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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李斯《督責書》與法家思想之異

2019-12-14 20:38柴永昌
管子學刊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韓非韓非子法家

柴永昌

(陜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胡適說李斯是“中國歷史上極偉大的政治家”,認為其“大膽反對‘不師今而學古’的精神是永不可埋沒的,是應(yīng)該受我們的敬仰的?!盵1]63觀李斯駁淳于越封建子弟功臣之論,確有長謀遠慮的“偉大政治家”風范,但其在二世朝的表現(xiàn)則是無法讓人心生“敬仰”的。李斯曾位居丞相要職,在秦二世篡位第二年上《督責書》注按:本文所引李斯《督責書》文句,均出自司馬遷撰、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中華書局,2014年。。由《史記·李斯傳》可知這篇奏書對執(zhí)政短暫的秦二世發(fā)生重要影響,對加速秦王朝的覆亡負有一定責任注蕭公權(quán)說:“其實二世而亡的原因決不如此簡單。假如與法家有關(guān),我們應(yīng)該說秦亡于胡亥任情縱欲,破壞孝公所立法治規(guī)模;亡于李斯逢迎上意,污蔑管商所傳學說的精神;亡于趙高盜弄國柄,違反韓非‘八奸’的教訓?!?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蕭公權(quán)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830-831頁)按:在蕭公權(quán)看來,李斯“逢迎上意”是秦二世而亡的重要原因,而《督責書》正是李斯“逢迎上意”的重要表現(xiàn)。另外,關(guān)于李斯《督責書》對秦速亡產(chǎn)生影響亦可參看張誠《李斯新論》,見《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4期。。李斯此書言人所不忍言注王夫之針對李斯《督責書》內(nèi)容,曾感慨說:“盡古今概賢不肖,無有忍言此者?!?王夫之著《讀通鑒論》,中華書局,1975年,第4頁),受到人們的普遍批評。而人們在鞭撻李斯“昌言之不忌”的“督責論”時,亦往往將責任連帶于申、韓等先秦法家人物,認為《督責書》的思想內(nèi)容本源于先秦法家,反映甚或發(fā)展了先秦法家思想注如蕭公權(quán)《中國政治思想史》說:“凡此‘獨斷’‘督責’‘深督其罪’諸術(shù),李斯自言本之商韓,實亦為商韓之要議。”(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蕭公權(quán)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25頁)高旭說:“李斯在‘督責之術(shù)’中所闡述的思想主張并沒有超出戰(zhàn)國時期的商鞅、申不害及韓非等法家思想家?!?高旭《論李斯的“督責之術(shù)”》,《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石蓉蓉說:“就“督責之術(shù)”的思想內(nèi)容而言,它不過是對商鞅、申不害、韓非等法家思想家有關(guān)主張的繼承和闡揚?!?石蓉蓉《李斯政治思想之解讀》,《理論學刊》,2011年第4期)需注意的是:蕭公權(quán)一面在《中國政治思想史》中明確指出:“吾人囊謂法家思想之特點為認君主之本身為政治之目的。李斯此論不徒發(fā)商韓之真諦,亦揭專制君主之隱情,其明快雖商韓有所不及?!?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蕭公權(quán)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25頁)但他一面又說:“韓子之專制思想雖較管子為進步,而尚未臻于極致。及李斯佐始皇助其營治宮室,勸其拒諫,隨之遠游。相二世則逢迎其恣睢之欲,發(fā)為督責之書。于是并韓非所立之限制亦一舉廢除?!?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蕭公權(quán)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26頁)按:這些論述前后不免有些抵牾。而且,據(jù)筆者目力所及,大多數(shù)論著用到《督責書》材料時,都毫無疑問地將之作為李斯受到法家思想影響的佐證。但在筆者看來,李斯《督責書》的思想觀念與先秦法家思想既有聯(lián)系又有差別,而它們的差別則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重視[注]學者指出:“法家之學,自李斯只知阿諛固寵,發(fā)為‘督責’之論,其信賞必罰、綜核名實的法治精神已失,徒存嚴刑峻法、慘刻少恩的議論,于是蛻變而為酷吏?!?蔣伯潛、蔣祖怡著《諸子與理學》,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年版,第148頁)按:蔣先生似已覺察到李斯“督責論”與法家思想之異,但對于它們之間區(qū)別的具體內(nèi)容則沒有點出。。

一、李斯上《督責書》的動機和背景

有學者認為《督責書》“表面上迎合胡亥的欲望和要求”,實則是“要胡亥擺脫趙高的控制,改變傀儡地位,‘行督責之術(shù)’,以重振朝綱”[2]。此說很特別,但顯然站不住腳。應(yīng)當說,李斯《督責書》以“阿順茍合之辭”取悅當局,以求自保的動機是很清楚的。

首先,李斯上《督責書》之前,雖于“沙丘之謀”有功,但已被二世疏遠,處于“欲請間諫”而不被允許的不妙狀況。同時,由于二世的虐政,導致“欲叛者眾”,而李斯子由所守的三川郡被認為鎮(zhèn)壓“群盜”不力受到譏評,“使者覆案三川相屬”,讓李斯頗感壓力。在此背景下,“李斯恐懼,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史記·李斯列傳》)。因此,李斯上《督責書》很明顯是出于恐懼謀求自保。在此自私卑屈心理支配下上書,根本不可能是實實在在地進言提意見,“重振朝綱”的意圖幾乎沒有!

其次,在李斯上書之前,秦二世還專門責問李斯:“吾原賜志廣欲,長享天下而無害,為之柰何?”(《史記·李斯列傳》)從二世責問李斯的話來看,二世有個基本觀點,他認為:“夫所貴于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jiān)門之養(yǎng),手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賢者之所務(wù)也。彼賢人之有天下也,專用天下適己而已矣,此所貴于有天下也?!?同上)顯然,二世在取得帝位、“更為法律”、殺戮宗親以后,實現(xiàn)了對政權(quán)的基本控制。二世之所以昏暴,就在于抓住政權(quán)以后,并未想著進一步安撫人心,而是想著如何“能窮樂之極”“賜志廣欲”。李斯在《督責書》則明確講:“主獨制于天下而無所制也,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可不察焉?”顯然,是迎合二世“專用天下適己”之意,取悅二世的意圖非常明顯??梢哉f,李斯的《督責書》正是為二世實現(xiàn)這些想法提供的依據(jù)。

李斯《督責書》假借申、韓辭藻為二世貢獻其所謂的“為君之道”,其動機就是迎合二世縱欲需要,進而謀求自保,司馬遷已述之甚確。李斯既抱此動機,要讓他從嚴正學理出發(fā)給二世講為君之道已不可能,其背離法家思想精義就是情理中事。

二、李斯“督責之術(shù)”閹割了法家形名論

李斯《督責書》核心是強調(diào)為君之道應(yīng)“行督責之術(shù)”。就目前留存的文獻來看,在李斯之前,尚無“督責”連用的現(xiàn)象。在《管子·心術(shù)上》有“督言正名”[注]《管子·心術(shù)上》說:“物固有形,形固有名。此言不得過實,實不得延名。姑形以形,以形務(wù)名,督言正名,故曰圣人。”,在《韓非子》中有“循名而責實”[注]《韓非子·定法》說:“術(shù)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薄岸絽⒕现盵注]《韓非子·楊權(quán)》:“因天之道,反形之理,督參鞠之,終則有始?!钡日f法。李斯之前雖未有“督責”這個詞匯,但“督責論”并非源自李斯,而且也不是先秦法家的專利[注]從《管子·心術(shù)上》講“督言正名”來看,這與法家講的“循名責實”旨意是一致的。而《心術(shù)上》往往被認為是道家或黃老學派的著作,可見,講“督責”也并非只有法家而已。徐復觀曾說:“李斯勸二世‘行督責之術(shù)’,也是法家的本來面目?!?徐復觀著《學術(shù)與政治》,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56頁)因此,學者將“督責論”與法家思想聯(lián)系在一起,從學術(shù)發(fā)展脈絡(luò)來看并不確切!。但是,李斯講的“督責之術(shù)”確實與先秦法家思想有密切關(guān)系。

李斯所講“督責術(shù)”的實質(zhì)是君主控制臣下的一種方法,其理論近源是申、韓的形名論。筆者曾撰文認為法家的形名論是一種管理控制理論?!渡曜印ご篌w》講“為人君者操契以責其名”,其意是說:君主按照“法”規(guī)定的職責責求崗位名稱所賦予職責的履行情況,或者是,君主按照臣下承諾的內(nèi)容責求其履行承諾的情況[3]261,這是李斯督責論的理論張本。韓非子繼承了申子的觀點,他說“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參同,上下調(diào)和”(《韓非子·揚權(quán)》);還說“知其言以往,勿變勿更,以參合閱”(《韓非子·主道》);還說“人主將欲禁奸,則審合形名”(《韓非子·二柄》)。韓非子講“循名責實”“形名參同”,從宏觀上講,它是君主通過“法制”實現(xiàn)群體控制的方法;從微觀上講,它是君主對臣下進行個體控制的方法。在韓非子看來,“循名責實”是君主進行領(lǐng)導控制的基本原理,也是領(lǐng)導領(lǐng)導控制的基本方法[3]175。申、韓講的這套形名論,說白了就是“督責”,其內(nèi)涵大致可分為兩個層面:從治國的角度講,所謂督責就是納臣民于法軌,通過賞、罰實現(xiàn)對社會的有效控制;從個人角度講,所謂督責就是根據(jù)臣下所說責求臣下所做,根據(jù)臣下崗位職責責求其履職情況,如果名實相符,就給予賞賜,如果不符就給予懲罰。這是督責的基本過程和方法。因此,“督責”從管理學上看是有其合理的成份的,是行政管理的基本方法和思路,本無可厚非。

但需注意的是,申、韓講循名責實、講督責都強調(diào)君主自身應(yīng)具備一定的素養(yǎng)。申子《大體》說:“善為主者,倚于愚,立于不盈,設(shè)于不敢,藏于無事;竄端匿疏,示天下無為。”韓非子講“明君無為于上”;還講“人主之道,靜退以為寶”(《韓非子·主道》);講“虛靜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申、韓之學歸本黃老,均強調(diào)君主應(yīng)該“無為”“虛靜”[注]當然,申韓所謂虛靜無為與老莊所謂虛靜為無有一定區(qū)別。,根本上是要君主不表現(xiàn)自己的好惡智能。因為,君主只有不表現(xiàn)自己的好惡智能,才能真正做到“參同刑名”,即真正做到“督責”[注]關(guān)于這一點韓非子在《主道》《楊權(quán)》兩文中說得很清楚。。而李斯竟說“督責之術(shù)設(shè),則所欲無不得矣”(《督責書》),認為君主善“督責”就“能窮樂之極”,對申、韓形名控制論要求君主有“虛靜無為”素養(yǎng)的觀念全然不提,顯然是對申、韓督責控制思想的閹割、歪曲。

三、李斯“深督輕罪”觀與法家刑罰觀有別

李斯《督責書》講“深督輕罪”,強調(diào)對“輕罪”不能輕易放過而應(yīng)“重罰”。李斯的“深督輕罪”無疑是繼承了法家商、韓一貫的“重刑”思想。比如,商鞅強調(diào)“刑生力”(見《商君書》《去強》《說民》諸篇),提出“行刑重輕”(《商君書·去強》)觀點。韓非繼承了商鞅的觀點,他明確講“厚賞重刑”。商、韓均認為“重刑”能發(fā)揮更好的禁止作用。商鞅的“行刑重輕”、韓非的“厚賞重刑”、李斯的“深督輕罪”,其共同思想基礎(chǔ)都是不相信“德化”“教化”作用,但是李斯“深督輕罪”觀念與商、韓的刑罰觀的區(qū)別也是重大的。

首先,李斯講“重刑”與商、韓講“重刑”出發(fā)點不一樣。商鞅認為“仁者能仁于人,不能使人仁”(《商君書·畫策》)。認為君主只有通過“立民之所惡”(《商君書·開塞》)的手段治理民眾才達到預期效果,才能讓民眾真正感受到君主的恩惠。所以他講“刑生力,力生強,強生威,威生惠”(《商君書·去強》)。這即是說,君主使用人所厭惡的殘酷手段是為了民眾本身著想。韓非子在反駁“重刑傷民”觀點時說:“夫以重止者,未必以輕止也;以輕止者,必以重止矣。是以上設(shè)重刑者而奸盡止,奸盡止,則此奚傷于民也?所謂重刑者,奸之所利者細,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民不以小利加大罪,故奸必止者也。所謂輕刑者,奸之所利者大,上之所加焉者小也。民慕其利而傲其罪,故奸不止也。……今輕刑罰,民必易之。犯而不誅,是驅(qū)國而棄之也;犯而誅之,是為民設(shè)陷也。是故輕罪者,民之垤也。是以輕罪之為民道也,非亂國也,則設(shè)民陷也,此則可謂傷民矣!”(《韓非子·六反》)因此,在他看來,“重刑”是“圣人權(quán)其輕重,出其大利”(同上)的不得已做法??梢?,商鞅、韓非講輕罪重刑目的是為了“去刑”,是出于減少犯罪,進而實現(xiàn)真正利民的目的,這與李斯講“深督輕罪”是為了讓君主“獨擅天下之利”的出發(fā)點是不一樣的。

其次,商、韓講“重刑”的同時都強調(diào)“賞功罰罪”“賞罰必信”。韓非子講“罰莫如重而必”,強調(diào)“重刑”的同時應(yīng)做到“必罰”。所謂“必罰”就是強調(diào)賞罰規(guī)則是確定的,其執(zhí)行不是隨意的,而是嚴格的。韓非子還講“法莫如一而固”,強調(diào)“法”的統(tǒng)一性和穩(wěn)定性,暗示賞罰是不能隨心所欲的,賞罰的有效性必須建立在人們對賞罰的可預期基礎(chǔ)上才能發(fā)揮效用[注]《韓非子·五蠹》說:“明王峭其法而嚴其刑也。布帛尋常,雍人不釋;鑠金百鎰,盜跖不掇。不必害,則不釋尋常;害手,則不掇百鎰。故名主必其誅也。是以賞莫如厚而信,罰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俄n非子·難一》說:“明主賞不加于無功,罰不加于無罪?!薄俄n非子·難二》還說:“夫刑當無多,不當無少。”韓非子固然強調(diào)嚴刑峻法,但是,韓非子一個基本理論是“刑名參合”,這無疑要求“刑罪相符”“刑罪相當”。李斯《督責書》在引用韓非語時,一味強調(diào)“輕罪重刑”,忽略其強調(diào)的刑罰當罪觀念,將韓非賞罰思想中的合理成份一概抹煞,這不能不說是對韓非子刑罰觀的有意歪曲!

最后,商、韓均強調(diào)君主施行刑罰要有一定素養(yǎng)。商鞅講“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史記·商鞅傳》),強調(diào)君主要“不以私害法”(《商君書·權(quán)修》),要“不任智慮”(《商君書·農(nóng)戰(zhàn)》),給君主用“法”以及施行賞罰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韓非子更是從形名論的高度出發(fā),論證君主要真正做到循名責實,就要具備“虛靜”之德。他說:“明君守始以知萬物之源,治紀以知善敗之端,故虛靜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韓非子·主道》)在韓非子看來,君主要確保“法”的權(quán)威性,施法過程就要避免外界的影響和私欲的干擾,做到“虛靜”。我們知道,商、韓強調(diào)“法治”,實際上仍是把“法”作為君主專制統(tǒng)治的工具。但是,他們清楚地意識到“法”本身的落實,君主要具有相當素養(yǎng),如果君主做不到冷靜明察,賞罰要想發(fā)揮預期積極作用是不可能的。而李斯為了迎合二世之意,竟強調(diào)君主當“以人徇己”“以天下自適”,公然強調(diào)君主縱欲,這豈是商鞅、韓非所能言的?

四、李斯主張拒諫與法家主張不合

李斯為了迎合二世縱欲意圖,竟反對君主納諫。李斯《督責書》說:“諫說論理之臣間于側(cè),則流漫之志詘矣?!崩钏拱⒍乐庥诖丝芍^露骨至極!就先秦法家現(xiàn)存著作來看,是找不出有這樣明目張膽主張君主拒諫的言論的。以韓非子為例,韓非子雖說過“詐說逆法,倍主強諫議,臣不謂忠”(《韓非子·有度》),明確反對“倍主強諫”。但更為重要的是,韓非子對君主“拒諫”的危害有清醒認識,他明確講“離內(nèi)遠游,而忽于諫士,則危身之道”,“過而不聽于忠臣,而獨行其意,則滅高名為人笑之始也”,“國小無禮,不用諫臣,則絕世之勢也”(《韓非子·十過》)。韓非子《十過》篇強調(diào)君主不能“獨行其意”而剛愎自用,強調(diào)“忽于諫士”是很危險的。李斯上書竟說“諫說論理之臣間于側(cè),則流漫之志詘”。認為臣下在君主旁邊說三道四,就會屈了君主“流漫之志”,這不是公然鼓吹君主不應(yīng)用諫而應(yīng)縱欲嗎?其阿諛二世的用意不僅暴露無疑,也可見其于此時已喪盡為臣當有之良知!

李斯還說:“夫儉節(jié)仁義之人立于朝,則荒肆之樂輟矣……烈士死節(jié)之行顯于世,則淫康之虞廢矣?!崩钏勾苏Z“阿二世意”之意圖同樣明顯。李斯此言表面上確與韓非子有些言論相關(guān)聯(lián)。法家商鞅、韓非都有一個共同的傾向就是:為了達到富國強兵,認為君主應(yīng)當做到“利出一孔”。即:讓臣民獲利的途徑只能有一條,那就是耕戰(zhàn)。韓非子認為耕戰(zhàn)是苦差事,君主如果給予那些文學、言談之士以尊榮,就沒有人愿意從事耕戰(zhàn)這樣的苦差事,就無法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注]在韓非看來:“夫耕之用力也勞,而民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戰(zhàn)之為事也危,而民為之者,曰:可得以貴也。今修文學、習言談,則無耕之勞而有富之實,無戰(zhàn)之危而有貴之尊,則人孰不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眾則法敗,用力者寡則國貧,此世之所以亂也?!?《韓非子·顯學》)。因此,他說:“今人主之于言也,說其辯而不求其當焉;其用于行也,美其聲而不責其功焉。是以天下之眾,其談言者務(wù)為辯而不周于用,故舉先王言仁義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亂;行身者競于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處巖穴,歸祿不受,而兵不免于弱?!?《韓非子·顯學》)可見,韓非反對“言仁義者”“行身者”的目的是強調(diào)君主應(yīng)引導臣民耕戰(zhàn),但并非不希望君主身邊不應(yīng)該有仁義、高行之人。韓非子說:“官爵,所以勸民也;而好名義不進仕者,世謂之‘烈士’。刑罰,所以擅威也;而輕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謂之‘勇夫’。”(《韓非子·詭使》)韓非子之所以批評“好名義”“不避刑戮”的“烈士”和“勇夫”,在于這些人不為“官爵”所動,不畏懼“刑罰”,這種不能為君所用和目無法紀的人,是不應(yīng)該得到獎賞和鼓勵的??梢?,韓非子反對君主任用“烈士”“勇夫”,其核心是反對君主不以“功用為之的彀”(《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的用人原則。而李斯之論與此則完全不同,他反對“仁義之人立于朝”“烈士死節(jié)之行”則是認為,有這些人在身邊,君主就沒有辦法放縱享受。他把“節(jié)儉仁義之人”“烈士”當作君主放縱享受的障礙,與商鞅、韓非從“利出一孔”的功利主義角度出發(fā)主張富國強兵的訴求是背道而馳的。但李斯很精明,他在闡釋其縱欲理論的時竟用上了韓非子的辭藻,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掩人耳目的作用。

五、李斯助君主“縱欲”與法家要求君主“節(jié)欲”相反

李斯《督責書》充斥著鼓勵君主窮奢極欲、放縱恣睢的濃厚觀念。李斯認為“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己賤而人貴”,“凡賢主者,必將能拂世磨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欲”。把臣民當作君主縱欲的工具,這不能說沒有法家的影響。因為,先秦法家特別是商鞅、韓非,民本觀念缺乏,有把臣民當作君主富國強兵工具的傾向。但是,總體上看,先秦法家是反對君主“縱欲”的。

在先秦法家看來,君主“以法治國”,進行“督責”,必須具備客觀冷靜的明智。這在申、韓那里是有一套理論支撐的,這一點已于前述。申子說:“上明見,人備之。其不明見,人惑之。其知見,人飾之。不知見,人匿之。其無欲見,人司之。其有欲見,人餌之。故曰:吾無從知之,惟無為可以規(guī)(窺)之。”(《韓非子·外儲說右上》)申子還說:“去聽無以聞則聰,去視無以見則明,去智無以知則公?!?《呂氏春秋·任數(shù)》)很明顯,申子是明確主張君主應(yīng)該不顯智能,不表現(xiàn)欲望。韓非繼承了這種看法,他說:“君見惡,則群臣匿端;君見好,則群臣誣能;人主欲見,則群臣之情態(tài)得其資矣。”(《韓非子·二柄》)申、韓均認為,君主表露自己的知、情、意,臣下的作用不僅發(fā)揮不好,而且還會被臣下利用。因此,從這個角度講,申、韓是決不會主張君主“恣睢放縱”的。

先秦法家雖不完全反對君主奢侈享受[注]韓非子就有這方面的看法,如《韓非子·說疑》說:“為人主者,誠明于臣之所言,則雖罼弋馳騁,撞鐘舞女,國猶且存也。不明臣之所言,雖節(jié)儉勤勞,布衣惡食,國猶自亡也。趙之先君敬侯,不修德行,而好縱欲,適身體之所安,耳目之所樂,冬日罼弋,夏浮淫,為長夜,數(shù)日不廢御觴,不能飲者以筩灌其口,進退不肅,應(yīng)對不恭者斬于前。故居處飲食如此其不節(jié)也,制刑殺戮如此其無度也,然敬侯享國數(shù)十年,兵不頓于敵國,地不虧于四鄰,內(nèi)無君臣百官之亂,外無諸侯鄰國之患,明于所以任臣也。燕君子噲,邵公奭之后也,地方數(shù)千里,持戟數(shù)十萬,不安子女之樂,不聽鍾石之聲,內(nèi)不湮汙池臺榭,外不罼弋田獵,又親操耒耨以修畎畝,子噲之苦身以憂民如此其甚也,雖古之所謂圣王明君者,其勤身而憂世不甚于此矣。然而子噲身死國亡,奪于子之,而天下笑之,此其何故也?不明乎所以任臣也?!卑矗涸陧n非子看來,君主如果忘記了“任人”這個根本性的職責,即使“勤身憂世”,也無法避免危、亡。因此,君主作風上的放縱,并不一定就會亡國,關(guān)鍵是要善于用人。這和傳統(tǒng)觀念是不一樣的。但不能以此認為韓非子是鼓勵君主奢侈放縱的。,但反對君主享樂縱情的言論是很多的。韓非子說:“愛孺子,便僻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边€說:“人主樂美宮室臺池,好飾子女狗馬,以娛其心,此人主之殃也?!?《韓非子·八奸》)韓非子還說:“行僻自用,無禮諸侯,則亡身之至也。……不務(wù)聽治而好五音,則窮身之事也。……貪愎喜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耽于女樂,不顧國政,則亡國之禍也。”(《韓非子·十過》)可見,韓非子對君主自身欲望可能帶來的危害看得很清楚。韓非子還說:“孔竅虛,則和氣日入?!边€說:“圣人之用神也靜。靜則少費,少費之謂嗇。嗇之謂術(shù)也生于道理。夫能嗇也,是從于道而服于理者也。”(《韓非子·喻老》)還說:“去甚去泰,身乃無害;權(quán)不欲現(xiàn),素無為也?!?《韓非子·楊權(quán)》)韓非子認為君主應(yīng)虛其孔竅,嗇其精神,去甚去泰。所以,從根本上來說,申、韓是主張君主應(yīng)當“節(jié)欲”的,它與李斯教君主“窮極樂”是完全不相容的。

李斯在《督責書》把“有天下而不恣睢[注]《史記索隱》:“恣睢,猶放縱也。謂肆情縱恣也。”司馬遷撰、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中華書局,2014年,第3100頁。,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放在申子頭上,認為是申子說的話,非常值得懷疑。因為這很不合申、韓歸本黃老的精神,不合申、韓的理論邏輯,只能說李斯為了取信二世,不惜捏造編造二世所信奉的申、韓理論辭藻。

結(jié)語

回顧李斯在秦的政治實踐和政治思想,確實與法家思想有著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但對李斯思想應(yīng)以發(fā)展的眼光來看,既不能因其從學于荀子就認為他忠實于儒家學說[注]按:“忠實”之說見吳龍輝先生著《李斯與儒學》(載《中國文學研究》,1999年第4期)該文摘要還說:“李斯作為荀況的傳人,他在政治理想及道德價值上具有鮮明的儒學傾向。他之被視作法家人物,純屬皮相之見?!卑矗喊牙钏巩斪鞣覍倨は嘀姷恼f法不能說全然無理,但強調(diào)李斯的儒家思想傾向也不見得完全就能站得住腳。;既不能以李斯助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就認為他一直都是偉大的政治家;也不能因為其在輔佐秦帝實踐了某些法家學說就認為他整個政治實踐或言行均體現(xiàn)法家思想[注]張舜徽著“若夫擇法家精要之論,施之行事而致大效者,自推李斯為不可及,真可謂集周秦法家之精英而取得成功者也?!?張舜徽著《張舜徽學術(shù)文化隨筆》,中國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第97頁)按:若就李斯末期所上《督責書》而言,張先生此論恐難立足!。李斯上《督責書》雖多用申、韓語,但并未忠實闡揚法家思想。李斯強調(diào)君主應(yīng)用“督責之術(shù)”實現(xiàn)對臣民的控制,閹割了申、韓形名控制論的根本;李斯強調(diào)“深督輕罪”拋棄了商、韓刑罰思想的合理成份;法家如韓非雖反對臣下“強諫”,但對君主拒諫的危害有深刻認識;商、韓雖從功利主義角度出發(fā)主張不用烈士、勇夫,但李斯卻歪曲他們的思想,把節(jié)儉仁義之人與烈士當做君主享受縱欲的障礙;申、韓強調(diào)君主不應(yīng)表現(xiàn)智勇好惡,反對君主縱欲,李斯卻在教君主如何“獨行其欲”??梢哉f,李斯為了阿諛二世,發(fā)揚了法家維護君主專制獨裁的精神,忽略、甚至歪曲了先秦法家思想的合理成份。李斯此篇上書表面上是張申、韓之說,實則盡歪曲之能事,這種惡劣行徑對后世人們正確理解先秦法家思想產(chǎn)生了無法挽回的誤導作用,為法家蒙受兩千年詬病做出了極為重要的“貢獻”。更可意外的是,申、韓特別重視君主“防奸”,特別注意教給君主如何防止重臣“專君”,而就在李斯上書之時,大奸、大惡之趙高就在二世身邊,他于難得的進言之機竟絲毫沒有吸收申、韓這方面的思想,其用心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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