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鳴(北京)
剛剛在合肥的墨雨閣,買下一方白眉龜甲紋玉堂式大歙硯,這也是我和龜甲硯的又一場浮生情緣。
龜甲紋,是形容歙硯皮殼上的石紋貌似龜甲,天成自然,極有韻致。而白眉呢,就是在龜甲紋的周邊,淡淡地描抹了縷縷白色的眉紋。眉紋本是歙石中最名貴的一種石品,底色青瑩,光影婆娑,如美人之柳葉眉,或長或短,或闊或細(xì),或直或曲,或聚或散,美不勝收,妙不可言。白眉又是眉紋中極稀有的神品,而白眉又和龜甲紋同生共存于玉底硯石之一體,更是殊為難得!
龜甲石當(dāng)然是老坑歙石,但又不同于其他坑石,不是直接從坑洞里開采出來的硯材,而是取自于徽南民居的房基下面。原來,龜甲石都是石農(nóng)早年從坑洞里挖出,專門做柱礎(chǔ)石的。待到老屋廢棄拆除了,有心人便把龜甲石從房柱下刨出,制成上品的歙硯。后來,就有了一些精明的硯商,專門到徽南各地的古村落里去買老屋,就是為了要得到房柱下名貴的龜甲石以制硯。
玩了這么多年各個坑口的硯石,我漸漸又迷上了龜甲硯。我喜歡龜甲硯上迷離的紋線、凝潤的質(zhì)地、絲滑的手感、老透的石性,乃至上百年的老屋所獨具的清悠而沉靜的氣息。
是啊,龜甲石本是形成于古歙州十億年前的巖層之下,聚天地之精華,凝山川之靈氣,龜紋逶迤,光澤爛漫,其質(zhì)堅麗,色若暮煙。過去人們建房時,常將活龜壓在柱基下面,以求長壽吉祥。后來,徽州人把龜甲石置于地基上支撐房柱,我猜想就是因其石材之龜甲的紋理而用以替代活龜,于是便在龜甲石的上面建造了一代又一代的屋村,卻不曾想為后世的硯人們留下了些許珍貴的龜甲石材。
這些龜甲石靜臥在百年老屋之下,又浸染了人間的煙火味道,氤氳了民居的生活氣韻,歷經(jīng)了人世的更替興衰,就已不僅僅是大自然的坑石,更是屋村氏族的通靈之石,透閃著徽州先民的往日時光。摩挲龜甲硯石,如撫寒冰,撫玉晶,撫琉璃,撫絲緞,卻更好似把賞舊時的人們享用的老物件,覺得絲絲龜甲紋線里,一定有許多旖旎迷人的歲月往事,也會有許多傳唱至今的美麗詩篇。
我追尋龜甲硯,緣起京城的徐先生。一次機緣巧合,我在徐先生的店里,初識了一方隨形的龜甲硯。只是這方寶硯,因另有買家捷足先登,并交付了定金,所以徐先生不肯轉(zhuǎn)讓于我。但這位買家卻不知為何久未露面交付全款,這就給我留有一線希望。于是我便隔三岔五去店里看徐先生和這方龜甲硯,而那位買家卻仍是音訊全無,三個月后,寶硯終歸于我。
不久,我又遇到了歙縣的程老師。程老師早年學(xué)藝制硯,收了很多上好的硯石,制成之硯皆為珍玩,其中恰有兩方瑰麗的龜甲硯,令我朝思暮盼。而其中最有魅力的那一方,后來終入我手。程老師給我聊過許多往年的硯人硯事,也講了這兩方龜甲硯背后的神奇故事,讓我不由得不對龜甲硯一往情深又愛之愈深,不知不覺之中,龜甲硯竟已成為我的心底一個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
還有上海博印堂的趙先生,北京三飛硯齋的高先生,我都曾在他們那里覓得龜甲硯的芳蹤。他們不僅僅是最富有的歙石藏家,而且,他們對于硯石都有一種特殊的情懷和認(rèn)知,因而與我,似乎也都有一種遂如故知的感應(yīng)和氣場。惺惺相惜,相惜于硯!英雄愛美,愛美于茲!我愛硯,愛硯事,也愛硯人,或許,我會寫一本硯書,寫硯,寫硯事,寫硯人,也寫寫我自己,一個尋硯人的風(fēng)雨悲歡。
我會在書前錄下元人李孝光的一首《歙硯歌》:“誰能持此歸玉堂,經(jīng)天緯地成文章。月中老兔吹寒芒,與君同上青云鄉(xiāng)?!边@首詩,似乎是詩人在幾百年前專為我的這本書寫的,又好像是特為我在墨雨閣新收的這一方白眉龜甲紋玉堂式大歙硯寫的。
白眉龜甲紋玉堂式大歙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