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純真年代(三題)

2019-10-24 06:01葉端
文學(xué)港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王超

葉端

純真年代

馮媛在他們班被認為是個很怪的人,沒什么同學(xué)愿意搭理她。但是當我轉(zhuǎn)到他們班后,不知怎么的,就首先認識了她。當然,那個時候我也被認為是個怪人。我原先所在的班級改為雙語班,所有人都拼命地往那里擠,我竟然自愿被放逐了。作為毫無攻擊力的入侵者,大家很快就喪失了對我的興趣。一天中午,馮媛對我說:“你和我走吧。”于是她帶我到她家,和她爺爺奶奶一起吃午飯。

馮媛的家很遠。在此之前,我從未坐過公交車,也是第一次在她手上看到月票為何物。我家在云集路和珍珠路的交界處,旁邊是兒童公園和商業(yè)街,離小學(xué)不過五分鐘的路程。但我們坐了很久的車才到她家,她爺爺奶奶是很好的人,拉著我的手說:“阿媛功課不好,你要多幫幫她。”馮媛乖巧地笑道:“我也很努力的好吧。我都開始背單詞了,不信你問她。”就這樣我去了她家好幾回,也好打發(fā)學(xué)校午休時光。直到一天上午課業(yè)結(jié)束,馮媛說:“我媽媽今天回家吃飯,我們先去她單位找她。”

馮媛的媽媽在一家百貨公司做銷售員,馮媛領(lǐng)著我熟門熟路地鉆進倉庫。倉庫很長,兩頭是門,中間一條通道,可以并行兩輛貨物搬運車。我們在箱子后面的空隙坐下,只要不出聲,完全不會被發(fā)現(xiàn)。沒過多久,就到工人們的休息時間,幾名女銷售員身穿制服,拿著飯盒從倉庫穿過。馮媛轉(zhuǎn)過頭,盯著我看了會兒,貼過來把我頭上新買的發(fā)夾摘掉。

“你干嗎?”我被她粗魯?shù)氖址ò蜗聨赘^發(fā),不禁哀叫一聲。馮媛把發(fā)夾塞進我的口袋,拉著我站起來,拍拍我們身上的灰:“我前天和媽媽說想買個櫻桃發(fā)卡,她沒同意。讓她看見你戴著,她會以為我故意在氣她?!?/p>

我們跑出倉庫,在貨架之間連拐幾道彎,便看見馮媛的媽媽了。她清瘦得厲害,兩側(cè)肩胛處,骨頭像刀一樣刺出來。奇怪的是,似乎在我認識的長輩中,所有結(jié)婚過的女人都這么瘦。馮媛見我尷尬地站在一旁,介紹說:“這是阿末,到過我們家的。”她媽媽上下打量了我一會,淡淡地說:“哦,是你啊?!彼汛娣牌睋?jù)的柜子鎖上,牽起馮媛的手:“走吧?!?/p>

因為有長輩在的緣故,我們一路都沒有說話。爺爺奶奶已經(jīng)做好午飯,吃完飯,馮媛帶我到她房間。她的房間很小,門邊放著一張單人床,對面是書桌和衣柜。一扇小門通往陽臺,但沒有開,屋里悶得很。

我向陽臺走去,余光卻瞧見書桌上放著我的電子詞典,這才記起來,幾個禮拜前因她喜歡玩里面的貪吃蛇,我便借給了她。之前她或許收在抽屜里,我才沒有注意到。我看了電子詞典一會兒,想要要回來,但不知該怎么說。其實這個電子詞典也不是我的。我這一整年都寄居在姨媽家,表哥很小的時候姨媽就離婚了,我晚上到她家吃飯,夜里就和她睡一起。后來表哥買了個新的電子詞典,姨媽就讓他把舊的借給我,黑白的小屏幕,每個字母都看得到凸起的小小方塊。

我看了看馮媛,她正對著衣柜上的裝飾鏡梳理劉海,很認真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來,她似乎從來沒說起過她的爸爸。

就在這時,房門突地打開了,馮媛的媽媽走進來:“阿媛,你不午睡嗎?”

我連忙退出房間??蛷d里,爺爺奶奶正在看電視,我也跟著一起看。一集電視不過四五十分鐘,馮媛午睡出來,電視里正好在放片尾曲,她的眼神還有些迷糊,卻也扭頭往屏幕里看。字幕飛快地滾動,歌聲無謂地唱道:

“美麗的西雙版納

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

有沒有我的家

爸爸一個家

媽媽一個家

剩下我自己

好像是多余的

……”

馮媛的媽媽也跟著出來了,馮媛把戴在手腕上的發(fā)繩遞給她,她便站在馮媛背后給她扎頭發(fā)。

“到學(xué)校要好好聽課啊?!痹妙^發(fā),她督促說,“不要在路上磨蹭。我先去上班了?!?/p>

馮媛的媽媽離開后,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電視的廣告聲響,殷勤地補給著。馮媛朝我使了個眼色,于是我起身告辭。

“明天來不?”奶奶問道。

“下次吧?!?/p>

“要大結(jié)局了?!蹦棠萄a充道。

“是嗎?”馮媛繞過我去換鞋,我照例鞠了個躬,“我們走了。謝謝啊?!?/p>

我轉(zhuǎn)身關(guān)門時,馮媛已經(jīng)噔噔噔走下去了。她沒有沿著來時的路返回,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行去。沒過多久,視野忽然開闊,原來我們已來到江邊。雖然水流依舊闊大而平穩(wěn),但這里沒有雕欄,也沒有飾燈,看起來和鄉(xiāng)間的小河沒什么兩樣。我從來不知還有這種地方。馮媛拿紙巾擦了擦,在堤壩上坐下。

“好香?!彼乓蛔拢驼酒饋?,圍著上邊的幾棵矮樹轉(zhuǎn),興奮地說,“是梔子,梔子開花了?!?/p>

“是嗎?”我不明白這有什么可高興的。

她摘下兩朵,系在我倆的發(fā)繩上。

風靜靜地吹著,把花香更多地吹到我們臉頰。我想起從前爸爸帶我到江邊放風箏,也是這樣的夏天,從濱江公園出發(fā),在堤壩上奔跑。對了,還有表哥,他也總喜歡纏著我爸爸帶他去玩。

“你不要再來了?!彼贿厯芘业念^發(fā),一邊說道。

“嗯?!蔽尹c點頭。

“爺爺奶奶喜歡的東西,她都不喜歡。”她補充道。

我笑了笑。

她輕輕哼了一聲:“真不想討好他們。我才不想扮演乖孩子?!?/p>

“一切喜歡都是有代價的。不是嗎?”我?guī)退严瞪先サ幕ò瓴剡M發(fā)辮里,不讓它那么醒目,“他們說不定也很討厭我們,是看在那么辛苦才生下我們的份上,才原諒我們的吧?!?/p>

馮媛也笑了,問:“你爸媽常和你聯(lián)系嗎?”

“不常。爸爸不太打電話,媽媽偶爾會打。她都和姨媽聊天?!?/p>

“你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嗎?”馮媛又問。

“讀書啊。就跟我們上課一樣?!?/p>

“他們在一個學(xué)校?”

“不是一個。媽媽說他們的學(xué)校之間有很遠,她的宿舍離校門口也很遠,學(xué)校里面還有座山。桂子山?!?/p>

“有多遠?”

“大概是學(xué)校到你家這么遠吧。”

馮媛嘆了口氣,說:“他們應(yīng)該不常見面吧。”

“不知道。”

“你以后也要去武漢讀書?讀碩士、博士,一直讀上去?”

“也許吧?!?/p>

“不會無聊嗎?”

“別的事才無聊吧?!?/p>

“不是吧。你最近在看什么?”

“我在看凡爾納?!?/p>

“講的什么?”

“講的是一個英國人,他用八十天的時間周游了世界?!?/p>

馮媛朝后仰了仰身體,輕輕“哦”了一聲,露出不感興趣的樣子。過了會兒,她說:“我還沒離開過家?!?/p>

“我也沒有?!蔽一卮鸬馈?/p>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我因為沒睡午覺,不知不覺就靠在堤壩上,閉上了眼睛。正要入夢,突然被大力推醒:“幾點鐘了,會不會遲到?!?/p>

“我沒有表?!?/p>

馮媛撇撇嘴:“你是不需要。你家來回18次都不會遲到?!?/p>

我們慌忙跑到公交車站,車還沒來。“你有多少錢?”她問道。

媽媽臨走前留了生活費給我,都是清點好的零錢,夾在相片簿里,一格對應(yīng)一天。這天我早飯用去兩塊五,一塊是來時路費,手上還剩下四塊錢——一張兩元的紙幣,兩個一元的硬幣。她抽走那張紙幣,想了一想,又拿走一個硬幣,說:“飯錢算你三塊,給你一塊坐車。”

她的計算很是公允。其實媽媽的梳妝臺里有一些分子錢,每當我嘴饞得厲害,就集齊兩三塊買零食吃。但她不能,她的每一分吃用都在她媽媽的掌控之中。

“我很想買那個發(fā)卡。”她說。

“很好啊?!蔽颐嗣诖锏陌l(fā)卡,沒有說送給她的話。

公交車姍姍來遲。車內(nèi)很空,雖然夏日的午休時間格外長,但人們不愿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路上。車窗全都開著,風從四面八方吹進來,像是坐在敞篷的馬車上,每一個街道都停下來致禮。慶幸的是我們沒有遲到。到教室的時候,剛剛打鈴,掛鐘顯示兩點整。再過一個小時,就是三點。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放學(xué)時間。沒有比童年更快樂的了。

洗 當

王超給人剪發(fā)。一開始在連鎖店做學(xué)徒,后來和師父一起出來單干,從市中心到了城郊,開了一家小店。

這里雖是城郊,居民不比別處稀少,多是白日往城里上班、夜里回來的住客,也有些城里來的拆遷戶,新房在不遠處的大公寓里。相鄰幾條商業(yè)街,中間斜穿幾排居民樓,因是老舊的房子,也沒人照管,一樓紛紛改作門面。師父只租了半邊房子,另一半還用水泥糊著,上面房東貼道:招租。當然不怎么美觀,于是理發(fā)店也只臨街打了個門窗,漆上幾道鐵欄桿似的黑線,依舊保持水泥本色。為了占房租的便宜,居民樓間竟開了六家理發(fā)店、十多家餐廳。剛開始互相還嚷嚷,后來就像是說好了似的,理發(fā)店一律20元一位,不論男女。理發(fā)師們相互也熟識了,有時自己家沒開門,去隔壁家借個地剪頭,也是常有的事。

王超剪了兩年頭發(fā),手法純熟了,卻也談不上什么技術(shù),無非長的剪短、厚的打薄,只要均勻整齊,一切聽顧客吩咐。因此他雖然木訥,也被認為可靠。新店也不玩虛的,不推薦染發(fā),不賣卡。來了就剪,剪了收錢。理發(fā)店除了他和師父,再一個女的,都叫她妙妙姐,是他師父老鄉(xiāng)。他一早來開門,妙妙姐中午過來,師父往往下午才到。通常整個上午就他一人,客人也寥寥無幾。晚上他可以早些下班,為的是去旁邊的KTV找他女朋友。

KTV在街面上,占了兩層,裝修也洋氣很多。女朋友比她小一歲,名叫阮佳,也是剛來杭州一兩年。阮佳站前臺,給客人登記。他就縮在前臺下面的椅子上,像是和她一道上班。同事和朋友時常拿她倆開玩笑,說像小夫妻,他倆自覺也是感情甚篤。

他們住的地方,比居民樓又差一層,是農(nóng)民的自建房。房間三米寬五米長,自帶廁所,就是隔音不好,路上老有摩托車來來去去。不過這一帶據(jù)說要拆,等租期一結(jié)束他們就打算搬到KTV附近。阮佳多少還是想找間帶廚房的房子,最好廁所帶窗,阮佳老嫌味道大說他沒沖水。

一天,王超給客人剪頭,剛哥來了。剛哥住這樓里,常來他們店洗頭。王超讓剛哥稍等,過一會兒,妙妙姐來了。妙妙姐給剛哥洗了頭,剛哥也不急出門,兩人就坐一旁聊天。也沒什么可聊,就說起剛哥女朋友。剛哥不搭話,問妙妙姐最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的,二十來歲,喜歡穿吊帶短褲,夾著個大拖鞋。妙妙姐說看到過。王超插話說,早上還看到她經(jīng)過。

是不是。剛哥說,我就說最近總看到她。我還有她微信呢。

你認識她?妙妙姐問。

我老早就認識她啦。她在KTV里干活。

KTV王超熟啊。妙妙姐問王超,你見到她沒?

不是這邊KTV。好久以前啦,在城北那塊,我還和她上過床。

你和她上過床?

有什么奇怪。只要是女人我都能得手,除非她不在那里做。

妙妙姐嘿嘿笑。

我一看她就認出她來了。她微信名叫斑鳩斑馬長耳兔,還是斑馬斑鳩,頭像是一只手扮兔耳朵。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剛哥把手機遞到妙妙姐面前,兩人湊在一起翻相冊。王超看不到,繼續(xù)給客人剪頭,剪完稍微一吹,頭發(fā)末也不打掃,盡管收錢。剛哥在那邊又說,厲害吧。妙妙姐咯咯亂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這之后剛哥時常和那女的一起,主要是吃飯,說要帶她過來洗頭,卻一次也沒來。女的個子高挑,多肉,吊帶把肩頭勒起來,顯得有些蠻。一次剛哥不在,那女的進來。“洗頭嗎?”女的看了看王超,他手里還抓著藍布巾。她說洗。

他把她的頭放進池子里,姿勢不太舒服,她兩條腿將腳蹬踢開,叉在那里。洗頭池旁邊是架子,架子上好幾個腦袋,都是瓜子臉,大眼睛,微笑。他多抹了些洗發(fā)膏掂著她的腦袋,搓出些泡沫。

泡沫流進池子里,他把噴頭從固定處拿起來。他一手托著她的頭,水軟軟的,一直沖著她的耳后根,在那兒發(fā)呆。泡沫早就沖沒了,他的手搔不到癢處,胡亂摩擦著頭皮。他覺得她有些神秘,但沒的可問,默默把頭洗完。吹頭發(fā)的時候妙妙姐來了,哎呀了幾聲,說常來聊天。女的也很冷淡。妙妙姐碰了個冰骷髏,有些不高興。最后王超遞了張紙給她擦臉,她擦完臉扔地上,用微信付錢。王超看見她的頭像果然是一只兔耳朵。

阮佳和王超吵架了,理由是他和別的女的上床。這件事查無實據(jù),鬧了半天,除了分手沒別的說法。剛哥也不太高興,那女的不說一聲就回千島湖了。她家在千島湖,雖然不遠,但也不可能去千島湖找她。但剛哥也沒吃虧,將床事向妙妙姐吹噓一通。

阮佳和王超到底沒分成。居民樓要做封閉式小區(qū),不許在里面開店。雖然許多店鬧著不肯關(guān),但臨街的前后兩個入口加了鐵門鎖上,出入不便,漸漸客流稀少,理發(fā)店也只有搬家。師父奔忙數(shù)日,終于在城西找到家店面。王超收拾屋里東西,問阮佳還在不在城中村住,不然一并退房。

KTV因在街面不受社區(qū)規(guī)劃影響,但阮佳還是辭了職,決定跟王超去做洗頭妹。師父也高興多一個人,剪頭洗頭分開,顯得專業(yè)。KTV的小姐妹們勸阮佳不要離開,但阮佳卻出奇地堅定。只有剛哥十分感傷,一時間這么多家理發(fā)店,一時間洗個頭的地方都沒有了。

剛哥,你這點頭發(fā),自己水一沖不就成了。妙妙姐笑他。

你不懂。剛哥嘆息一聲,拉妙妙姐出門。認識這么久了,還沒請你吃過飯,走。

王超隔著玻璃,看見剛哥和妙妙姐進了隔壁家的烤魚店。兩家店都是最后一天開門,那邊廚師干脆站門外抽煙。王超正望著,忽聽身后,師父感嘆說,幸好沒在裝修上多花錢,這地方難得,本來也不指望占一輩子的便宜。王超心道,一樣做生意,有什么便宜。王超問師父要不要幫忙收拾,兩個人一起把零碎的用具裝了箱。晚上有客人來問,一齊說,搬了,不做了。

相親記

和虞芳洲約定八點半見面,打電話給她,原來她又睡過了。兩個人磨磨蹭蹭,九點半出發(fā)。她穿著白色的襯衣,有些寬大,披一件黃色的短外套,袖口喇叭狀敞開,下面是黑色的長筒襪,深綠色的短褲,加上一雙越過膝蓋的長靴。虞芳洲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樣,總讓我想起“芳草萋萋鸚鵡洲”這句詩。她的裝扮無疑是現(xiàn)代的,容貌和性情卻有些古典。她說她該買一面全身鏡,以免整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我說我臥室墻上有一面,可我覺得還是不知道比較好。這就是美與不美的差距。

但附庸風雅還是必要的。按照計劃,我們先去了多倫多現(xiàn)代美術(shù)館,但因為展覽結(jié)束,沒有開門。她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打發(fā)繩,挑出一根,把長發(fā)系上,若再梳成一髻,便當真是位虞美人。手機信號不好,坐在便利店里,好半天才查到地圖,順便也吃完一個冰淇淋,冷得渾身涼颼颼的。接著乘車到南京西路的上海美術(shù)館,鐵門向兩邊敞開,一副寬厚待客的模樣。哪知剛走進去,便望見告示上毫無同情地寫著:展館已整體搬遷至浦東,咖啡館照常營業(yè)?!敖裉焓鞘裁慈兆樱俊眱扇嘶ハ嗾f道,百無聊賴地打算穿過人民廣場往回走,卻被擠擠攘攘的人群嚇了一跳。“這在做什么?”虞芳洲問,“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不算寬敞的道路上,兩旁都斜躺著成列的雨傘。有的雨傘后面坐著老頭老太,有的只是空空地放著。雨傘上或多或少,貼著A4至A5大小的紙張。紙張上大都有統(tǒng)一的格式,寫著男或女、本地人或外地人,年齡25至65,月薪數(shù)千至數(shù)萬,一起貸款買房至家有房產(chǎn)數(shù)套,不一而足。我們總算看清楚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父母替子女相親。

虞芳洲拿出相機,蹲下來,從人群入口往縱深處拍攝。等到拍夠了,把相機藏進包里,瀟灑地說:“我們逛逛吧?,F(xiàn)在十一點一刻,我們逛到十二點?!蔽覒岩晌覀兪欠衲艽暨@么久,因為許多老人說的都是上海話,嘰嘰喳喳,一句也聽不懂,但也只得沿著人群的走向,慢慢地往前挪。直到走到一把貼著許多名片的雨傘前,我和虞芳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雨傘后頭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女子,穿著深紫色的套頭衫,當中是亮黃色的英文字母,頭發(fā)亂糟糟地蓬著。她坐在自帶的板凳上,臀部把整個板凳都遮住,膝頭放一本厚大的筆記,上面是密密麻麻用鉛筆和圓珠筆記錄的信息。她一邊熟練地翻找,一邊和一個向她咨詢的女士對話。許多人圍在她們身后,一面考量,一面窺探,一面看熱鬧。

虞芳洲的出現(xiàn)引起了攤主的注意,像所有中介一樣,她善于發(fā)現(xiàn)獵物,主動和虞芳洲攀談道:“你找對象嗎?”虞芳洲愣住了,毫無誠意地“嗯”了一聲。攤主只當她害羞,眼睛望向她:“你要找什么樣的?89年,上海戶口,怎樣???”

虞芳洲囁嚅了幾下,終于發(fā)聲:“我要找年紀大點的?!睌傊饔牣惖卣f:“89年還不大???小姑娘你幾幾年的?”“我91的?!薄?9配91可以撒?!庇莘贾迗猿终f:“我喜歡大一點的?!睌傊髁巳唬骸按笠稽c的也可以,我給你找,現(xiàn)場聯(lián)系。”“現(xiàn)場就聯(lián)系?”“對啊。我又不是騙你。”

虞芳洲朝我看來,一副該如何是好的樣子,我忍住笑,沒有理她。攤主一手勾拉鉛筆,眼睛在本子上搜羅起來。過了半分鐘,抬起頭來,問道:“85年,年薪45萬。可以吧?”

虞芳洲不置可否。攤主又說:“他是東華大學(xué)的,本碩連讀。你什么學(xué)歷?”虞芳洲答:“碩士。” “你也是碩士?哪個學(xué)校的?”虞芳洲答:“復(fù)旦?!薄皬?fù)旦的碩士?”攤主驚訝且懷疑地瞅了她一眼:“你哪里人?”“重慶人。”“重慶的?!睌傊髦貜?fù)了一遍,似是在考量她的條件,末了又瞅她一眼,說:“85年,年薪45萬,上海戶口。人家只要90后,條件很好了啦?!庇莘贾揿o默了好會兒,禮貌地推拒道:“我再看看。謝謝阿姨。”

“你都不救我?!睌D出人群,虞芳洲指責道?!澳銈儾皇橇牡煤芡逗蠁??”我終于笑出聲來,“發(fā)現(xiàn)你真的很好賣耶?!薄跋麓钨u你。”“我是賣不出去的。一回生二回熟,再賣你一次?!庇莘贾藓呛且恍Γ骸斑@次真沒準備好?!薄拔业故瞧婀帜愣颊f實話呢?!薄皩ρ健R幌伦右蚕氩黄饋碓趺凑f?!弊吡艘欢危姨嶙h道:“給你編個身份吧。上海大學(xué)。89年。你喜歡的話,比較容易找年紀大的?!薄笆裁磳I(yè)?”“金融?熱門的?!薄吧虾4髮W(xué)有金融?”“不知道?!薄安蝗簧虾=淮??”“隨便啦。籍貫就不要亂編了,口音聽得出來。”

相親角的中段,靠墻牽一根長線,掛著一列列的“招領(lǐng)啟示”。沒有父母坐守的地方,要求就變得戲謔而私密得多:“臉小,腿長,1.7m以上,不穿高跟鞋?!薄捌粒醒劬墸ǖ谝谎勰軓捻永锟匆娚屏迹??!睅讉€和我們一樣誤闖進此的外國人大大咧咧地舉著單反相機四處拍照,其中一個指了指當中一張紅字介紹,其他人不由大笑起來。我們湊過去一看,不禁也會心一笑。上面寫道:“長寧女,83年,本科,外企,皮膚白身材好,氣質(zhì)絕佳一掛成功,見了心動不見后悔,歡迎來電138XXXXXXXX。”

到達相親角另一頭時,一個拖著麻袋的年輕人湊到虞芳洲面前,笑瞇瞇地問:“你來相親?”虞芳洲輕巧地避開,拉著我繞了個圈,往來處走去?!斑€逛?”我問。虞芳洲看了看表:“還沒到十二點呢?!?/p>

仙蒂瑞拉的水晶鞋該送給誰?是王子禿頂?shù)母赣H,還是褐黃的皮膚凹進骨頭里的母親?這擾擾攘攘的場域使我的精神麻木又活躍起來。我來回睨視那些高低不齊的雨傘,努力想找尋一個合適的目標,奈何名片上總是女多男少,條件適當?shù)哪行愿巧僦稚佟W吡藘扇?,終于在拐角處的兩把雨傘之間,看到一張立著的木質(zhì)小折疊椅,介紹就貼在椅面,上面寫道:“男(獨子),88年,175cm,上海人,家里有房,在世界五百強企業(yè)工作。要求對方160cm以上,文靜大方,收入穩(wěn)定?!?/p>

我拍了拍虞芳洲,示意她看。道路另一邊,正和附近“同好”閑聊的家長瞧見了我們,走過來問:“你們來相親,還是來玩?”我毫不客氣地指指虞芳洲。

這位女士顯然是上海人,穿著合身的深綠色外套,戴一條絲巾,下面是緊身的黑色長褲,蹬一雙短靴。“你多大了?”她上下打量虞芳洲,好半會兒才問道?!拔?9年的?!庇莘贾廾鏌o表情地答道?!?9年?”女士在頭腦里算了算,“在哪里工作?”“呃……在讀書?!薄斑€在讀書?”“對。我是碩士?!薄按T士在讀?也就是明年四月畢業(yè)?”虞芳洲沉吟了好會兒,說:“對。明年畢業(yè)?!迸克坪醴潘闪诵S意問道:“哪里的碩士?”“交大的。”“什么專業(yè)?”“金融?!薄芭丁!迸垦隽搜鲱^,雙手環(huán)抱,擺出個舒服的姿勢:“交大金融是還可以。但你還沒定下來,你要畢業(yè)了才好打算啊?!?/p>

這樣一說,她顯然是等不及了。見我們沒走,出于禮儀,她又順口問了幾句:“你哪里人?。俊薄爸貞c。”“重慶有點遠啊。在四川吧?!薄爸貞c是重慶,四川是四川?!薄芭丁D愀改缸鍪裁吹??”虞芳洲一板一眼地答道:“爸爸在國企,媽媽在事業(yè)單位。”是個中規(guī)中矩的答案。女士抬頭又望了望天,一只腳下意識地踢了踢地磚:“是還可以。就是你太小了啦。你其實沒必要相親啦,是不是今天先來看看,以后再考慮?”虞芳洲說:“對。今天先來看看。”

道別以后,虞芳洲嘆了口氣?!澳悴辉撜f你還在讀書啦?!蔽医ㄗh道,“89年的話,可以說今年碩士畢業(yè)剛工作?!薄暗钦沂裁垂ぷ髂兀俊蔽遗λ褜て髽I(yè)的名字:“富士康?上海有富士康嗎?”“不知道?!薄澳蔷蛧?lián)證券吧?!庇莘贾扌Φ溃骸皩W(xué)校門口那一家?”“對啊。就那一家?!崩@過花壇,余光又看見那個拖著麻袋的男人,從雨傘后頭穿進來。虞芳洲低垂著頭,似在回憶剛才的畫面,不知想到什么,嘿嘿笑道:“還蠻有趣的?!蔽乙惨崎_目光,附和道:“對呀。能夠借此理直氣壯地了解到不同的人,觀察他們?!薄熬团卤┞读俗约骸!薄翱梢曰嘤H嘛?!弊吡藥撞?,我掏出手機一看,“啊,十二點到了?!?/p>

厚重的鐘聲從美術(shù)館方向傳來,許多次地將行人的步伐打斷,好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發(fā)生了。而那些各占據(jù)一隅之地的人們,從包裹里變出他們的午餐,開始大口吞嚼起來。我聞到了青椒的味道。

“我們?nèi)コ燥埌伞T儋I杯咖啡,好困?!?虞芳洲打了個哈欠。

我們背對鐘聲,走到相親角的另一頭。銀白色的弧形頂棚猶如教堂的穹頂,穿過一道鐵門,便見一塊淺棕色的石頭,像許多景區(qū)的銘牌一樣,從上往下,刻著“人民廣場”四個大字。這個從前跑馬的地方,先以外語角聞名,現(xiàn)在成了相親角,真不負人民生計。

“你好。我叫虞芳洲。89年生。畢業(yè)于交大,學(xué)的是金融?,F(xiàn)在在國聯(lián)證券工作?!?/p>

“證券公司啊,有什么內(nèi)幕嗎?”

“人生無常,就像股票一樣。若是我知道,還讓你知道,能叫內(nèi)幕?”

“叫內(nèi)褲吧?!?/p>

等公交車的時候,虞芳洲忽然笑道:“你說要化名相親,我想到有一次我在百度上搜自己的名字,出來一張‘虞芳洲拉屎照,打開一看,真的是一個男人在拉屎?!?/p>

猜你喜歡
王超
霧霾產(chǎn)生原因及朝陽市霧霾成因初探
朝陽市重污染天氣預(yù)報系統(tǒng)建立意義淺析
淺談冬奧會前期朝陽市空氣質(zhì)量及細顆粒物變化及成因
丟失與迷失
Analysis of Satan in Paradise Lost
指紋畫
買水果
延伸小游戲
熱心腸
轉(zhuǎn)身的距離
农安县| 九台市| 金寨县| 布尔津县| 济源市| 大悟县| 西乌珠穆沁旗| 玉树县| 康平县| 东山县| 云安县| 江城| 大化| 台东县| 五家渠市| 天津市| 黑河市| 宕昌县| 富源县| 南澳县| 凤凰县| 奉新县| 阜新| 宁安市| 永登县| 小金县| 丰镇市| 武功县| 新民市| 鲁甸县| 泰兴市| 册亨县| 灵丘县| 舒城县| 郸城县| 宜川县| 图木舒克市| 万州区| 宝丰县| 白山市| 垣曲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