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貓

高中生活絕對是我人生中最不愿意回想的時光，因為那時的我，“跑”得太累了。

我所在的小縣城，高中老師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們必須拼命奔跑，才能跑出這個小地方，才能跑過大城市的那些孩子們?！彼?，我盡管資質不佳，但還是憋足一口氣，拼了命地奔跑，進入“211”大學，進入一線城市，安家立業(yè)，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想，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我看著孩子們，回想自己的年幼時光，那些細碎而幸福的閃光片段全數珍藏在青山綠水間，其實不過是些上山打鳥、下河摸魚的淘氣事兒，沒一件與學習有關。我童年如此“荒廢”學業(yè)，后來也能跑出個差強人意的成績，想來我的孩子也沒有必要太著急學些什么，那就盡情玩耍吧。

直到某天，一個焦慮的媽媽對我說：“以前，你只需要拼命奔跑就能領先。而現(xiàn)在，你必須拼命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 我忽然感到一陣恐慌，原來，周圍沒有人停下來歇一歇，自認為能夠留在原地的人，其實早就被遠遠地拋在后面。

媽媽們在拼命奔跑，孩子們就必須被迫跟著奔跑，背古詩詞、練鋼琴、學美術、上奧賽班、去舞蹈班、參加英語等級考試……很多媽媽對我說，只有從幼兒園開始讓孩子打好學習基礎、培養(yǎng)特長，買了學區(qū)房，才有機會去好小學、進入好中學，未來才能出國深造，去國際頂尖大學。

寫《標桿》的時候，我一度掙扎著不想把自己代入苗梓媽媽的角色，可每每看到其他孩子在奔跑的樣子，就很容易被那些遙遙領先、擁有優(yōu)美跑步姿勢的孩子所吸引，害怕自己的孩子因為跑得不好被質疑、被嘲笑、被孤立、被拋棄。

我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未來某一天變成《標桿》里的苗梓或者裴蕾，他們的人生應該有千萬種可能，應該自由選擇前進的方式和方向，可以走走停停、小跑、慢跑，當然也可以全力加速跑，而無需被壓力所脅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怕跑不過其他人的時候，周圍看客評價他們的時候，不是說“看他跑得多難看，是最后幾名”，而是說“看，他努力的樣子多美”。

我有時候清醒地聽到內心發(fā)出這些聲音，更多時候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一條沙丁魚。這種小魚迫于生存的壓力，不得已隨大流，被強大的整齊步調裹挾，從中獲得安全感，不被獵食者吞掉，但失去了控制前進方向和速度的自由。所以，在龐大的沙丁魚群中，會不會有一些沙丁魚用崇拜和羨慕的眼神，去看領頭那幾條自由控制方向的沙丁魚呢？領頭的沙丁魚是它們前進的“標桿”嗎？

對于奔跑著的孩子們來說，眼中有所謂的“標桿”嗎？他們看遠方的星星，熱愛星星的璀璨；他們崇拜舞臺上的偶像，覺得偶像氣質迷人。只要是發(fā)自肺腑熱愛的事物，他們都可以當作自己前進的動力，卻唯獨不喜歡家長為他們立標桿，因為大人們很少從孩子的角度看世界。

我誠然認為，孩子們應該學會奔跑、勇于向前，但也心疼孩子們被迫拼命奔跑，心有不甘。我期待孩子們都能為自己的未來而努力奔跑，但每一個不擅長奔跑的、跑不快的、跑往不同方向的孩子，也都應該被大人們善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