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瑤 郭承道
摘要:青海省史志文獻較少,乾隆年間龔景翰編修的《循化廳志》是青海地區(qū)保存較好,質(zhì)量較高的一本縣志。《循化廳志》中收錄了大量康乾時期的奏章和批文,這些資料都具有較高的真實性,因而在康乾時期河湟地區(qū)社會狀況等方面的研究中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但由于《循化廳志》記載的民間人物、收錄的民間藝文作品較少,因此很容易導致對于當時社會情況的認識流于片面,這是在研究《循化廳志》時需要注意的問題。
關鍵詞:《循化廳志》;史料價值;研究
中圖分類號:K29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2177(2019)12-0012-03
1 乾隆《循化廳志》的編修及其流傳情況
循化,現(xiàn)全稱循化撒拉族自治縣,位于青海省東部,循化歷史悠久,自三代以來一直都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域。清雍正八年,始設循化營,乾隆二十七年,移河州同知于循化營,循化始為廳。歷史上,循化地區(qū)的行政區(qū)域時常變更,1928年,循化歸青海省管轄,形成今日的循化縣。循化地處我國西北地區(qū),古代交通較為閉塞,文化相對中原地區(qū)較為落后,歷史文獻本身留存較少,再加上因為自然災害以及戰(zhàn)亂頻繁等原因,一些早期的檔案資料和史志文獻大多散佚。清楊應琚在編修《西寧府新志》時,就稱“湟中舊志久失,而見存者荒謬不雅馴……而邊陲質(zhì)野,文獻無征,是西寧郡志作者為尤難也”。[1]因此,清代乾隆年間龔景瀚編修的《循化廳志》成為其中為數(shù)不多的良志,也是研究河湟地區(qū)歷史的重要資料。
《循化廳志》是由龔景翰編纂的,后經(jīng)李本源的校對和注釋,在道光二十六年出版刊印。根據(jù)《中國地方志聯(lián)合目錄》記載,《循化廳志》現(xiàn)存六個版本,其中稿本現(xiàn)存蘇州市圖書館;其余則有道光年間清刻本;影印本;清抄本;民國抄本;1959年有油印本五種版本。另外,2015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對青海省現(xiàn)存的明清以及民國的縣志進行了整理工作,并重新編輯出版。其中就包括乾隆年間龔景瀚所編修的《循化廳志》,并且已于2016年7月出版,給《循化廳志》的研究,提供了便利?!堆瘡d志》全書無序無跋無目錄,采用平目體,分為八卷共29目,基本保留了清代嘉慶以前循化地區(qū)歷史沿革、民族構成及民族風情、社會生活與經(jīng)濟、關防建置、官方文件等多方面的內(nèi)容,還收錄了許多當時官員的奏章以及批復,材料的可信度很高。長期以來,《循化廳志》一直是研究明清青海、甘南等地區(qū)民族史、區(qū)域經(jīng)濟等方面的重要史料。
2《循化廳志》的價值
龔景翰在《循化廳志》中收錄了大量的奏章,批文以及碑記,這些資料在研究康乾時期循化縣的社會狀況等方面有著很高的史料價值,甚至可以補充正史材料的不足。在《循化廳志》中,幾乎每一個小目都會收錄康乾時期的奏章以及批文,這些材料其真實性是比較高的,因而也就有較高的史料價值。比如《循化廳志》有《農(nóng)?!芬还?jié),作者龔景翰便抄錄了涼州舉人張??捉o福閣部的奏章,以及福閣部的批文,通過這兩份資料全面地展現(xiàn)了清代前中期甘肅省桑蠶業(yè)發(fā)展的狀況。而《西寧府新志》,《清史稿》,《甘肅通志》中,則都沒有對桑蠶業(yè)的記載。而且根據(jù)作者龔景翰的記載,這一份奏章來源于“舊卷”[2],文中還有“舉人游學關中,遇興平處士楊屾所著《豳風廣義》一卷”,[2]而楊屾是清代康乾時期的著名農(nóng)學家,因此一這份奏章應該是極為可信的。
在這一份奏章中,張希孔首先解釋了甘肅省桑蠶業(yè)的現(xiàn)狀:“蠶桑,甘省本有之業(yè),因往代兵燹之后,樹木砍伐殆盡,物易人遷,樹桑養(yǎng)蠶之法盡失其傳。習而不察,遂為‘風土不宜’之說,因而齊之不講?!盵2]桑蠶業(yè)在甘肅本是有的,但是數(shù)次兵災之后,導致桑蠶業(yè)在甘肅消失,使得人們認為說桑樹無法在甘肅種植。這是張??讓Ω拭C省桑蠶業(yè)現(xiàn)狀的認識。也正是因為有這種“甘肅可以樹桑養(yǎng)蠶”的認識在,才會促使張??咨蠒埱笤诟拭C省發(fā)展桑蠶業(yè)。
在敘述了甘肅省的桑蠶業(yè)狀況后,張??子謴慕?jīng)濟角度論證了甘肅省應該恢復桑樹種植:“五谷之外,一無所生,人人衣被冠履皆取給于外省,而赍谷以易之。因衣廢[費]而谷減其半;若衣有所出,自不輕糶粟麥,余一余三,何慮饑饉?故為邊民謀積貯之道,農(nóng)之外無過于桑。因地之利,盡民之力,無論墻下、路旁、隴畔、田邊,悉為植桑地,歲能取絲三五斤,即完賦稅有余。且水絲一斤,貨銀一兩四五錢,可買木棉二十斤,足一家一歲之衣。若取絲數(shù)十斤,即中人之富矣。況桑無風蟲水旱之災,五谷簽收,可養(yǎng)桑蠶取絲以補歲計。而桑子熟于青黃不接之日,亦可數(shù)旬充饑。其利最薄,故曰‘農(nóng)?!?。”[2]這一段的記錄是十分有價值的。張??讖慕?jīng)濟角度深入分析了種桑養(yǎng)蠶的優(yōu)點,包括減少家庭在衣服上的支出;種植方便,節(jié)省地利;余絲可以補貼家用;且能做為一種兜底的手段,大大加強了小農(nóng)家庭抗風險的能力等四個方面,這些分析都是極其準確的。并且,其中關于當時物價的記述,也是有一定史料價值的。緊接著作者張??拙桶阉麖臈顚婺抢飳W習到的樹蠶養(yǎng)桑之法進行了詳細的介紹,稱之為區(qū)田法。最后在福閣部給張??椎呐闹?,也透露出了很多有價值的信息:“西土不蠶久矣。然桑蠶載在《邠風》,至今邠州植桑尚翻,蘭城亦間有此樹,特俗不知蠶,是以栽處尚少;即有桑,亦多棄置,非地土不宜也。本部堂口去年出口,所過哈密迤西各回城,爭以桑葚來獻,可見回疆栽桑較盛內(nèi)地。如喀什噶爾一帶多種棉花,而甘省竟無之。方謂播種棉花當及早圖之,俟有明驗再議蠶桑。茲閱該舉人所稟,似非迂闊之談。仰蘭州布政司轉(zhuǎn)飭所屬,各就風土人情,詳悉講求??煞裨囖k,妥為稟聞?!盵2]這份批文首先引用《詩經(jīng)》,同意了張??钻P于“蘭州可以樹蠶養(yǎng)桑”的看法,并且在批文的最后表示根據(jù)各地的具體情況先進行試點,有“明驗”后在做決定,這其實也是同意了張希孔的觀點以及其所上呈的區(qū)田法。其次,除了討論桑蠶業(yè),還提到了新疆和甘肅棉花種植的問題,而“及早圖之”一語,似乎對于棉花種植的問題頗為了解。由于西北地區(qū)較為干旱和寒冷,尤其晝夜溫差很大,因此,相對來說西北地區(qū)普通家庭對于棉花的需求量更甚于絲織品。
除了《農(nóng)?!芬还?jié)外,《循化廳志》中還有很多奏章和碑記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幾乎每一個小目,都會抄錄當時的奏章以及批文,這些材料的真實性是較高的。例如在《建制沿革》一節(jié),抄錄雍正八年,陜西總督岳鐘琪寫給雍正帝的奏章,詳細講述了循化所轄的起臺堡和保安堡。包括這兩處據(jù)點的沿革以及現(xiàn)狀。《學?!芬还?jié)抄錄了乾隆四十九年十二月,陜甘總督??蛋采献嗟摹稙檎?zhí)碓O廳學以廣教化事》。在這一份奏章中,記載了循化地區(qū)在當時的教育狀況,以及學校的建造,建制規(guī)模,辦學目的,以及辦學用度等方面,極為詳細。
通過前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循化廳志》收錄了大量當時的奏章以及批文,這些材料包含當時社會的方方面面,其真實性也較高,因此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3《循化廳志》的不足
《循化廳志》雖然被公認為是河湟地區(qū)的良志,但其還是有一些缺點的。首先,《循化廳志》平列29目,顯得結(jié)構松散,使得讀者在閱讀該志的時候,很難從整體上對縣志有一個清晰的把握。并且,《循化廳志》無序無跋無目錄,甘肅省圖書館收藏的抄本,僅在每卷卷首注明“閩中海峰龔景翰編,金臺星泉李本源?!?。無序無跋無目錄,不僅使得讀者對于全書難有一個整體的把握,更重要的是這使得《循化廳志》成書的時間,創(chuàng)作經(jīng)過等問題,只能通過對于龔景瀚本人的生平記載來推斷。關于龔景瀚生平的研究,則有林曉玲所寫《龔景瀚生平及著作考述》一文[4]。青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7月新出版的《循化廳志》,在<后記>中也提到了成書時間的問題,認為龔景翰纂修《循化廳志》應該是在乾隆五十七至六十年(1792—1795年)間,其證據(jù)有兩點:第一是龔景翰乾隆五十七年八月從循化離職后并未再回循化;第二是寫道弘化寺時,為避乾隆名諱,改為“鴻化”。因此其成書時間應該在乾隆末年。
其次,《循化廳志》雖分為29個小目,但涉及到人物和藝文的部分很少。關于人物的記載有三個小目,而藝文部分則沒有一個小目,這是《循化廳志》的一大不足。更重要的是,對人物和藝文的記載,都是來源于官方的資料而缺少來自民間的內(nèi)容,使得我們在研究循化地區(qū)時代特征時,容易流于片面。該志只有官師、土司及人物三目涉及到人物部分的記載。這其中,官師一節(jié)記載的是明清兩代在循化任職的主要官吏。土司一節(jié)記載的則是循化地區(qū)的土司家族。而人物一節(jié)主要記載的也是一個韓氏土司家族。縱觀《循化廳志》所記載的人物,基本都是官吏為主,幾乎沒有涉及到民間人物,這不得不說是該志的重大缺陷。地方志編修最大的價值之一就在于對本地人物的記載,以起到補正史之不足的作用。該志缺少對當?shù)孛耖g人物的記載,使得讀者很難對當時的社會有一個整體、細致的把握。查閱乾隆初年楊應琚所纂修的《西寧府新志》目錄,關于人物的部分設有官師志和獻征志,共五卷,12個小目來記載人物,這其中獻征志就包括了人物,忠節(jié),孝義,隱逸,流寓,列[烈]女,仙釋,方伎,選舉9個小目[1]。民國初年姚均所纂修的《貴德縣志稿》[3],關于人物的也有名宦、鄉(xiāng)賢、忠節(jié)、烈婦、循吏、舉貢、隱逸(流寓附)、群材、仙釋9個小目。可以發(fā)現(xiàn),和青海地區(qū)的其他方志相比,《循化廳志》對于人物的記載是比較少的,尤其是關于民間人物的記載,如忠節(jié),列[烈]女,隱逸,流寓等。而關于記載當?shù)孛耖g人物較少這一問題,作者龔景翰在《人物》這一小節(jié)中也有解釋:“忠孝節(jié)義不必擇地而生。循化雖僻處邊外,豈無其人?顧番回不知書,無能言其事者,遂不可考。其可見者得三人焉,陣亡士兵皆歿于王事者也。詳列其名以示勸。若夫列女,則虛無人焉?!盵2]他說沒有關于民間人物事跡記載的主要原因是少數(shù)民族較少事跡是通過書面保留下來的,而民間口耳相傳的也少,因此沒有記載。這一理由,筆者認為是不夠充分的。循化和貴德同處于河湟地區(qū),經(jīng)濟水平,民族狀況,教育水平等應該是相似的,本不應該出現(xiàn)《循化廳志》沒有關于民間人物的記載而《貴德縣志稿》有9個小目是關于民間人物記載的狀況。如此大的差異僅僅憑一句“番回不知書”是無法解釋的。筆者推測應該是由于龔景翰在循化任職時間較短,只有乾隆五十七年半年多的時間,導致其可能沒有時間從民間搜集大量資料。因此,其纂修縣志大部分的材料來源于政府的公文,包括縣政府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以及前文所提到的奏章批文,從而導致對于民間人物的記載比較匱乏。
不僅對民間人物的記載匱乏,《循化廳志》也沒有專門的小目來記載循化地區(qū)文獻流傳的狀況?!堆瘡d志》中所收錄的文章,如前文所述絕大部分是給中央政府的奏章以及中央政府的批復,以及一些碑刻。但是對循化縣的詩詞歌賦等內(nèi)容的收錄則很罕見?!端囄摹芬活愃珍浀那叭嗽娢?,一般沒有經(jīng)過修志者的改動,且反映了其所在地方的自身特色,可以作為研究地方歷史的珍貴資料,是最可貴的第一手材料。藝文志部分的缺失,使得研究清代前中期循化地區(qū)的社會狀況,只能從政府的奏章和批復入手,缺少民間材料的支持??梢耘c民國《貴德縣志稿》做一對比,《貴德縣志稿》設有藝文部,包括奏議、詔諭、文記、碑文、詩文、雜記、賦詞、對聯(lián)、壽序、考等10個小目,然而《循化廳志》中僅收錄了奏議,詔諭,文記,碑記這四類材料,其他的內(nèi)容并未收錄。民國《貴德縣志稿》中收錄了許多民間詩文:如《文記》一目收錄晉王嘉的《昆侖山記》,元潘昂宵的《河源記》;《碑文》一目收錄《題歸德創(chuàng)建玉皇閣萬壽觀碑記》,《重修河陰書院碑記》,《旃檀瑞像來儀記》(珍珠寺碑記);《賦》一目收錄明黃諫的《昆侖山賦》,《古詩》一目則收錄了從唐至民國的有關貴德縣的詩作?!顿F德縣志稿》所收錄藝文志的內(nèi)容顯然比《循化廳志》要豐富的多。
4 結(jié)語
整體而言,《循化廳志》是河湟地區(qū)較為出色的一本縣志,其記載的內(nèi)容十分廣泛,收錄了大量當時的奏章、批復、碑文以及記載了歷任政府官員的情況,保障了材料的真實性,有著很高的史料價值。美中不足的是,該志對于來自民間的材料以及民間的人物記載很少,這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問題??h志編修,其目的本就為了保存一方的社會風貌,僅僅采用官方的材料而忽視民間材料的收集,就只能從官方的資料角度來了解一個時期的社會風貌而缺乏從民間材料的解讀。如果沒有民間的藝文作品,僅從奏章中很難了解到當時的社會風氣,社會習慣;僅僅記錄官員不記錄民間人物,則很難真正理解這一地區(qū)的風土人情,人文環(huán)境。因此,我們在運用《循化廳志》進行歷史研究時應對材料加以選擇,最好能參考一些其他的史志資料和少數(shù)民族文獻,力求做到全面、準確。
參考文獻
[1][清]楊應琚撰,崔永紅校注.西寧府新志[M].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2016.
[2][清]龔景翰編,[清]李本源校,崔永紅校注.循化廳志[M].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2016.
[3][民國]姚均.貴德縣志稿[M].蘭州:甘肅省圖書館,1980年(抄本).
[4]林曉玲.龔景翰生平及著作考述[J].北京化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