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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蘭花

2019-09-28 02:20開二湘
長江文藝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馬蘭花小蘭

開二湘

街心公園里的馬蘭花開了。馬蘭開得絢爛,一大片一大片地鋪了四處,花朵是幽藍,藍得深邃飽滿,像是凝聚了世界上最濃郁的藍。玉芬看著那青幽的草地上點點簇簇的藍, 心想,夏天又來了。

玉芬有時候回想那年的夏天,如果她沒有選擇去考中專,而是念高中,上個正經(jīng)大學,現(xiàn)在大概就不在家鄉(xiāng)的小城了吧。玉芬念初中的時候在重點中學的重點班,成績都是前五名。但是她媽非要她去念中專, 說可以早點出來工作,實在想念大學還可以帶著工資再上嘛。玉芬是個沒主意的人,就聽了她媽媽的話,考上了當時熱門的財會學校。畢了業(yè)就分回到家鄉(xiāng)小城的財政局,做公務員,一直在小城呆著。玉芬的兩個好朋友程程和春玲都上了高中,也都考上了大學。程程走得最遠,大學畢業(yè)還出了國,去了美國。玉芬想想當時程程成績也就比她好一點,現(xiàn)在差得這么遠了,心里有時候不免嘆氣。但是命運又怎么能夠假設呢。玉芬是個信命的人,她想,大概都是命吧。

前一陣春玲從蘇州回老家,給她帶了條低口無袖的紫紅裙子。玉芬嫌露得太多,一直沒穿。她今天生日,想想也沒別的人給她慶祝,早上出門就大了膽子挑了這條裙子。這裙子裁剪好,穿上去露腰身,再加上她皮膚白,穿上去還真有風致。林局長今天特意到她辦公室跑了好幾回。玉芬心里呸了幾聲,心想,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一說起男人,玉芬心里就發(fā)酸。

玉芬長得清秀,杏仁眼,天生的小錐子臉,當年在財校也算是一枝花了。她和堅強是財校的同學,又是老鄉(xiāng),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玉芬記得校園里的那些日子,初戀的日子美得冒泡泡。堅強個頭高,她站在他身邊,特別小鳥依人。有一回他們一起坐公車去植物園玩,一路上堅強就成了話癆,沒一刻歇。玉芬記得在植物園,堅強買了一聽飲料, 瓶蓋打不開了。堅強要她等在那,別動呵,我去換一聽。堅強不停歇地跑去,換了瓶飲料,又馬不停蹄地跑回來,生怕玉芬久等。玉芬看他跑得直喘氣,忙給他擦汗。她心里是高興的,知道堅強是疼她的。到了后來,兩個人也就跟過日子差不多,一起打飯,一起上課,就差在一起睡覺了。

玉芬和堅強畢業(yè)回到老家,玉芬進了財政局,堅強進了工商局。工作不久就順理成章地結(jié)了婚, 婚后沒多久就生了女兒鈴子。日子平淡, 倒也順順當當。只是工作了好幾年,堅強還一直是個小股長,回家就跟玉芬嘀咕,說論業(yè)務水平,我也不比哪個人差呵,怎么老提不上。玉芬就勸他是金子總會發(fā)光,不急嘛,再說我們又不缺吃的,不缺錢花,有啥呵。堅強總還是不喜。

那一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馬蘭花剛開了花,天氣就熱起來了, 連著好多天的悶熱。玉芬覺得那柏油路的瀝青都要熔掉了似的。這個夏天一開始就反常。后來玉芬回想起那個不尋常的夏天就只記得那要命的熱了。

有一天玉芬回到家,做好了飯,去給陽臺上的幾盆馬蘭花澆了水,等了好久堅強還沒有回。鈴子鬧著說餓了,要吃飯。玉芬就給堅強單位打電話,沒有人接。兩個人只得先吃??彀它c了堅強才回。玉芬看他臉色不好,也不好問什么,只照舊給鈴子洗澡,講故事。鈴子最愛聽的是馬蘭花的故事,玉芬小時候也喜歡。講到最后,鈴子跟著她一起說:“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兒在說話,請你馬上就開花!”兩個人就都笑了。

玉芬關(guān)了燈,走出房間,看見堅強坐在沙發(fā)里,頭埋在手里,什么也不說。玉芬一走近,堅強頭也不抬地說:我和你說個事。玉芬覺得不對勁,走了過去。堅強忽然就把頭埋在她身上,說:玉芬,我對不起你,我們離婚吧。玉芬沒緩過勁來,回說:你說什么? 堅強說:我們離婚吧,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玉芬驚得都說不出話來,她想想平日里兩人有時候也拌嘴,但是感情也還好,不至于要鬧離婚呵。堅強就跟她說,我和張梅好了,她懷孕了。她家里人逼著我早點辦了。玉芬好像觸了電一樣,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接著是一陣陣的揪心疼,心想老天爺你搞錯了吧,怎么會是堅強,怎么會是我?玉芬知道那個張梅,市工商總局張局長的女兒,瘦得像個麻桿。玉芬想哭卻怎么也哭不出來。堅強好像是狠了心,把他們什么時候開始的,怎么接觸的,大小的細節(jié)都告訴了玉芬。玉芬想自己還真是個笨的,這都好了快一年了,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她從來就沒想到過堅強會做這種事,而且是和張局長的女兒。要是張梅沒個當官的爸爸,堅強會和她好嗎?

玉芬看著身邊的這個人,忽然覺得他好陌生。結(jié)婚五年,這還不到七年之癢呢。她身上一陣陣打冷戰(zhàn),頭卻發(fā)疼,一個勁地問自己我該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 她再細想想,堅強這些月來總說要晚上加班,趕報表, 有幾次好晚才回來。玉芬是個心性單純的人,從來都不會往那兒想。她有幾次接了電話,也沒人說話,她掛了,心里只是納悶?,F(xiàn)在回想大概是那女的給他打電話,聽到是她的聲音就不做聲了。玉芬癡坐在那,問堅強: 沒有救了嗎?堅強只是沉默。玉芬到底還是忍不住了,哭了起來。就這么哭了一整晚上,又怕驚了隔壁的鈴子,就只嗚咽著小聲哭,心里又是憋屈又是刺疼。玉芬連著好些個晚上,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那種前路茫茫,突然沒有安全感帶來的恐懼,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心里越是怕,越是不肯離婚。堅強找了她幾回,她只是不簽字。

有一天晚上,她腦袋疼得厲害,卻聽到陽臺上有聲音,那聲音細碎奇特,像是來自宇宙的深幽之處。她迷迷瞪瞪從房間走到陽臺上,卻看見陽臺中間那盆馬蘭花緩緩綻放,很快就全部都開了,花骨朵中間站著個穿著藍色絲綢水袖的小人兒,微笑地跟玉芬說,你放手吧,前頭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玉芬詫異極了,便問,你是誰?

我是小蘭呵,你忘了,你常給鈴子講的《馬蘭花》里的小蘭呵。

玉芬說:噢,是你,那你是馬蘭花神了呵!

小蘭道:花神不敢,其實是和你們差不多,花里頭也是一個世界呢,我們那就是一個馬蘭世界。

玉芬說:馬蘭世界一定比人世間好,沒有負心郎。

小蘭道:唉,不見得呢。我只告訴你堅強也是沒有法子,他這次要是不肯結(jié)婚,怕是以后在單位不好混呢。我走了,有緣再會呵!她說完,花朵里的小藍人兒就不見了。玉芬四處張望,只見夜空黑藍,有絲絲縷縷的云朵,佛香一般升騰流轉(zhuǎn),只是這云朵之下的人間靜寂無聲,哪里有馬蘭花神的蹤跡?她只覺得頭疼氣喘,回了房間倒頭便睡。

第二日醒來,她只覺得這一切蹊蹺離奇,就打電話說給了蘇州的老同學春玲。春玲第一個反應就是你是做夢吧,玉芬說不會不會,她進屋時還碰了門框,第二天起來膝蓋有淤血呢。那你就是夢游。春玲只是不信。玉芬也懶得解釋,只是沉了氣不說話。春玲倒是不好意思了,勸慰了一番玉芬,也是要她分手,你這么年輕漂亮,不怕找不到更好的。玉芬道:更好的我是不指望了,能過下去就算不錯了。你現(xiàn)在是大城市人了,不知道我們這種四線城市對二婚拖油瓶的有多歧視!

過了幾日,玉芬便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孩子給玉芬。玉芬都不記得那個夏天是怎么熬過來的,馬蘭花期短,早就敗了,她自己也跟著敗了,還留下個頭疼的毛病,時不時來折磨她。她想原來不是所有的鳳凰都會涅槃,有些鳳凰,經(jīng)了風雨,是會變成麻雀的。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是一只麻雀,灰頭灰腦的。她跟很多同城的朋友都斷了聯(lián)系, 她是個好強的人,她實在不愿意看見他們或打探或好奇的目光——大概也有幾分同情吧。玉芬不要這些,她躲著他們,就跟春玲和程程有聯(lián)系。玉芬想虧得有這兩個發(fā)小,經(jīng)常給她電話,讓她有地方訴苦,陪她一起療傷。唉,到頭來還是女人靠得住。她有時候想,如果張梅不是懷孕的話,堅強是不是就不會和她離了呢?她后來看到一本寫張愛玲的書,張愛玲那時總覺得胡蘭成不來看她是因為天下雨,后來才意識到自己多么荒謬,多么的自欺欺人。玉芬想,原來普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樣傻,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無情。

慢慢的就有人給介紹對象,玉芬一點心情都沒有,勉強地去了幾回,都是意興闌珊,對方也就不再約她。這樣子過了幾年,玉芬也有三十歲了,她爸爸媽媽也急了,就催她認真地考慮一下,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年紀大了,又有個拖油瓶,再等下去更不好找。玉芬心里煩,心想,父母說是為了孩子幸福,其實就圖完成任務。至于結(jié)了婚, 幸不幸福,他們就不管了。那天走在路上,不知怎么又碰到了于超。于超是一年前她的一個同事小王介紹的,也是離了婚,也帶著個孩子, 也是個公務員。于超稍稍地又問了一下她的情況,就揮手再見。玉芬也沒細想,過了幾天,小王給她打電話,說那個于超一直都沒忘記她,想再約她出去。玉芬原來對于超印象也不壞,再加上父母這邊催得厲害, 就答應和于超見面。這一來二去的,兩個人沒多久就去開了房。玉芬想想,自己也還是要個男人呵,再加上于超追得緊,玉芬心想就這樣了吧,雖然她對于超也說不上特別喜歡。

跟堅強離婚之后,玉芬和鈴子一直住在娘家。不久于超單位分了套大房子,玉芬把自己的衣物瑣碎拿過去,兩個人就算是開始一起搭伙過日子了。玉芬只沒想到鈴子不愿意搬過去,她要住在外婆家。玉芬沒料到這么小的孩子居然這么犟,她勸了好幾回,都要動手打她了,鈴子還是不肯。她媽媽心疼外孫女,說你就把她放在這,反正住得近,等過一陣再說吧。玉芬也只得作罷。

玉芬沒想到更頭疼的在后頭,于超家的那個兒子端端更難搞定。他明顯地對玉芬就有敵意,總是當著她的面問于超為什么要和他媽媽離婚。見了玉芬總是低著頭,也不打招呼。有一次玉芬給他盛了一碗飯, 里面夾了幾個香芋,他說他從來不吃香芋,順手就把飯菜倒在垃圾桶里,玉芬心里涼了半截。于超一揮手就給了端端一巴掌,這一下更是惹怒了端端,一下子就站起來,飯也不吃了,就沖了出去。那天晚上端端就待在他媽媽家,也不回來。玉芬想,原來他們在一起是四個人的事了,不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有時候夜深人靜,玉芬看著窗臺上那盆馬蘭花就發(fā)了癡。這盆花還是她從自己家里搬過來的,葉子青郁,花也是愈開愈旺。玉芬回想起幾年前那次奇異的經(jīng)歷,心想,馬蘭花神也是混說話的,這日子一點也沒見好。她那次之后再沒見著馬蘭花神,她都不敢確定那是真實發(fā)生過的?;蛟S自己真是打了個盹。

和孩子這是個事,更糟糕的是于超是個愛打牌的人,經(jīng)常晚上去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打麻將,他又沒有自制力,經(jīng)常一輸就上千。玉芬才意識到,他前妻跟他離婚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她直后悔自己那時候沒搞清楚,賭徒怎么能長久地過日子呢。更讓人頭疼的是于超晚上周末出去打麻將,就要玉芬管著端端,要她做飯,督促他寫作業(yè),玉芬想她這算什么事,自己的親女兒不管,在這給他做老媽子?但是女人是個奇怪的動物,一旦和男人有了身體上的糾纏,就很難放下了。玉芬又是個心軟的人,糾結(jié)了好久,總是狠不下心跟于超分手。于超呢,其實對玉芬還是真心好的,對玉芬也舍得花錢花工夫。有一回,玉芬和他到一個地方玩,看中了一件風衣,那天不知怎么沒買,回到家念叨了好幾回。于超到了周末也不打牌了,特意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去把風衣買回來。玉芬心里是真感動。

這樣子大家磕磕絆絆地過了兩年,玉芬終于還是泄氣了,那個端端把她整得沒脾氣,鈴子又總不肯搬過來。一天晚上于超出去打牌,她一個人枯坐在燈下,突然又聽到窗臺上傳來幾年前那熟悉的古怪疏離的聲音,聲音里有流水潺潺,有清風徐來,似乎還有一個新世界。她走到近前,那盆馬蘭花閃了一下,慢慢綻放,然后一個穿藍色絲緞長衫的小人兒又出現(xiàn)了!

玉芬,你這幾年還好吧。馬蘭花神說。

哎呀,你又來了。玉芬驚奇。

不是我又來了,是它又來了。馬蘭花神掩著嘴笑。

它,它是誰,玉芬心里疑惑,但是怕她很快又走了,不敢再糾纏這個問題,只是問,小蘭花神,你可說說,我這苦日子還有沒有頭呵?

這是苦日子嗎?你缺吃缺住嗎?小蘭笑了。

可是,我缺個男人呵。玉芬說。

這個年頭男人不是稀罕物,稀罕你的男人才是稀罕物,你可要把持住呵。我得走了。話音一落,馬蘭花神又一晃不見了。玉芬從窗臺旁退到床上,想想于超成日里這樣在外打牌,哪里是稀罕自己的?她身子打了幾個激靈,坐在桌子旁開始給于超寫信。哪知于超整晚在外打牌,第二天上午都沒回。玉芬心里終于有了決斷,到了下午就把所有的家當搬回娘家,把昨晚給于超寫的信留在桌上,算是和他一刀兩斷了。所幸也還沒扯結(jié)婚證, 倒是省了去民政局。玉芬一個人走在路上,天空幽凈無云,她腦子里也是空落落的,看到街心花園那片馬蘭花,心里也是一片深郁的藍。對一個女人而言,每一次感情都是一個烙印,時間能把那烙印的顏色沖淡,卻是永遠都沖不走那烙印了。

過了不久,玉芬單位財政局開始集資建房,玉芬集了一套房子,自己帶著鈴子從娘家搬到那兒住了。玉芬在財政局也干了這么多年了,她業(yè)務能力強,很多算賬、審計的腦力活都是她在做,可是一直都升不上去。玉芬知道自己是女的,又沒有后臺,心里嘆氣。林局長是局里的一把手,他今天到玉芬辦公室好幾回,頭一回是催她出個報表。他看見她坐在那兒,新穿的連衣裙開口低,若有若無地露出了幾分春色,小錐子臉埋在她一頭亞麻色的卷發(fā)下,便心里癢癢的,又跑過來幾回,這回是有意無意提到局里要提升科長的事,順帶著夸她:玉芬今天穿這么漂亮呵。

玉芬也有意無意地說,嗯,我今天生日。

哎喲,那我要請你吃飯了。

玉芬心里是個明白人,她也知道林局長一直偷窺著她。她心里也知道現(xiàn)在這些潛規(guī)則,但她清高,一直都裝糊涂,只是這兩次升科長都沒攤上她,她心里著實生氣。她和于超分手也有快一年了,很多個晚上一個人也真的是寂寞難耐。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她順口就接上了:好呵,林局長這么給面子。

玉芬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她大概就是想趁著酒勁把自己灌糊涂。那天是周末,玉芬把鈴子打發(fā)去了外婆家,林局長扶著她進她房間的時候,她心里也還是清醒的,只是她突然就恨這周遭的一切,她恨命運老是跟她開玩笑。她要把她心里的苦水發(fā)泄出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株野草,一株荒野里的野草,一株好多年都沒有滋潤過的野草。她倒是沒讓林局長過夜,她覺得在一起過夜得是她真正喜歡的人,他們這樣的算什么。

玉芬聽到院子里的風言風語的時候,臉上也不是沒紅過,她想,自己怎么就成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呢。她那時候那么瞧不起堅強,自己原來也沒有強多少。她又想自己但凡有個家,有個男人,也不致走到這一步,不會這么作踐自己??墒敲\弄人,她覺得自己就像沒根的浮萍, 到底還是沒守住,到底還是隨波逐流。

又過了半年,林局長沒有食言,真的把她提成科長了。得到通知那天她一個人跑到老城墻那,坐在河邊哭了。她想起那一次馬蘭花神跟她說稀罕她的男人才是稀罕物,要把持住,可是自己卻違了花神的意。她呆呆地看著那靜靜的河水,還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安靜地流淌著。她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和爸爸、妹妹去這河里游泳,先要蹚過一段河水,走到河中心的綠洲再游。那天游完泳,天麻麻黑了,爸爸一手拉著她,一手拉著小妹往岸上走。沒承想,那一陣有人在挖河沙,有個大沙洞,他們?nèi)齻€一下子就踩空了。玉芬聽到爸爸叫救命的時候,河水已經(jīng)沒過了他們的頭,玉芬在那一刻想的就是,完了,我要死了。但是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又把他們從漩渦推了出來,把他們推到岸邊。玉芬回想著這一段,忽然一下就想通了,那個官銜有那么重要嗎?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嗎?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呢。玉芬覺得心里澄明多了,她想,她再也不要過這樣的日子了。

林局長再來找玉芬的時候,玉芬就明明白白地拒絕了。林局長惱火得很:這才剛升上去呢,以后求我的事多了。玉芬也不搭理他。心想,最多不過把她這科長又撤了吧。好在林局長也不是頂惡心的人,到底也沒有撤她的科長,玉芬也不指望以后怎么著了,這沒怎么給她穿小鞋就算不錯了。

這事過了以后,玉芬倒是開始大大方方地找人給她介紹對象了。她也認認真真地相了不少親,不過總也沒對上眼,不是人家嫌她有孩子,就是她沒看上人家。后來是表妹王玲跟她說有個人是她以前樓下的鄰居,復員軍人,樣子長得好,人也特別的好,老婆得了尿毒癥,他把房子賣了給她治病,還是沒留住。他現(xiàn)在一個人也快兩年了, 就是比你大不少,要大個九歲呢,你感興趣嗎?玉芬本來聽說大九歲, 有點猶豫,但一聽他為了老婆治病把房子也賣了,覺得是個有情義的人,就答應見見。

玉芬第一次和家良見面就覺得對上眼了。玉芬記得是九月底,快到國慶節(jié)了,他們約在她家附近街心公園拐角的一家叫百味居的小飯店吃飯。透過玻璃窗,能看到街心公園的馬蘭花。花兒早就謝了,只有青幽幽的葉子連成一片,空氣里便添了幾絲清爽。

那個下午的美好時光就合著那恬淡純凈的氣息,一起刻在了玉芬的心里。家良中等個子,偏瘦,輪廓分明的臉。玉芬覺得他看上去比他年齡小。家良顯然也喜歡玉芬的小模樣。家良后來說她的眼睛閃閃爍爍的。玉芬心想那是她沒有自信呵,都不敢跟他正視。兩個人從中午吃飯一直聊到下午快五點,玉芬要去接鈴子了,才不得不分開。玉芬心里高興,她覺得心里有一種久違的愛情的滋味。玉芬喜歡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喜歡和他說話,她想,大概所有的愛情都是從話語合拍開始的吧。

兩個人就開始經(jīng)常約著見了。玉芬覺得家良身上有一種本事,就能讓她自然而然地和他親近熟悉起來,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家良總是叫她小丫頭,雖然她知道自己也不年輕了,但是她心里喜歡他這樣叫她。她覺得和他睡覺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兩個人第一次好的時候,玉芬還很拘謹,家良也不急,慢慢地配合她。到了后來,玉芬就覺得自己心里總是不可抑制地沖動想要。自己的大膽和熱烈把她嚇了一跳,以前好似都沒有這么強烈。家良笑說她是他的野蠻女友。玉芬問:你喜歡什么型的,溫柔型的還是野蠻型的?家良說:床上野蠻,床下溫柔。玉芬不由得笑了,她想自己平日里外人看著可不是溫柔型的嘛。兩個人好了之后就開始聊天。家良以前是個通訊兵,她喜歡聽他講以前在內(nèi)蒙古當兵的一些好玩的事情,講蒙古包和馬頭琴。在黑夜里,她看著熟睡的他,看著他挺直的鼻梁,心里是歡喜的,她想,老天總算是對她開眼了,這樣的時光真好。她不由緊緊地抱住家良,好像這一切就會像馬蘭花神一樣,稍縱即逝。

她覺得這個夏天可真好。馬蘭花開得燦然是好的,不開花,那葉子也是亮綠的。天晴自然是好的,下雨也是不錯的。忙著的時候沒有工夫想好不好,閑下來想想是好的,都很好,她想,沒錯,都挺好。生命中進來了一個家良,日子好了起來。只是,好久沒有見著馬蘭花神了呢。

玉芬后來回想是不是那一段時光太美了,以至于后來的心疼就對比特別鮮明。玉芬記得那天是星期五,她早上給家良發(fā)微信,想約他一起吃飯,家良到晚上都沒回,玉芬想,這可不是他。她平常給他的微信他都是第一時間回。他平日里和她在微信上聊天,總是他敲最后一句話。那幾天正是年前,鈴子還在學校補課,玉芬去給她送中飯,車子堵在橋上動不了,平日里這里都不堵的,大概是過年,大家都回老家過年了,這樣的小城倒堵上了。玉芬堵在那車流里,每五分鐘就刷一次屏, 想看看家良有沒有回她的話。然而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玉芬就給他打電話,總也不接。玉芬想去他家里找他,才意識到她都不知道他住在哪,原來現(xiàn)代人的聯(lián)系是這么脆弱。玉芬是個沒自信的人,她想家良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又想他是不是知道她和林局長那些事了。她又擔心他真的有事,左思右想,心里那個難受呵。

還好到了星期一家良回了她的微信,約她第二天吃中飯。玉芬后來想如果她知道那是她和家良最后一次見面,她一定會精心打扮一番,去做個頭發(fā), 穿件裙子。家良總說她的腿又細又好看。玉芬趕到街心公園的那家百味居的時候,家良已經(jīng)點了一桌子的菜,等在那了。家良那天看起來特別憔悴,但是很機警,不時抬頭四處張望。玉芬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再不理我,我就要崩潰了。 家良也不接她的話,只是很平靜地跟她說我們還是分開吧。玉芬好似得了當頭一棒,心就一個勁地下墜,好像很多年前堅強跟她說要離婚。她心想為什么,為什么又是我呵。人世百味, 怎么給我的都是苦的呵。玉芬屏住氣,問:為什么呵?家良沉吟了半晌,說他媽媽中風癱瘓了,他得回四川老家照顧她。玉芬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他媽媽,但一想,她也從來沒問過呵。

玉芬說:那也不至于要分開呵。

家良說:我準備長期抗戰(zhàn),一去要多少年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耽誤你。

玉芬默默地問:你家里沒有別的人可以照顧她?

家良說:我是家里獨子,農(nóng)村里的規(guī)矩都是兒子管這個,何況我妹妹家里孩子多,我孩子大了,就該是我管。

玉芬又問:接到這邊總可以吧。

她鄉(xiāng)下老太太住不慣。更何況她就怕死在他鄉(xiāng)。她不肯的。

玉芬狠狠心說:那我辭了工作跟你走總行吧。

家良說:我老家鄉(xiāng)下,你去了也找不到工作,再說你還有鈴子要照顧呢。

玉芬一想起鈴子就說不出話來了。她心想家良可真狠心,就半賭氣半認真地說,那我等你,你不回來,我也不找。

家良說:那又何必呢,我們在一起還不到半年,感情還沒建立深厚,現(xiàn)在抽身是最好的了,省得將來痛苦。

玉芬開始抽噎,說:你怎么知道不深厚,感情一定要和時間成正比嗎?

家良愣了一下,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我不想耽誤你。

玉芬那晚上哭了好久,家良陪著她,話語卻是堅定得很,就是要分手。玉芬看看時候不早了,要去接鈴子了,心想下次再和他說,家良就把一個包裹給他,說里面是他給鈴子買的新年禮物,整套的《哈利波特》。他然后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跟她說:你好好的,小丫頭。

玉芬第二天就發(fā)現(xiàn)家良的電話號碼不通了,微信號也把她刪了。他好像忽然就從人間蒸發(fā)了似的。玉芬一下子就蒙了,她想,這么狗血的劇情怎么會在她的生活中發(fā)生??她打電話問表妹王玲,王玲更是什么也不知道。玉芬說你們不是鄰居嗎?王玲說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賣了房子搬到新地方也只告訴了她電話。玉芬傻了,她覺得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玉芬想起鈴子學古箏,有一首歌里唱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心里不由得悲從中起。那個年自然是過不好的,玉芬每天就跟傻了似的,神情恍惚,待在家里,有時候想起來就哭。正月里初中同學聚會,玉芬也不去,原來就不想去摻和,現(xiàn)在家良這事更是弄得她憔悴,哪有心思去。春玲和程程碰巧都回老家過年,她們?nèi)齻€發(fā)小倒是聚了一次。程程嫁了個老美,生了一對混血,小卷毛,大眼睛,好看得不得了。春玲也在蘇州發(fā)展得不錯,結(jié)了婚,生了崽,買了房子和車子。對照之下,玉芬更是覺得自己凄慘。她心里倒是也不嫉妒她們,她只是嘆息:人呵,都有一個命呵。春玲和程程都安慰玉芬,玉芬心里感激,但是知道,這個坎還是得自己走過去。

冬去春來夏又至。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以抹平一切的創(chuàng)傷, 玉芬覺得其實并不是抹平了,而是把傷痕包裹起來了,日子久了,一層一層,碰著也不覺得疼了。

開始那些天,她每天習慣性地不停地去看手機,看看有沒有微信信息。每天早上,她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只因為家良以前會給她發(fā)早晨好的圖片,她每天晚上都開著手機,期盼著每一個電話,哪怕是說個喂也好呵。電話自然不是家良的,她于是頗懊惱那打電話來的人。這樣子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到了馬蘭花又開的時候,她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就是家良真地拋下她走了。她心里恨家良,恨他這么絕情,這么狠心。她恨他在愛情最美好的時候把它無情地撕碎,一切仿佛都是戛然而止。玉芬想家良這次留的傷比堅強留下的傷還要深。她也奇怪和家良在一起時間也不長,怎么就這么濃呢。她覺得和堅強是這輩子碰上的,和家良倒像是上輩子碰上的,可是怎么兩個人又走散了呢, 不是說好要做一輩子的親人嗎?

日子就這么也無風雨也無晴地過著,玉芬就一個人帶著鈴子過,別人介紹她都推了,她覺得男人真是傷透了她的心。潛意識里,她心里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家良,她總覺得和家良的事還沒有徹底完結(jié),她覺得家良欠她一個說法。

夏天的一個晚上玉芬吃過晚飯,一個人走到街心公園散步,那片馬蘭花開得特別旺盛。玉芬坐在一張木凳上,一枝馬蘭花就在她的身旁緩緩綻放。她似乎都能聽到花瓣徐徐舒展的聲音。不一會兒花骨朵就全部長開了,花兒開得絢爛,似乎比周邊的花兒都大了一圈。玉芬心里一跳,她知道馬蘭花神又要出現(xiàn)了。果不其然,那個藍袖子的女神又出現(xiàn)了。她忙低了身,把耳朵湊了過去。

玉芬姑娘,我知道你是想知道家良的去處吧?花骨朵里的小仙女而開口說話了。

是,小蘭花神,快告訴我。玉芬焦急地說。

我把家良的信帶來了,你還是自己看吧。她說著,就在旁邊的一片綠葉上一點,綠葉上出現(xiàn)了液晶屏,屏上顯示著一封信。

玉芬心里怦怦地跳得厲害,看了一眼小蘭,一邊開始快速地閱讀起這封綠葉之信。

丫頭: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原諒我騙了你。說我要去照顧我母親。我母親其實七年前就去世了,我父親好多年前也去世了。我也不想這么做,可是我更不想連累你。

你還記得去年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之前,我一度消失了幾天,那幾天是我生命中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我被秘密警察帶走了。他們懷疑我是軍事間諜。我曾經(jīng)在內(nèi)蒙古當過很多年雷達通訊兵。這件事情牽涉到很多人,尤其是我的老領(lǐng)導。他給了我一筆錢要我先出去躲躲。我不想牽連你,再說你還有鈴子要照顧。我是冒著很大的風險約你去百味居吃飯,我太想見見你了。我現(xiàn)在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漂到那個地方,也許哪天一顆不知道從哪射出來的子彈就要了我的命。

你看到好男人就嫁了吧,不要記掛著我。

你要好好的,小丫頭。

兄家良

2019年4月22日

信不長,玉芬看完,頓覺日光炫眼,頭也發(fā)暈,心里卻都是酸楚,她想家良現(xiàn)在在哪呢?他還在這個人世嗎?她轉(zhuǎn)頭看著小蘭:他什么時候回來?

也許明天,也許永遠也不回來了。小蘭滿臉的深不可測。

浮云的影子落在綠葉上,玉芬抬頭望天,天上是團團朵朵潔白柔軟的云,玉芬想:天上有好多的棉花糖呢,是甜的還是澀的?

小蘭又說:其實,你還有一個辦法能見到他,就看你敢不敢試。

玉芬低了頭:你快說。

小蘭說:你跟著我去到馬蘭世界的馬蘭山上,你只要摘得那朵神奇的馬蘭花,它就可以幫你實現(xiàn)你的愿望,找到家良。

玉芬說:那太好了!

可是,小蘭猶豫了一下說了出來,可是,你不一定能摘得那朵花,還有可能困在馬蘭花里,不能再回到人間,再見到鈴子和你的親人了。

啊!玉芬大大地吃了一驚。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小蘭說著又不見了。

玉芬低下頭再看身旁的綠葉,上面的那封信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呆呆地想了半天,良久才起身,卻還是在發(fā)愣。她看到一個年輕的母親推著小推車一瘸一拐地從她面前走過,小娃娃有一張呆萌的臉,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她。她看到兩個老太太挽著手顫巍巍地從她面前走過,然后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一邊哭,一邊從她眼前走過。那個女人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是那么悲傷地邊走邊哭。她想她一定碰到了傷心事,大概比自己的事情還要傷心一百倍。她看著年輕女人的背影轉(zhuǎn)過拐角,她覺得她似乎觸摸到了所有塵世的苦,這個塵世是苦的。她想不清楚到底要不要跟小蘭去摘馬蘭花,想不清楚小蘭為什么要給她設置這樣的一個困境,她想得腦袋都疼了。

第二天下了雨,玉芬愈發(fā)覺得頭疼,她這個頭疼的病還是堅強離開她的時候留下的病根子,時不時來騷擾她。雨停了,她不由自主地出了門,又走到了街心花園那片馬蘭花叢。她看到昨天那株綻放了的馬蘭又緊緊閉合了。然后她眼見著那朵花從閉合到慢慢綻放,她心里一驚,知道花神又要出現(xiàn)了。

果不其然,花骨朵里長出了一個小小的人兒。

小蘭花神,你這么快又來了?玉芬說。

我可不是小蘭,我是大蘭。小仙女臉上有幾絲不悅。

玉芬仔細看,這個小仙女身上的水袖長衫是淺藍,昨天的仙女是深藍呢。她忙說,不好意思,你們實在是太像了。對不起。

嗯,我這次來是把真正的家良的信給你的。小蘭給你的信是假的。她說著,就在旁邊的一片綠葉上一點,綠葉上又出現(xiàn)了液晶屏,屏上顯示著一封信,比昨天那封長。

玉芬大大地抽了一口冷氣,說:假的?可是小蘭是那么誠實的一個人,她從來不撒謊的。玉芬還想說,倒是你大蘭一直是名聲不好的呢。她想了想,把后面的一句話咽了下去,開始閱讀這封信。

丫頭: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原諒我騙了你。說我要去照顧我母親。我母親其實七年前就去世了,我父親好多年前也去世了。我也不想這么做,可是我更不想連累你。

你還記得去年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之前,我一度消失了幾天,那幾天是我生命中最黑暗最難過的日子。那個黑色的星期五,我被查出惡性腦瘤,要我周一去復查。那幾天,我反復在想該怎么安排自己的事,我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好姑娘,可我不要拖累你,再說你還有鈴子要照顧,咱們這個小地方醫(yī)療條件也不好。我左思右想,就是回四川老家,我妹妹在成都,大城市,醫(yī)療條件好,這樣的手術(shù)復雜,有可能都醒不過來。接下來的周一我做了核磁共振,確診了以后,心中就下了決心這么安排,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所以從開頭就騙了你。

對不起,原諒我不辭而別,我的時間緊,都沒有陪你過年,也沒有陪你過情人節(jié)。回到成都,治療方案就定下來了。最短的時間內(nèi)動手術(shù),之后馬上放療,再化療。我的手術(shù)開始說是六個小時,可是最后做了十個小時,我醒過來后第一想到是你和我兒子,這個世界上我最親的兩個親人了。放療和化療是受苦的事,我就不說了。我中間稍微好了一段時間,我好想去找你呵,后來我想,又何苦去打攪你平靜的生活呢,你大概都忘了我吧。等我完完全全好透了,我再來找你。可是我運氣不好,今年年初又復發(fā)了。命哪!

我不是個文化人,也不知道怎么說。我就覺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五個月是我最甜蜜最快樂的日子,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謝謝老天讓我遇到你,和你有過這么美好的一段情,你是個乖巧、善良的好姑娘,我也不知道為啥到了你面前就有那么多話說。可惜我這輩子不能陪你說話了。我就要走了,一想到我死了,你會流淚,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如果有來生,我會來找你說話的。你要好好的,小丫頭。

兄家良

2019年4月22日

玉芬身上一陣陣地發(fā)麻,心里頭又震撼又像是針刺一般地疼,她抬起頭望到遠處青幽幽的草地上藍幽幽的馬蘭花。她想忍住淚水,到底還是沒忍住,眼淚順著眼角就一串串地流下來了。

你不要哭呵,早知道我就不多事了,大蘭嘆息,可是,我不想要你跟著小蘭去馬蘭山上去冒險。你要想清楚呵。說著,倏爾又不見了。

玉芬再看,四處茫茫,周圍的人和眼前的馬蘭花都在漸漸地褪色,褪成了淺藍,淺灰,然后是灰白,醫(yī)院的墻壁一樣的灰白。然而她一低頭,卻看到眼前的馬蘭花又開,里面站著個穿著深藍水袖衣衫的小人兒,是小蘭。

小蘭說,玉芬,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你要信,要相信“信”的力量。你是極少數(shù)能聽到馬蘭世界的聲音的人。你現(xiàn)在只要舉起你的右手摸摸這朵馬蘭,身體就會慢慢地縮小,我就能帶你去馬蘭世界里摘那朵神奇的馬蘭花。

玉芬看著她,神情凝重又迷惘,就在這個當口,她聽到了一個急切的聲音愈來愈近,是鈴子在聲聲地呼喚她:媽媽,媽媽!

鈴子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走吧,媽媽,到處在找你,我們?nèi)タ瘁t(yī)生,你這個癔癥這么多年一直都沒見好。

玉芬站在那,似乎右手已然不屬于自己,她想抬起手,卻看到鈴子急切的目光。玉芬抬頭看天,天色陰沉,剛剛下過雨的天空中還堆積著云,體積龐大,但是輕緲疏離,她看著那云朵慢慢地變成了一朵巨大的清灰的馬蘭花苞,然后在黑青的天空中慢慢地綻放,路旁的車子在這高闊的天空和巨大的馬蘭花下疾馳,玩具汽車一般在這若隱若無的世界里飛奔,飄離虛緲,夢境一般。玉芬站在天空中那朵龐大的馬蘭花下,看看左邊那小小的馬蘭花神,又看看右邊的鈴子,她從來沒有覺得天空是如此遼遠,云朵是如此莫測,世界是如此近在眼前卻又無法觸摸。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閉上眼,側(cè)耳傾聽。宇宙深處,馬蘭花開。

責任編輯 楚?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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