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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天

2019-10-09 09:10劉鴻伏
長江叢刊 2019年25期
關鍵詞:娘親寡婦鐵匠

■劉鴻伏

知了的叫聲像一陣雨從樹上落下來。離河邊幾十步遠是一個露天鐵鋪,此時,老鐵匠赤膊上的汗珠子砸到地上,發(fā)出哧哧的聲響,如燒紅的鐵器扔進水里。南方的太陽熾熱,讓鄉(xiāng)村所有的人和家畜都躲進每片能找得到的陰影里去。太陽似乎比鐵爐子里的鐵水還燙人。

只有老鐵匠和少年劉務不躲。老鐵匠是沒有辦法躲,他必須在天上的大火爐和地上的小火爐兩面夾烤之下完成他一天的工作,他靠手上的鐵錘擊打鐵砧來養(yǎng)活一家人。劉務是閑得無聊,在家門口追了一陣子公雞和那條家養(yǎng)的黃狗后,尋著老鐵匠似乎永不停歇的錘聲來到河邊。

劉務家離小河有一段距離,要經(jīng)過寡婦劉王氏的橘林。劉務穿過那片橘林的時候,不應該抬起他的腦殼去瞟樹上的橘子??伤€是鬼使神差地瞟了一眼讓他垂涎欲滴的橘子。拳頭大的橘子掛滿了枝丫,青中透黃,仿佛每一個橘子都在叫劉務:來呀來呀,快來吃了我!劉務的肚子正咕咕叫,就忍不住從那些不堪重負的枝丫上摘了一個最大的橘子,少年想,這也許能減輕樹枝不小的負擔吧。

劉務揣著摘下的橘子,心里有點擔心被劉王氏發(fā)現(xiàn),那可是一個惹不起的主。就繞開土路,轉彎抹角走過一大片比他還高的茂密野草,一條長著紅白相間花紋的小蛇從他的赤腳邊無聲地滑過去,把他嚇了一跳。他本能地跳到一塊很大的石頭上去。

從后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來看,首先劉務不該經(jīng)過寡婦劉王氏的那片橘林,但劉務要去小河邊又不得不從橘林走過;經(jīng)過也沒有什么,如果劉務不去摘樹上的橘子,他也不會繞一個不大不小的彎進入比他還高的雜草地,不經(jīng)過雜草地就不會遇到那條紅白花紋的蛇。如果不遇到那條蛇,劉務就不會被嚇得跳上那塊大石頭。

劉務跳上那塊大石頭的時候,整個事情變得復雜起來。

劉務站在石頭上,第一眼就看見了寡婦劉王氏正光著身子和老鐵匠的兒子在齊人深的草叢里翻滾在一起,像死死糾纏著的兩條蛇。劉務很響地呸了一口痰,娘告訴過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要呸一口痰,才不會走霉運。

劉務呸出的痰卻正好飛落到寡婦高高翹起的屁股上,寡婦像忽然被土蜂蜇了一下,發(fā)出驚叫。鐵匠兒子看見劉務站在高高的巖石上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們看,不禁又羞又怒??诶锪R:小王八,看什么看,你沒有看見過你爹你娘造人?滾!劉王氏也回過身來,卻一臉的驚慌。劉務雖然小,也曉得寡婦和鐵匠兒子干的是見不得人的事,挨了罵,心里很不服氣,回一句:不要臉!鐵匠兒子一身白板肉從地上爬起來要追打劉務,寡婦忙拉住了,說:這下可見不得人了!男人說:怕個鳥!小王八敢對別人亂講,老子弄死他!劉務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寡婦白花花的一對奶子在鐵匠兒子的手上撲騰搖晃,野草遮住他們大半個身子。

鄉(xiāng)村夏日繁盛的草木下仿佛正瘋長著隱密的事物也掩蓋著不能言說的細枝末節(jié)。太陽白得晃眼,知了的叫聲讓人心煩意亂,劉務揣著那個偷來的橘子,一直往小河邊跑,他寬寬的前額密集著黃豆大的汗珠。

劉務跑到河邊的時候,大地上沒有一絲風吹過,悶熱得古怪。老鐵匠正坐在柳樹下抽著旱煙,一團團白色煙霧從他亂蓬蓬的胡子里冒出來,又停住在他的光頭上方一動不動,鐵匠很快就籠罩在繚繞的煙霧中,他看上去有點像廟里的火云邪神。劉務很在意老鐵匠手里那桿旱煙鍋,長長的竹煙桿已經(jīng)被鐵匠粗糙的大手摸得油亮通紅,像古銅。那煙鍋幾乎有劉務的拳頭大小,摁進一把煙絲,可以抽好半天。老鐵匠看見劉務,咧嘴笑起來,說:小崽子,又偷寡婦的橘子了?

劉務不吭聲,只呲著一口白牙齒笑。

老鐵匠起身打一把彎鐮刀,一邊揮舞著鐵錘,一邊扯開破嗓子唱:“大樹底下好乘涼咧,樹下有個——美嬌娘。美嬌娘,奶子翹辮子長,遠客打從樹下過,迷上嬌娘忘了——娘……”鐵匠的錘聲和歌聲,像銳利的刀片,割開板結悶熱的空氣,直剜進人的心里去。

劉務一個人走進河邊一片蘆葦?shù)年帥隼锶ィ贿吢犞蜩F的“砰——噹,砰——噹”聲,一邊剝開那個青青黃黃的大橘子。橘子的香氣頓時在蘆葦叢和清涼的水面彌漫開來。一只長尾巴的翠色水鳥在少年的頭頂叫了兩三聲,喝醉了酒一樣劃動翅膀滑過寂寞的河灣上空。沒有一絲風,仿佛一切都凝止不動,連躲在樹上的知了現(xiàn)在都懶得叫了,不曉得是叫累了還是熱昏了。只有河水在匆迫慌張地流動,三五成群的小蝦小魚有氣無力地懸浮在透明的水中。一只饑餓的長腳花蚊子飛到少年的鼻尖狠叮了一口,帶著橘子香味的小手重重拍去,蚊子嗡的一聲飛走了。鼻尖頓時起了一個好大的紅包。

橘子酸酸甜甜,劉務咬一下,咂一下,又吮一下,再吞下去,一瓣一瓣吃完了整個橘子,心情忽然大好。他仰起腦殼,看天上的太陽正像一個大得無與倫比的雞蛋黃,它的周圍繞著好幾圈橙紅藍紫光暈。老人們常說:太陽帶枷,河里干死蝦。長旱來了。劉務心里有了下河泅水的沖動。

劉務只穿了一條他爸的爛褲衩,太大,便在腰上打了一個結,褲衩穿在他身上倒不像是短褲,像掛在身上的一塊布,愈發(fā)顯出他的瘦骨伶仃。他和那個饑荒年代所有的鄉(xiāng)村孩子一樣,都嚴重營養(yǎng)不良,面有菜色。劉務慢慢地、一步一步往水里走去,在離河岸很近的地方,水是熱的,離岸越遠,水就開始變涼,水愈深逾涼,劉務全身的皮膚就慢慢收緊了,身上和心里都有說不出的快活。少年站在齊腰深的河水里歡叫一聲,蟬聲和云朵就一齊落了下來,落到清澈的流水里去。劉務只會狗爬式,還是住在大樟樹下的泥鰍背著爹娘偷偷教會的。泥鰍只比他大兩歲,能從河這邊游到河對岸,然后又游回來。而且能泅水,潛到河底很輕松地摸上魚蝦或石頭。劉務在這點上很是崇拜泥鰍,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泥鰍右臉上那塊嚇人的紅色胎記。

少年在透明的河水中沉浮,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在水浪里撲騰的黃角魚,頭大,身子細。他在水里睜開眼睛,看河床上彩色卵石和慢悠悠游動的魚群,還有那種長著紅色凸眼與雙螯的螃蟹。劉務的水性不好,不敢泅到河底去摸魚蟹,他怕下去了就再也出不來。村里人都說河里有水猴子,專門拉小孩子下水。此時那傳說中的怪物說不定就隱匿在河水的某處,正準備伺機下手呢。正午的太陽照在河面,閃閃爍爍,讓人眼花。劉務的光頭和光屁股一直露在水面,兩條胳膊用力劃動,雙腳踢蹬出大片浪花,即使是這樣,他的嘴里還是不時地嗆進一口河水,他感覺河水是甜的。

一條小木船在離少年很遠的水面悄沒聲息地懸浮著,戴竹斗笠的漁翁斜靠在船篷邊,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出沒水浪中的鸕鶿。

這個打魚的劉務不認得,村子里打漁的只有駝背四爹,但駝背四爹似乎不養(yǎng)鸕鶿,劉務就猜想他應該是對河的人。

河里有幾只鸕鶿呢,三只或許五只?它們的脖子上都系著一個閃閃發(fā)亮的銅箍。劉務聽到鸕鶿粗啞的叫聲,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奮力向漁船劃去。劉務看見一只鸕鶿在不遠的地方扎進河水深處,潛水的時間很長。當它拍打著翅膀沖出水面時,嘴里叼著一條大白鰱!鰱魚在它的長嘴上極力扭動著身子,拍打著尾巴,但掙扎顯然只是徒勞。漁翁用長篙把鸕鶿趕到船邊,一手拎起鸕鶿的脖頸,將鰱魚從它的嘴里取下,扔進船艙。鸕鶿們似乎都很賣力,漁翁一直在手忙腳亂地做著趕鳥與取魚的工作,滿心喜悅。河里生長著很多這種白鰱魚,卻偏瘦,肉少刺多,鄉(xiāng)下人不大喜歡,一般只有女人坐月子時用它來熬湯喝發(fā)奶水。這條河里還生長著各種魚類,比方那種特別稀罕的刀魚和鱖魚。一條刀魚比半筐鰱魚還要貴。所以一般的打魚人,打到鰱子殼只留大的,小的扔回河里,因為小鰱魚根本就沒有人要。這條河里最常見的是草魚和鯉魚,它們長得很快也很肥,在鄉(xiāng)下很受歡迎,特別好賣,捕魚人都希望能多打些鯉魚和草魚。那個時候物資匱乏,不餓飯就已經(jīng)是阿彌陀佛了,有錢買魚吃的人很少,買魚的人,只有那些下放的知青和鄉(xiāng)鎮(zhèn)干部,還有就是鄉(xiāng)間辦紅白喜事。

劉務游到離小船還有幾丈遠的時候,打漁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大聲叱喝:王八崽子,給我滾遠遠的!你驚著我的鸕鶿了!

劉務在水里聽見漁翁罵他,心里就有點不快活,也罵:老雜毛,驚了你的鸕鶿又能咋的,有本事你下水里來!

漁翁急了,提著船上的長竹篙作勢要打他,竹篙打在河面,浪花四濺。劉務知道漁翁打不著他,也不會真打他,只是嚇唬一下,趕他離船和魚鷹遠一點。劉務還是孩子心性,賭氣偏不肯離開,遠遠的繞著船和魚鷹游走,在水里好一陣蹬踢,幾只鸕鶿被他嚇得在河里亂竄。漁翁氣得在船上跳腳,口里長聲短聲地罵王八崽子。劉務在水里哈哈大笑,故意氣他。漁翁望著河里頑皮的少年無可奈何,只好說:小祖宗,我送你一條大白鰱,你到岸邊去好不好?劉務見漁翁向他投降,便也見好就收,真的就接過漁翁給的一條白鰱魚,游回岸上去。不過,劉務的水性太差,一只手抓魚,一只手劃水,便很是吃力。魚還在他的手里活蹦亂跳,幾次差點就失了手讓魚兒逃到水里去。劉務好不容易游到岸邊,剛從水里露出半個身子,就被烙鐵一樣的太陽狠狠燙了一下。

劉務躲進柳樹陰涼里去,知了的叫聲密密麻麻落在腦殼上。白鰱魚離開了水面,掙扎得厲害,劉務兩只手使勁摳住它的腮幫子,很吃力地爬上河岸。

老鐵匠看見劉務手里提著好大一條白鰱魚,吃驚得了不得,以為是他在水里抓的,就夸他:好家伙!小小年紀就有這大本事,能在大河里捉魚!來來來,我給你摘一根柳條穿了,你拎著方便些。還是生崽好啊,生崽能上山打兔,下河抓魚,魚可是陽世上最好的下酒菜呢。

老鐵匠從柳樹上折了一根很長的柳條,擼掉葉子,從魚的腮幫子里穿過去,再打了一個結,妥妥的交到劉務手里。少年道了一聲謝,提著魚,精赤條條地在白晃晃的太陽底下走回家去,口里吹著哨子,快活得一塌糊涂。

劉務經(jīng)過劉王氏的橘林時,鐵匠的兒子正像一座鐵塔一樣堵在路當中。劉務曉得他不懷好意,就準備繞開走。鐵匠兒子嬉皮笑臉地朝他招招手:小王八崽子你過來,我給你兩粒薄荷糖吃!劉務跳起腳罵:把你那兩粒臭卵蛋給光屁股的寡婦吃吧!我才不會上你的當,什么薄荷糖,誰不曉得是打撮栗子!鐵匠兒子牛高馬大一個人,臉變得比小女人還快,黑了臉,大步朝劉務趕來,口里罵罵咧咧:小王八,你敢在外面說今天的事,看老子不弄死你!劉務提著魚,跑跳不如平時靈活,怕被他追上,便往橘林里亂鉆,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鐵匠兒子尋了好一會兒,不見劉務,只好悻悻地走了。劉務躲在亂草叢里,遠遠的看見鐵匠兒子從寡婦家的后門進去了,才連滾帶爬地跑回家去。

爹娘見他泥猴一樣,又氣又笑:這是哪里來的小叫花,進錯屋了咧,我們家不收叫花子啊。

劉務笑嘻嘻地回復爹娘:今天我看見鐵匠兒子和寡婦光身子在茅草坡打架。

爹娘一聽,隨手拿起竹掃把要打他:這種事可千萬不能亂說!記住了?劉務嬉皮笑臉點腦殼。

不過,伢崽帶回來的白鰱魚,卻很讓娘親高興,說:今天晚上辣椒炒魚!好久冇打牙祭了呢。

奶奶坐在屋檐下的水缸邊,搖一把破蒲扇,對劉務娘親說:媳婦,莫忘記給我煮一碗魚湯哦。娘親回答說:曉得你喜歡?。ǔ裕~湯!奶奶就癟了癟嘴,不再跟她說話。喊劉務:孫伢你來,到水缸里舀點水洗洗啊,泥巴把兩個眼睛都糊住了呢,活像唱戲的大花臉!

劉務不大長記心。劉務把鐵匠兒子和寡婦在草坡上“打架”的事給泥鰍、黑皮他們這一幫小伙伴說了,還說鐵匠兒子要弄死自己,劉務說他很害怕鐵匠兒子真的會弄死自己。泥鰍卻很不以為然,說:他也敢?他是嚇你唄。

過了幾天,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忽然悄悄咬起了耳朵,傳說寡婦和鐵匠兒子的事,一時間風言風語滿村飛。事情傳到老鐵匠的耳朵里,和兒子大吵了一場,氣得把個鐵匠鋪子都給掀了。牛高馬大的兒子羞怒難忍,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連夜離家出走,走到門口,跟他的爹老鐵匠發(fā)誓說:寧肯到外面當流竄犯,也不再呆在這個鬼地方!等哪天發(fā)了財,老子回來敲鑼打鼓迎娶寡婦劉王氏。鐵匠跳起腳罵:王八蛋,你敢!除非我死了!你個不曉得上下的畜生,寡婦都可以做你的娘了咧。我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生出這樣的逆子!

鐵塔一樣的逆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寡婦劉王氏羞恨交加,閉門不出,在家睡了五天五夜。走出家門的時候,一頭烏發(fā)竟然全白了!村子里的人,都驚詫不已。

鐵匠的老婆死得早,丟下三男兩女在陽世上忍饑挨餓。鐵匠一把鋤頭一把鐵錘,當?shù)之斈?,苦了十幾年,在終于可以把千斤重擔交付老大的時候,卻出了這丟祖宗的事。那劉王氏比自己的兒子大十幾歲不說,她死鬼丈夫還與自己同班派同祠堂,沒有出五服!鄉(xiāng)下宗族觀念重,名義上,兒子和劉王氏還是侄兒與嬸娘的關系,這種傷風敗俗的事,要放在過去,兩個人非沉潭不可?。±翔F匠一生好強,面子事大,他的精神崩潰了。他忽然覺得不爭氣的兒子離家出走也好,一走了之!自己年歲大了,走不動了,每天生活在熟人社會躲唾沫星子和風言風語,仿佛心尖尖上有一把刀在剜。

劉務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每天照常下河玩水,上樹掏鳥窩,和一群半大小子在村子里打打鬧鬧,沒心沒肺的快活。他爹娘倒是用竹枝抽過他一次,痛在身上,心里卻懵懂,弄不太明白爹娘為啥要打他。隱約聽說鐵匠兒子離家出走了,劉務倒覺得自己安全些。

但劉務有一個晚上卻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和右臉上有胎記的泥鰍走進一座破廟里,看見好多長相古怪恐怖的男菩薩和女菩薩,還有一條碗口粗的綠蛇。那蛇正纏繞在一個女菩薩的身上,咝咝作響地吐著紅信子。他很害怕,叫一聲泥鰍,泥鰍忽然就化成一只黑八哥,嗡的一聲從劉務頭頂飛過去,一下沒有了蹤影。泥鰍飛走的時候,所有菩薩的眼睛都在劉務的頭頂發(fā)出綠光來,劉務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卻仿佛見劉王氏白衣白褲、披頭散發(fā)幽靈一樣從天花版上飄過去。劉務想尿尿,脹的小肚子痛,卻嚇得不敢去茅廁。

第二天劉務把夢里的事告訴了泥鰍,泥鰍發(fā)脾氣說:什么夢不好做,倒讓小爺我變成一只黑八哥!你就是成心的吧?

不過,泥鰍并沒有真的計較,倒是出人意外地大度了一回:夢都是反的呢,黑八哥不就是白八哥么?泥鰍拍拍自己的肚皮:比你白吧?然后就和劉務商量晚上一起去野雞坡偷花生的事。野雞坡的花生是大隊集體種的,連洼連嶺,可以說是一望無際。那里位置偏僻,沙質土壤,落花生長得顆粒飽滿。每年大隊給社員分紅利,各家各戶能分幾斤野雞坡出產(chǎn)的花生,都留著過年待客才吃。劉務聽泥鰍要他同去偷花生,心里有點怕,野雞坡路遠不好走,主要的是中間還隔著一座亂墳山,晚上月光下常常望見一團團滾動的綠色磷火,好嚇人。但劉務不好意思說出來,怕泥鰍笑話他膽小。就對泥鰍講:要不再喊上黑皮和三麻子一起去吧?路上有蛇,多點伴好些。泥鰍說:我就曉得你沒夾卵子!那你去約三麻子,我去找黑皮,吃了晚飯在土地廟大楓樹底下會合。劉務忙“嗯”了一聲。

泥鰍要去貓兒山放牛,就先離開。貓兒山不長樹,只長草,牛羊走進去,不用一頓飯的功夫,撐得肚皮溜圓。

劉務去找三麻子,卻不在屋里,三麻子娘告訴劉務,三麻子到蘆花村砍柴去了。還問他:你怎么不去砍柴?小孩子可不要學懶了,將來會討不到堂客(老婆)呢。劉務說,我不討堂客。三麻子娘就笑他:你現(xiàn)在還小,不曉得堂客的好處,長大了就天天要堂客了。

劉務離開三麻子家,想,三麻子怎么會跑到蘆花村去砍柴呢,天荷凹、羅家村,還有上下槍家寨,都有好柴火啊。蘆花村最遠了,一早起床出門,摸黑回呢。一天打來回,砍柴、挑柴好辛苦的,三麻子怕是哪根筋搭錯了地方喔。劉務就很擔心三麻子晚上再沒有力氣爬野雞坡了。

找不到伙伴一塊玩,劉務有些無聊,開始在路邊的石頭上逗螞蟻。他把一只昂首挺胸、得意忘形的大頭黑螞蟻從螞蟻隊伍里抓出來,用一根極細的線栓住螞蟻的兩只腳,掛在一棵蒿草上,然后撮起嘴巴使勁兒吹。那只可憐的黑螞蟻被忽然刮來的狂風吹得暈頭轉向,身子像一粒黑芝麻飄向空中,虛虛渺渺,云里霧里,最后不知所終。玩了一會,劉務覺得興味索然,忽然想起自己的竹馬爛得不能騎了,就回家在灶屋里尋了一把彎刀,到后山的竹林里去砍竹。他決定重新做一副比泥鰍、三麻子和黑皮他們都結實漂亮的竹馬!下次再玩騎馬游戲,撞肩、頂角、跑路,就不會輸給他們了。

竹林里不知名的野花開的很不正經(jīng),枝枝朵朵到處惹人眼迷心亂。遲得不能再遲的桐子花落得滿山皆白,下了一場大雪似的,野鳥一群群啄著地上的花朵,像許多搶食的饑餓的孩子。劉務從毒辣的太陽底下走進涼嗖嗖的竹林深處,簡直是從夏天一步踏進寒涼的早春,舒服得有點不知所以。想:這個夏天,要是躲到竹林里過該有多好呢。兩個眼睛在林子里脧了一個來回,發(fā)現(xiàn)一棵長得很直溜的竹子,剛好盈把,手感極好,劉務砍竹去枝,就在林子里做他的竹馬。做竹馬的關鍵在踏腳要結實又輕便,所以踏腳用的材料要找那種干透了的雜木。林子里這種雜木有的是,劉務沒有費多少功夫就在一片怪石叢中找到一棵枯死了的櫸樹。劉務很小就在外婆家看二舅做木工活,有些悟性,做兩塊踏腳難不到他,他在竹林的空坪里開始做他的竹馬。頭頂上飛過一群饑餓的麻雀,還有一兩只烏鴉,知了在草叢叫喚不休。劉務吹著涼風,刳竹、刨木頭,快活得像一個老木匠。不到兩頓飯的時間,一副漂亮的竹馬就做好了!

做好了竹馬,劉務決定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撿幾個野鳥蛋打打牙祭。望見一棵老株樹上掛著碩大的鳥巢,可能是烏鴉的,也可能是喜鵲的,看見它的時候,劉務驚喜得不得了。使出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爬上樹梢,在上面仔仔細細搜尋了一會,既沒有看見蛋也沒有看見鳥,只有幾片羽毛散落在巢里。樹上的鳥巢仿佛沒了生氣的癟奶子,迎風晃蕩,這讓劉務非常失望。

除了蟲鳴蟬叫和穿過樹梢的風,林子里空空蕩蕩的,似乎一無所有,這真是一個令人沮喪的夏天。一種突如其來的饑餓感,襲擊了汗如雨下的少年。

現(xiàn)在村子里流行著一種叫水腫的病,很多人全身浮腫,一掐一個洞,拖不了三個月就會埋入黃土。村子里已經(jīng)死了好多人了。爹娘說,這是閻王爺要收走陽世上浪費糧食的人。劉務不懂這些,但他知道沒有吃的,就會餓死人。所以劉務和泥鰍他們一樣,總在不停地找能填滿肚子的東西。比方偷生產(chǎn)隊的紅薯、花生或玉米。一年四季,家里經(jīng)常有揭不開鍋的時候,爹娘常常愁得睡不著覺,從早到晚嘆氣。甚至把種子吃了,把門前那棵老椿樹的皮剝下來在石碓上搗成粉,摻了苦苦菜做成粑粑,味道又苦又澀,根本嚼不爛、咽不下。劉務可不想吃椿樹皮拌苦苦菜。

正在苦惱,忽然聽見竹林深處溪水響,劉務拍拍腦殼,喊一嗓子:餓了可以吃螃蟹啊,怎么就冇想到呢,好蠢!

劉務飛快地沿陡峭的山崖下到小溪。溪水從石壁上濺落,日光下幻出五彩光暈,騰起的水霧消融于木葉草石間,如山中悄然流逝的歲月,不著痕跡。

這溪里生長著一種紅色小蟹,不僅可以生活在水里,還能在旱地存活,爬樹、打洞、蘩衍,嬉戲。它們的樣子小巧玲瓏,通體鮮艷的紅色,那紅能分出深淺濃淡色階。紅螃蟹雖然小,炸、煎、煮、烤、搗成蟹醬,都是難得的美味,就是生吃,味道也很鮮美。劉務和村子里的野孩子,經(jīng)常來溪里抓這種小蟹,饑荒年月,它們是極度貧乏的飯桌上唯一的一道葷腥。

劉務在溪邊一個不高的土坎上,意外發(fā)現(xiàn)成群結隊的紅色小蟹趴在泥地上,揮舞著雙螯,正圍剿一個足有巴掌大的黑殼山蟹。

仿佛天上掉下一個餡餅,劉務喜得胸口怦怦亂跳,低喊一聲:我的個娘吔!隨手摘下一片桐葉,叉開兩手,把布陣打仗的上百蟹兵全掃進桐葉中去,最后才摁住那只巴掌大的黑殼山蟹,用一根細藤條綁了。劉務將一大包螃蟹拎在手里,回到竹林,心里比撿了一個金元寶還快活些。

劉務肩了新做的竹馬,竹馬上掛著捉來的螃蟹,又摘了一片肥大的桐葉蓋在頭頂遮太陽,晃晃悠悠回村子里去。

一只烏鴉無端地飛過他的頭頂,并拉了一泡白屎。劉務覺得不吉利,口里連呸了幾聲。山上的小路被太陽曬得燙腳,螞蚱們驚慌失措地在草叢亂竄,知了叫的讓人頭皮發(fā)麻,天氣熱得有些反常。劉務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毒辣的太陽嗮得沒有了蹤影。

不僅天氣熱得反常,事情似乎也有些反常。劉務一進村子,就聽到一陣凄涼的嗩吶聲從寡婦劉王氏的家里傳來。村子里響起這種嗩吶聲,只有死了人才會有。劉王氏家里通共三口人,她自己,還有兩個女。兩個女都外嫁了,死的只可能是劉王氏了。劉務心里突然跳了幾下,一種很深的恐懼把他的心抓住了。

娘親接過兒子從山上抓回的蟹,嘆一口氣,把他拉到堂屋,附著他耳朵說;兒啊,你不懂事啊,劉嬸娘和鐵匠兒子打架的事兒不讓你在外面說的,你不聽話不長記性,結果出了這么大的事!劉嬸娘上午喝農(nóng)藥死了,真是造了孽??!娘親滿臉流淚,在劉務的頭上狠狠打了幾下。劉務受了驚嚇,又打得痛,不由哇哇大哭。娘親忙捂住他嘴,輕撫兒子汗汪汪的赤膊,低聲說:兒啊你一輩子都要記住了,什么事情應該說,什么事情不應該說,要長記性!

劉務被娘親反鎖在家里,聽見村子里仿佛亂成了一鍋粥,鬧哄哄人聲嘈雜,貓叫狗吠。屋子里漸漸暗下去,外面太陽快落山了,爹娘似乎去了亡者劉王氏家,屋里空蕩蕩的,安靜得瘆人。劉務一個人又餓又怕,死亡的陰影仿佛就籠罩在頭頂。他忽然有些明白娘親為什么要打他,要他長記性。但卻不明白鐵匠兒子為什么要出走,寡婦劉王氏為什么要喝農(nóng)藥尋短見。想像劉王氏喝農(nóng)藥死后的樣子,一定非常嚇人,想起她的死可能和自己有著某種關系,劉務有點透不過氣來,也許劉王氏的鬼魂會找上門來把自己帶走吧?劉務的驚恐一下子達到了極點,他快要崩潰了。他發(fā)瘋一般用雙手拍打著木門,木門發(fā)出詭異的回響,在山村的暮色中傳出很遠很遠,可是卻沒有人能夠聽見。劉務多么希望泥鰍或者黑皮這個時候來找他,來給他打開門,和他做伴。他覺得自己被爹娘拋棄了,甚至被這個村子所有的人拋棄了。劉務很傷心地哭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務累了睡著了。

木門響了幾聲,爹娘從外面回家來,把劉務驚醒。娘親的手里舉著桐油瓦燈,俯下身,神情關切地看著兒子。劉務懵懂,只半醒。爹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半個熟紅薯,遞給劉務,說:快吃了它吧。劉務很餓,卻怕爹娘再打他,不敢接那紅薯,就咧開嘴哭。爹不耐煩,吼他:沒有用的東西,哭個卵!劉王氏自己要死,也不關你小孩子的事,活著也沒有臉見人呢。娘親默無一言轉身離開,去下屋雞塒關雞,她怕黃鼠狼把家里僅有的那只生蛋雞偷走了,那可關系著一家人的油鹽。爹粗得像砂紙的一只手,撫摸了一下兒子的臉,自己倒在床上睡去,很快就鼾聲如雷了。

劉務在床角縮著身子,窸窸窣窣啃完那半個紅薯,復又挨著爹爹躺下,在爹洪亮的鼾聲里忽然想起泥鰍約定去野雞坡偷花生的事,泥鰍他們今晚肯定也去了劉王氏家里吧。村子里死了人,孩子們都怕得要命。老人說,人死的當晚,鬼魂就會去生前生活過的地方收腳跡,陽世的活人不小心撞上,就會倒大霉。所以剛死了人的村子當晚沒有人敢外出,那么泥鰍他們肯定是不會再上山的了。劉務聽著爹的鼾聲和娘親在灶屋用吹火筒吹火的呼呼聲,有些夢游的感覺,覺得一切都很虛幻、不真實。他想,也許,自己并沒有真的看見過劉王氏和鐵匠兒子在草叢打架,劉王氏也沒有橘子林,她更沒有喝農(nóng)藥。如果這一切不是真的那該有多好。屋外的月色明晃晃的,蟲子躲在窗臺下有氣無力地叫著,長一聲短一聲。窗外竹枝把影子投在屋里的木板壁上,晃動變幻,有時像蛇,有時又像披頭散發(fā)的女鬼。劉務睡不著,側耳聽村子里的動靜有些詭異,仿佛在月亮下面,在村子的上空,飄動著黑白的無常和人形的煙霧,還有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輕如落葉的腳步聲。幾只土狗在靜夜里朝天空的月亮拖著長腔吠叫,聲音粗啞凄涼。

娘親進屋里吹燈睡覺的時候,在劉務耳邊輕輕說:我剛才聽見有一只貓頭鷹在村東的老楓樹上叫了三聲,貓頭鷹在東邊叫,西邊會死人,在西邊叫,東邊會死人,現(xiàn)在是東邊叫,我們村西邊不知道還會死誰哩?

爹洪亮的鼾聲忽然斷了,翻一個身,仿佛夢呢:死人有什么稀奇,苦不死,也會餓死!

劉務心里害怕,鉆進娘親的懷里,卻睜著一雙眼睛。娘親知道他睡不著,就用手輕輕拍他的背,拍著拍著,劉務就又睡了。還睡一會兒,或許雞就叫了,天就亮了吧。

天真的很快就亮了。河邊露天鐵匠鋪里老鐵匠正揮舞著大錘,為死去的劉王氏打造棺釘。一共十枚,每枚長三寸。每一顆棺釘都可以釘住劉王氏的魂魄,她就永遠在村子里找不著替身了。老鐵匠自己也不知道打了多少這樣的棺釘了,附近幾個村子里老是有非正常死亡的人,餓死的,得急病暴死的,毒蛇咬死的,大旱搶水械斗死的,河里淹死的,喝農(nóng)藥和上吊自殺的………非正常死亡的人,下葬時都要釘上棺釘,幾百年上千年的規(guī)矩了。今天剛蒙蒙亮就起來,為劉王氏打棺釘,老鐵匠心里一直悶得慌,劉王氏不應該尋死啊,可是,不尋死也會被唾沫淹死。活著比死要難啦,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起風了,河面隱約吹來一陣腥味,鐵匠嗅出一種不祥的氣息,心里慌慌的不安。想起離家出走的兒子,想起許多前塵舊事,鐵匠舉在空中的胳膊,忽然發(fā)軟。嘆一聲氣,放下鐵錘,從腰間抽出旱煙袋,摁了半兩煙絲進去,點燃,在嘴里死勁吸了幾口,皺成一堆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劉務是被鞭炮聲炸醒的。爹娘早早起床出工去了,桌上留著一個發(fā)芽的紅薯,透出腐爛的氣息。劉務肚子饑餓,啃吃了紅薯,從屋里走出來的時候,看見村子里幾個病秧秧的男人,正抬著裝殮劉王氏的一口白木棺材,吃力地朝村子的那個亂葬崗走。沒有祭幡,沒有嗩吶,沒有鐃鈸,也沒有披麻戴孝的人和摔盆的人。送葬的人稀稀落落,走走停停,那是一支小小的沉默的隊伍。劉務遠遠望去,劉王氏的白木棺顯得很小,在太陽下閃著慘白的光,抬棺材的漢子,也顯得很小,看上去不比土狗大多少。棺材后面跟著一群小孩子,里面有泥鰍,三麻子,還有黑皮。

劉務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他不敢到亂葬崗看埋死去的劉王氏,他似乎覺得劉王氏是自己害死的。低著頭,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想起好久前劉王氏給過自己一個橘子。那是落雪天吧,當時自己正發(fā)著高燒,劉王氏踩著嚓嚓響的積雪專門送來一個金黃的橘子,說,這個橘子我留了大半年呢,放在松葉里保鮮,才不會爛的。孩子是缺營養(yǎng),吃了橘子,或許就會好些吧。娘親聲音顫抖:他嬸娘,你有心啦,這可是救命的吃食啊。

娘親的聲音消失的時候,劉務抬起頭,朝遠處望那棺木和送葬的隊伍,卻已經(jīng)再也看不見蹤影。只有熔爐一樣的太陽在盡情地燒烤著大地。只有被烤糊了的大地在他的眼前搖晃。這個夏天真悶也真熱啊。

這一天不知不覺過去,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不著痕跡。太陽落山的傍晚,村子被一層薄薄的紫色暮靄籠罩,瘦骨伶仃的雞們從桑樹巔飛下來,自己走進黃泥壘成的雞塒里去。瓦燈從木屋破舊的的窗口或板壁的縫隙亮起來,男人和女人們的臉在燈影里晃,忙亂而模糊。

有人在喊:狗伢子回屋呢!恰(吃)飯了呢!頑皮的野孩子卻故意不答應,躲在灶臺的陰影里或河邊的葦叢、老房子的角落。內(nèi)容相同的喊聲在村子里此起披伏,熟悉又遙遠。劉務一個人坐在開始變涼的石臺階上,望見遠處的河面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忽然聽到河水里泥鰍、三麻子還有黑皮他們嘻戲的聲音,心里有了一種特別的孤單。

他想象著,一條魚正從三麻子或者泥鰍的腳邊擦身而過,浪花仿佛無數(shù)溫柔的小手,給人撫慰。也許,河水是一種令人著迷的誘惑與召喚,讓人不由自主地走向它的深處。劉務這么想的時候,村子的屋頂正落下懶散的炊煙,破紙窗亮起如螢火蟲一般的燈火。

娘親在灶屋喊:務伢崽?。ǔ裕╋堖?!

劉鴻伏,當代作家,學者,收藏鑒賞家,書畫家,湖南省民宗委副主任。已出版長篇小說、散文、詩歌等文學作品和文物文化專著35部,作品選入滬教版初三語文課文及多省初高中語文課外教材。有作品被譯成英文、日文、瑞典文出版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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