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宏 劉彥晶

（復旦大學，上海200433；復旦大學，上海200433／西安交通大學，西安710049）

提 要：感嘆句是最常用的交際句類之一。從語氣的角度，句子可以劃分為感嘆句和非感嘆句。感嘆句的使用具有獨特的規(guī)律和特征，可以在語料庫的基礎上、采用計量的方法進行分析，從而得出感嘆句在各功能語體中的分布特點、不同類型感嘆句的使用規(guī)律、感嘆句在語篇中出現(xiàn)的位置特點，以及性別、年齡和情感類型對感嘆句使用的影響情況。而通過分析文學作品中的感嘆句，可以得知感嘆句在文學篇章中具有塑造人物角色和語篇銜接的功能。掌握俄語感嘆句的使用特征和文學篇章功能，對感嘆句的運用有著積極的指導作用，同時對外語教學也有著一定的參考價值。計量方法不僅使結論更加可信，而且可以為其他交際句類的分析提供參考。

1 問題的提出

作為主要的句類之一，感嘆句在言語交際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無論是漢語學界，還是國際語言學界，對感嘆句的研究最為薄弱”（石毓智 2004：1，劉科成 彭爽 2012：124）。相比之下，俄語感嘆句的研究狀況更是不容樂觀。知網(wǎng)的相關數(shù)據(jù)可以證明這一點。我們通過搜索幾個句類關鍵詞得出以下數(shù)據(jù)：關于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的論文數(shù)量分別是203、249、169 篇，而關于感嘆句的論文數(shù)量僅有99 篇。其中關于漢語感嘆句的占57%，英語的占20%，俄語的僅占2%。不僅如此，從現(xiàn)有的俄語感嘆句研究文獻中還可發(fā)現(xiàn)，大多研究都限于感嘆句的語法語義問題，而對感嘆句的使用特點和言語功能鮮有涉及。此外，以往研究基本采用定性的方法，這使得結論缺乏一定的說服力。本文重點探討感嘆句的使用規(guī)律和特點，并采用定量的分析方法對這一問題進行觀察。

2 俄語感嘆句的句法地位及類型

對感嘆句的定義學界一直存有分歧，這主要表現(xiàn)在感嘆句的句法地位和分類問題上。在本文中，我們把感嘆句看作從句子的語氣角度得出的類型（姜宏 劉彥晶 2017：27-32）。從這一角度出發(fā)，所有句子按照是否具有感嘆語氣可以分為感嘆句和非感嘆句。“語氣”指附加在句子的述謂意義和情態(tài)意義之上的、使得句子述謂意義和情態(tài)意義增強的內容，無論是句子的述謂意義還是情態(tài)意義都可以通過語氣得以加強，句子由此獲得一種感嘆意義，感嘆意義是情感意義的一部分，但它比句子的原始情感意義更高，這通過感嘆語氣獲得。不可否認，感嘆句由于其強烈語氣自然會帶有強烈的情感意義，尤其是單功能感嘆句，它們的主要功能就在于表達強烈的情感意義（見下文）。只不過我們在討論得出感嘆句的分類角度時，不得不承認，強烈的語氣才是其出發(fā)點，否則，我們很難理清感嘆句與交際句類（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之間的關系，無法解釋每種交際句類加上感嘆語調就可以成為感嘆句的現(xiàn)象 （Ака?демия наук СССР 1954，Розенталь 1984，Лекант 1988，Земская 1997，Валгина 2000） 。同時，我們認為，感嘆句和交際句類不是所屬關系，而是同一個層面上不同角度的句類，它們之間有可能出現(xiàn)交叉情況。

對于感嘆句的形式標記，我們持以下觀點：句子的感嘆意義主要通過感嘆語調體現(xiàn)，此外，一些疑問代詞和副詞 （какой，как） 、感嘆詞 （эх，ах，ой，Боже）和語氣詞 （Вот，ну） 等手段也可以表現(xiàn)感嘆意義，但它們都不能單獨表達感嘆意義，必須依賴感嘆語調，它們更像是感嘆意義的輔助手段或者加強手段。因此，我們把感嘆語調看作是感嘆句的第一性形式標記，上述詞匯形式看作是第二性的。

既然感嘆句和非感嘆句是獨立角度的句類，那么理論上這個角度得出的句子應該涵蓋所有的從其他角度得出的句子，它們與其他角度的句子有可能交叉，即可能存在簡單和復合感嘆句、單部和雙部感嘆句、肯定和否定感嘆句、完全和不完全感嘆句、可切分和不可切分感嘆句、擴展感嘆句和非擴展感嘆句以及陳述、疑問和祈使感嘆句等，自然也包括獨詞感嘆句。非感嘆句也應是同理。事實上也是如此，據(jù)我們的觀察，感嘆句可能以上面所有句子形式出現(xiàn)。

此外，感嘆句按照功能可以分為單功能感嘆句（однофункциональные восклицательные пред?ложения） 和多功能感嘆句 （бифункциональные восклицательные предложения）。單功能感嘆句盡管也傳達信息，但其主要目的在于表達說話人強烈語氣和強烈情感，它們除感嘆語調外，一般還具有感嘆句的第二性形式標記，因此，也常被稱作有標記感嘆句。如：

① Эх ты！Как тебе не стыдно?、?/p>

② Какие у него умные руки?。ě?Пастернак）

多功能感嘆句除表達說話人的強烈語氣和強烈情感之外，同時還執(zhí)行句子的原始交際功能，或者報道事實，或者詢問信息，或者促使行為，即陳述感嘆句、疑問感嘆句和祈使感嘆句。這些感嘆句一般從交際句類發(fā)展而成，不具備感嘆句的第二性形式標記，其感嘆意義通過語調體現(xiàn)，語調是無形的，因此，常被稱為無標記感嘆句。如：

③ Он встретил смерть лицом к лицу，как в битве следует бойцу?。ě?Лермонтов）

④ Какою дикою ордою разгромлена，Рос?сия，ты？?。ě?Герасимов）

⑤ Спойте мне песню，дети！

感嘆句的語言（語法和語義）特征決定感嘆句的運用有其獨特的規(guī)律和特殊的功能。我們擬以俄語國家語料庫（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 為主要語料來源，采取計量方法分析這一問題。為便于統(tǒng)計，我們將帶有感嘆號的句子都作為分析的對象。

3 感嘆句的使用特征

我們從兩個方面來分析感嘆句的使用特征：語言內部特征和語言外部特征。語言內部特征指與感嘆句語體特征、結構特征以及分布特征相關的特征。語言外部特征指感嘆句因說話人相關因素而形成的使用特征。

3.1 語言內部特征

據(jù)我們考察，感嘆句使用的語言內部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點。

3.11 不同語體中的使用頻率不同

學界認為，感嘆句在口語體、文學語體和政論語體中的使用頻率高于科技和公文語體 （Розен?таль 1984：468） 。盡管這一觀點得到多數(shù)學者的認可，但仍缺少能夠證明這一觀點的科學數(shù)據(jù)。就此，我們對俄語國家語料庫中（主要集中在2003、2006 和2009年的語料）感嘆句在不同語體中出現(xiàn)的情況進行統(tǒng)計，并得出圖1。

圖1 2003、2006 及 2009年感嘆句在各語體中出現(xiàn)的比率

圖1表明，感嘆句最常出現(xiàn)于口語體，其次是文學語體和政論語體，而科技語體和公文語體幾乎不使用感嘆句?？梢?，作為情感表現(xiàn)的一種結構，感嘆句在不同語體中的使用頻率不同，隨著不同語體的形象性和情感性程度的不同，感嘆句的使用頻率也會發(fā)生變化。在越隨意、越能體現(xiàn)情感性和表情性以及形象性的語體中，感嘆句的使用頻率越高，反之則越低。這完全符合感嘆句的本質功能特征，也符合各種功能語體的特征。

就其中的口語體來說，由于口語的隨意性、非正式性、談話主題的多樣性以及交際者面對面交流的特征 （Алексеев，Рогова 1982：15），說話人可以無拘無束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態(tài)度，感嘆句作為情感意義的主要表達手段，在口語中使用頻率自然會高。在文學語體中，感嘆句常常出現(xiàn)在人物角色的對話中，用來展現(xiàn)說話人的情感程度，塑造人物性格。但文學語體畢竟不是直接的口語，還需文學加工，其隨意性和非正式性不如口語，表情性和形象性也受到限制。因此，在文學語體中，感嘆句的使用頻率較口語稍有降低。政論語體的功能特征是報道事實和影響廣大讀者（Розенталь 1987：60）。感嘆句的情感表現(xiàn)力可以賦予語篇以激情和號召力，這是感嘆句在政論體中使用較為頻繁的一個主要原因。其中稱呼感嘆句最為常見，它可以吸引讀者的注意力：

⑥ Дорогие товарищи！Любимые братья！Славные героические защитники Москвы?。ě?Детской энциклопедии?）

⑦ Товарищи офицеры！Товарищи курсанты！Товарищи сержанты и солдаты！Уважаемые вете?раны?。ě?Путин）

另外，標題在政論語體中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一個好的標題可以吸引讀者的注意力。因此，在政論語體的標題中常常使用各種表現(xiàn)力手段，感嘆句就是其中常見的一種：

⑧ ?О чём говорят мужчины? теперь не фильм，а книга！

⑨ Петербургский астроном：Видишь в ок?не метеорит？Прячься под одеяло！

科技語體的主要特征是行文的抽象性、概括性和突出的邏輯性以及意義的準確性，無形象性和缺少情感色彩也是科技語體的特征 （Кожина 1977：160） 。因此，科技語體中一般不出現(xiàn)帶有強烈情感意義的感嘆句，但這并不是說科技語體完全拒絕感嘆句的出現(xiàn)。有時候，作者可能通過以感嘆句形式體現(xiàn)的插入語或者嵌入語等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例如：

⑩ ?Сегодня палеонтологи，занимающиеся изучением общих вопросов эволюции，говорят о том，что современная биологическая наука （и не только палеонтология！） находится на пути к синтезу научных направлений?.

公文語體主要用于事務性、立法性文件等，主要特征是明確性、簡要性、規(guī)格性 （Розенталь 1987：26）。這樣的語篇須要嚴格符合客觀事實，并且有著格式化的行文，不允許存在情感色彩。感嘆句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自然極少出現(xiàn)在此類語體中。

3.12 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的使用頻率高

在上文中，我們將感嘆句分為單功能感嘆句和多功能感嘆句，其中單功能感嘆句往往具有感嘆句的第二性形式標記，多功能感嘆句缺乏這種形式標記，其感嘆意義主要通過語調體現(xiàn)，語調是無形的。所以，前者也常常被稱為有標記感嘆句，后者則稱為無標記感嘆句。這一問題已經(jīng)得到漢語學者的注意?，F(xiàn)代漢語感嘆句中，無標記感嘆句占據(jù)很大比重。韓建奇和王繼中 （2009：42-43） 對長篇小說《玫瑰門》中出現(xiàn)的感嘆句進行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無標記感嘆句占69.33%（全書感嘆句共150 個，其中有標記感嘆句46 個，無標記感嘆句104 個）。由此得出結論，現(xiàn)代漢語感嘆句中，無標記感嘆句占很大的比重。就此，我們對 Б.Пастернак 的長篇小說?Доктор Живаго?（《日瓦戈醫(yī)生》）中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和單功能（有標記）感嘆句的使用情況進行統(tǒng)計，得出的數(shù)據(jù)如下：一共出現(xiàn)712 例感嘆句，其中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出現(xiàn)465 次，單功能（有標記）感嘆句出現(xiàn)247 次。也就是說，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占65.31%的比重。

如此說來，與漢語的結論相同，俄語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的使用頻率也超過單功能（有標記） 感嘆句。其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交際功能——這是語言的基本功能，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首先履行其交際功能（報道事實、詢問信息、促使行為），其次才是表達說話人對報道內容的情感態(tài)度，它們可以讓說話人更好、更直接地達到交際目的。而單功能（有標記）感嘆句主要表達說話人強烈的主觀情感和態(tài)度，它們不履行交際目的，這種感嘆句的出現(xiàn)沒有特定和明顯的交際預設，它們的交際功能受到限制，其出現(xiàn)頻率自然少于同時履行交際目的的多功能（無標記）感嘆句。

3.13 重復使用

重復指同一語言形式在同一句法位置兩次或多次出現(xiàn)。重復是一種重要的修辭手段，其目的是強調某些具體細節(jié)，表達主觀情態(tài)性和體現(xiàn)表現(xiàn)力色彩（Кохтев，Теленкова 2003：354） 。據(jù)我們觀察，感嘆句的使用常常出現(xiàn)重復現(xiàn)象，這與感嘆句的功能特征和使用語境緊密相關，說話人選擇感嘆句是為了表達強烈的語氣和情感，采用重復方式使得這種語氣和情感更為強烈，這樣既可以提高聽者的情緒，同時又可以幫助說話人更好地達到說話的目的。

這種重復現(xiàn)象主要分為兩種情況，一是感嘆句中的同一詞語或者詞組的重復，其中最常見的是祈使感嘆句中動詞命令式和感嘆詞；二是同一感嘆句的重復。這種重復可能是二重性，也可能是三重性的。請看例句：

? Вы мне помогите，помогите мне！

? Стой！Стой！Стрелять буду！

? — Быстрей，быстрее！Кофе...Кофе...Кофе！

— Вот что за человек！Уже испортил настроение！

? — О чём вы жалеете，оборачиваясь назад？

— Что не посадил дерево.Думал，что и дом уже не осилю，но，кажется，осилю.Тьфу，тьфу，тьфу！

在小說?Доктор Живаго?的 712 例感嘆句中，有79 句感嘆句中出現(xiàn)重復的現(xiàn)象，重復的概率約為11.09%，其中句子成分重復的感嘆句31 例（4.35%），整個感嘆句重復的為48 例（6.74%）。此外，感嘆句的重復絕大多數(shù)是二重性的，三重性的比較少見，在48 例感嘆句的重復中，45 例是二重性，三重性僅為3 例。可見，感嘆句重復使用的情況不占絕對優(yōu)勢，這也符合常理，因為感嘆句本身就已經(jīng)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如果重復使用，那么說明說話人的情緒和情感都處于十分高漲的情況下，或者是一些緊急或急迫的情形，這種情況相對較少，如例?至例?。

3.2 語言外部特征

在此，我們主要從社會語言學和心理語言學的角度來觀察感嘆句的使用規(guī)律和特征，社會語言學要求結合語言使用者的年齡、性別、社會地位、教育程度和性質以及一般文化程度來探討語言的使用規(guī)律（楊杰等2006：2）。就感嘆句而言，對其影響較大的社會因素是交談者的性別和年齡以及情緒類型。

3.21 性別

性別語言學的研究成果表明，男性和女性的說話方式有區(qū)別（Белянин 2004：201）。針對性別對感嘆句的影響情況，我們從俄語國家語料庫選擇573 例感嘆句，并結合這些感嘆句使用者的性別情況進行分析，得出如下結果。

首先，女性使用感嘆句的情況比男性多。在573 例感嘆句中433 例（即75.6%）為女性使用，只有140 例（即24.4%）為男性使用。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與男性和女性的社會觀念角色有關。自古以來，男性就是獲取者和獵物者的形象，他們代表的是力量和堅強，女性是爐灶的守護者，她們代表的是柔弱和溫柔。這一特征也體現(xiàn)在語言和言語行為中，這表現(xiàn)為男性的語言更為理性和中性，女性的語言更為情感化。盡管當今社會角色的性別差異在逐漸減小，但是，男女言語行為的社會觀念模式仍舊存在，當代男性在言語中仍舊避免使用情感類句式，其中包括感嘆句，而女性恰恰更善于使用它們。

其次，盡管不可否認，無論在男性還是女性的言語中都可能體現(xiàn)憤怒、吃驚、憂傷、恐懼、高興和仇恨等情感，但是，根據(jù)我們觀察，男女都是在表達憤怒時使用感嘆句的頻率最高，這很自然，因為人在憤怒時最難控制自己的情感。此外，女性在表達憂傷和恐懼以及吃驚時感嘆句的使用頻率超過男性，這完全符合女性柔弱和多情的特性。而剩下的其他兩種情感（高興和仇恨），則是男性使用感嘆句指數(shù)占上風，這與男性骨子里的樂觀和爭強好勝有關。

最后，在男性和女性言語里，感嘆句的用詞選擇和句法結構也呈現(xiàn)不同特點。例如，一些在女性言語中常出現(xiàn)的感嘆詞，男性則很少使用，如ой，ай，ох，ах 等。再如，男性常使用貶低和粗魯?shù)脑~語，女性更多使用贊美之詞，提及上帝 （Бог） 或者稱呼上帝的結構基本只屬于女性。例如：

? Воздух какой?。ㄕf話人為女性）

? Ёб твою мать?。ㄕf話人為男性）

? — А как же в жизни？

— И трудновато было и с деньгами и по?разному.Нослава Богу！Слава Богу！У меня щас двое детей уже старших.Помогают конеч?но много.（說話人為女性）

在結構上，女性更善于使用單功能感嘆句，而男性更多使用建立在交際句類結構上的多功能感嘆句，即無標記感嘆句。多功能感嘆句的首要功能是達到交際目的（報道事實、詢問信息、促使行為），其次才是表達情感，這完全符合男性的理性和實用主義特征。

我們統(tǒng)計《日瓦戈醫(yī)生》中男性和女性使用單功能、多功能感嘆句的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男性和女性使用感嘆句情況統(tǒng)計表

如表1所示，無論男性、女性都更偏愛交際能力強的多功能感嘆句，女性使用單功能感嘆句的概率高于男性。

3.22年齡

社會語言學家Chambers 指出，“年齡對社會中的人有著重要的影響，我們的年齡是一個不可改變的社會因素”（Chambers 2003：163）。那么，年齡怎樣對感嘆句使用產生影響呢？就此，我們對俄語國家語料庫（主要是2003、2006 和2009年的語料）中的感嘆句進行說話人年齡上的統(tǒng)計。鑒于兒童無法正確評價和領會言語的情感表現(xiàn)力色彩，我們排除兒童作為說話人使用的感嘆句。聯(lián)合國健康組織把成年人的年齡分為3 個階段：18-44 歲為年輕人，45-59 歲為中年人，60 歲及60 歲以上為老年人。根據(jù)這個標準，我們將說話人分為3 組，即18-44 歲年輕組，45-59 歲中年組，60 歲及60 歲以上老年組。由此得出感嘆句使用和說話人年齡之間的關系，參見表2。

由此可見，隨著年齡的增長，說話人使用感嘆句的頻率會相應降低。如果說年輕人使用感嘆句的頻率很高，那么老年人使用感嘆句的頻率幾乎接近零。我們認為，這一結果與人因年齡增長而產生的心理和社會地位變化有關。隨著年齡增長，人會變得更加成熟、更有克制力，其社會地位也要求其更加克制情感表現(xiàn)，因而人的情感感受的語言表現(xiàn)也會逐漸減少。作為情感表現(xiàn)的主要手段，感嘆句在年齡較大的組別中使用頻率會降低。

表2 感嘆句使用與年齡之間的關系統(tǒng)計表

4 感嘆句的文學篇章功能

如果說感嘆句在日常語言中的出現(xiàn)只是說話人強烈語氣的自然體現(xiàn)，主要表達說話人強烈的情感，那么它們在文學篇章中的出現(xiàn)則還具有其他重要功能，這主要包括塑造人物角色的功能和語篇銜接功能。

4.1 塑造人物角色的功能

人物角色及其性格特征往往體現(xiàn)在他的情感和情緒中，感嘆句作為情感和情緒的重要表達手段，可以鮮明地反映人物之間以及人物對周圍世界的關系和態(tài)度，由此讓讀者能夠滲透其內心世界，發(fā)現(xiàn)其性格特征。

在小說《日瓦戈醫(yī)生》中，Б.Пастернак 非常善于運用感嘆句來描寫角色的內心世界，由此來塑造人物形象。如：

? Какая великолепная хирургия！Взять и разом артистически вырезать старые вонючие язвы！Простой，без обиняков，приговор веко?вой несправедливости，привыкшей，чтобы ей кланялись，расшаркивались перед ней и присе?дали.（Б.Пастернак）

? Что же мешает мне служить，лечь и пи?сать？Я думаю，не лишения и скитания，не неус?тойчивость и частые перемены，а господствующий в наши дни дух трескучей фразы，получивший та?кое распространение，вот это самое：заря гряду?щего，построение нового мира，светочи человече?ства.Послушать это，и поначалу кажется，— ка?кая широта фантазии，какое богатство！А на деле оно именно и высокопарно по недостатку дарова?ния.（Б.Пастернак）

? Дорогие друзья，о как безнадежно орди?нарны вы и круг，который вы представляете，и блеск и искусство ваших любимых имен и авто?ритетов?。ě?Пастернак）

通過以上3 例句中的感嘆句，作者從不同方面來展現(xiàn) Живаго 的形象。當 Живаго 得知十月革命的勝利消息后，他高興歡呼，這表達出對沙皇政權的憎恨和對革命的接納。然而，革命之后的自由和幸福并未如期到來，布爾什維克們機械地追求改變生活秩序，渴望建立新的世界，這引起Живаго 的強烈反對。革命勝利之后，統(tǒng)治者的思想變得更加極端，要求大眾聲音一致，Живаго 對那些向權勢低頭的人表示蔑視。作者通過感嘆句的運用向我們刻畫出一個聽從自己內心、追求真理的人物。感嘆句的連用更能達到以上功能。

? Время незабвенное！Время славы и вос?торга！Как сильно билось русское сердце при слове ?отечество?！Как сладки были слёзы сви?дания！С каким единодушием мы соединяли чу?вства народной гордости и любови к государю！А для него，какая была минута?。ě?Пушкин）

該例呈現(xiàn)的是1812年俄羅斯軍隊取得衛(wèi)國戰(zhàn)爭勝利凱旋而歸的情形。作者采用連續(xù)使用感嘆句的方式，充分表達出說話人對祖國的驕傲之感，在讀者面前呈現(xiàn)出一位有著強烈愛國主義精神的人物形象。

4.2 語篇銜接功能

在文學語篇中（這一功能也常見于報刊語體中），感嘆句可以充當語篇的銜接手段，起到積極的銜接功能，而且它的銜接功能中還帶有其他一些附帶色彩，因為感嘆句既可以充當事件展開的背景，也可以充當事件發(fā)展的刺激因素，還可以是前面事件推出的結果。因此，在履行該功能時，感嘆句可以位于語篇的任何位置，包括篇首、篇中和篇尾?！笆拙溆兄鴽Q定性的作用。它決定著作品的篇幅以及整個作品的性質?！?（Солганик 2003：43）感嘆句用于篇首不僅可以吸引讀者的注意力，而且決定著語篇后文的發(fā)展思路。例如：

? Уж асно плакать хочется！Зареви я，так，кажется，легче бы стало.（А.Чехов）

這是小說?Пропащее дело?（《一敗涂地》）的前兩個句子，篇首的感嘆句抓住讀者的注意力和情緒，并且?guī)ьI讀者進入后面的情景（非常想哭的氛圍），同時讓讀者能夠感受到作品的細微情緒和氛圍。下面的例證是小說?Двое в одном?（《合二而一》）的第一段。感嘆句同樣緊緊抓住讀者的注意力，并且?guī)еM入下面一個令人氣憤的事件中：

? Не верьте эт им иудам，хамелеонам！В наше время легче потерять веру，чем старую перчатку，— и я потерял?。ě?Чехов）

位于篇首的稱名感嘆句既有開啟篇章的功能，還具有凝縮篇章語義的功能。例如：

? Русский язык！Тысячелетия создавал на?род это гибкое，пышное，неисчерпаемо бога?тое，умное и поэтическое орудие своей социаль?ной жизни，своей мысли，своих чувств，своих надежд，своего гнева，своего великого будуще?го.（А.Толстой）

感嘆句還常常用于語篇的結尾，起著總結語篇主題思想的功能。如：

? Бросьте，наконец，благоговение столет?них юбилеев，почитания посмертными издания?ми！Живым статьи！Хлеб живым！Бумагу жи?вым?。ě?Маяковский）

該例句選自 В.В.Маяковский 的回憶錄。作者從不同角度來描寫自己的詩人朋友，包括文學才華、對造詞事業(yè)的貢獻以及生活態(tài)度等。在文章的最后，作者運用多個感嘆句表達內心巨大的痛苦和悲傷，以此來抒懷自己對詩人的懷念之情。

位于語篇末尾的感嘆句不僅起著總結的功能，而且常常帶有評價色彩。例如：

? Он рассчитает，насколько нужно влаж?ности，столько и дерева разведет；у него все иг?рает две?три роли：лес лесом，а полю удобрение от листьев.И это во всем так.Изумительный человек！（Н.Гоголь）

? ?Немного погодя она видела，как он шёл в паре в grandrond （франц.большой круг），и в этот раз он уже пошатывался и что?то вы?крикивал，к великому конфузу своей дамы，и Аня вспомнила，как года три назад на балу он так же вот пошатывался и выкрикивал — и ко?нчилось тем，что околоточный увез его домой спать，а на другой день директор грозил уво?лить со службы.Как некстати было это воспо?минание！? （А.Чехов）

不過，感嘆句更多位于篇章的中間，既可以說明前面事件和行為，又可以作為后面事件和行為的理據(jù)。我們將《日瓦戈醫(yī)生》中的文本分為對話和敘述兩個類型，并對其中感嘆句的位置分布情況進行統(tǒng)計，得出表3。

5 結束語

通過定量的方法對感嘆句的使用情況進行觀察，可以對以往研究以及人們想當然的一些定論和預想進行驗證、修正和補充。此外，這種方法對其他句類乃至其他語言現(xiàn)象的研究會有一定的借鑒作用。與此同時，掌握俄語感嘆句的使用規(guī)律和特點，對我們得體和巧妙運用俄語感嘆句有著積極的指導作用，對俄語以及整個外語教學也有著一定的參考價值。

表3 感嘆句在篇章中的分布情況統(tǒng)計表

注釋

①文章例句，如不做說明均出自俄語國家語料庫（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