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莉（湖南文理學院）

古典文學是我國重要的文學遺產(chǎn)，它不僅傳承了我國民族文化的精華，而且在我國民族文化性格塑造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更是當代大學生民族文化自信與認同的重要載體。一直以來，我們的古典文學教學大都局限在純文學研究的瓶頸里，對教學過程中的民族文化認同感缺乏重視。本文擬從目前古典文學教學中民族文化認同的現(xiàn)狀出發(fā)，深度剖析當代大學課程教育中民族文化認同薄弱的文化淵源，并在此基礎(chǔ)上進一步探討在古典文學教學中提高大學生民族文化認同的可行性策略轉(zhuǎn)換。

一 古典文學教學中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表象

在當前大學教育中，中國古典文學教學正遭遇普遍的教學瓶頸，即當代大學生的民族文化認同感低，具體而言，至少有以下三個方面的表象。

第一，當代大學生古典文學的知識積累非常貧乏，對古典文學普遍缺乏興趣。這是我國當代大學生對古典文學及其所傳承的民族文化普遍缺乏認同的重要表象之一。根據(jù)筆者的課堂調(diào)查，除了中小學學過的文章和詩歌之外，大部分學生沒有更多的古典文學知識積累。即使在中學階段，會被要求背誦許多古典文學和文化知識，但那也僅僅限于幾頁復習稿紙上零散的內(nèi)容，至于教師布置的其他拓展閱讀，則大部分學生表示沒有真正看過，因為一點也不感興趣。很難理解，學生對日韓歐美明星趨之若鶩，能準確記得所愛明星的星座、愛好、過往情史，為了一張演唱會或者見面會的門票而“上下求索”，甚至負債。但是對于自己國家優(yōu)秀的古典文學和民族文化，他們居然不感興趣。他們用“知人論世”的方法去追星，卻不知道“知人論世”說出自孟子，也沒有讀過孟子的書。這種現(xiàn)象在一些二本三本院校尤其嚴重。

第二，古典文學的閱讀能力非常有限。在教學實踐中，筆者發(fā)現(xiàn)大部分學生的古典文學閱讀能力非常有限。以最基本的句讀來說，絕大部分的學生不懂句讀，一百字以內(nèi)的文章標點對他們而言是很有難度的作業(yè)，這說明在中學階段的閱讀教學中，孩子沒有培養(yǎng)出古文誦讀的語感。很難想象，大部分學生不能獨立看懂一篇唐宋散文，即使在工具書的幫助下，看懂一篇兩三百字以內(nèi)的唐宋文章，對很多學生而言也很有難度。在古典文學中，唐宋散文相對簡單，尤其是宋代文章，充分體現(xiàn)了古文運動以來追求文從字順的審美趨向。一般而言，宋代散文語言都比較平易，生僻詞較少，所以中學語文課本較多選錄。如果閱讀唐宋文章尚有難度，更不必說先秦兩漢的高文了。至于古典詩歌的感發(fā)與想象能力，則更顯得一片空白。中國古典詩歌最重要的感發(fā)特征，大部分學生似乎是不知道的。筆者曾經(jīng)嘗試讓學生將《詩經(jīng)》的某些篇章改寫成散文，允許加入自己的想象去解讀，但結(jié)果是絕大部分都交的翻譯稿，五十余學生中，只有一兩篇寫出了一點情懷。可見，學生對古典詩歌中的情感缺乏“同情”心。這并非全是時代隔膜的原因，畢竟很多情感都是可以超越時代的，主要還是學生古典文學閱讀能力有限、審美水平不足所致。

第三，對古典文學及其所傳承的民族文化在審美上存在諸多誤區(qū)，不僅不能理解民族文化，甚至出現(xiàn)嘲弄情緒。這種現(xiàn)象，在古典文學教學過程中并不少見，是民族文化認同困境的最突出表象，也是教學過程最棘手的地方。比如在先秦文學教學中，對屈原作品所承載的愛國情懷和忠君情結(jié)，學生的理解就多種多樣。在對屈原及其作品有充分的了解后，有些學生表示能夠理解屈原對楚國的深厚感情，以及與懷王溝通中的忠誠、憤懣、無奈等情緒；但也有部分學生表示不理解，在他們看來，屈原的忠君愛國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味道，不喜歡，甚至看不起這種行為；還有一部分學生則只看到兩個男人的相愛相殺，認為屈原這是同性戀行為。當然，如果作為一種純粹的學術(shù)研究，這種解讀似乎也是可以的?？上麄儾⒉皇菄烂C的學術(shù)研究心態(tài)，而是嘲笑與戲弄，這真正是古典文學的悲哀。

所有的認同都建立在了解與信任的基礎(chǔ)上。從目前的古典文學教學現(xiàn)狀來看，學生的主要問題在于對古典文學及其所傳承的民族文化缺乏了解。受制于其古典文學閱讀能力的有限，大部分學生并不曾真正讀懂過古典文學的作品，也不曾真正理解過這些作品中所傳承的民族文化精神。因為不了解，所以缺乏信心，對民族文化缺乏認同。

二 古典文學教學中民族文化認同困境探源

從上述表象看來，古典文學教學中民族文化認同狀況著實堪憂，但這種狀況的普遍存在并非學生單方面的原因，若僅僅歸結(jié)于學生學習不努力，是不客觀也不科學的。筆者以為，古典文學教學存在普遍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從客觀來講，還有以下幾個重要層面的淵源：

首先是社會層面。由于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達，網(wǎng)絡信息的覆蓋面廣，學生的社會接觸面很大，社會的各種審美趨向和認知潮流會迅速地對學生造成巨大影響。而目前的社會現(xiàn)狀是，我國的民族文化審美精神在多種價值體系的擠壓下，缺少立足之地。尤其網(wǎng)絡自媒體的發(fā)達與盛行，將社會的一些陰暗面毫無保留地帶到人生觀還很稚嫩的大學生面前，將他們在學校課程教育中好不容易獲得的一些正能量擊得粉碎。比如如今社會層出不窮的“碰瓷”現(xiàn)象，就極大地沖擊了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尊老愛幼”精神。教師在課堂上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可是，在真實的社會處理中卻沒有權(quán)威性，甚至走向了反面。這就是社會層面的負能量，影響了學生的民族文化認同。此外，一些與當代大學生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社會領(lǐng)域，沒能在民族文化審美精神方面給大學生們以正確的指引，也帶來其民族文化認同感的淡薄。比如各類電視節(jié)目。除中央電視臺近年來的“詩詞大會”“國家寶藏”等節(jié)目重視民族文化外，各大地方臺錄制節(jié)目均是娛樂至上，缺少民族文化認同精神，甚至間接宣揚拜金主義，以及帶有西方文化特色的個性精神等等，這也對大學生的人生觀造成極壞的影響。總之，受社會諸多層面的影響，很多學生逐漸偏離了中國的民族文化審美精神，對古典文學的學習與傳承也大打折扣，民族文化認同感自然淡薄。

其次是學校層面?，F(xiàn)行大學教育的課程設置，對古典文學和傳統(tǒng)文化精神并不重視。以中國語言文學系為例，相對于十年前的教學大綱標準，很多古典文學課程已經(jīng)被砍掉。比如在最新的教學大綱里面，從前開設的“歷代文學作品選”“中國古典文獻學”都沒有了，“中國文學批評史”也由必修課變成了選修課，這些變動會給學生們一個很明確的暗示，即這些課程都不重要，當然也就不必重視了。課程被廢除，學生的古典文學學習內(nèi)容必然有所減少，其所傳承的民族文化也隨之失去了最主要的傳播通道。作為中國語言文學系的學生尚且如此，遑論其他專業(yè)。何況，一些理工學校本來就不重視文學基礎(chǔ)教育，連大學語文課都沒有，甚至也沒有開設相關(guān)方面的選修課，學生能接觸到的古典文學課程和民族文化課程就更少。沒有學習渠道，民族文化認同感自然缺乏。何況在具體的課程教學過程中，大部分教師的授課局限于純文學或者純學術(shù)視角，以知識傳授為主，忽略審美層面的教育與引導。古典文學的學習本有語言層面的障礙，如果缺乏教師的審美引導，民族文化認同感也很難建立。

再次是家庭層面。家庭教育對學生的影響非常深遠。受社會現(xiàn)實的影響，一般家庭的民族文化認同感并不高，重視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家庭少之又少，有些家長為了生存需要，甚至會給孩子灌輸相違背的理念，導致學生缺乏民族文化認同的家庭基因。在校外課程培訓方面，只有少數(shù)從事與民族文化相關(guān)工作或者對民族文化有特別愛好的父母，會有意識地去培養(yǎng)孩子的古典文學愛好，大部分家長更愿意花錢去培訓孩子的外語或者鋼琴這種將來能比較快速帶來經(jīng)濟效益的課程。

所以，古典文學教學中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的出現(xiàn)，絕不是學生單方面的原因，社會認知、學校課程設置以及家庭教育都是重要因素，在某些條件下，甚至是關(guān)鍵性因素。

三 民族文化認同困境下古典文學教學策略轉(zhuǎn)換

要改變當前古典文學教育中呈現(xiàn)出來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當然需要多方面的努力與合作，也并不是一時就可以改變的。但是，作為古典文學課程教育，如何走出目前的教學瓶頸，并改善民族文化認同現(xiàn)狀，卻是可以迅速做出調(diào)整的，筆者以為，在當前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下，必須調(diào)整教學目標，轉(zhuǎn)換教學思路，改進教學手段。

首先，調(diào)整教學目標，加強民族文化審美教育。要應對當前古典文學教學中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必須從教學目標層面做出調(diào)整，改變過去只注重知識傳授的做法，將學生民族文化情感的培育列入教學目標，加強古典文學中的民族文化審美教育。這對教師的要求較高，至少要分兩個層面進行：一是要在教學過程中主動彌補中學教學漏洞，從閱讀、想象、感發(fā)等基礎(chǔ)能力提升層面著手培育學生的審美能力。二是要有意識地引導學生欣賞古典文學之美，其中特別注意肅清社會上對古典文學以及所傳承的民族文化的種種誤解。比如《論語》的教學，很多學生并沒有讀過《論語》，不了解《論語》的基本內(nèi)容，因受到一些質(zhì)疑民族文化理念的蠱惑，開口閉口就是孔老二，對《論語》嗤之以鼻。這種情況下，必須要知識傳授與審美教育同時進行，通過審美引導與教育，端正學生對《論語》的學習態(tài)度，使其認識到《論語》的審美精神，才能真正完成教學內(nèi)容。在教學過程中，還要特別注意心態(tài)問題，教師要切實認識到學生古典文學審美能力的提高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引導。同時，也要讓學生意識到，他們對古典文學審美也會有一個心路歷程。此時的不理解不代表將來也不理解，有些情懷的確是需要等到他們年紀大一點、社會閱歷豐富一點后才能理解的，但是在那個能夠理解民族文化的年紀到來之前，不要急著去否定它。

其次，轉(zhuǎn)換教學思路，巧用案例教學增強學生的民族文化自信心和認同感。在當前古典文學教學呈現(xiàn)瓶頸狀況的情形下，要想激發(fā)學生的學習熱情，并在此基礎(chǔ)上提高學生對民族文化自信感和認同感，必須在教學方法上做出改進和提升。案例式教學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種教學方法在美國、英國、法國、日本等發(fā)達國家十分盛行，它不僅能為課堂教學創(chuàng)造一個寬松、和諧的教學情境，而且具有其他教學方法所不具備的實效價值，能讓學生在進行案例探究的過程中，相對輕松地掌握相關(guān)知識和原理。不過，這種教學方法對教師的要求比較高，要求教師不僅有比較成熟淵博的專業(yè)知識，還要求教師要有比較高的社會關(guān)注度及平時注重對教學案例的積累。在案例選擇過程中，要能根據(jù)學生的實際情況，盡量選擇具有實踐價值的案例，這樣才能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同時要注意案例的正能量程度以及審美價值問題，如此才有可能提升學生的民族文化自信和認同感。比如中國先秦時期，詩樂舞是一體的，很多音樂觀念同時也是文學觀念。關(guān)于音樂（文學）與社會治理的關(guān)系有很多討論，如《禮記·樂記》中有一段著名的話：“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盵1]又荀子的《樂論》中說“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必發(fā)于聲音，形于動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shù)之變盡是矣”。[2]荀子肯定音樂是應人的心理與生理需要而產(chǎn)生，音樂的巨大感染力在于寓教于樂，“可以善民心”“移風易俗”，促進“民和睦”相處，因而提出“音樂——人心——治道”的模式，認為音樂可以感發(fā)人心，從而影響社會風尚，決定政治治亂。這個知識點如果用傳統(tǒng)的講授法教學，即使教師的教學語言非常有魅力，也很難讓學生真正產(chǎn)生興趣。但是，如果轉(zhuǎn)換一下教學思路，嘗試用案例式教學，將“音樂與社會治亂”作為一類案例進行研究，組織并引導學生從先秦的音樂理論出發(fā)，分工協(xié)作，一邊學習先秦典籍中的基本觀點，一邊尋找當代社會生活中的諸多實例，從《義勇軍進行曲》《黃河大合唱》到劉歡《從頭再來》、張韶涵《隱形的翅膀》、汪峰《飛得更高》等，把深奧的先秦典籍和詩歌理念實例化，配合學生熟悉的歌曲歌手，則不僅可以讓學生很好地理解這一內(nèi)容，見識到我國古典文學中的管理智慧，而且能讓學生切實感受古典文學理念的當代價值，大大加強對中國民族文化的自信心，進而提高對民族文化的認同感。

再次，改進教學手段，利用實踐教學培養(yǎng)學生的民族文化自信與認同。在課堂教學之外，實踐教學也是培養(yǎng)學生增強民族文化自信與認同的好途徑。實踐教學的教學手段可以結(jié)合各地區(qū)各學校的實際情況而靈活變化。具體而言，有以下可以參照的手段。第一，結(jié)合地域文化和文學傳統(tǒng)，通過對實地文化考察或當?shù)匚墨I研讀活動等形式，在實踐活動中完成教學內(nèi)容，加強學生對古典文學所傳承的價值觀的理解與認可。第二，開展節(jié)日文學教育，通過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學術(shù)研究，開展一系列相關(guān)實踐活動，讓學生在實踐活動中獲得民族文化的審美體驗，進而產(chǎn)生民族文化認同感。像上元、七夕等節(jié)日，近年來受網(wǎng)絡媒體的影響，已經(jīng)在學生中形成了一定的節(jié)日氛圍，如果能順勢引導，將社會娛樂氛圍中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學理化、儀式化，則學生對中國民族文化的認識又能大進一步，并由此對中國古代的愛情觀、婦女觀有比較正確的認識，甚至可以引發(fā)學生對現(xiàn)代愛情觀和婦女觀的思考。至于端午、中秋等早已家?；墓?jié)日，則更不需要太費勁，稍稍引導就可以有好的效果。第三，通過有意識地校園文化活動，傳承民族文化精神，培育民族文化審美自信與認同感。目前，各高校的校園文化活動眾多，學生也愿意花時間精力去開展活動。如果能在校園文化活動中，有意識地開展一些古典文學文化的活動，或者為學生活動提供學術(shù)支持，也能取得驚喜的效果。筆者所在學校的學生，曾在學校晚會活動中表演過歷代服飾的演變，開展過元宵燈展猜謎活動等，學生非常參與熱情很高。實踐證明，在參與活動的過程中，學生不僅學習了相關(guān)古典文學知識，而且對民族文化的認同感也更進一層。

當然，走出目前古典文學教學中的民族文化認同困境，是一個不斷摸索改進的過程，筆者以上所列舉的這些方式，僅是一家之言。走出這個困境，還需要一線教師的積極參與，積累經(jīng)驗，在日常教學中不斷完善。

總而言之，民族文化認同不僅是一個文化價值觀導向問題，還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從目前大學教育中的古典文學教學現(xiàn)狀來看，當代大學生民族文化認同已經(jīng)出現(xiàn)危機，必須引起社會各方面的重視。作為古典文學類的課程教育，更有責任積極尋找應對策略，解決當前的教學瓶頸，培養(yǎng)當代大學生的民族文化自信，增強當代大學生的民族文化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