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劍秀
戴義祥上了大巴,剛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穩(wěn),一個女人就來到他身邊。女人身上散發(fā)著一縷清香,是那種通過鼻孔直往心里鉆的熏香。
女人友好地看他一眼,雙手舉起一個不大的行李箱,踮腳往行李架上塞。這擎臂伸展的姿勢,無意中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肚皮,恰好就在戴義祥的眼前晃悠,戴義祥不看都不行。女人似乎總是不放心,三番五次擺弄頭頂?shù)南渥?,像是故意給戴義祥留下寬余的時間,讓他去觀看一次近距離的展演。那性感的腰身和肚皮極具誘惑,戴義祥開始是匆匆瀏覽,后來就看得盡職盡責,甚至記住了肚臍上邊一公分處那粒黑痣。
女人終于擺放好了,沖他微微一笑:去哪里?
回魯縣。
女人坐下來:巧了,我也回魯縣,終點。
大巴啟動了,開始在擁擠不堪的省城像蟲一樣爬行。
戴義祥看著窗外的雜亂紛擾,心煩,扭頭下意識地打量一眼身旁的女人。應該是三十來歲的少婦,五官像是精心設(shè)計,各種想要的勻稱和韻美,精致迷人。心里波動一下,仿佛在那個瞬間,生出某種沖動的欲念來。
天空晴好,似乎這是一次愉悅而浪漫的歸途。
女人低頭捯飭手機,像是給某人回復信息。戴義祥順眼瞄過去,女人手機玩得飛熟,手寫的速度很快,打嗝的工夫,屏幕上留下一行字。
我的太陽:
月亮已對號入座,放心。別催我,兩小時內(nèi)可以順利搞定,等。
戴義祥忽然感到窺視別人的私信,有失道德,欠了欠屁股,急忙把頭扭向窗外。
女人合上手機,情意綿綿地打了個哈欠,仰靠在座背上,微微瞇起眼睛。
車廂里有玩童的嬉鬧和短暫的嘈雜,戴義祥卻感到了女人的安靜,他把身子斜靠在車窗上,再次悄悄斜視過去。女人的姿態(tài)很優(yōu)雅,臉上卻布滿倦容,正在安詳?shù)亻]目養(yǎng)神,像在默吟佛經(jīng)超度。戴義祥恍若看到一潭寂靜的湖水,沒有一絲的漣漪,不覺有點掃興,這樣了無興趣,還不如去看窗外的風景。
大巴車擺脫城市的纏綿,終于上了高速。窗外一地金黃,正是麥梢黃透的時節(jié),田野里彌漫著燥熱不安的氣息。戴義祥心生感嘆,一晃在省城熬過月余,記得離開魯縣時,麥子才剛剛抽穗拔節(jié),大地的顏色還是蒼綠一片,時光如梭,人生如夢啊。
好像還真有人在做夢。戴義祥聽到一絲微弱的聲響,那聲音仿若天籟琴韻,細膩婉轉(zhuǎn),撩人心弦。他循著那聲音探去,原來是身旁的女人發(fā)出的悅耳鼾聲。他從來沒聽過這樣動聽的鼾聲,宛如高山流水的樂感,瞬間就把人弄得魂不守身。
車里安靜下來。趕上中午十二點半發(fā)車這個點,大巴車似一個碩大的搖籃,晃晃悠悠行駛,哪個也扛不住瞌睡。
戴義祥沉浸在莫名的亢奮中,居然沒有半點睡意。他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乜斜一眼女人,心神不寧。
不知不覺中,戴義祥有了身體的感應。身旁女人的頭已經(jīng)歪過來,靠上他的肩膀,半張臉熱切地貼在他稀薄的襯衫上。那種感應來得太突然,毫無征兆,像酥麻的電流通遍全身。他欠了欠身,但女人好像粘他身上一樣。記得和妻子熱戀時,妻子第一次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他就是這種感覺。
女人的青絲碎發(fā)在眼前挑逗,戴義祥呼出的氣息,撩撥著青絲的浮動。他終于安分不下來,心里好像有成群的螞蟻在蠕動,揪心地瘙癢。坐懷不亂是大度君子的境界,自己是小人物,這幾乎肉貼肉的親密接觸,沒有肌理和生理的反應,那就不正常了。
戴義祥想把身旁的女人推開,或者有意提醒她一下,可他遲疑一下,又于心不忍。他認為這樣做了,會讓女人小看自己,不就是個皮包骨頭的肩膀嗎,靠一下能壞了你家祖墳的風水咋的?哪怕是給一個善意的暗示,或許也會嚴重傷害女人的自尊心,他曾經(jīng)遇到過這樣的事。單位的女孩小劉為提職,給他送過“秋天的菠菜”。一次單獨約他喝酒,借助酒興,一頭靠在他的臂彎里。準確地說,那次不是靠,是緊緊地貼著,嘴與嘴的距離只有半筷子那么近。他也心動,但沒行動,原因是他看不上小劉的嘴,像某位演員的嘴那么大,爛菜幫似的。記得當時他很理智,輕輕推開了她。誰知這個婉拒的行為,在小劉看來,是傷害女人的心。為此小劉抑郁兩個季度,他也痛心疾首足有半年。
自那次以后,他懂得了憐香惜玉,無論在什么場合,對女性都懷有崇高的尊重和敬畏。
戴義祥腦海里晃過妻子的面孔,他開始想妻子了。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去想同甘共苦的妻子。想想妻兒家庭,就會有效抵制外來因素,至少能給自己躁動不安的心火降降溫,以免招惹是非。妻子在魯縣醫(yī)院做護士,形象、性格無法挑剔,毛病是嘴碎,愛嘮叨。經(jīng)常掛在嘴邊翻來覆去的就那么幾句話,你一個人模人樣的副主任,三十二歲提副科,八年過去了,日本鬼子早趕跑了,還是老鱉的房子原窩,見了親朋好友我都羞于提你。終日在百十號人馬的機關(guān)里,拿著國家的工資,不干正事,就知道瞎琢磨,琢磨人,琢磨事,琢磨來琢磨去,把好端端的一個單位,琢磨成了一頭半死不活的驢,把自己琢磨得像個病鴨子似的。笨死了,還以為自己聰明得像馬云。
妻子的嘮叨純屬婦人之見。那是我笨嗎?馬主任是我的上司,八年不調(diào)離沒晉職,我咋提升?要說笨應該是馬主任比我還笨。
愛琢磨,在機關(guān)混,不琢磨行嗎?這可不像做護士,上班時間照顧好你的病人就行了。妻子沒在機關(guān)待過,不懂機關(guān)的規(guī)則。小縣城的普通局委,哪有那么多正事要做,主要精力就是琢磨。一個文件下來了,要琢磨文件精神,琢磨應該怎么安排下去。開一個會,要琢磨領(lǐng)導講話的意圖,回頭就是琢磨怎么制定落實措施。剩下大把的時間就是去琢磨人,哪個人在什么場合,和什么人,說了什么話,用意和目的是什么,暗含著什么動機,不琢磨行嗎?機關(guān)的人表面都像失散多年的親人,似乎都是沒出五服的堂兄堂妹,可哪一個有實話?你以為我是資歷最老的第一副主任,孰不知身后還有五個副主任,有十只眼睛盯著我,也盯著主任的位子呢。機關(guān)是一片渾濁的江湖,琢磨不好會讓你嗆幾口渾水,嚴重的可能會被淹死。用馬主任的話解讀,之所以叫機關(guān),就是到處布滿明碉暗堡。為什么叫局?一個局字,就是一盤棋局,一步走錯,全盤皆輸。不多動點腦筋,不琢磨行嗎?不是一個人在琢磨,是人人在琢磨。
大巴車穩(wěn)穩(wěn)疾駛,靠在肩膀上的女人越睡越香。忽然,司機點一下剎車,好像是躲避前方的車輛。女人受到驚動,咂巴一下小嘴,扭動一下身子,把一只手放在戴義祥的大腿上,又平靜地睡去。
戴義祥確認女人熟睡,就毫無顧忌地去看女人的臉。女人生動的嘴角上,不知什么時候滲出一粒豆大的液珠,看上去晶瑩剔透,似清晨掛在花瓣上的露珠,欲滴非滴,搖搖欲墜的樣子,惹人心生無限遐想。戴義祥欣賞足有半刻,想起應該做件好事,掏出口袋的紙巾,為她輕輕擦掉?;蛘呱爝^去一根手指,溫柔剮蹭,用手更能體現(xiàn)男人的用心和呵護不是?但他終歸啥也沒做,暗自搖了一下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不管用哪種方式,似乎都不妥,驚醒了睡夢人略顯草率,也有自作多情的輕賤嫌疑。
女人放在戴義祥腿上的手,掌心朝下,隨著車身的微微晃悠,那手似乎受到某種信號指示,夢游一樣開始移動。戴義祥屏息凝神,看著那只手往上游動,瞬間他的呼吸有點急促。那只手停下來,戴義祥的目光滯留在期待與惶恐的點上,仔細閱讀那只手,柔美軟綿,玉脂溫潤,不覺咽下一囁口水。如果再往上挪一掌,就到大腿根部了。那一刻戴義祥有點迷糊,恍若有了某種期望,如果司機師傅能把車顛簸一下,那樣或許會自然而然地成就一段完美的契合,暗暗享受一次別人渾然不知的意外驚喜。
女人再沒動作。戴義祥感到莫名的失望,有意把身子向女人暗暗靠了靠,女人沒有任何反應。戴義祥忽然感到自己的行為有點猥瑣,似乎全車人都在看他,看到了他不太陽光的一面。他急忙掃視一下車廂,幸好乘客都在昏睡中,繃緊的心才稍微放松下來。
車程行進過半。
有女人在身上靠著,戴義祥是安靜不下來的。他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觀賞女人嘴角的露珠,時不時也會例行公事地在車廂里掃視一周。
不經(jīng)意間,戴義祥看見了車內(nèi)的監(jiān)控裝置。前方車廂頂端的攝像頭,像獵人深邃的眼睛,把整個車廂看得清澈透亮。不知怎的,看著看著讓人生出懼怕來。在那個瞬間,戴義祥頭上無端地冒出細碎的汗,他突然感到一絲恐懼悄然涌來。
他心里翻江倒海一陣子,竭力穩(wěn)定一下情緒,捋一捋自己前后的言行,似乎也沒有出格的地方。
還是難以平靜下來,琢磨來琢磨去,他感到哪里不對路子。當他再次抬頭看那監(jiān)控時,似乎琢磨出了潛藏的危機。
熬了這么多年,馬主任對他還是寵愛和信任的。這一次一個月的晉職培訓,誰都明白怎么回事,馬主任該退了。
指標下來了,戴義祥試探地和馬主任打探一下。馬主任模棱兩可的話,讓他郁悶三天。
三天后,戴義祥為妻子做了一頓好飯,又幫妻子請了兩天假,帶妻子去了趟情人谷景區(qū),放松一下緊張的心情。
妻子說,這是好事啊,要熬出頭了。
好事?馬主任會把指標給誰,天知道。
論資排輩,這不明擺著嘛。
人心難測,機不可失。戴義祥愁眉苦臉,一臉的憂心忡忡。
咱不能白熬這么多年。妻子倒是起了小性子。
想到你和孩子的未來,我擔心對不住你們。
妻子壓低眉簾有了心事,咋能拿到名額?
馬主任是堵墻。
想辦法打通他啊。
單位小劉提為財務科副科長,找的就是馬主任,馬主任吃軟。
妻子抿了抿小嘴,偏方能治大病。
景區(qū)回來,護士妻子開始行動了。戴義祥知道妻子要豁出去了,他開始不安。
一次晚飯后,妻子化了淡妝,拎起坤包出門。
戴義祥問,干么去?
同學集會,應酬一下。
別多喝酒。
妻子出門的身影飄逸,義無反顧。關(guān)門的聲響,似一聲竭嘶底里的嘶叫戳在戴義祥的心上。
他明白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戴義祥像煙熏的螞蟻,坐臥不寧。他在家喝了兩口酒,起身出門了。他知道地點在抱鳳樓,就做了一回賊,躡著手腳挨門查聽。二樓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在盡頭的一角,他終于尋到了兩個熟悉的聲音。仿佛,燈光暗影里妻子與馬主任正在把酒交歡。
眼前厚厚的門,沒有一點縫隙。
我家小戴吧,跟您這么多年,事么,全仗您的嘴……
你說這事咋整?
您想咋整就咋整。
整吧。
整就整。
兩個服務員在樓梯口竊竊交談,向走廊的盡頭瞭了一眼。戴義祥匆忙轉(zhuǎn)身下樓去了。
回到家里,戴義祥坐在客廳里喝了一陣子悶酒,蒙頭縮進被窩里。
妻子是深夜回家的。戴義祥聽到妻子一陣子胡言亂語,接著是爆摔茶杯的脆響,接著是嚶嚶的啜泣聲。戴義祥沒有勇氣起來安撫妻子,一直窩著沒有走出臥室。那一晚,妻子圍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直到天亮。
事情整成了,培訓指標整到手了。
妻子祖宗八輩地罵了他一個禮拜,他屁也沒放一個。
他順利完成培訓結(jié)業(yè),回去在等一個月,他就能坐在主任的位置上了。
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好像陷入了別人布好的局。腦海的畫面有些混亂,似有人按住了他腦門上的快進鍵盤,閃現(xiàn),閃現(xiàn),他一陣眩暈。畫面定格下來,一張清晰的圖片放大。一位艷麗的女人曖昧地靠緊他,一只小手在他身上多情地做著模糊的動作。
他是無辜的,是遭別人算計了。
會是誰這么用心呢?對手是冤家。戴義祥用了最實用的排除法,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下面五個副主任,兩個資歷淺,剛提拔的年輕人,沒資格競爭。另兩個受過處分,屬于問題領(lǐng)導,帶病上崗,不符合提拔條件。剩下的只有第二副主任馮興剛了。馮興剛這人在縣城有一張親情網(wǎng),遠近親戚都在網(wǎng)上掛著,縣城主要職能部門掌權(quán)的就有好幾個,只要動一個,一串上的人洶涌波動。老馮這人平時穩(wěn)水不響,城府深,肚里的腸子也比別人拐彎多。
一個更可怕的信息涌入戴義祥的腦海。馮興剛的小舅子在交通部門,主管的就是交通客運,車站和大巴車都在他的管轄之內(nèi)。調(diào)取監(jiān)控,弄個截圖,那是涼拌小菜,不用費多大廚藝。
女人、司機、小舅子串成一條藤,藤的那一頭握在馮興剛手上,像握著一條青皮毒蛇,只需稍微抖動一下,他戴義祥就會被纏住脖頸,氣息奄奄。
眼前一片朦朧,一張一張圖片在空中亂飛,飛到了領(lǐng)導的辦公桌上,飛到了單位的各個角落,一個個熟悉的人,手拿著圖片觀看,臉上的表情各式各樣,驚疑、鬼怪、暗喜、譏笑、哀怨、悵然、惋惜。
完了。戴義祥心里一陣痙攣,一陣疼痛,忽然覺得對不起嬌小的妻子,付出慘痛的代價,原來他和妻子卻是那樣的脆弱和不堪一擊。
憂慮和恐慌漫過全身,戴義祥的身子有了微微顫抖,不知不覺他的身體向車廂歪斜一下。身旁的女人像他身上的附屬物,隨著他傾斜過去。
戴義祥用鄙視的眼光看女人的臉,頓時生出憎惡來。這張迷惑人的俊臉,不再嬌美,油光的表皮下,原來包藏著呼之欲出的毒液,隨時都有可能噴發(fā)出來,毀掉他的燦爛前程,讓他身敗名裂,敗得一塌糊涂。
絕望生發(fā)了情緒的波動。戴義祥憤怒起來,他要把女人推醒,推醒后卡住她的脖子厲聲呵斥,你是誰,誰指使你干的?我們有何冤仇?
戴義祥還是有些素養(yǎng),沒有過激和沖動,他保持了超人的冷靜。這女人,就是顆棋子,是被別人利用的道具,冤有頭,債有主,女人和他同樣無辜和悲哀。如果抓住女人不放,那就有失男子漢的風范和悲憫情懷了。
戴義祥不甘束手就擒,他在設(shè)計嚴密的報復步驟,最終也沒想出切實可行的妙招,一切只能等到回家再做精心布局。他的思維在絕望的深淵里游走,游著游著忽然看到了一絲光亮,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復活的出口。
事情或許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戴義祥心里做了一種假設(shè),事情原本沒有那么深奧,也沒有神秘復雜的背景。身旁的女人只是為了騙取或敲詐錢財。如果是這樣,無非是破財消災而已,他有足夠的能力擺平。
戴義祥自慰中舒緩一口氣。
他看著身旁安睡的女人,從她疲倦的面容上,大體可以猜出是個晝伏夜出的風塵女子,或者可能是個小打小鬧的竊賊。
應該感謝網(wǎng)絡和自媒體的傳播,現(xiàn)實中這樣的事例多如牛毛,沒經(jīng)歷過,卻也知道一些其中的套路。
戴義祥開始從頭梳理。女人上車時的甜美微笑,無疑是麻痹男人的藥劑,讓人迷醉,失去應有的防范。而后,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倒在男人身上,瞬間讓男人迷糊中意識短路,這似乎還不夠讓獵物徹底斷篇,便把女人溫柔的手伸向男人的興奮部位,等男人浸淫在迷幻的夢鄉(xiāng),女人就得手了。
單位的小陶,就是在火車上中招的。同行的女人佯裝睡去,主動與他纏綿,等他下車后才發(fā)現(xiàn)兜里的財物被洗劫一空。
網(wǎng)上還有很多類似的案例。一男子在長途汽車上偶遇一靚麗女人,便在女人的投懷送抱里與之親熱,忽然竄出一個壯實漢子,言稱調(diào)戲女友,一陣拳腳過后,逼問報警還是私了。受害者羞于面子,只能破財消災。
如果說前一個事件的性質(zhì)是盜竊,后一個就是團伙合作,暴力敲詐,性質(zhì)要嚴重得多。他面臨的是哪一種呢?
戴義祥想到了上車后,女人回復的短信。稍加琢磨,就能推敲出其中的玄機,這其實就是一個聯(lián)絡暗語。太陽和月亮,就像土豆和地瓜的接頭暗號。已對號入座,分明就是已鎖定目標。別催我,即要相信我的能力,這都是輕車熟路的事。兩小時內(nèi)搞定,這趟開往魯縣的大巴,運行時間剛好是兩個鐘點。最后一個字,等,就是等我的好消息吧。
這是一個團伙,戴義祥心里認定。他無疑是被鎖定的目標,那太陽是誰,在不在這車上?
戴義祥急速掃視車廂一周。前排坐著一對老夫妻,并行同排應該是一家三口,左前排一對小年輕,相互依偎正在熟睡。只有左后排那位平頭中年人,臉上扣著一副墨鏡,斜躺身子,似乎還扯著微弱的鼾聲。這掩飾一眼就能看出有點虛假和做作,毫無疑問就是他了。
妻子總說他笨,事實再次驗證了他的精明。如果他不理智,拿出紙巾去擦拭女人嘴角那顆迷人的液珠,假設(shè)他一時糊涂,去撫摸那只誘惑的玉面纖手,很可能隨著女人的一聲尖叫,早就有人跳出來了,這時候還不定是怎樣的狼狽呢。
戴義祥為自己的明智忍耐,感到暗自慶幸和自豪。
大巴車飛速疾馳,窗外的田野和樹木被甩在后面。
時間不多了,該是他們要下手的時候了,戴義祥警惕起來。盡管這是小兒科,一看就被識破的橋段,小心無大差,還是盡力規(guī)避意外的風險。其實戴義祥不怕女人使出偽裝的盜竊伎倆,因為他兜里沒有值錢的東西。他在乎的是多年含辛茹苦經(jīng)營起來的聲譽,還有妻子舍身相助的英勇付出。
車程隨著車速在流逝,已經(jīng)隱約看到魯縣的建筑群了。車里依然安靜如初。戴義祥抬頭再次看到可怕的監(jiān)控探頭,琢磨出另一種結(jié)局,如果一路無風無浪,隱患也不能排除,身旁的女人和司機有可能是同謀,會不會在以后的時間里發(fā)給他一張敲詐截圖。如果那樣,戴義祥并不害怕,到那個時候,就由不得他們了。
大巴車平穩(wěn)地駛進魯縣終點站。
戴義祥推醒身旁的女人。喂,到站了。
女人抬起惺忪的睡眼,怔了怔神,看看戴義祥,臉上掠過一片羞紅,急忙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
下了車,戴義祥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口袋,確認沒有損失一絲毫毛。他站定看看頭上的藍天,嘆出一口長氣。女人走過他身旁時,微笑點頭,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昨晚在省城陪護母親一夜,今天匆忙趕回來,晚上還要給孩子們上課呢。
戴義祥站在明亮的陽光下,一時找不到了出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