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克飛
從市中心流過的雷格尼茨河讓班貝格有“小威尼斯”之稱。
小路邊的民宅。
河上的班貝格老市政廳。
在老城行走,抬頭總能見到大教堂。
1993年入選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班貝格老城,是德國最大的未遭戰(zhàn)爭毀壞的歷史城區(qū)。作為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和主教曾經的駐地,它有著數不清的歷史遺跡。
班貝格的歷史可追溯至902年建成的巴本堡城堡。薩克森王朝的最后一位東法蘭克國王、1014年加冕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亨利二世,希望將班貝格建成一座“新羅馬城”,因此效仿七丘之城羅馬,在七座山丘上建起了班貝格。
初至班貝格的人,第一眼印象總是雷格尼茨河。它從城市中心流淌而過,在城郊與美因河匯流。早期的班貝格人逐水而居,在河邊建起一棟棟屋舍。歲月流逝,兩岸建筑幾經變化,終于固定為清一色的紅瓦斜頂,間中還有德國最迷人的木條屋。
站在古石橋上望向四周,會覺得“小威尼斯”之稱多少顯得牽強附會。班貝格沒有威尼斯那樣縱橫交錯的水道,只有一河兩岸,建筑是典型的中歐童話風格,輔以窗臺鮮花,與意大利的南歐風格區(qū)別極大。它也沒有威尼斯的浮華喧囂,帶著德國式的沉靜內斂,在我眼中比威尼斯更美。其實如今的歐洲人已對這樣的比較不感興趣,在強調個性和獨立的他們看來,每個城市都不是誰的影子。
1807年,尚未成為大哲學家的黑格爾就是在這條河邊見到了拿破侖。那時的拿破侖如日中天,法軍鐵蹄踏過普魯士。作為《班貝格日報》的總編輯,黑格爾并未對此義憤填膺,反倒在后來的著述中盛贊拿破侖代表著“馬背上的世界精神”。因為不滿巴伐利亞當時的新聞檢查制度,黑格爾僅在《班貝格日報》工作了一年便辭了職。也是在班貝格,他完成了《精神現象學》。
在我身后的古橋另一側,是班貝格的第一地標——立于河中的老市政廳。
15世紀時的班貝格就像其他許多歐洲城市一樣,神權高于一切,但市民社會的形成不可阻擋。班貝格人在無法爭取到土地的情況下,在湍急河流中打下無數木樁,建造了一座人工島嶼,將“沒有占用上帝一分土地”的市政廳建于其上。
也正因此,老市政廳一度成為世俗權力與神權的分界線:一頭是神權極力打造的七丘之城,另一頭則是市民聚居之地。再之后,市民社會形成,金屬活字印刷的發(fā)明讓教會無法再壟斷知識。時至今日,二者早已相融,老市政廳則依舊立于河上。
市政廳主建筑的外墻彩繪濕壁畫有一大別致之處:1755年重新繪制墻面時,畫師和工匠將居中的小天使制成立體形狀。與之相連的是立于古橋上的洛可可裝飾風格塔樓,上方的黑色拱形頂蓋嵌著粉色壁鐘。塔樓另一側則是建于橋柱之上的羅滕師傅之屋,這座紅瓦木條屋是班貝格風景照里出現頻率最高的景致。若在其他地方,巴洛克式建筑、洛可可風塔樓和德式鄉(xiāng)村木條屋原本互不兼容,可在雷格尼茨河上,它們卻有著夢幻的混搭之美。
走過古橋,站在當年的神授土地之上,眼前便是七丘之城。占據制高點的是有四個綠色尖塔的皇帝大教堂。哥特風格的大教堂始建于1012年,完成于1237年,此后經歷多次重建改建。建城者亨利二世長眠于此,1047年羅馬教宗克萊門斯二世也安葬于此,使班貝格成為阿爾卑斯山以北唯一的教宗墓地。
大教堂與新舊宮殿所圍成的教堂廣場,是神權時代班貝格的政治中心。因為剛好是個斜坡的緣故,更多人將之稱作“斜坡廣場”。
始建于11世紀的舊宮殿,曾是歷任國王與主教的居所。在近千年歲月里,歷任主人根據自身喜好對之屢加改造,僅有最初的“回”字形結構保留下來。
新宮殿是班貝格最大的建筑物,建于17世紀初,最早采用文藝復興式風格。17世紀末,一位建筑師將其外觀改為繁復的巴洛克式。
新宮殿當然曾沖擊過舊宮殿的地位,但二者都不敵市郊的齊霍夫宮。齊霍夫宮17世紀中葉建成,一落成便成為新的權力中心。舊宮殿甚至一度因此而荒廢,直到1986年才轉型為班貝格歷史博物館。
斜坡廣場上的這一切當然是班貝格的榮光,不過,這并不是我眼中最好的班貝格。
那天,我走遍老城所有景點后,步行前往山頂停車場。因為不想走回頭路,隨便尋了一條大致平行的岔路。
這條岔路沿山而建,右側是民居,左側時而是鋪滿草地的山坡,時而是民居。因為沿坡而建的緣故,墻基無法與道路平行,有些窗臺幾乎貼著地面。
在一個轉角處,藍天之下是一棵枝葉宛若扇形的大樹,院落里黃墻紅瓦的小樓倚坡而立。當年在青島,外婆家也是這樣一棟形貌相近的德式小樓。只不過那時的青島老房子普遍是多戶人家同住一棟,遠不似眼前小樓這般光鮮。
再向上走,又有兩棟小樓。粉紅色墻身的那棟墻上有圣母瑪利亞的壁畫,鵝黃色墻身的那棟有洋蔥頭塔樓,還有廊柱精美的陽臺。尖頂閣樓的小窗戶尤其讓我感到親切,外婆家當年就在小樓頂層,邊邊角角都是閣樓,我時常在那樣的斜頂小窗望向天空,記憶中也曾有過這樣的藍天白云。
我去過不少國家,走過很多城市和鄉(xiāng)村,見過無數美景,即使這樣的房舍和院落,我也見過無數次。但那一刻,在那樣一個沉靜午后,我卻產生了恍惚之感,恍惚于那近乎停頓的時光。1993年班貝格老城被整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時,當地電臺曾稱,“整個20世紀在這里的人眼中仿佛只是一個謠傳”,這算不算對“宜居”二字的最高評價?
這一路上,大教堂的四座尖塔總在我左右,抬頭便可見到。其實,正因眼前的塵世之美,它的守護才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