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 要 ? 人類行為和文化的演化研究以生物演化論為理論基礎(chǔ)，是自進化生物學發(fā)展出來的一個重要學術(shù)傳統(tǒng)。自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這類研究已大致分化為文化演化、進化心理學和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這三大研究領(lǐng)域，研究者廣泛分布于生物學及人文社科各學科。以人類的獨特性為理由拒斥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的理論基礎(chǔ)是不妥當?shù)?。嚴格說來，從事這類研究的學者并非持所謂的遺傳決定論觀點。這類研究中使用的數(shù)據(jù)收集和分析方法都是跟生物學等自然科學學科相似的。細查進化論及其歷史以及有關(guān)的科學哲學思想，可以發(fā)現(xiàn)，這類研究可免除“證據(jù)不足”或“缺乏可證偽性”的批評。

關(guān)鍵詞 ? ?進化心理學 ?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 ?文化演化 ?遺傳決定論 ?假說演繹法

中圖分類號 ?N09： Q-0

文獻標識碼 ?A

一 ? 引言

以進化論來研究人類行為和文化，不僅是進化生物學的一個悠久而重要的傳統(tǒng)，在人文社會科學諸學科里也是如此。

達爾文從來也沒有把自己的視野局限于非人類的生命世界。相反，他終生對人類行為和文化的演化研究保持著盎然的興趣，這表現(xiàn)在他的《人類的由來》《人類和動物的情感表達》等重要著述上。在20世紀上半葉涌現(xiàn)出的那批優(yōu)秀的進化生物學家里，無論是為著名的進化綜合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的費雪（R. Fisher）、霍爾丹（J. Haldane）、懷特（S. Wright），還是現(xiàn)代綜合的實際完成者杜布贊斯基（T. Dobzhanski）、邁爾（E. Mayer）、辛普森（G. Simpson）等人，都多多少少是達爾文傳統(tǒng)的繼承人。在20世紀60和70年代，漢密爾頓（W. D. Hamilton）、威廉斯（G. Williams）、特里弗斯（R. Trivers）、普萊斯（G. Price）、梅納德-史密斯（J. Maynard-Smith）等進化生物學家的工作又為行為生態(tài)學或社會生物學這一新興學科打下了理論基礎(chǔ)（行為生態(tài)學指的是對動物行為和環(huán)境之間的進化關(guān)系的研究）。他們不僅對人類行為和文化的演化研究身體力行，其工作也構(gòu)成了這一類研究的重要理論基礎(chǔ)（[1]， pp. 9—19）。

人類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發(fā)端于西方，逐漸也在我國和其它許多國家發(fā)展并扎下根來。例如，近年來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多位學者與英國人類學家、生物學家合作，基于進化生物學里著名的廣義適合度理論探討了川滇交界的摩梭人“走婚”習俗的進化基礎(chǔ)[2]，就屬于這一類別。這類研究已廣泛滲透進倫理學、美學、心理學、人類學、經(jīng)濟學、社會學、政治學、法學、文學藝術(shù)等人文社會科學學科的傳統(tǒng)領(lǐng)域。自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西方學術(shù)界逐漸形成了文化演化、進化心理學和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這三大較為著名的新的研究領(lǐng)域[3， 4]。就傳統(tǒng)人文社科的各學科而言，也逐漸形成了進化心理學、進化人類學、演化經(jīng)濟學、進化社會學、進化倫理學等新學科或研究領(lǐng)域。它們與上述三大領(lǐng)域的基本特征都在于以進化論為基礎(chǔ)理論，相互之間也往往是重疊、交叉的關(guān)系。例如，一個人類學家采納進化的視角，所以可視為進化人類學家，但如果他在具體理論主張等方面跟進化心理學家更一致，他也可能同時被看作進化心理學家。主要由心理學家從事的進化心理學研究，近些年來最為活躍，發(fā)展勢頭最好，也最為著名。

本文的主旨在于借助進化生物學和科學哲學等方面的知識，評估現(xiàn)代人類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在理論和方法上的正當性，并澄清關(guān)于這類研究的一些誤會。

二 ? 理論

人類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的理論基礎(chǔ)是由達爾文奠定了基本框架的生物進化論。就人類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的理論基礎(chǔ)而言，這類研究的擁護者和反對者主要在兩個問題上存在實質(zhì)性分歧：其一，進化論是否主要適用于非人類的生命世界，而不應(yīng)過分向人類行為和文化領(lǐng)域滲透？其二，影響人類生存狀況的是否主要是后天環(huán)境因素，遺傳因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1. 人類社會現(xiàn)象跟其它現(xiàn)象的區(qū)別

關(guān)于上述第一個問題，反對者的主要理由在于，人類社會現(xiàn)象跟其它現(xiàn)象具有根本區(qū)別，因而本來主要應(yīng)用于其它生命的進化論原則上不應(yīng)涉足對于人類行為和文化的解釋。在這類觀點中，德國哲學家狄爾泰（W. Dilthey）19世紀后期提出的看法大概是最著名的。依狄爾泰的看法，“精神科學”或“人文科學”是根本不同于自然科學的，原因就在于人文社科與自然科學在研究對象上的根本區(qū)別，即只有人類才有意識、意志，因而“他與自然的其他部分相區(qū)別”（[5]，頁6—7）。德國唯心主義是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一大傳統(tǒng)，而狄爾泰是這一傳統(tǒng)的著名人物，所以他的觀點影響很大。但是今天的神經(jīng)科學界幾乎普遍認為，與之相反的觀點才是正確的。這就表現(xiàn)在一些西方神經(jīng)科學家在2012年發(fā)布的“劍橋意識宣言”上宣稱，并非只有人類具有意識活動的神經(jīng)科學基礎(chǔ)，非人類的動物也是如此，也能表現(xiàn)出有意向的行為①。這個宣言是面向社會大眾而非科學界發(fā)布的，這似乎表明，發(fā)布者認為他們的觀點是為神經(jīng)科學界廣為支持的。

早在40年前，美國進化生物學家亞歷山大和努南就已指出，盡管人們常常認為，只有人類才有意識、先見之明、制造和使用工具的能力、使用語言和符號的能力、文化，但很多生物學家發(fā)現(xiàn)，有些靈長動物物種也可能擁有這些特征，跟人類親緣關(guān)系最近的黑猩猩可能擁有這全部五個特征[6]。例如，按照美國進化生物學家威爾遜的看法，如果把文化界定為通過學習和模仿而習得、傳播的行為，黑猩猩和倭黑猩猩的文化是動物界里最發(fā)達的，而文化變異廣泛存在于非洲黑猩猩各種群（[7]， p. 213）。甚至靈長目動物群體里也普遍存在著社會層級和統(tǒng)治秩序（[8]， p. 227）。

進一步說，人跟其它生命之間存在重大差別并不構(gòu)成拒斥生物學和進化論的充足理由。昆蟲和靈長動物與其它生命之間也是有區(qū)別的，所以有昆蟲學和靈長動物學這樣專門研究昆蟲和靈長動物的學問。如果能找到人類與其它生命之間的多種區(qū)別，也許我們能發(fā)現(xiàn)，昆蟲或靈長動物與其它生命之間的區(qū)別更多。而昆蟲學和靈長動物學都接納同樣的生物學原則。試想，是一個人和一只猴子之間的差別大呢，還是一只猴子和一棵草（或一個病菌）之間的差別大呢？也許很多人會認為后一種差別更大。而生物學用同樣的原則來理解猴子和草。既然如此，有何理由拒絕用生物學和進化論既解釋人又解釋猴子的行為呢？

2. “遺傳決定論”

關(guān)于對上述第二個問題的回答，文化演化學者跟主流進化心理學及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區(qū)別。文化演化學者認為，文化主要指社會里傳播的信息，對人類而言就是思想、觀念、價值觀、知識等。文化演化學者除了分布在進化生物學界，主要分布在人類學、經(jīng)濟學、心理學等學科。美國人類學傳統(tǒng)上包括文化人類學（也稱為社會文化人類學、民族學等）、考古學、語言人類學和生物人類學（或稱體質(zhì)人類學）四個分支，人類學的學生往往在四個分支內(nèi)都受到教育。人類學家通常受到學科傳統(tǒng)的影響，或多或少承認文化因素對人類行為和社會生活的影響。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為何能在美國人類學界找到一些著名的文化演化論者。

文化演化論者的基本觀點是，除了發(fā)生在基因?qū)用娴倪x擇和演化，也存在文化演化，基因演化和文化演化之間也常常存在種種交互影響。他們認為，存在著眾多不同的文化現(xiàn)象，它們在促進文化載體生存和繁衍等方面具有差別（變異），文化在代際或同儕之間傳承（相當于“遺傳”），不同文化被人們接受的程度于是也往往不一樣（選擇）;換言之，像生物演化那樣，文化演化也應(yīng)在傳承、變異和選擇的框架內(nèi)加以解釋。上述觀點也常常被稱作“二重傳承理論”或“基因-文化協(xié)同演化理論”[4， 9]。

文化演化學者重視后天因素即文化的影響，演化研究領(lǐng)域之外的人應(yīng)當很容易就能接受這種論調(diào)。而常遭人們詬病的，則是集中體現(xiàn)于主流進化心理學及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的強調(diào)遺傳因素影響的觀點。主流或狹義進化心理學，其理論原則由美國學者涂柏（J. Tooby）和柯斯梅（L. Cosmides）等人于20世紀80—90年代在一系列論文里詳加闡發(fā)。另外一部分學者在具體理論原則上和涂柏等人不太一致，但他們同樣也主張在達爾文主義框架內(nèi)研究人類心理、行為，所以他們也常常被稱為進化心理學家[10]。其中比較著名的包括英國進化心理學家鄧巴（R. Dunbar）等人，他們也強調(diào)文化因素的重要性，主張研究文化演化。

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領(lǐng)域里的學者以人類學者較多，此外也包括心理學者、生物學者等。它與主流進化心理學都主張以達爾文理論和廣義適合度理論為基礎(chǔ)理論，但在具體理論觀點、研究方法上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別。其中一個關(guān)鍵的區(qū)別在于，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傾向于把現(xiàn)有人類行為看作適應(yīng)良好的，有利于個體的生存和繁衍;進化心理學則認為，人類的心理和行為是在漫長的進化史上形成的，以前形成的時候是適應(yīng)良好的，現(xiàn)在則未必[4， 11]。關(guān)于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近年來的發(fā)展概況，可參閱幾位西方人類學家2013年發(fā)表在國際行為生態(tài)學學會機關(guān)刊物《行為生態(tài)學》上的論文[12]及當期發(fā)表的幾篇對該文的評論，由此也可管窺進化生物學界對其的接受程度。

主流進化心理學家的研究工作常常令人誤以為他們持有遺傳決定論的觀點。玆以涂柏、柯斯梅及其弟子利伯曼關(guān)于人類親屬識別的研究[13， 14]為例來說明。在他們看來，在長期自然選擇-演化的過程中，人類的親屬識別能力（例如識別他人是否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廣泛存在，人類就較為普遍地在識別別人與自己的血緣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決定是否避免與別人的性關(guān)系，是否對別人做出奉獻（利他行為）。他們實際上認為，即便歷史上有一部分人缺乏親屬識別能力，由于他們更易于卷入亂倫而導致近交衰退等原因，他們留下的后代會趨于減少;相反，具有親屬識別能力的人的后代會趨于增加，并將這種能力遺傳給后代。

首先，嚴格說來，涂柏等人的推理和論點并非所謂的遺傳決定論，他們不過是潛在地認為遺傳因素對親屬識別能力具有某種程度的影響而已。事實上，行為通常都受到遺傳影響的觀點是現(xiàn)代生物學里的常見看法。杜布贊斯基在其經(jīng)典名著《遺傳學和物種起源》里講道：“人類的遺傳仍是人類的基本，它能使人表現(xiàn)出各種所謂社交和文化的行為。”（[15]，頁285）饒毅認為：“可以說，所有行為都一定有基因參與……”[16] 不過，在進化生物學、進化心理學和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研究者中，恐怕從來沒有人認為，所有或多數(shù)行為都由遺傳或基因完全決定或起主導作用。

其次，涂柏等人的推理和論點體現(xiàn)了標準的進化解釋的邏輯。由于遺傳的觀點是進化邏輯的一個基本方面，要從進化的角度對行為做出解釋，必然要涉及到遺傳因素影響。從另一方面講，一旦認識到遺傳因素普遍影響行為，認識到行為之變異（在涂柏等人的例子里，變異指的就是人們具有各異的親屬識別能力），就會進一步認識到會發(fā)生選擇和演化?？梢栽O(shè)想，即便遺傳因素對親屬識別能力的影響很小，在漫長時間內(nèi)也會造成具有重要進化意義的后果。牛津進化生物學家威斯特等人把涂柏等人的上述研究看作“自己人”的工作，看作對動物親屬識別研究的延伸，看作在著名的廣義適合度理論基礎(chǔ)上發(fā)展出來的工作[17]，這是毫不奇怪的。

主流進化心理學有時遭到的一個具體的批評是：強調(diào)遺傳因素而忽略了文化因素對行為的影響。據(jù)筆者所知，從未有進化心理學家完全否認文化會影響行為。他們只是認為，文化的基礎(chǔ)在于個體的心理和行為，而個體的心理和行為又是為自然選擇所塑造的;簡言之，文化根源于自然選擇和演化[18]，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對行為是沒有獨立而重要的作用的。

3. 路翁亭和古爾德的批評

對主流進化生物學及行為演化研究的最著名批評者大概算得上美國左派科學家及進化生物學家路翁亭（R. Lewontin）和古爾德（S. Gould）。而他們的一篇常被引用的有關(guān)論文是1979年發(fā)表的對所謂“適應(yīng)主義綱領(lǐng)”的批評。在該文中，古爾德和路翁亭承認，大致自進化論的現(xiàn)代綜合以來，即“在過去的40年里，適應(yīng)主義綱領(lǐng)支配著英美的進化思想”[19]。適應(yīng)主義綱領(lǐng)，其基本含義指主流進化生物學的還原論傾向，即一個有機體被分解為各個性狀，然后考察各性狀經(jīng)由自然選擇的適應(yīng)性過程（即各性狀變得趨于促進個體生存和繁衍的過程）。涂柏等人的研究就體現(xiàn)了這種綱領(lǐng)，因為他們抽取了人類的親屬識別能力并考察了其適應(yīng)性過程。古爾德和路翁亭認為，在還原論綱領(lǐng)之外，也存在其它正當?shù)难芯柯窂?，例如考察生態(tài)環(huán)境對有機體個體的影響與有機體進化的關(guān)系。在筆者看來，至少從字面來看，與其說他們反對適應(yīng)主義綱領(lǐng)本身，不如說他們對此綱領(lǐng)之流行感到不安——他們在文章最后明白無誤地說，他們反對“完全聚焦于適應(yīng)主義綱領(lǐng)”，而倡導采納“多元主義觀點”來研究演化問題[19]。

古爾德和路翁亭都曾批評主流進化生物學和行為演化研究的“生物學決定論”或“遺傳決定論”觀點（[20]，頁279—280;[21]，pp. 9—25）。在寬泛的意義上，也可以說他們的批評不錯。具體說來，既然主流進化生物學家認為行為通常都受遺傳影響，這就意味著遺傳為行為等性狀設(shè)置了限制，例如基因決定了一個人不能徒手跳躍10米的高度。當然，進化研究者通常都既承認基因的作用，也承認環(huán)境的作用，也不一般地承認某一方的主導作用，在這個意義上他們并非遺傳決定論者。另外，相較于主流進化生物學家，很可能在路翁亭和古爾德心中，遺傳因素的影響確實較小。左派科學家通常是一些對社會不平等、不公正憂心忡忡的人。如果人的行為真的受先天因素影響較大，這自然就意味著世界能被改變的程度降低了，即左派科學家自然就會對其中的某種政治、社會含義不滿。筆者認為，這應(yīng)該是路翁亭把達爾文理論、生物學乃至于整個科學都視作“意識形態(tài)”或“超級社會建制”的原因之一——他認為它們反映并強化了某一歷史時期在社會占統(tǒng)治地位的價值觀和思想（[21]， pp. 9—25）。

關(guān)于進化心理學的理論原則，還有一個誤會。涂柏和柯斯梅的早期著作曾經(jīng)強調(diào)，現(xiàn)代人類的心理和行為傾向早在石器時候就已形成。但他們后來做了澄清，即他們從未默守這種固執(zhí)的看法，而人類的有些心理傾向也可能在石器時代之后產(chǎn)生。他們的早期著述確實有著“石器時代心靈”一類表述，這是因為當時的人們往往錯誤地認為，人類現(xiàn)有行為都是適應(yīng)性的行為，跟環(huán)境配合良好，所以他們曾強調(diào)人類心理往往在石器時代形成，當時有利于人類的生存和繁衍，當今時代則未必，希望以此扭轉(zhuǎn)人們的錯誤看法（[22]， p. 177）。

三 ? 方法

研究方法分為兩大類別：其一，經(jīng)驗研究中使用的技術(shù)性較強的資料/數(shù)據(jù)收集方法和資料/數(shù)據(jù)分析方法;其二，跟一般理論原則聯(lián)系較緊的思維方法，或者說在理論原則引導下實現(xiàn)研究目標的具體路徑。

1. 資料收集方法和資料分析方法

不同領(lǐng)域、學科的進化研究在偏好的資料收集方法上有一定差別。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研究者往往喜歡收集民族志（ethnography）材料，即在非西方的特別是前現(xiàn)代的社會里做實地考察（fieldwork），收集有關(guān)族群的數(shù)據(jù)。這種方法也屬于人類學的傳統(tǒng)研究方法，季婷等人的研究方法[2]基本上也屬于這一類別。進化心理學家則受到心理學學科傳統(tǒng)的影響，常常偏好進行心理學實驗、問卷調(diào)查或訪談來收集關(guān)于較小樣本的數(shù)據(jù)。文化演化研究者或者說二重傳承理論論者有時則喜歡以計算機仿真的方式取得數(shù)據(jù)[4]。跟近些年來實驗經(jīng)濟學的興起相聯(lián)系，演化經(jīng)濟學家也常常采用計算機仿真和博弈實驗等方法。進化社會學家受本學科傳統(tǒng)影響，常常使用通過大規(guī)模問卷調(diào)查或訪談所取得數(shù)據(jù)。

在以上資料收集方法中，除了問卷調(diào)查和訪談，其它方法跟生物學等學科學者采用的方法是相似甚至一致的。例如，人類學家的實地考察大致就相當于生態(tài)學里常見的資料收集方法，而計算機仿真方法也是自然科學里常用的方法。應(yīng)當注意，不同領(lǐng)域或?qū)W科之間的區(qū)分僅僅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有時不同方法之間也可能存在交叉。例如，人類學家博伊德（R. Boyd）和經(jīng)濟學家費爾（E. Fehr）等人曾經(jīng)對全球15個非西方族群進行博弈實驗研究[23]，他們就把實地考察與實驗法結(jié)合了起來，而他們做的研究屬于文化演化研究。再者，我們恐怕也沒有很好的理由完全拒斥在進化研究中使用通過問卷或訪談取得的數(shù)據(jù)。而在資料分析方法上，除了進化倫理學家等哲學學者通常只進行純粹的理論思辨之外，進化研究者在經(jīng)驗研究中廣泛采用統(tǒng)計分析，顯然這與生物學研究里流行的統(tǒng)計分析基于同樣的統(tǒng)計學原理。

2. 證據(jù)不足和缺乏可證偽性的批評

人類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特別是進化心理學研究的理論解釋常常受到經(jīng)驗證據(jù)不足及缺乏可證偽性或可檢驗性的指控[24]?，F(xiàn)代人類演化研究的典型的理論解釋方式是：⑴給定某種常見行為或心理傾向A，A完成某種任務(wù)α，A受某一個或多個基因影響（遺傳）;⑵設(shè)想在歷史上也存在其它行為或心理傾向B和C等（變異）;⑶相較于B和C等，A更能促進個體或其親屬繁衍，于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一個或多個基因就趨于成為更常見的基因，A于是也逐漸成為更常見的行為或心理傾向（選擇和演化）。這種解釋方式實際上就是美國進化心理學家平克的“逆向工程法”，基本原理和依據(jù)來自達爾文（[25]， pp. 21—23）。

這種解釋方式也是為研究行為演化的進化生物學家所廣為采用的，盡管他們在著述里不一定將這種理論解釋明確或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例如，美國著名進化生物學家特里弗斯曾經(jīng)跟威拉德于1973年提出特里弗斯-威拉德理論，這個理論的基本預測是：在有性繁殖的物種里，若某些假定條件成立，則條件較好的母親更可能生兒子。根據(jù)特里弗斯的回憶，這個理論的醞釀和發(fā)展始自威拉德提出的一個粗糙的思想——如果條件較好的母親生兒子，則她更可能留下較多后代[26]。而他們在論文里講到，若某種群滿足某些假定條件，則“自然選擇必定會有利于……調(diào)整性別比的一個或多個基因”，即促使條件較好的母親更可能生兒子的基因會“脫穎而出”，在種群中的頻率會趨于增加[27]。這實際上是基于逆向工程法而提出了理論解釋，盡管這一解釋在論文里沒有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在季婷等人關(guān)于摩梭人走婚習俗的研究中[2]，根據(jù)植根于達爾文理論的廣義適合度原理進行推理，實質(zhì)上也暗含著曾經(jīng)存在基因選擇過程的解釋。

進化研究的理論解釋證據(jù)不足，指的就是缺乏證據(jù)來證明存在上述那一類自然選擇過程。根據(jù)進化生物學史，這也是達爾文的自然選擇理論在問世后的幾十年內(nèi)遭到的最嚴厲指控之一。達爾文認為，生命演化的主要原因是自然選擇。但他無法像放電影那樣把這一過程展示給別人看，堵住別人的嘴。有“達爾文的斗犬”之稱的赫胥黎（T. H. Huxley）樂于接受達爾文進化思想中的其它成分，卻一直很難接受自然選擇理論。赫胥黎認為，如果能用人工實驗經(jīng)選擇而培育出一個新物種，這也相當于為自然選擇理論提供了證據(jù)，但從沒有這樣成功的實驗（[28]，頁345—387;[29]，頁245）。概而言之，以缺乏證據(jù)為基本理由來拒斥現(xiàn)代人類行為演化研究的那些人，相似于達爾文時代不愿接受自然選擇理論的那些人。

至于這種批評，即進化研究的理論解釋不具有可證偽性或可檢驗性，因而是非科學的，其中關(guān)于可證偽性的觀點淵源于波普爾。確實，這樣的進化解釋實際上是一個歷史過程，我們似乎想象不出什么經(jīng)驗上的例子來駁倒這樣的解釋。但是應(yīng)注意，其一，在波普爾的思想體系里，一個理論或理論解釋不具有可證偽性固然就意味著它是非科學的，但這不一定也意味著它沒有科學地位或科學意義。波普爾曾經(jīng)認為自然選擇理論不可證偽，因而屬于形而上學而非科學，但可以以之為基礎(chǔ)發(fā)展出各種可證偽的科學理論（[30]，頁177）。顯然波普爾并不主張生物學家丟掉自然選擇理論。同理，如果我們完整地接受波普爾的思想，即便進化解釋沒有可證偽性，這也不構(gòu)成要求進化研究者拒斥這類解釋的充足理由。其二，波普爾強調(diào)理論系統(tǒng)或科學系統(tǒng)而非單個理論本身的可證偽性——“經(jīng)驗的科學的系統(tǒng)必須有可能被經(jīng)驗反駁”，“應(yīng)當把理論系統(tǒng)的可反駁性或可證偽性作為分界標準”（[31]，頁17;[32]，頁367）。按照波普爾的論述，即便進化研究的理論解釋本身是不可證偽的，如果進化解釋的推論是可證偽的，即其理論解釋系統(tǒng)是可證偽的，仍然可以說進化研究是科學的研究。

前已述及，自然選擇理論在其提出后的幾十年里都受到證據(jù)不足的指控，而這一理論本身似乎也是不可證偽的。這種情況很可能在其它現(xiàn)代自然科學學科里也存在。例如，依牛頓第一定律，若不受外力作用，任何物體都將保持靜止或勻速直線運動狀態(tài)。既然世上不可能存在不受外力作用的物體，因而，可以說牛頓第一定律本身既缺乏證據(jù)支持，也沒有可證偽性。因此，如果我們不采用雙重標準的話，我們就只能說，如果單純因為現(xiàn)代人類演化研究的理論解釋本身證據(jù)不足或缺乏可證偽性而斥其不是科學或不是好的科學，那么牛頓和達爾文的工作理應(yīng)受到同樣的指控。其次，現(xiàn)代科學的一大特征在于假說演繹法的應(yīng)用，這不僅適用于牛頓及其之后的力學研究[33]，也適用于達爾文及其之后的進化研究（[28]，頁 269—270;[29]，頁20）。而在采用了假說演繹式的論證結(jié)構(gòu)之后，是可以得出可檢驗或證偽的推論的，這就使得它們符合波普爾的方法論原則。例如，可以以牛頓三定律和萬有引力定律等為前提條件進行演繹推理，推論出某小行星的運行軌道。這樣的推論原則上是可證偽的，盡管如拉卡托斯等人所指出的那樣，在科學實踐中，即便這樣的推論不符合觀察，也常常很難導致科學家真的把作為演繹推理的前提條件的科學理論拒斥掉（[34]，頁13—14）。在現(xiàn)代人類演化研究中同樣如此。例如，季婷等人在廣義適合度理論等條件下進行演繹推理，得出了摩梭男性更傾向向姐妹的子女投入這一可檢驗或可證偽的推論[2]。在上述涂柏等人的親屬識別研究中，涂柏等人也在廣義適合度理論等條件下進行演繹推理，得出了幾條可證偽的推論，例如，若其它條件一樣，與兄弟姐妹共同生活時間較長的人更傾向于為兄弟姐妹做出利他行為[13]。

3. 進化心理學的模塊說

在人類演化研究中，進化心理學的模塊說也容易引起批評。按照涂柏和柯斯梅在其經(jīng)典論文里的看法，現(xiàn)代進化心理學的一個主要理論假說是：人類祖先（特別是石器時代從事狩獵、采集的人類祖先）面對著各種各樣影響生存、繁衍的問題（例如擇偶、尋找食物），就通過自然選擇逐漸在漫長的進化時間內(nèi)形成了各種各樣專門化的心理機制（模塊），每一機制都專門負責解決某一具體問題[18]。

進化心理學家主張研究一個個模塊的思想也就是所謂“領(lǐng)域特殊性”（domain specificity）或模塊性（modularity）的思想，即他們認為我們在進化史上更容易形成各個具體的心理機制，不太主張籠統(tǒng)地探究人類一般心理（上文中涂柏等人的研究實際上就是對親屬識別模塊的研究）。巴斯在其著名的進化心理學教科書里給出了三點理由：⑴一般性心理不能指導有機體正確解決適應(yīng)性問題;⑵即使一般性心理能正確指導有機體的行為，它們也會犯下太多錯誤，從而對有機體來說代價高昂;⑶人類在生活中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成功的解決方案”必然千差萬別。我們從巴斯的理由也可看出，進化心理學并不絕對否定人類可能形成一般性心理機制?？傊祟惪赡芫颓笈?、親屬識別等頻繁出現(xiàn)的問題形成一個個模塊，但是在特殊情況下，例如有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都只是偶爾出現(xiàn)，這時人類也可能為處理這些問題形成一般智力等一般性心理機制（[35]，頁63—66）。

在筆者看來，首先，姑且不論人類是否有進化而來的一般性心理機制，從實用或工具論的觀點看，模塊性的思想也有助于抓住一個個具體問題，使經(jīng)驗研究持續(xù)進行下去。其次，模塊說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科學和進化生物學的還原論傾向，即把整體分解為各個部分而分別研究的傾向。放寬歷史的視野，可以說，模塊說并不包含實質(zhì)性的嶄新思想，它不過是用稍帶心理學特色的新的語言對路翁亭和古爾德1979年就批評過的主流進化生物學的適應(yīng)主義綱領(lǐng)[22]的重新表述而已。而在幾十年之后，美國進化生物學家阿爾科克（[36]， pp. 35—36）仍然在其著名的教科書《動物行為：進化分析》里把這種主張研究一個個性狀的適應(yīng)性的適應(yīng)主義方法當作動物和人類行為演化研究的正當方法介紹給讀者。

四 ? 結(jié)語

經(jīng)過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的發(fā)展，現(xiàn)代人類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已經(jīng)大致分化為文化演化、進化心理學和人類行為生態(tài)學這三大研究領(lǐng)域，總的看來，對這類研究的一些流行的批評或保留意見是對這類研究、進化生物學及其歷史以及有關(guān)的科學哲學思想缺乏足夠了解的結(jié)果。第一，生物學等學科的研究表明，人類并非在具有意識等方面具有獨特性，因而僅僅以人類的獨特性為理由拒斥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是不妥當?shù)?。第二，盡管進化心理學等演化研究者有時受到遺傳決定論的批評，但他們通常既承認遺傳也承認環(huán)境因素對人類行為的影響，而不一般地假定某一方的決定或主導作用，因而可以說他們并非遺傳決定論者;而我們一旦像很多生物學家那樣意識到遺傳因素通常都會影響行為，意識到行為變異的廣泛存在，并且也熟悉達爾文主義演化論的話，很可能很容易就意識到可以以演化論為基礎(chǔ)來探討行為演化。第三，行為和文化演化研究的多數(shù)數(shù)據(jù)收集方法跟生物學等學科相似甚至一致，這類研究的常用數(shù)據(jù)分析方法跟生物學等學科一樣采用基于相同統(tǒng)計學原理的統(tǒng)計分析。第四，達爾文提出其理論之后的幾十年內(nèi)，同樣面臨著今天人類演化研究面臨的證據(jù)不足的批評;人類演化研究采用了現(xiàn)代科學里盛行的假說演繹法，是可以得到可證偽或檢驗的推論的，因而這類研究是符合波普爾的科學劃界理論的。第五，進化心理學主張研究一個個心理/行為模塊的思想不過是主流進化生物學長期以來采納的適應(yīng)主義方法的另一種表述而已。

如果堅持認為遺傳對人類行為的影響較?。肺掏?、古爾德等左派生物學家很可能這么看），甚至可以忽略不計，既然演化的發(fā)生是以行為等性狀的可遺傳性為前提的，也可合理地懷疑，生物演化論到底在多大范圍、多大程度上才適用于對人類行為的研究。換言之，從某種意義上講，對遺傳因素的認識是接受人類行為研究的進化邏輯的一個樞紐。

人類行為演化研究有時給人留下要搶走傳統(tǒng)人文社科飯碗的印象：“如果從基因中能找到社會行為的解釋，那么遺傳學的發(fā)展就足夠了;如果生物因素能完滿地解釋心理和行為，那么心理學還有什么必要呢？”[37]生物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廷伯根曾經(jīng)主張，在動物和人類行為研究中應(yīng)區(qū)分行為的最終解釋（原因）和直接解釋（原因），最終原因指自然選擇[38]。這一區(qū)分已為進化生物界廣為接受。從演化論的觀點看，一種行為在某種群或人口中是趨于減少還是增多，最終要經(jīng)受自然選擇即有差別的繁衍成功的考驗，因而可以說自然選擇是最終原因。但是，從來沒有人排斥過對行為的直接解釋，即基因、環(huán)境或其交互作用對行為的直接影響（例如觀看有暴力內(nèi)容的視頻對兒童暴力傾向的影響），而直接解釋是傳統(tǒng)人文社科研究的一個重點。行為演化研究者的基本目的固然在于尋求行為的最終解釋，他們同時又認為，行為的最終解釋和直接解釋都是需要的，不可偏廢某一方面。

參考文獻

[1] Alcock， J.. The Triumph of Sociobiology[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2]季婷等. 中國摩梭母系社會“走婚”婚姻的進化生物學研究進展[J]. 中國科學： 生命科學， 2016， 46（1）： 129—138.

[3] Brown， R.. Why Mechanisms Shouldn’ t be Ignored[J]. Behavioral Ecology， 2013， 24（5）： 1041—1042.

[4] Winterhalder， B.， Smith， A.. Analyzing Adaptive Strategies： Human Behavioral Ecology at Twenty—Five[J]. 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 2000， 9（2）： 51—72.

[5]狄爾泰. 人文科學導論[M]. 趙稀方譯. 北京： 華夏出版社， 2004.

[6] Alexander， R.， Noonan， M.. Concealment of Ovulation， Parental Care， and Human Social Evolution[A]. Chagnon， A.， Irons， W.. （Eds）. Evolutionary Biology and Human Social Behavior： An 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C]. North Scituate， MA： Duxbury Press， 1979. 436—453.

[7] Wilson， O.. The Social Conquest of Earth[M].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Inc.， 2012.

[8] Lopreato， J.， Crippen， T.. Crisis in Sociology： the Need for Darwin[M]. New Brunswick and London：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99.

[9] Feldman， W.， Laland， N.. Gene-Culture Coevolutionary Theory[J]. Trends in Ecology & Evolution， 1996， 11（11）： 453—457.

[10] Mameli， M.. Evolution and Psychology in Philosophical Perspective[A]. Dunbar， R.， Barrett， L.. （Eds）. Oxford Handbook of Evolutionary Psychology[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21—34.

[11] Symons， D.. On the Use and Misuse of Darwinism in the Study of Human Behavior[A]. Barkow， H.， Cosmides， L.， Tooby， J.. （Eds）. The Adapted Mind[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137—162.

[12] Nettle， D.， Gibson， A.， Lawson， W.， Sear， R.. Human Behavioral Ecology： Current Research and Future Prospects[J]. Behavioral Ecology， 2013， 24（5）： 1031—1040.

[13] Lieberman， D.， Tooby， J.， Cosmides， J.. The Architecture of Human Kin Detection[J]. Nature， 2007， 445（7129）： 727—731.

[14] Lieberman， D.， Tooby， J.， Cosmides， J.. Does Morality have a Biological Basis？ An Empirical Test of the Factors Governing Moral Sentiments Relating to Incest[J].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B， 2003， 270（1517）： 819—826.

[15]杜布贊斯基. 遺傳學和物種起源[M]. 談家楨等譯. 北京： 科學出版社， 1985.

[16]饒毅. 欲解異性戀， 須知同性戀[J]. 科學文化評論， 2012， 9（5）： 63—74.

[17] West， S.， Mouden， C.， Gardner， A.. Sixteen Common Misconceptions about the Evolution of Cooperation in Humans[J]. Evolution and Human Behavior， 2011， 32（4）： 231—262.

[18] Tooby， J.， Cosmides， L.. The Psychological Foundations of Culture[A]. Barkow， H.， Cosmides， L.， Tooby， J.. （Eds）. The Adapted Mind[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19—136.

[19] Gould， J.， Lewontin， R.. The Spandrels of San Marco and the Panglossian Paradigm： A Critique of the Adaptationist Programme[J].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London B， 1979， 205（1161）： 581—598.

[20]古爾德. 自達爾文以來： 自然史沉思錄[M]. 田洺譯. 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97.

[21] Lewontin， C.. Biology as Ideology： The Doctrine of DNA[M]. West Concord： House of Anansi， 1991.

[22] Laland， N.， Brown， R.. Sense and Nonsense：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s on Human Behaviour[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23] Henrich， J.， Boyd， R.， Bowles， S.. et al. （Eds）. Foundations of Human Sociality[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24]江景濤， 董國安. 進化心理學： 研究方法與評價[J]. 自然辯證法通訊， 2014， 36（1）： 117—121.

[25] Pinker， S.. How the Mind Works[M]. New York： W. W. Norton Press， 1997.

[26]羅力群. 羅伯特·特里弗斯： 桀驁不馴的卓越進化理論家[J]. 自然辯證法通訊， 2018， 40（5）： 132—141.

[27] Trivers， R.， Willard， E.. Natural Selection of Parental Ability to Vary the Sex Ratio of Offspring[J]. Science， 1973， 179（4068）： 90—92.

[28]邁爾. 生物學思想發(fā)展的歷史[M]. 涂長晟等譯， 成都： 四川出版集團， 2010.

[29]鮑勒. 進化思想史[M]. 田洺譯. 南昌： 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9.

[30]波普爾. 無盡的探索[M]. 邱仁宗譯. 南京： 江蘇人民出版社， 2000.

[31]波普爾. 科學發(fā)現(xiàn)的邏輯[M]. 查汝強等譯. 杭州： 中國美術(shù)學院出版社， 2008.

[32]波普爾. 猜想與反駁[M]. 傅季重等譯. 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5.

[33]李醒民. 哲人科學家眼中的科學理論的認知結(jié)構(gòu)[J]. 自然辯證法通訊， 2012， 34（2）： 1—6.

[34]拉卡托斯. 科學研究綱領(lǐng)方法論[M]. 蘭征譯. 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5.

[35]巴斯. 進化心理學[M]. 熊哲宏等譯. 上海：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4.

[36] Alcock， J.. Animal Behavior： An Evolutionary Analysis[M]. Sunderland， MA： Sinauer， 2001.

[37]葉浩生. 有關(guān)西方心理學中生物學化思潮的質(zhì)疑與思考[J]. 心理科學， 2006， 29（3）： 520—525.

[38] Tinbergen， N.. On Aims and Methods of Ethology[J]. Zeitschrift für Tierpsychologie， 1963， 20（4）： 410—433.

Keywords：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human behavioral ecology， cultural evolution， genetic determinism， hypothetico-deductive meth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