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

摘要：安麗芳女士《施南往事》的面世，為恩施地域文學書寫注入了新鮮與活力。作品中質(zhì)樸無華的語言風格、娓娓道來的陳述性憶事、口語化的地方表達讓老城生活、恩施“小人物”、土苗文化有滋有味。

關鍵詞：施南往事;語言;恩施;地域

首屆恩施少數(shù)民族文學高峰論壇之后，安麗芳女士攜其首部散文小說集《施南往事》橫空出世。施南是湖北鄂西老城恩施的舊稱，該作品是作者數(shù)年間重點挖掘、實地走訪、用心整理的恩施故人往事的合集，其中有三十六篇散文和一篇中篇小說。其語言風格樸實無華而又雅致端麗，文白雜糅而兼具鄉(xiāng)土之美和意境之美，將恩施地域文化靈活再現(xiàn)，極具研究價值。

小學四年級輟學，做過建筑工、機械工，現(xiàn)在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她，就是恩施籍女作家安麗芳。安麗芳出生于一個舊知識分子家庭，父親熱愛古典文學，受其熏陶，安麗芳自幼與文學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從20世紀80年代發(fā)表首部作品，到榮獲全國獎項的散文《姐姐》，接著是跟隨時代步伐創(chuàng)建“施南往事”微信公眾號，她把對文學的熱愛傾注于筆端，凝結(jié)出了許多優(yōu)秀作品。

著名作家莫言為《施南往事》題寫了書名，這本散文小說集以故土恩施為原點，記錄了安麗芳女士在這里生活過的點點滴滴。她用手中的筆把記憶中的故鄉(xiāng)、故事、故人保留下來，通過“王瞎子”、“麻孝歌”、“廖老漢”、“小絲棉”、“老范”等這些林林總總的小人物在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下所展現(xiàn)出的各種生活軌跡和人生方向，表達了對鄂西山區(qū)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勞動人民生活遭遇的同情與憐憫，彰顯了對當下美好恩施的祝福。合集由散文《老城人物》《人世間》《施南往事》和中篇小說《流來庵》構(gòu)成，《老城人物》中書寫了兄弟情深的朱八字與羅剃頭、橡皮性格的陳半天、憨頭憨腦的胚胚兒等小人物，《施南往事》中書寫了老城、老屋、老人，那些消失的年味兒，城隍廟里的故事，荒年那些事兒，命根子的糧油供應證等?！度耸篱g》中書寫了讓作者感受到母愛的姐姐、承載歷史記憶的桐油釘子鞋、溝通兩位新人的木炭情、康跳蚤的幸福生活等等?！读鱽礅帧愤@部中篇小說通過兩代人的恩怨講述還原了特定歷史時期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態(tài)與文化變遷。

一、語言特征

（一）語言風格樸實無華

在《施南往事》北京首發(fā)式暨分享會上，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王秀濤談到，《施南往事》延續(xù)了當代“新筆記小說”的脈絡，是一部背靠傳統(tǒng)面向生活的寫作，其對恩施地方風物、故土故人的細膩描寫，對少數(shù)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對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細致的描摹，對具體生活經(jīng)驗的重視，大體上復活了世俗和民間的精神和意義。而新筆記小說與其他小說風格不同，它拒絕華麗的辭藻、絢麗的抒情，希望通過樸實無華的語言來體現(xiàn)作者對往事的回憶，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來描述過往的故人、故事，語言風格質(zhì)樸實在而不浮華，平和緩慢而不跌宕起伏。

大體而言，新事物從首次面世到最后被大眾廣泛接受，這其中總要經(jīng)歷一個由陌生到熟悉的過程。語言亦是如此，一種新的語言風格從新奇事物到耳熟能詳，同樣是隨著人們的認識不斷深化而形成的。然而，在《施南往事》這部作品中，卻看不到語言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逐漸深化過程，文中以比喻或借代來表達，或者使用的詞匯本身就是一個模糊不定的概念，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一種平靜、自然、追憶的文化語境。以《人世間》中的《姐姐》為例，通過這篇散文，作者回憶了姐姐為自己咀嚼食物、將自己摟在懷里，讓自己感受到了母愛般的溫暖。文中寫到：“姐姐這張嘴代替了母親的乳，我像一只雛燕，姐姐用嘴哺養(yǎng)我長大。凡通過姐姐那張嘴送入我口中的東西都是那么有滋有味兒，香甜可口，細膩柔軟，冷暖適當?！泵鑼懥私憬銓ψ约簾o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表現(xiàn)出作者對姐姐的感激之情，整體的語言風格非常樸實，情感流露溫馨自然。文章結(jié)尾，作者得知姐姐要嫁人離家后，寫到：“說實在的，我比聽說她死了更難受！我知道，那人（姐夫）這次是下了毒手，姐姐是再不會屬于我的了。”通過描寫作者對姐夫的怨恨來側(cè)面表達對姐姐的不舍與喜愛，進而展現(xiàn)姐妹之間真摯的情感，沒有華麗辭藻的鋪陳渲染，僅是樸實無華的語言，情感表達卻顯得舒放自如，貼切感人。

（二）語言以陳述為主、娓娓道來

著名作家劉醒龍在為《施南往事》作序時寫到：“安麗芳的語言頗有汪曾祺之風，在她娓娓道來的講述里，一個個人物栩栩如生，躍然紙上。這些人物多是曾經(jīng)生活在身邊的鄰居、親友或同事，筆到之處均有據(jù)可查?！闭\然，作品中大部分內(nèi)容來自對往事的追憶，通過描寫過往回憶的細節(jié)，表現(xiàn)出令人動容的平靜溫馨。安麗芳作品的語言風格中，一個十分鮮明的特色就是其作品以陳述性的語言為主，反芻舊日往事，再通過文字娓娓道來，宣泄情感。

在《施南舊事》的《老城 老屋 老人》一文中，作者通過回憶性的文筆，描寫了記憶中的施南老城、六角亭老屋、爺爺一輩的老人。作者通過這些生動具體的人和景的描述，勾勒出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的施南古城形象?！八麅簳r看到的老屋，臨街是鋪面，左面是糖食鋪，中間是紙煙鋪，右邊是雜貨鋪?！睂懗隽俗髡呒白髡呦壬鷮衔莸臒釔叟c自豪?！扮蹱敔敳皇翘綦u便是逗狗，撩得姑奶奶們既恨他又喜歡和他在一起玩?！睂懗隽藸敔斈禽吚先说目蓯叟c童趣。整部作品語言風格簡潔平淡卻又清新雋永，文字飽含人文溫度，通過陳述性的描寫，凸顯過去的淳樸與美好。

（三）口語化表述彰顯少數(shù)民族地域文化

著名評論家楊慶祥認為，安麗芳的文字延續(xù)了自汪曾祺、沈從文以來的地方志寫作傳統(tǒng)。他談到：“我讀到這部作品時，立即想到了汪曾祺的《陳小手》，再往前溯源是沈從文，這種地方志寫作有其悠長的譜系”。而鄂西少數(shù)民族地域文化就是安麗芳女士創(chuàng)作《施南往事》的根與魂，因此在散文和小說中，廣泛的使用了當?shù)卦S多口語化的詞匯。不僅如此，恩施地方本土的方言、俗詞、俚語以及周邊其他地域的語言也信手拈來。

以《施南舊事》中的《那些消失的年味兒》為例，在文中作者寫道：“回憶兒時家鄉(xiāng)過年的那些樂趣：從臘月十五就開始忙年?！Φ脚D月二十八，又打粑粑又澆蠟，還把年豬殺。推湯圓、打糍粑、磨豆腐、炒花生、蒸年肉。臘月三十祭灶神，給亡人墳頭送亮。大人告訴我們，臘月三十夜洗腳一定洗到膝蓋以上，這一年才有口福。正月初一，穿新衣、戴新帽、吃年肉、放鞭炮，‘拜年！拜年！拜年聲響不絕于耳。年味兒十足。”從這段敘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安麗芳的語言表現(xiàn)力，文中的“打粑粑”、“澆蠟”、“年豬”、“年肉”、“送亮”等詞語都是來自作者曾經(jīng)居住過的恩施地方方言，這些土生土長的口語詞匯把恩施的年味兒描寫得頗具地方特色，同時也寫出了作者兒時對過年的期盼與喜悅。在《施南往事》小說中，作者通過對老城恩施的自然景觀、人文環(huán)境、社會風俗和民俗歌謠等全方位的展現(xiàn)，通過具有當?shù)靥厣恼Z言文字來體現(xiàn)對于回憶的思考和領悟，烘托了逼真寫實的地域文化氛圍。這也正如恩施本土作家董祖斌在《施南往事》讀者見面會時談到的，“這本書是鄉(xiāng)愁的流露。雖然作者后來離開鄂西，但恩施尤其是施南老城是她的精神家園，這里的氣息與血脈遺留在她的記憶與文化基因中。她回歸到文學本身、故事本身，回歸到生活本身，但是卻又把描寫對象獻給那些底層貧困百姓，用他們有血有肉的五彩生命個體來彰顯時代的烙印，充分展示人性中的真、善、美。同時，這本書是一部多功能作品，對于研究歷史、老城風貌、民俗風情、文化流向等都有一定的意義。”

二、地域敘事

（一）豐富的老城生活

安麗芳《施南往事》以家鄉(xiāng)恩施老城為坐標，創(chuàng)作聚焦于故鄉(xiāng)、故人、故事。她以第一敘事視角，通過自己以及身邊的鄰居、親友或同事的生活點滴，刻畫和描繪了豐富的老城生活，體現(xiàn)了鮮明的地域特色和人文感懷。這種帶有顯著地域敘事的文學作品，有根植于地方歷史和文化的獨特魅力，進而消弭當今網(wǎng)絡文學過于發(fā)達導致作品趨向同質(zhì)化的弊端，凸顯地域特色。作為土生土長、熱愛生活、親近生活的“平民作家”，安麗芳對恩施老城生活有獨特的感知和體察。譬如《老城 ?老屋 ?老人》中，作者用兒時的記憶緩緩鋪陳，老城像一部活的歷史書，記錄著恩施的滄桑：有著兩三百年歷史的六角亭老屋永遠是祖祖輩輩延續(xù)的根脈;幺爺爺、二爺爺、二奶奶等老人們風趣幽默、各有性格。整部合集故事情節(jié)舒緩自由、結(jié)構(gòu)明快，雖然沒有重點突出散文、小說的故事性，卻讓讀者讀起來有一種親切、自由的感覺。

作品中還有許多恩施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獨特風俗、少數(shù)民族漢化方言、少數(shù)民族特色節(jié)日等場景的描寫，例如大年初一熱鬧歡騰的“舞龍燈”“玩獅子”“蚌殼精”“采蓮船”等，彰顯了獨特的少數(shù)民族特色和其樂融融的節(jié)日氛圍。端午時節(jié)的“賽龍舟”“包粽子”“掛艾蒿”“摸雄黃酒”等把節(jié)日的隆重與兒時的樂趣描寫得淋漓盡致，鄂西土家族的民間傳統(tǒng)娛樂項目“地鴿子”，集娛樂、體育、健身于一體，既考驗人的智慧，也能強身健體，是中華民族民間體育文化中不可多得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二）平凡的恩施“小人物”

安麗芳筆下的大多數(shù)人物都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他們大都默默無聞，即使生活給予他們的是不幸與坎坷，可他們依舊能以自強不息、灑脫隨性的性格積極面對。作者通過對這些小人物的刻畫，塑造了恩施土苗兒女頑強的毅力，樂觀的精神，和來自生命深處的真、善、美。她筆下有對未來生活充滿期待，用跑麻木車來照顧一家老小的“婆娘漢”;一心想著自家一畝三分地的裁縫“陳半天”;因為貪吃最后被活活脹死的“麻孝歌”;雖然生活落魄卻品味高貴的“王瞎子”;離奇死亡的“鬼豆腐西施”等等。這些小人物平凡而真實，以自己的處世哲學消化生活給予他們的苦難與不安，形象血肉飽滿，更易于引起讀者的共鳴與共情。

（三）多彩的土苗文化

從地域來講，文化是一個地域、民族的根系。在書中，安麗芳女士描繪了多彩的土苗文化、濃郁的民族風情，為讀者呈現(xiàn)了不一樣的美麗恩施。作品中關于土苗文化的描寫主要集中于《施南舊事》，例如《那些消失的年味兒》《老城 老屋 老人》《地鴿子》《施南糖食老字號》等，這些部分既是作者對兒時美好往事的回憶，亦是對鄂西地域的深度挖掘與發(fā)揚，更是對當下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一種傳承。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地域文化與文學創(chuàng)作關系密切。安麗芳女士用文學為自己的家鄉(xiāng)書寫了地方志，老城恩施的自然風景、民俗事象、方言土語、民風民性等地方志內(nèi)容，參與了《施南往事》的建構(gòu)過程，讓合集具有了不可替代的地域敘事特色，從而體現(xiàn)了其獨特的土苗文化意蘊與文化價值。

三、結(jié)語

《施南往事》是安麗芳女士對自己幾十年來恩施生活的梳理與總結(jié)，不管是散文還是小說，我們不僅僅要關注其中的創(chuàng)作背景、情節(jié)結(jié)構(gòu)、人物指向、文化情懷等，更重要的是要將文本內(nèi)涵通過有效的藝術手法表達出來，形成讀者易于接受、樂于接受的故事內(nèi)容。著名作家老舍曾說過：“我們常常談到民族風格。我認為，民族風格主要表現(xiàn)在語言上?！钡拇_，《施南往事》語言的質(zhì)樸無華、陳述敘事、口語表達就是恩施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最好體現(xiàn)，也是她對故土恩施最長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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