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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歌行體詩的藝術(shù)境界

2019-05-22 08:10吳淑玲韓成武
南都學(xué)壇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歌行結(jié)體杜甫

吳淑玲, 韓成武

(河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本文以“七言長歌,不用樂題,直自作七言,亦謂之歌行”[1]所點示之因素為歌行標識,遵從《文苑英華》和宋敏求、嚴羽、姜夔、馮班等人的歌行概念審視杜詩,大體對杜甫的歌行體詩有如下認知:杜甫的歌行體詩不是他的詩歌體式里寫得最好的一類,但在唐代詩人里,他的歌行也是僅次于李白而已,不僅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fēng)格,而且有《楠樹為風(fēng)雨所拔嘆》《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白絲行》《飲中八仙歌》《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等傳唱佳品。杜甫的歌行體詩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境界:一是“以氣概盛”的情感力量;二是開合自由的結(jié)體方式;三是全面周到的關(guān)注視角;四是瀟灑俊逸的審美特質(zhì)。其歌行長篇,亦詩亦史,著力于全篇的回旋往復(fù),標志著我國歌行體詩歌的藝術(shù)高度。

一、“以氣概盛”的情感力量

李之儀在《姑溪居士文集》卷十六《謝人寄詩并問詩中格目小紙》一文中談及歌行體詩時說:“方其意有所可,浩然發(fā)之于句之長短、聲之高下,則為歌;欲有所達而意未能見,必遵而引之以致其所欲達,則為行?!盵2]321李之儀是北宋時期的詩人,他對歌行的解釋給我們很多啟示。筆者認為,從李之儀的論詩格話語里,歌行應(yīng)該有浩然之氣,有其他詩體表意所達不到的力量,這就是歌行體詩歌“以氣概盛”的情感力量。歌行之所以能達到這樣的效果,與它不受聲律和語體影響有關(guān),惠洪《天廚禁臠》曰:

律詩拘于聲律,古詩拘于句語,以是詞不能達。夫謂之行者,達其詞而已,如古文而有韻者耳。自唐陳子昂一變江左之體,而歌行暴于世,作者皆能守其法,不失為文之旨,唯杜子美、李長吉,今專指二人之詞以為證。夫謂之歌者,哀而不怨之詞,有豐功盛德則歌之,詭異稀奇之事則歌之,其詞與古詩無以異,但無鋪敘之語,奔騰之氣。其遣語也,舒徐而不迫,峻持而愈工,吟諷之而味有余,追繹之而情不盡。敘端發(fā)詞,許為雄夸跌蕩之語;及其終也,許置諷刺傷悼之意,此大凡如此爾。[2]321

聯(lián)系惠洪之語,比對杜甫歌行體詩,大體相合。杜甫的歌行體詩歌,其內(nèi)容多是“豐功盛德則歌之,詭異稀奇之事則歌之”,雖然在寫法上不追求鋪敘排比,但也是盡情描寫,有較多“雄夸跌蕩之語”,因而在詩中容易形成“以氣概盛”的情感力量。比如《瘦馬行》,先是交代瘦馬被三軍遺棄的情況,再寫“皮干剝落雜泥滓,毛暗蕭條連雪霜”的可憐情狀,回過頭來交代瘦馬以往為國家征戰(zhàn)的經(jīng)歷以及因病被棄的原因,一股抑郁不平之氣吞吐其間。我們先不論此詩是否詩人為房琯所作,也不論其是否詩人為自己哀傷,僅以瘦馬本身而論,此詩亦如劉辰翁所言:“輾轉(zhuǎn)沉著,忠厚惻怛,感動千古?!盵3]吳瞻泰亦云:“‘雁為伴’,無知己也;‘烏啄瘡’,傷凌辱也。英雄失路,楚楚可憐?!盵4]109又如《丹青引,贈曹將軍霸》:

將軍魏武之子孫,于今為庶為清門。

英雄割據(jù)雖已矣,文采風(fēng)流今尚存。

學(xué)書初學(xué)衛(wèi)夫人,但恨無過王右軍。

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

開元之中常引見,承恩數(shù)上南薰殿。

凌煙功臣少顏色,將軍下筆開生面。

良相頭上進賢冠,猛將腰間大羽箭。

褒公鄂公毛發(fā)動,英姿颯爽來酣戰(zhàn)。

先帝天馬玉花驄,畫工如山貌不同。

是日牽來赤墀下,迥立閶闔生長風(fēng)。

詔謂將軍拂絹素,意匠慘澹經(jīng)營中。

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

玉花卻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

至尊含笑催賜金,圉人太仆皆惆悵。

弟子韓幹早入室,亦能畫馬窮殊相。

幹惟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騮氣凋喪。

將軍畫善蓋有神,必逢佳士亦寫真。

即今飄泊干戈際,屢貌尋常行路人。

途窮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貧。

但看古來盛名下,終日坎壈纏其身。

此詩為一代鞍馬畫家曹霸晚年的清貧境遇鳴不平,激昂憤慨之氣躍動于字里行間。使用對比手法,將曹霸在開元年間的榮寵與安史之亂后的漂泊生涯構(gòu)成強烈反差。詩以大量篇幅歌頌曹霸的藝術(shù)造詣:首先言其祖上文采風(fēng)流之澤被,接著敘述其潛心于畫藝,及開元年間完成兩件驚世作品,用“一洗萬古凡馬空”概括其巔峰造詣。這就為慨嘆其晚年的遭遇備下了充分的緣由,增強了批判社會世俗的力度。結(jié)尾處由曹霸身世推及古來盛名才士皆遭坎坷,更使批判的波瀾汪洋渾厚。劉辰翁曰“起語激昂慷慨,少有及此”,“首尾悲壯動蕩”[5]3205,翁方綱稱“如此氣勢充盛之大篇,古今七言詩第一壓卷之作”[6],可見此篇的情感力量。再如《狂歌行,贈四兄》:

與兄行年校一歲,賢者是兄愚者弟。

兄將富貴等浮云,弟切功名好權(quán)勢。

長安秋雨十日泥,我曹鞴馬聽晨雞。

公卿朱門未開鎖,我曹已到肩相齊。

吾兄睡穩(wěn)方舒膝,不襪不巾蹋曉日。

男啼女哭莫我知,身上須繒腹中實。

今年思我來嘉州,嘉州酒重花繞樓。

樓頭吃酒樓下臥,長歌短詠還相酬。

四時八節(jié)還拘禮,女拜弟妻男拜弟。

幅巾鞶帶不掛身,頭脂足垢何曾洗。

吾兄吾兄巢許倫,一生喜怒長任真。

日斜枕肘寢已熟,啾啾唧唧為何人。

此詩寫詩人和四兄淪落嘉州的不幸命運,放言長歌,感慨淋漓,先談自己和四兄對功名富貴的態(tài)度,再談京城遭遇,又談嘉州淪落,既展現(xiàn)了自己瀟灑不羈的困頓,又抒發(fā)了內(nèi)心的牢騷和不滿。全詩內(nèi)容拉拉雜雜,讀起來莽莽蒼蒼,情緒連綿不斷,真率之情充溢全篇。王嗣奭曰:“此詩所謂不煩繩削而自合者,其狀四兄,真有王民皞皞、不識不知景象,奔走風(fēng)塵者對之汗顏。雖脂垢不洗,自然清靜?!盵7]邵長蘅曰:“真率,別是一格。”[8]薛天緯曰:“此篇略無拘束的散漫敘事,正體現(xiàn)了歌行自由抒寫的藝術(shù)特性?!盵9]又如《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歌》:

國初已來畫鞍馬,神妙獨數(shù)江都王。

將軍得名三十載,人間又見真乘黃。

曾貌先帝照夜白,龍池十日飛霹靂。

內(nèi)府殷紅瑪瑙盤,婕妤傳詔才人索。

盤賜將軍拜舞歸,輕紈細綺相追飛。

貴戚權(quán)門得筆跡,始覺屏障生光輝。

昔日太宗拳毛騧,近時郭家獅子花。

今之新圖有二馬,復(fù)令識者久嘆嗟。

此皆騎戰(zhàn)一敵萬,縞素漠漠開風(fēng)沙。

其余七匹亦殊絕,迥若寒空動煙雪。

霜蹄蹴踏長楸間,馬官廝養(yǎng)森成列。

可憐九馬爭神駿,顧視清高氣深穩(wěn)。

借問苦心愛者誰,后有韋諷前支遁。

憶昔巡幸新豐宮,翠華拂天來向東。

騰驤磊落三萬匹,皆與此圖筋骨同。

自從獻寶朝河宗,無復(fù)射蛟江水中。

君不見金粟堆前松柏里,龍媒去盡鳥呼風(fēng)。

此詩正面描寫曹霸鞍馬畫藝之高超。起筆便從大處落墨,站在繪畫史的高度評價曹霸,說唐朝開國以來,江都王李緒之后,最有名的鞍馬畫家就是曹霸。他曾為太宗的駿馬“照夜白”畫像,導(dǎo)致龍池雷震十日。他所畫《九馬圖》,駿馬雄健的躍勢使人覺得潔白的畫絹上卷起漠漠的風(fēng)沙,有如遠處寒空飄動的煙雪,它們個個顧視清高、神氣沉雄!此詩繪形生動,筆墨雄健,行文大氣包舉,氣勢磅礴,將曹霸的鞍馬繪畫藝術(shù)推向極致。

杜甫的歌行大都有這樣壯盛的氣勢。再舉一例。對于《入奏行,贈西山檢察使竇侍御》(原文見下一部分)開頭的九句和全文內(nèi)容風(fēng)格的關(guān)系,王嗣奭評議道:“此篇起來八句(實際九句),如雷轟電閃,風(fēng)雨驟至,長短錯雜,似無條理,而所著意在‘骨鯁絕代無’‘足以寧君軀’,而襯語形容其清冷?!盵10]杜甫的歌行體詩,皆為個人抒情之作,無論所寫為他為己,都具有很強的個體性特點,具有“浩然發(fā)之于句之長短、聲之高下”的特征,或拉拉雜雜,或感慨萬千,或任意揮灑,充分將敘事、議論、抒情的功能融匯到一起,達到盡情抒寫的藝術(shù)境地。

二、開合自由的結(jié)體方式

“結(jié)體”一詞,出現(xiàn)在劉勰《文心雕龍·明詩》:“觀其結(jié)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zhuǎn)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周振甫注曰:“結(jié)體:組織結(jié)構(gòu)。散文:敷文,運用文辭?!盵11]我們這里使用“結(jié)體”一詞,指的是詩歌的組織結(jié)構(gòu),各種詩體都有自己的結(jié)構(gòu)方式。

歌行體詩歌的結(jié)體方式,從一開始就是以自由流暢、變化無拘為特點的,宋人謂之“體如行書”,可能就是指其這一特點,而鐘秀對歌行體詩特點的概括也是“大約皆渾浩條暢,牢籠萬象”。唐代的歌行,初唐的律化歌行在結(jié)體方式上比較講究,盛唐以后就向更加自由的方向發(fā)展,尤其是李白、杜甫的歌行,鐘秀謂之:“縱橫變化,較之漢魏,雖去古稍遠,然究不失漢魏遺意?!盵2]324

杜甫作為唐代歌行體詩的大家,在歌行體詩的結(jié)體方式上與李白各有特點:李白在天上,天馬行空,恣肆縱橫,任意往還,云里霧里,神而又奇;杜甫在人間,自由抒寫,開合任情,牢籠諸象,開合跌蕩,瀟灑自然。比如《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fēng)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度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zhuǎn)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仗自嘆息。

俄頃風(fēng)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里裂。

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jīng)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此詩可分為四個意段,仇兆鰲分析此詩的結(jié)體:起首五句“記風(fēng)狂而屋破也”,接著的五句“嘆惡少陵(凌)侮之狀”,接著的八句“傷夜雨侵迫之苦,在第三句換韻”,最后五句“從安居推及人情,大有民胞物與之意。此亦兩韻轉(zhuǎn)換”[12]831-832。漢語詩歌以偶數(shù)句為一個意段和押韻單元,這首歌行卻打破了這個常規(guī),五句—五句—八句—五句,而且出現(xiàn)了在意段內(nèi)換韻的現(xiàn)象。作者以表意為主,不再追求句數(shù)的駢偶,不再束縛于換韻的常規(guī),我們可以感受到詩歌結(jié)體的自由和詩人灑脫的心態(tài)。又如《天育驃騎歌》:

吾聞天子之馬走千里,今之畫圖無乃是。

是何意態(tài)雄且杰,駿尾蕭梢朔風(fēng)起。

毛為綠縹兩耳黃,眼有紫焰雙瞳方。

矯矯龍性合變化,卓立天骨森開張。

伊昔太仆張景順,監(jiān)牧攻駒閱清峻。

遂令大奴守天育,別養(yǎng)驥子憐神俊。

當(dāng)時四十萬匹馬,張公嘆其材盡下。

故獨寫真?zhèn)魇廊耍娭揖酶隆?/p>

年多物化空形影,嗚呼健步無由騁。

如今豈無騕褭與驊騮,時無王良伯樂死即休。

天育是馬廄名稱,是國家養(yǎng)馬的地方。當(dāng)年,太仆卿張景順派遣得力人手馴養(yǎng)出幾匹駿馬,請畫家把它們畫出來以傳世人。杜甫看到了這幅畫,寫了這首詩。詩的開端以驚嘆的口吻稱贊駿馬為天子的千里馬,屬于大筆開端,有如雷貫耳之勢。然后窮極筆力鋪寫它們偉岸的身姿和雄杰的意態(tài),甚至連馬尾卷起朔風(fēng)的感覺都產(chǎn)生了。這些都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如果詩的結(jié)尾就停留在贊美駿馬上面,那就難免跌入俗套。作者沒有這樣做,而是由張景順以畫馬見之座右的做法引發(fā)議論:難道今天就再也沒有神奇駿馬了嗎?不!只是沒有王良伯樂那樣的御馬人、相馬師,所以神駿埋沒于草野,毫無意義地結(jié)束了生命。這種結(jié)尾大大超越了題目本身,猶如一縷新奇的鐘聲發(fā)人深?。厚R是如此,人亦如此?。〈嗽婇_得恢宏,結(jié)得奇異,開合隨意,結(jié)體自由。再如,《入奏行,贈西山檢察使竇侍御》更是結(jié)體自由的代表:

竇侍御,驥之子,鳳之雛。

年未三十忠義俱,骨鯁絕代無。

炯如一段清冰出萬壑,置在迎風(fēng)寒露之玉壺。

蔗漿歸廚金碗凍,洗滌煩熱足以寧君軀。

政用疏通合典則,戚聯(lián)豪貴耽文儒。

兵革未息人未蘇,天子亦念西南隅。

吐蕃憑陵氣頗粗,竇氏檢察應(yīng)時須。

運糧繩橋壯士喜,斬木火井窮猿呼。

八州刺史思一戰(zhàn),三城守邊卻可圖。

此行入奏計未小,密奉圣旨恩宜殊。

繡衣春當(dāng)霄漢立,彩服日向庭闈趨。

省郎京尹必俯拾,江花未落還成都。

江花未落還成都,肯訪浣花老翁無。

為君酤酒滿眼酤,與奴白飯馬青芻。

僅從詩歌的形態(tài)上看就非常自由,前九句,三個三言句,接一個七言句一個五言句,又接兩個九言句,再接一個七言句加一個九言句,極其散漫,而接下來的二十句,則一順的七言句,也就是說,在語言節(jié)奏的使用上,詩人完全任性而為,想自由時自由,想整齊時整齊,完全是李白式的語言使用方式,以至于申涵光說:“是集中變體。長短縱橫,太白所長,正爾不必效之,失其故步?!盵13]2467但陳訏卻認為此詩“若求之字句長短,誠以變體,試細尋其脈絡(luò)針線,起伏照應(yīng),仍是公詩本色,未見失其故步也”[13]2468。

語言錯落者開合自由,語言整齊者依然開合自由、自成條理。如《蘇端、薛復(fù)筵簡薛華醉歌》是一首整齊的七言歌行,從其韻律的安排看,前二十句都用一個韻部,上聲十九皓,后面卻是一組押十灰韻的七言詩句,這七句里,最后三句為一組,結(jié)尾兩句連用押韻句。雙數(shù)、單數(shù),押韻句數(shù)的多和少,完全不顧忌,這即是自由結(jié)體的特點。仇兆鰲《杜詩詳注》:“杜詩格局整嚴,脈絡(luò)流貫,不特律體為然,即歌行布置,各有條理。如此篇首提端復(fù),是主,再提薛華,是賓,又拈少年諸生,則兼及一時座客。其云悲笑憂樂,腰尾又互相照應(yīng),熟此可悟作法矣?!盵12]295此詩“格局整嚴”說不上,但確實“脈絡(luò)流貫”,題目即云“蘇端、薛復(fù)筵簡薛華醉歌”,則詩中自然不能不提及詩題中的幾位,故詩人完全是順勢而為,談不上講究,卻各有條理,有其顧及詩題的存在價值。

又如《楠樹為風(fēng)雨所拔嘆》以四句一換韻的方式出現(xiàn),使用“一先”“五未”(“四置”通押)“九泰”“十三職”四個韻部,平仄互相轉(zhuǎn)換,每次換韻均首句入韻。而在內(nèi)容的安排上,則是前四句寫楠樹倚江為卜居之由,接四句寫楠樹被風(fēng)雨連根拔起,但卻不接寫楠樹被拔之后的境況,而突然插回去敘述楠樹在時樹映江波佳景堪玩的可愛,之后再突轉(zhuǎn)回來寫楠樹被拔之后的旅況凄涼,這是通過敘述方式呈現(xiàn)的結(jié)體自由。再如上文所提到的《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也是一首整齊的七言,且每八句一轉(zhuǎn)韻。仇兆鰲將全詩分為五個段落,開首八句“敘曹霸家世及書畫能事”,“開元”八句“記其善于寫真”,“先帝”八句“記其畫馬神駿”,“玉花”八句“申言畫馬貴重,名手無能及者”,最后八句“又言隨地寫真,慨將軍之不遇”[12]1146-1151。從文字多寡而言,似乎比較拘束,但從內(nèi)容上分析,則顯得開合自由,開首即把筆觸拉向遙遠的三國時代,交代曹霸的身世,顯其貴重,還把他的學(xué)書學(xué)畫與衛(wèi)夫人、王右軍相連,見其藝術(shù)功底之非同凡響,是為其不當(dāng)被冷落張目,這就拉得很開。接著拉拉雜雜的,全是曹霸的繪畫本領(lǐng),中間還拉出了曹霸弟子畫馬水平不及曹霸都被重用,而在最后交代曹霸在干戈擾攘的時代漂泊僻壤、形同常人的悲劇結(jié)局,也是高開低走、大起大落的文勢。

三、全面周到的關(guān)注視角

這里所說的關(guān)注視角,是指對一個人、一件事從不同角度去審視。

杜甫的歌行體詩歌,或長或短,任性而為。短歌,因其短,故一般只有一個視角,無所謂周到與否。我們所指主要是杜甫十句以上的長篇歌行對一個人或一件事的審視。杜甫的歌行體詩寫作的方向與樂府體詩歌大不相同。他的樂府詩是關(guān)注社會現(xiàn)實的,是深刻的史詩性的存在,關(guān)注層面較多是必然的。而他的歌行體詩,大體是風(fēng)物描寫、題畫、宴飲贈答和個人生活,總體傾向于私人方向,不容易拓展寫作視角,但杜甫的歌行體詩仍然具有全面周到的關(guān)注視角,對于所描寫的人或事,總是盡可能從更多的角度去關(guān)注。如《醉時歌》:

諸公袞袞登臺省,廣文先生官獨冷。

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

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

德尊一代??部?,名垂萬古知何用。

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鬢如絲。

日糴太倉五升米,時赴鄭老同襟期。

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fù)疑。

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

清夜沈沈動春酌,燈前細雨檐花落。

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

相如逸才親滌器,子云識字終投閣。

先生早賦歸去來,石田茅屋荒蒼苔。

儒術(shù)于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

不須聞此意慘愴,生前相遇且銜杯。

這是一首流傳千古同時也讓鄭虔永留形象的歌行體詩。全詩以描寫廣文館主人鄭虔的落拓人生為主旨,替鄭虔的遭遇鳴不平。詩中的鄭虔,被時人稱為詩書畫三絕,唐玄宗專門為鄭虔設(shè)置廣文館,說是令天下人都知道廣文館專為鄭虔而設(shè),給予其極高的榮耀,但也只是個名頭而已,并沒有實權(quán),也沒有給予豐厚的俸祿,所以鄭虔仍然屬于人生失意的落拓之人。詩歌關(guān)注了廣文館“門前冷落鞍馬稀”的官衙,描寫了號稱廣文先生的鄭虔飯都吃不飽的生活情況,寫了鄭虔超過屈原、宋玉的杰出才華,寫到了詩人自己和鄭虔忘形爾汝地飲酒,又描寫了兩人高歌時詩思泉涌似有鬼神相助而結(jié)果卻不知會不會填溝壑而死的擔(dān)憂,最后以勸鄭虔早賦歸去來和落拓銜杯作結(jié)。詩歌從各個不同的角度關(guān)注了鄭虔所受的與名聲極不相符的待遇,抒發(fā)了對才子不遇的滿腔郁憤和不平。再如《石犀行》:

君不見秦時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

自古雖有厭勝法,天生江水向東流。

蜀人矜夸一千載,泛溢不近張儀樓。

今年灌口損戶口,此事或恐為神羞。

終藉堤防出眾力,高擁木石當(dāng)清秋。

先王作法皆正道,鬼怪何得參人謀。

嗟爾三犀不經(jīng)濟,缺訛只與長川逝。

但見元氣常調(diào)和,自免洪濤恣凋瘵。

安得壯士提天綱,再平水土犀奔茫。

這首詩記述議論治水事。石犀牛,是秦人立下的鎮(zhèn)水之寶。詩人不信厭勝之法,而以自然為宗,卻也交代了蜀人矜夸的江水千年不溢的情況。接著描寫了今年灌口給百姓帶來的傷害,一句“此事或恐為神羞”交代了灌口損傷人口的慘狀;又寫眾人用木石阻擋洪水以證石犀牛厭勝無效;又議論先王之法,直接點出石犀?!安唤?jīng)濟”;最后的結(jié)語還是希望壯士“平水土”。無論是否定厭勝之法,還是寫灌口之災(zāi),還是論先王之道,都意在表達杜甫在治水問題上對人力的肯定。吳瞻泰曰:“抑揚反覆,一唱三嘆,悠然有余,而不見議論之跡,駁邪歸正,可以羽翼六經(jīng)?!盵4]121-122

又如《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見前引文)寫著名畫家曹霸所畫之《九馬圖》。詩人從曹霸畫馬得名寫起,林林總總地例數(shù)了30年來曹霸給皇上、內(nèi)府、婕妤、才人、將軍、貴戚、權(quán)門等所畫之各類名馬圖,鋪墊之全面,罕有所見。然后才轉(zhuǎn)到在韋諷錄事宅所見的這一幅圖畫。描寫這幅《九馬圖》,也是按照畫面層次,有主有次,先兩馬,再七馬,分別寫其氣質(zhì)神態(tài)。然后以“憶昔”展開聯(lián)想,遂露今昔之感。此詩的寫法,尤其開篇之法,用牢籠萬物之手段,吳農(nóng)祥“竭力寫鞍馬乎”的問話,意在牽出他所認為的此詩的主題“寫英雄將相耳”,若拋開后一句僅留前一句,“竭力”二字正是點出了此詩的周到之處,恐怕這也就是張溍所說的“風(fēng)格之老,神韻之豪,針線之密”[5]3212了。

再如《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一詩,名為公孫大娘弟子而作,實為公孫大娘而作,詩寫公孫大娘之劍舞,連寫八句,分別從影響力、觀者反應(yīng)、雄矯舞姿、起收動作、唇妝衣飾、成名弟子等角度寫公孫大娘劍舞的魅力,交代可謂詳盡,而這一切均為后文抒發(fā)感慨作鋪墊。吳瞻泰曰:“敘事以詳略為參差,亦以詳略為賓主,主宜詳而賓宜略,一定之法也。然又有賓詳而主反略者,如此詩公孫大娘,賓也;弟子,主也。乃敘公孫舞則八句,而天地日龍,雷霆江海,凡舞之高低起止,無所不具,是何其詳!敘弟子則四句,而言舞則‘神揚揚’三字,抑何其略!究之詩意,非為弟子也,為公孫大娘也。則公孫大娘固為主,而弟子又為賓,仍是主詳賓略云耳?!盵4]138這就指出了此詩以公孫大娘為主角且多角度寫其舞姿的寫作手法的價值。我們再進一步說,這樣寫公孫大娘的當(dāng)年盛況,正是突顯開元年間歌舞盛世的升平景象,則其弟子的流落山川草野,正可引發(fā)詩人今昔對比、今不如昔的時代悲慨。

從所舉相對較長的這些詩例可以看出,杜甫在歌行體詩的寫作上,在一定程度上采用了賦的寫法,將筆墨向相對更全面、更周到的方向關(guān)注,使得他的大部分歌行體詩作都擁有關(guān)注周到、牢籠眾象的氣度。

四、瀟灑俊逸的審美特質(zhì)

胡應(yīng)麟、胡震亨等人是大歌行觀的主張者,故他們所言及的古詩包含歌行體詩。在談及古詩時,胡震亨認為古詩的審美有如下特點:“七言古詩要鋪敘,要有開合,有風(fēng)度。迢遞險怪,雄峻鏗鏘,忌庸俗軟腐。須是波瀾開合,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復(fù)起。又如兵家之陣,方以為正,又復(fù)為奇,方以為奇,忽復(fù)是正,出入變化、不可記極。備此法者,唯李、杜也。開合燦然,音韻鏗然,法度森然,神思悠然,學(xué)問充然?!盵14]這里含有對杜甫歌行體詩歌的認識。筆者認為杜甫的歌行體出入變化,開合燦然,“迢遞險怪,雄峻鏗鏘”,其審美特質(zhì)可概括為瀟灑俊逸四字。

杜甫是一個典型的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學(xué)者,他的情感表達方式很少有李白式的狂呼吶喊,而往往相對柔和。歌行體詩歌的結(jié)體自由、抒情任性,本身就決定了歌行體詩歌具有瀟灑自由的美質(zhì),而歌行體詩歌多角度、多側(cè)面、全方位展示的描述或抒情方式,就容易形成雍容俊逸的審美特質(zhì),尤其是長篇歌行體,更是如此。盡管杜甫的歌行體詩作也有急管繁弦的抒情作品(如《貧交行》《逼仄行,贈畢曜》),也有悲切淋漓的作品(如《同谷七歌》),但歌行體作為唐世之新歌,其文體表征主要以七言為標記,而七言在表意上繁復(fù)轉(zhuǎn)折、易多修飾,再加上杜甫不甚外露的個性特征,也就形成了目前杜甫歌行體詩歌瀟灑俊逸的審美特質(zhì)。如《醉歌行》:

陸機二十作文賦,汝更小年能綴文。

總角草書又神速,世上兒子徒紛紛。

驊騮作駒已汗血,鷙鳥舉翮連青云。

詞源倒流三峽水,筆陣獨掃千人軍。

只今年才十六七,射策君門期第一。

舊穿楊葉真自知,暫蹶霜蹄未為失。

偶然擢秀非難取,會是排風(fēng)有毛質(zhì)。

汝身已見唾成珠,汝伯何由發(fā)如漆。

春光澹沱秦東亭,渚蒲牙白水荇青。

風(fēng)吹客衣日杲杲,樹攪離思花冥冥。

酒盡沙頭雙玉瓶,眾賓皆醉我獨醒。

乃知貧賤別更苦,吞聲躑躅涕淚零。

這首詩是詩人送別從侄杜勤落第時所作。詩人以陸機為比喻起筆,連寫八句贊從侄本領(lǐng),可謂贊語不惜美詞。接著八句用心撫慰從侄落第受傷的心。最后八句寫別亭周邊風(fēng)景,襯托離別之情。“凡三轉(zhuǎn)韻,層次分明。首贊其才,中慰其意,后惜其別。以半老人送少年,以落魄人送下第,情緒自爾纏綿。”[15]其自由俊逸的風(fēng)神還體現(xiàn)在“寫送別光景,使前半敘述處皆靈,忽句句用韻,忽夾句用韻,亦以音節(jié)動人”[16]。又如《觀打魚歌》:

綿州江水之東津,魴魚鱍鱍色勝銀。

漁人漾舟沈大網(wǎng),截江一擁數(shù)百鱗。

眾魚常才盡卻棄,赤鯉騰出如有神。

潛龍無聲老蛟怒,回風(fēng)颯颯吹沙塵。

饔子左右揮雙刀,膾飛金盤白雪高。

徐州禿尾不足憶,漢陰槎頭遠遁逃。

魴魚肥美知第一,既飽歡娛亦蕭瑟。

君不見朝來割素鬐,咫尺波濤永相失。

這首詩規(guī)諫暴殄天物者,并沒有太多的諷喻之意。詩寫魚之色、魚之怒、魚之膾,“將魚之生死、強弱、力量、精神一一寫出,令讀者之意中又驚又喜,又慘淡又畏懼”[17]。下筆時均依據(jù)詩人觀察和思考想象的次第,并不刻意調(diào)動曲折回環(huán)轉(zhuǎn)換等手段,一任情之所至,議論亦隨性而發(fā),用黃生在《又觀打魚歌》中的評論概括即“體物既精,命意復(fù)遠”[18],是一種俊逸風(fēng)神。再如《桃竹杖引,贈章留后》:

江心蟠石生桃竹,蒼波噴浸尺度足。

斬根削皮如紫玉,江妃水仙惜不得。

梓潼使君開一束,滿堂賓客皆嘆息。

憐我老病贈兩莖,出入爪甲鏗有聲。

老夫復(fù)欲東南征,乘濤鼓枻白帝城。

路幽必為鬼神奪,拔劍或與蛟龍爭。

重為告曰:杖兮杖兮,爾之生也甚正直,慎勿見水踴躍學(xué)變化為龍。

使我不得爾之扶持,滅跡于君山湖上之青峰。

這首詩所寫,不過是梓州留后章彝贈給詩人的桃竹杖而已,但詩人卻動用如許筆墨描繪其形象,使其顏色鮮明、形狀詭奇、作用非凡。其語言節(jié)奏的恣肆變化、語氣中的不吝贊美,給全詩帶來了瀟灑不羈的神韻。鐘惺在《唐詩歸》中稱其“調(diào)奇、法奇、語奇,而無潑撒之病,由其氣,故奧也”[19]。吳瞻泰《杜詩提要》曰:“一杖耳,忽而磐石蒼波,忽而江妃水仙,忽而賓客嘆息,忽而鬼神欲奪、蛟龍欲爭,忽而踴躍化龍,忽而風(fēng)塵柴虎,寫得神奇變化,不可端倪?!盵4]125

杜甫歌行的這種特質(zhì),幾乎得到歷來評論家的一致認可,人們評價杜甫的歌行體詩,所用語言,往往能概括出灑脫俊逸之意,如梁運昌評《魏將軍歌》曰:“此詩直起直落,不裝頭尾,谷蒼而格老,其雄奇卓犖處,太白何以過之……前緩后急,疊句疊韻,與《醉時歌》相反而正相似,銅丸撾鼓,音節(jié)豪壯而緊捷,那不動人!”[20]王得臣在評《義鶻行》時評杜甫詩:“子美之詩,周情孔思,千匯萬狀,茹古含今,無有端涯。森嚴昭煥,若在武庫,見戈戟布列,蕩人耳目?!盵21]喬億評《李潮八分小篆歌》曰:“洞悉八法源流,信手落筆,不事張皇,而清古之氣左縈右拂,空行不窒,亦歌行之上格也。”[22]李因篤評《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曰:“絕妙好辭!虛以錯落妙,詩以整妙。錯落中有悠揚之致,整中有跌宕之風(fēng)?!盵23]

杜甫歌行的這種灑脫俊逸的特質(zhì)使得他的歌行體詩雖沒有樂府詩那么深刻的詩史價值、沒有律詩那么廣泛的內(nèi)容和精美的形式、沒有古體詩那么的沉郁頓挫,卻也有一種獨特的灑脫俊逸的風(fēng)神,使杜甫成為與李白并稱的唐代歌行體詩歌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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