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ū)m白云
散文詩在當下已經(jīng)是無所不在了。其實無論是新詩也好,散文詩也罷,都是文學本文之間的吸收和轉(zhuǎn)化,都得說出什么才行,就像愛倫坡所說 “詩并非一個目的,而是一種激情”。當下有些詩人的散文詩似乎只是為了寫而寫,無論是從修辭、語言、意象、意蘊等各方面看起來都很好看,但這好看中共有了許多大眾的經(jīng)驗在其中,有很多他人或自己已經(jīng)多次使用過了的東西,總有似曾相識之感,唯獨少了獨一無二的個性。而俞昌雄《隱匿的飛行》恰恰在個性的表現(xiàn)力上技高一籌,他就像一個被神選中的人,可以“從廢墟里取回沉重的盔甲”,獲得知覺的特權(quán),他在經(jīng)驗與體驗的細部精耕細作,將一些復雜多變、流動多維的內(nèi)心情緒與人生思考以及生命與現(xiàn)實之間的盤根錯節(jié)出人意料地耕種出來,讓它們開花結(jié)果,最終成為“糧食”,這也是他“隱匿的飛行”之個性所在。
俞昌雄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表現(xiàn)的詩人,往往從現(xiàn)實的場景進入,然后再與個我的靈魂建立起某種精神上的聯(lián)系,松開想象力,讓它們自己馬放南山自由地穿行,在深不可測的地方釋放那些不可衡量。柔韌中有銳利,綿密中有錘煉,隨處可遇令人“神會”的東西,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妙,像“嬰兒或不可言說的鐘擺”永恒地保留了生命中的那些“時間給過的造型”。在年輕的母親給小小的嬰兒洗澡的時刻,墻上的鐘擺仿佛回到了記憶的剎那,但它從不言語,或許一直在說,懂得的人自然會懂,像音樂一樣無法解釋卻一遍遍回蕩。更像天上的“大雨”那么遙遠,卻可以觸及,“密匝匝的雨水視我為容器,每年總有幾天,我是滿的,搬不動自己,要靠風,依賴于星月,甚至是符咒——//我因大雨而變形,而后獨立于世?!保ā洞笥辍罚?。這里的“大雨”喻指一些神秘的東西,而對“神秘”的領(lǐng)會可遇不可求,他們之間存在著神秘的紐帶,一切的發(fā)生都是有緣的,所以才會有“雨水視我為容器”的發(fā)生,雨與人此時是互為的方式彼此成全,大雨攜帶神性的意旨灌溉人世的肉身,一個向下,一個向上,兩種維度最終融合成令人“心領(lǐng)神會”的“遺世獨立”。
通過語言接近并感知萬物的神性讓其變幻莫測的思緒“隱匿的飛行”,創(chuàng)造意料之外的效果,是俞昌雄這組詩的一大特色。在《醒著的石頭》中,詩人令人驚異地獲得了神的目光,他說“我是這么想的,嘴巴也有它自己停歇的方式:有人動用了手指,有人咬掉了舌尖,而我,頂多是把它看作一塊醒著的石頭”。把“嘴巴”看作“一塊醒著的石頭”這是何等的自省與神性的表達,它表現(xiàn)出的精神張力讓一個喧囂的俗世完成了一個永恒的沉默。俞昌雄這組散文詩還有一個顯著特征就是抓住一個意象,讓其不斷地變異、異化,就像將雪滾成雪球,他推動著它,讓它越滾越大,最后抵達一個飽和點。如他的《那來自民國的銅獅子香薰》,就像雪崩最初的寧靜不可思議那樣,“青煙上的國度,現(xiàn)在被獅子咬出一個缺口”。之后,也不可確定將會發(fā)生什么,詩人拎著這個缺口就像雪拎著雪,而正是這個缺口將一種雪崩的能量無限地擴散,直至“花開在花里,骨爛在骨中”。就像表象作用下變了樣的世界“連夜晚都震蕩得厲害”。“而遷徙中的螞蟻正扛著世間最為罕見的果實,穿越我們給出的大霧”。這多像一個寓言,“鞋匠在暗中竊笑”,讓腳“隱匿的飛行”,而所有的腳印永不可重現(xiàn),詩人由此領(lǐng)悟:“人生有不同的尺碼,也有不同的疼痛。”
現(xiàn)在有些寫散文詩的詩人,寫了很多作品,依然面目模糊。而俞昌雄的寫作已經(jīng)自覺地建立起自己的面貌與語言的標識,那種獨有的敘事語氣以及隱匿在文字后面的世事洞明,特有的氛圍和語感都讓人一讀難忘。在這個缺少生氣與情意的物質(zhì)世界,找到“那個值得信賴的人”,“為他祝福,或許,他將由此帶來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