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敏

站在燈光璀璨、顧客如織的商場里，我壓抑著內(nèi)心的憤懣。不知何處吹來的冷風讓我一陣陣寒顫。好想逃離這一派繁華實則冷漠的地方，好想揭下那些套在虛偽靈魂上那笑意盈盈的假面具。難受溢滿心間，似乎每口呼吸都是與污濁氣息的對抗。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闭驹诜块g門口，我和媽媽的拉鋸戰(zhàn)再次上演。

“你說說你有多久沒出門啦，宅在家都快發(fā)霉了?！?/p>

這一次，媽媽不顧我的抗拒，硬是把我從家拉了出來。

又一次去商場，心里頗為抵觸，忘不了，仿佛那日就在昨天。

那是幾個月前的一個周末，我和父母來到商場購物，正在四處張望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傳入耳際：“叔叔阿姨小妹妹，本店今日搞活動，要不要進來看一看？不買不要緊?！毖曂?，一家裝修堂皇的藥品專賣店門口站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導購，正滿面笑容望著我們，讓人心生溫暖。想起爸爸平時應酬多，“三高”揮之不去，我們便走了進去。

一進門，一個穿著白大褂一臉精致妝容的女銷售員停下和身邊伙伴的私語，笑盈盈地朝我們走來。了解我們的需要后，她向爸爸推薦了一種藥茶，然后口齒伶俐滔滔不絕地向我們介紹它的好處。爸爸正猶豫著要不要買幾包試試，那名銷售員已手腳麻利地將藥茶裝盒打包遞到爸爸手中。爸爸看了看外包裝，發(fā)現(xiàn)沒有藥茶成分的明確標注，就更加猶疑了。

“姑娘，謝謝你，這樣，我先回去查一查，如果這種藥茶確實適合我，我再過來買。你先收好吧?！卑职忠荒樓敢獾赝嘶厮幉?。

“啪！”銷售員臉一黑，一甩手將藥包丟進旁邊的櫥窗里，把頭扭到一邊摳起指甲，不再搭理我們。父親知道是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就沒說什么，帶我們往外走。

我們剛走出門，那個銷售員便用粵語跟伙伴議論起來：“癡線（神經(jīng)?。?，這個北佬不要還叫別人拿，就區(qū)區(qū)幾十塊錢也不愿買，孤寒佬！”憤怒頓時油然而生，我握緊拳頭，想要進去理論，但爸媽聽不懂粵語徑直往前走了。無奈，我也只能狠狠瞪她幾眼，轉(zhuǎn)身離開。再也沒有心思逛了，我好幾次沖動得想調(diào)轉(zhuǎn)回去與她對罵，但都強制自己放棄，就算此時我與她像潑婦般對罵，那又如何？就為了心頭的憋屈與沒素質(zhì)的她爭吵嗎？不值得！

回家的一路上，我心里都像有塊石頭堵著。

自那日起，我便不想再出入商場了，今天被媽媽強拽過來，心里的厭惡又多了一層。

媽媽走進一家門面簡潔大方的服裝店。一進門，所有銷售員站成一線，對我們鞠躬問候：“兩位好，歡迎光臨?！钡昀镲h滿花香，地面拖得油光發(fā)亮。我心想：又是一家做作的、虛偽的門鋪。我板著臉，沒對她們有好眼色，連她們端過來的水碰都沒碰。哼！你們也只不過是沒啥素質(zhì)的打工仔罷了?，F(xiàn)在好言好語，一會兒沒買東西，還不是惡語相向？媽媽接連試了好幾件衣服，我不耐煩了，坐到一邊玩起手機?？墒悄菐讉€銷售員還在一旁幫媽媽挑款式，找碼數(shù)，提建議，笑容一直掛在她們臉上。哼！惺惺作態(tài)罷了。

最后，媽媽看好了一款冬季大衣，但由于價格問題一直在猶豫。一個銷售員看出了媽媽的心思，笑著說：“大姐，要不這樣，您先到其他門店看看，如果沒有更適合的，您再回來買。至于價錢，我們只是普通銷售，沒有打折權(quán)利，但是下周商場有周年店慶活動，我們品牌也會有打折，如果您對這件衣服真的滿意，我們就幫您留著，您下周再來?！?/p>

“這樣行嗎？”媽媽一臉困惑，我也滿心詫異。啥？還有把顧客往別人家趕的？還有主動向顧客透露商業(yè)“機密”的？

“這個可以行！”銷售員的俏皮打消了媽媽的顧慮。我不禁放下手機仔細打量起這幾個人來：淡淡的妝容、淺淺的笑意、柔和的眼神……我剛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

“那我先去別的店看看，如果沒找到合適的，下周就來拿這件?！蔽液蛬寢屘_向門口走去。我偷偷觀察幾個女孩兒，心里有點期待，又有點不安。

“歡迎下次光臨?！睅讉€女孩兒再次站成一列，面帶微笑，輕輕鞠躬。

“再見！”我揮了揮手。

“咱們老百姓啊，今兒個真高興！”我情不自禁唱起來。

“你這傻丫頭，剛才不硬拉你還不來，現(xiàn)在咋就這么高興了呢？”媽媽很是詫異。

“因為我找回了一樣東西?！蔽夜首魃衩?。

“啥？你丟東西啦？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啥時候能改呀！快說，丟啥找回來了？”媽媽戳著我的額頭抱怨。

“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嘿嘿！”我一溜煙跑了。

是的，這是我的秘密，我找回了尊重。商場里的燈光似乎更加璀璨了，暖意正涌上心頭，漫向全身。

【點評】我們有過購物體驗的人，被銷售員“冷暴力”的經(jīng)歷屢見不鮮。小作者從生活中選取寫作素材，真實、生動，易引起共鳴，此為“選材巧”；兩次購物經(jīng)歷形成鮮明對比，末尾處“我找回了尊重”點明主旨，此為“構(gòu)思巧”；文中人物描寫細膩傳神，開頭結(jié)尾兩處燈光的出現(xiàn)和身體一“冷”一“暖”的描繪頗具深意，此為“語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