現(xiàn),在德國則忠于一貫的風格,轉變成一首華麗的田園詩和對一份優(yōu)渥的養(yǎng)老金的期望)與積極行動者的努力毫無共同之處。這個宣言的簽署者們,在‘達達!’的戰(zhàn)聲中,聚集在一起,提出一種新的藝術,期望以此實現(xiàn)新的理想。”如此等等。在這里,我們的觀念和查拉的觀念之間的差別顯而易見。然而查拉仍然寫道:“達達所指虛無”—在德國,達達首先去除了它那為藝術而藝術的特質。達達沒有繼續(xù)創(chuàng)作藝術,而是與抽象藝術直接對立,走出去發(fā)現(xiàn)了一個敵手。重點落在運動上,落在戰(zhàn)斗上。但我們仍然需要一個行動計劃,我們必須準確地說出我們的達達主義追求的是什么。這個方案是由拉烏爾·豪斯曼[Raoul Hausmann]和我自己一同起草的。我們在其中有意采取了一種政治立場:

達達主義是什么,它在德國想要達到的是什么?

1.達達主義的要求:

1)在激進共產主義的基礎上建立的所有富于創(chuàng)造性和智性的男性與女性的國際革命聯(lián)盟;

2)通過對每個活動領域的綜合機械化引入漸進式失業(yè)。只有通過失業(yè),個人才有可能肯定生活的真理,最終習慣于經驗;

3)立即沒收財產(社會化)并為所有人集體供餐;更進一步,建立屬于整個社會的光明之城與花園,并讓人們?yōu)樽杂傻臓顟B(tài)做準備。

2.中央委員會的要求:

a)在柏林波茨坦廣場為所有富于創(chuàng)造性和智性的男女提供每日公費膳食;

圖3 首屆國際達達節(jié)(圖錄封面),柏林,1920年6月

圖4 1920年胡森貝克(左)與豪斯曼在布拉格

b)所有神職人員和教師都必須遵守達達主義信條;

c)對(例如希勒、阿德勒等)所謂“精神工作者”,對隱藏的資本主義,對斯圖姆集團斗爭;

d)立即建立一個國家藝術中心,消除新藝術(表現(xiàn)主義)中的財產概念;要從達達主義的超個人運動中徹底排除財產概念,解放所有人;

e)把同時性詩歌作為共產主義國家的祈禱文;

f)要求教會表演噪音、同時性詩歌和達達主義詩歌;

g)在每座超過50,000居民的城市中為重塑生活而建立達達主義咨詢委員會;

h)立即用150個馬戲團組織一場大規(guī)模的達達主義宣傳運動,以啟蒙無產階級;

i)一切法律、法令提交達達主義中央委員會批準;

j)根據國際達達主義觀,通過建立達達主義性別中心,立即規(guī)范所有性關系。

達達主義革命中央委員會

德國部:豪斯曼、胡森貝克

事務辦公室:夏洛滕堡,坎特斯特拉斯118號

會員資格于事務辦公室申請

這個方案的意義在于,達達就此決然脫離投機,也就是失去其形而上學,把其自我理解顯示為對這個以機械和文明的發(fā)展為首要特征的時代的表達。它所渴望的不過就是對時代的表達,它卷入了它們所有的知識、它們氣喘吁吁的節(jié)奏、它們的懷疑與疲倦,以及對意義或“真理”的絕望??贫鞣茽柕耓Kornfeld]在一篇關于表現(xiàn)主義的文章中對倫理的人和心理的人進行了區(qū)分。倫理的人有孩童般的虔誠和信仰,讓他可以跪在某個祭壇上,承認某個有能力帶領人們從苦難中走向天堂的神祇。心理的人徒勞地穿越無限,認識到他的精神可能性的限度,他知道每個“體制”都是誘惑,伴以誘惑的所有后果,包括每一個神祇都有機會變成金融家的后果。

達達主義者作為一個心理的人,把目光從遠方收回,認為有一雙合腳的鞋子和一套沒有破洞的西裝很是重要。達達主義者天生就是無神論者。他不再是一個在理論原則中找到生活準則的形而上學者,對他來說,不再有“你應當”;對他來說,煙蒂和雨傘與“事物本身”一樣崇高和永恒。結果,對達達主義者來說,善并不比惡“更好”—只有同時性,在價值觀里和其它萬事當中都一樣。這種同時性應用于實際的經濟就是共產主義,當然,共產主義拋棄了“改良事物”的原則,把破壞一切已經變成資產階級的東西視為其首要目標。因此,達達主義者反對任何形式的天堂觀念,其中最不認同的一個觀念是“精神是改良人類存在的所有手段的總和”?!案牧肌边@個詞在任何形式上都是達達主義者無法理解的,因為達達主義者在其背后看到了對這一盡管無用、無目的并且邪惡的生活的擊打和肢解,這表現(xiàn)為一種徹底的精神的現(xiàn)象,在形而上學的意義上不求任何改良。同時提到精神和改良,對達達主義者來說就是一種褻瀆?!皭骸庇幸环N深刻的意義,事件的極端性在其中找到限度,而真正的政治思想家雖然創(chuàng)造了一場運動,但他借助一種理論消解了個體性,他就什么也沒改變。這看上去似乎自相矛盾,卻正是運動的重要性之所在。

達達主義者發(fā)揮其能力中固有的心理可能性,拋擲出自己的個性,就像拋擲一個套索,或讓斗篷在風中翻飛一樣。他今天和明天不是同一個人,后天也許什么也不是,然后又可能變成是萬物。他全心全意地致力于生命的運動,他接受生命的棱角——但他永遠與現(xiàn)象保持距離,因為他同時保留了弗里德倫德爾(筆名“匿名”)[Friedlaender-Mynona]5Mynona是德語“匿名”,也是該作家的筆名?!g者注所謂的創(chuàng)造性的冷漠。一個人同時既活躍又靜止,應該全心投入但又保持拒絕的態(tài)度,這似乎不太可信;然而,正是在這種反常中,生命本身包含了天真、顯白的生活,對幸福和死亡、歡樂和痛苦漠不關心。達達主義者是天真的。他追求的是顯而易見的、無差別的、無智性的生活。對達達主義者來說,桌子不是捕鼠器,雨傘絕對不是用來剔牙的。在這樣的生活中,藝術不僅也不過就是一個心理問題。在與大眾的關系上,它就是一種公共道德現(xiàn)象。

達達主義者認為有必要站出來反對藝術,因為他已經看穿了把藝術當作道德安全閥的騙局。也許這種好戰(zhàn)的態(tài)度是灌輸?shù)恼\實的最后姿態(tài),也許它只是取笑達達主義者,也許它毫無意義。但無論如何,從嚴肅的角度來看,藝術(包括文化、精神、體育俱樂部)就是一場大騙局。這一點,正如我在上文所暗示的,尤其是在德國,在這里各種神明中最荒謬的偶像崇拜是靠打來灌輸?shù)胶⒆由砩希允钩赡耆撕图{稅人在為了國家或某些小盜賊集團的利益而被命令去崇拜某種“偉大的精神”時,能夠自動跪下雙膝。我一次次地堅持認為:整個精神行業(yè)就是一個庸俗的功利主義騙局。在這場戰(zhàn)爭中,德國人(尤其是最臭名昭著的偽君子居住的薩克森州)極力用歌德和席勒為自己在國內外辯護。當民族精神成型時,文化就可以完全無辜地被莊嚴地指定,但也可以被描述成一種補償現(xiàn)象,一種對隱形法官的順從,一種針對良心的麻醉劑佛羅拿。德國人是偽裝的大師,他們無疑是民族之間(在歌舞雜耍的意義上)的魔術師,在他們生命中的每一刻,他們都會像變魔術一般造出一種文化、一種精神、一種優(yōu)越感,當作盾牌擋在他們?yōu)l危的肚子前面。這種虛偽,在法國人看來是全然陌生而不可理解,正是一種邪惡的惡意的表現(xiàn)。德國人并不幼稚,他有雙重身份,有雙重基礎。

圖5 Dadaco文集(未出版試印頁面),慕尼黑,1920年

在這里,我們無意代表任何民族。既然法國人把我們這個時代的沙文主義帶到了可能的最高峰,那么他們就比任何人都更無權被稱贊為偉大的民族。德國人有理想主義者的所有優(yōu)點和缺點。你可以隨意用自己的方式看它。你可以把歪曲事物并將其當成絕對真理(死律)的理想主義(無論是素食主義、人權,還是君主制)理解成病理性的變形,或者你可以狂喜地稱之為“通往永恒的橋梁”、“生命的目標”,或者其他此類的陳詞濫調。表現(xiàn)主義者在這方面的作為不少。達達主義者本能地反對這一切。他是一個熱愛葡萄酒、女人和廣告的現(xiàn)實主義者,他的文化高于一切肉體。他本能地認為自己的使命是粉碎德國人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我無意為達達主義者辯護。他本能地行動,就像一個人可能說他是出于“熱愛”才當?shù)男⊥?,或者是一個人出于愛好而成了一個集郵者。“理想”已經改變了:抽象藝術家已經變成了(如果你堅持的話,親愛的讀者)一個邪惡的唯物主義者,他深奧的性格認為照顧他的胃和股票買賣比哲學更高尚。那些永遠無法把自己從“舊的”世界中掙脫出來的人會大喊:“但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钡@的確是一件驚人的新鮮事,因為這是歷史上第一次從問題中得出結論:德國文化是什么?(答案:狗屎),這種文化受到各種譏笑、反諷、虛張聲勢和(最終以致)暴力手段的攻擊。并且這攻擊是一場偉大的共同的行動。

達達是德國的布爾什維克主義。資產階級必須被剝奪“為其正當理由大量購買藝術”的機會。藝術應該得到徹底的打擊,而達達則代表著以其有限的本性的所有激情進行的打擊。反德國文化的達達主義運動的技術層面受到了審慎的思考。我們最好的工具包括大型示威游行,其中回報以適當?shù)娜雸鲑M,一切與精神、文化和內在有關的東西都被象征性地屠殺了。說達達(其實際成就和巨大成功不可否認)“只有負面價值”是荒謬的,是超出法律限度的白癡行為。今天要用是與非的老辦法去愚弄一下一年級的小學生都難。

那些要求“建設性”的紳士是早就破產的最可疑的等級類型。足夠明顯,在我們這個時代,法律、秩序和建設性,“對有機發(fā)展的理解”,只是豐膘肥臀和背信棄義的象征、帷幕和托詞。如果達達主義運動是虛無主義,那么虛無主義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就是任何動物學教授都會確證的真理。相對主義、達達主義、虛無主義、行動、革命、留聲機。一下子聽到這一堆是會讓人心煩意亂(只要以理論形式變得可見),因此這一切看起來都很愚蠢又過時。達達不采取教條主義的態(tài)度。假使克納什克[Knatschke]今天證明達達成了老東西,達達才不在乎。一棵樹也是老東西,而且人們見天吃晚飯,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感。對這個世界的這一整個生理學態(tài)度(直到現(xiàn)在——正如偉大的語文學家尼采所做的那樣——就是制造所有依賴于或干或濕的營養(yǎng)的文化)當然得半信半疑。它既真實又虛假,既愚蠢又聰明。但我們畢竟是人,存在于今天喝咖啡明天喝茶水這樣的事里。達達預見到了這樣的結局,為之大笑。死亡完全是一樁達達主義的事,因為它毫無意義。達達有權解散自己,并會在時機到來時行使這一權利。它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姿態(tài),穿上熨好的褲子,剃了胡子,剪了頭發(fā),跟塔納托斯殯儀館做好適當安排之后,就可以下到墳墓里去了。這個時間并不遙遠。我們指尖敏感,喉部光滑。平庸之人和追求點“瘋狂”的士紳們正在開始征服達達。在我們親愛的祖國德國的每一個角落,一個個文學小圈子(以達達作背景),都在努力擺出一副英雄的姿態(tài)。一場運動必須要有足夠的才能讓它的衰落有趣而又令人愉快。歸根結底,德國人是否繼續(xù)他們的文化騙局,這都無關緊要。就讓他們用它來實現(xiàn)永恒吧。但是,即便達達就此死亡,總有一天它也會出現(xiàn)在另一個星球上,伴隨著咔噠咔噠的聲音、定音鼓、鍋蓋和同時性詩歌,提醒老天爺,仍然有人非常清楚這世界徹底的愚蠢。

達達在德國取得了最大的成功。我們達達主義者成立了一個公司,很快就變成了民眾的恐懼——除了我自己,還有拉烏爾·豪斯曼、喬治·格羅斯[Georg Grosz]、約翰·哈特菲爾德[John Heartfield]、威蘭·赫茨菲爾德[Wieland Herzfelde]、沃爾特·梅林[Walter Mehring]和一個巴德爾爾。1919年,我們舉辦了幾場盛大的晚會;12月初,并非出于我們自己的過錯,我們在社會主義偽善研究所《論壇報》舉辦了兩次周日下午場的演出,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收入,并在阿爾弗雷德·克爾[Alfred Kerr](克爾是一個世紀前的一位廣為人知并備受欣賞的評論家,但現(xiàn)在殘廢又動脈硬化)發(fā)表在《柏林日報》[Berliner Tageblatt]上的一篇文章里收到了一句憂郁的-不情愿的贊揚。有了豪斯曼這位“老達達”(由于他無私的機智,我對他產生了極大的依戀)和上述的巴德爾,我于1920年2月進行了一趟達達巡演,2月24日從萊比錫開始,在中央劇院的一次演出上引發(fā)了一場巨大的騷動(“噪音”),這場騷動給了我們這顆腐朽的老地球一場大大的震動;有2000人前來參加這場活動。我們從萊比錫開始,建立在所有德國人都是撒克遜人這一合理理念的基礎上,在我看來,這是個真理,是自明的。然后我們去了波希米亞巡演,我們2月26日出現(xiàn)在特普利茨邵諾[Teplitz-Sch?nau]的一群傻瓜觀眾和獵奇者面前。當天晚上,我們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在徹底醉倒之前,我們任命了特普利茨最聰明的居民雨果·杜克斯[Hugo Dux]為捷克斯洛伐克所有達達主義者的領袖。巴德爾年近五十歲,據我所知,已經是個祖父,后來他去了大黃蜂的妓院,在那里耽于酒肉聲色,還謀劃了一個犯罪計劃,據他算計,這個計劃會讓豪斯曼和我3月1日在布拉格付出生命的代價。3月1日,我們三人計劃在布拉格物產交易所舉行一場演出,這里可以容納近2500人。布拉格的情況也相當特殊。我們受到來自各方的暴力威脅。捷克人想痛打我們,因為我們不幸是德國人;而德國人腦子里裝著的想法則是,我們是布爾什維克;但社會主義者卻用死亡和毀滅威脅我們,因為他們認為我們是反動的驕奢淫逸分子。在我們到達之前幾周,報紙已經開始了一場達達妖魔宣傳運動,人們的期望被推到了頂峰。顯然,布拉格的好人們希望天上掉下活牛來——街道上,人群在我們身后,有節(jié)奏地高呼著“達達”,報社辦公室里,編輯們熱情地向我們展示左輪手槍,他們計劃3月1日在某個情境下把我們擊倒。所有這些都對巴德爾的腦子造成了重擊。對我們的達達巡演,這位可憐的虔誠者設想的可是大不相同的一幅畫面。他本希望掙到錢回到妻兒身邊,通過達達獲得一筆可觀的收入,履行完他的婚姻義務之后就退休,抽著滿滿一管日耳曼煙草,在平靜中夢想他英勇的壯舉。

但現(xiàn)在他要辭別寶貴的生命,現(xiàn)在他得到機會在布拉格的太平間結束他的詩歌生涯。出于恐懼,他什么都愿意答應,愿意承擔任何恥辱,如果他的表兄(猶太人的老上帝,他那么經常地與之結盟)只是最后一次保護他,以免他作為一個偽詩人個性消解。這是最好的,最好的。物產交易所的演出將于8點開始,我在7:30的時候詢問豪斯曼關于巴德爾的下落。“他給我留了張便條,說他必須去郵局?!庇谑沁@讓我們等到了最后一刻,還以為他會出現(xiàn);他這樣做是為了防止我們改變計劃,以便更加確定地使我們暴露于公眾的憤怒面前。整個城市都在騷動。數(shù)千人擁擠在物產交易所的門口。幾十人坐在窗臺和鋼琴上,怒吼著。豪斯曼和我激動地坐在一個小前廳里,那個小前廳被布置成了演員休息室。窗玻璃已經開始嘎嘎作響。當時是8:20。不見巴德爾的蹤影。直到現(xiàn)在我們才知道個中原委。豪斯曼記得看到過一封“致豪斯曼和胡森貝克”的信塞在他的內衣里。我們意識到巴德爾已經離棄了我們,只好祈禱靠自己度過難關。情況已經到了最糟糕的時候——只有通過聚集的觀眾才能到達講臺(臨時搭建的木板臺),而巴德爾帶著一半的手稿逃走了。現(xiàn)在這時候,不行動就只能等死。沖突一觸即發(fā)!我尊敬的讀者們,在上帝的幫助下,依據我們工作的常規(guī)日程,達達于3月1日在布拉格獲得了巨大的勝利。3月2日,我和豪斯曼在莫扎特協(xié)會的稍小一群觀眾面前又一次獲得巨大的勝利。3月5日,我們在卡爾斯巴特[Karlsbad],我們非常滿意地在此發(fā)現(xiàn),達達是永恒的,它注定要獲得永恒之名。

19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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