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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刊本彈詞的概貌及特點

2019-03-21 20:37盛志梅陳文靜
常熟理工學院學報 2019年4期
關鍵詞:書坊彈詞書商

盛志梅,陳文靜

(天津師范大學 文學院,天津 300387)

彈詞作為一種說唱藝術,自宋元以來就在民間流行、傳唱;明清以后,尤其受到江南大眾的喜愛。從唱腔到題材,從情節(jié)推演到人物塑造,彈詞無不顯示出濃厚的江南韻味。清代以來,彈詞與北方的鼓書“劃江而治”,它已經(jīng)融入江南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成為百姓精神生活的一部分。聽彈詞是江浙民眾茶余飯后最主要的消閑娛樂內(nèi)容之一,鄭振鐸在他的《中國俗文學史》里,很好地概括了彈詞在南方民眾中的影響:“一般的婦女們和不大識字的男人們,他們不會知道秦皇、漢武,不會知道魏征、宋濂,不會知道杜甫、李白,但他們沒有不知道方卿、唐伯虎,沒有不知道左儀貞、孟麗君的。那些彈詞作家們所創(chuàng)造的人物已在民間留極大深刻的印象和影響了。”[1]

相對于彈詞演唱和彈詞文學的繁榮、熱鬧,研究界對彈詞書目的整理卻相對冷落。胡士瑩早在1956年《彈詞寶卷書目》前言中就說:“彈詞這種民間文藝之被注意,還不過是近二十年來的事”。[2]1最早的彈詞目錄是鄭振鐸的《西諦所藏彈詞目錄》,該目錄發(fā)表于1927年《小說月報》十七卷號外《中國文學研究號》,共收彈詞117種。正如鄭振鐸自己所言,在文學史上,這是第一次為彈詞做目錄。1935年7月,凌景埏在《東吳學報》三卷三期發(fā)表了《彈詞目錄》,共收彈詞181種,這是集合北京車王府所藏彈詞、鄭振鐸“西諦目錄”及他自己收集的彈詞而成的一個彈詞書目。胡士瑩評價此書目時說:“比鄭目多出六十余種,其中珍貴的罕見的抄本不少,這是凌目的特點。不過他僅僅把書名版本簡單地記錄下來,沒有注明卷數(shù)冊數(shù),更沒有把每一種彈詞的內(nèi)容作簡略的說明,這是一個缺憾?!盵2]1-2幾年內(nèi),又有吳夕林的《夕林所藏彈詞目錄》步武其后。這些彈詞目錄的出現(xiàn),為以后的學術研究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1957年,胡士瑩的《彈詞寶卷書目》由古典文學出版社出版。在前言中,他寫道:“我在一九三二年以后的四五年間,也曾致力于彈詞的搜集,所得不下七八十種??箲?zhàn)軍興,略有散亡,勝利后,又稍稍留意及此,隨見隨收,不覺將近一百五十種。因參校鄭、孔、凌諸家所藏,整理成此目,都二百七十余種。雖搜羅未盡,但可以說是目下比較完備的一個彈詞目錄了?!盵2]2不過,這個書目也只是對胡氏自己所藏版本及前人成果的簡單匯總,僅記錄了彈詞版本的印發(fā)刊刻地點、時間、冊、卷及館藏地;而且書目搜羅范圍太窄,遠遠不是彈詞流行的真實數(shù)目。隨后,關德棟又對之修訂補充為《胡氏編著〈彈詞目〉訂補》[3],共錄111種彈詞版本。據(jù)關德棟稱,這是他“就個人聞見所及”,對胡氏書目“彈詞部分稍作查對補充”,主要對彈詞書目的版本、卷回、冊數(shù)等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記錄,基本沒有新增加的彈詞種類,且所記載彈詞未注明館藏地。譚正璧、譚尋1981年出版《彈詞敘錄》[4],共選錄了200種彈詞,主要是對彈詞內(nèi)容提要的敘述,文后附有該種彈詞的版本、改編、來源及著者等信息。其所選彈詞主要依據(jù)胡氏目錄,也參考關德棟之訂補書目,基本沒有新增書目。

周良于1996年出版的《彈詞經(jīng)眼錄》共收錄彈詞125種,其中唱本彈詞居多,一般不考訂著者、出版年月等版本基本情況;與以前彈詞目錄比較,新增書目不多。周氏根據(jù)是否被彈詞藝人演唱過,將這125種分為正附兩編:“正編收蘇州彈詞演出過的書目。……附編收擬彈詞作品和在多種彈詞目錄中收過,但不屬彈詞體的作品,或其它說唱作品?!盵5]此目錄對彈詞的版本、演唱及內(nèi)容都作了比較詳盡的介紹,包括回目、演唱時的角色分配、內(nèi)容概括等;有的還附錄同一題材或同名的小說、戲曲、寶卷等作品的介紹,以便于研究者進行比較。

由本人所編的《彈詞知見綜錄》[6],是在搜羅了各地圖書館彈詞藏書情況的基礎上,結(jié)合、參校以上書目編輯而成。此目錄收集明、清、民國三個時期的彈詞,以清代為主,共收錄彈詞530多種,1700多個版本。綜錄中所記載的版本情況,凡是加按語的,絕大部分都是本人查閱的;還有一部分無法詳知版本情況,或者遵循前賢書目,或者不加評論,留待后來補充。

由于彈詞本子散落于全國各地,搜羅起來十分困難,再加上其他各種條件的限制,現(xiàn)階段只能做到一個相對的、大致的整理,不可能窮盡所有的本子。此次編輯整理,以各大圖書館所藏彈詞書目為主要檢索對象,有些書目在前人的書目中已經(jīng)提到,但由于年代變遷而流失;有的館藏有目無書,就列在已佚書目中。此目錄僅就彈詞現(xiàn)存情況做了一個大致的梳理,以便于以后的彈詞研究工作;細致的版本比對、??眲t因時間、人力、物力等條件的限制,只好擱置了,留待以后有機會慢慢補充。

以上是目前彈詞版本收錄的基本情況,下面結(jié)合我在搜羅整理彈詞版本時的所見所得,談談刊本彈詞的大致狀況及特點,錯誤之處,懇請方家指正。

刊本彈詞根據(jù)出版、發(fā)行手段不同,可分為手抄、雕版、石印。有清一代,不同歷史階段,各種本子所占的比例是不一樣的。乾隆以前的早期彈詞,以抄本和刻本為主,就目前存目的彈詞版本看,抄本多數(shù)是讀者傳閱時的產(chǎn)物;當然,也有少量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底稿或者租書鋪子抄寫的彈詞。這些彈詞以定本為多,即便在傳抄過程中有所差別,也是少數(shù)。雕版鐫刻的彈詞版本占刊本大多數(shù),一般是書商去民間搜羅的底本抄本或書場過錄本,這些本子大多被書商請人重加修飾、仔細斟酌后出版,往往很精致,面市后反映也很好,有的會成為后世出版的“定本”,甚至被多家書坊翻刻、抄襲直至改頭換面,造成“千部共出一套”的嚴重雷同化的局面。

現(xiàn)存刊本彈詞共有三種存在狀態(tài):第一是定本,即不用修改內(nèi)容即可直接出版的;第二是潤色本,即經(jīng)過潤色辭藻修訂整理后出版的;第三是抽版、換版本,即對原底版進行抽、改、換版后刊行的。之所以要抽版、換版,主要是因為一些舊版版藉漫漶,錯訛百出或者從無刻本流傳,書坊主必須重換書版或者新鐫書版。這種出書方式,前期投入非常大,一般書商不為,除非是有利可圖或者為某種外力所迫,比如遭遇政府文禁,清代彈詞換版情況以后者居多。

下面先說定本(含手抄本)。定本就是指版本在流傳了多年以后,經(jīng)過多家書坊、書局的翻印,版式、內(nèi)容無改變或變動甚微,多數(shù)只是在紙張印刷質(zhì)量和版型上的變化。如《倭袍》(又名《果報錄》《荊襄快談錄》等)自從乾隆五十三年刻本以來,有清一代的版本大約有五十余種。這么多的本子,其區(qū)別卻僅僅是版式上的花樣翻新,在文本內(nèi)容上和敘事方式上幾乎沒有什么改進的痕跡。后來石印技術廣泛運用了,出版成本大大降低,書商們更是盯上了這種市場熱銷的“大書”。但由于讀者對此書內(nèi)容及市面上已有的版式都非常熟悉,再版時就得制造點新鮮感,先是將此書改名《無憾編》,增加繡像為“全圖100幀”,畫圖精美逾常。再就是精心分冊,以“花、落、家、童、未、掃、鳥、鳴、山、客、猶、眠”名之,商家又在扉頁畫一古人題館舍粉壁,以公告形式出之,即以“精繪全圖百幀重校石印告白”代序,稱:“……余今覓得真本,重加考訂,且不惜重資聘精工方家寒碧庵主人一手繪畫全圖……其筆法之精工且可作畫旁觀也……”通過這樣的精心包裝以達到吸引讀者眼球的目的。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白蛇傳》的石印本。如上海圖書館所藏《前后義妖傳》《繪圖白蛇傳后集》等,不僅印制精美,而且在繪圖設計、人物繡像繪制等方面都有獨到之處,甚至在開本上也用了“大字足本”或者小型巾箱本,以滿足不同讀者的閱讀需求。關于《白蛇傳》的版本雅化,敬請參閱拙作《彈詞〈白蛇傳〉的經(jīng)典化歷程》,此處不贅。[7]

那些由文人創(chuàng)作的彈詞,是很受書坊主歡迎的。因為其語言書面化、內(nèi)容文學性都與刊本要求接近甚至相同;而且其中融入了文人的審美意識和價值觀念,比較適合文化層次較高的文人讀者的口味。對于此類書稿,書坊主們往往不遺余力地搜羅,得之如獲至寶,馬上出版,幾乎不用改動。如瀟湘館主人介紹他刊印《花月夢》的緣起及其內(nèi)容:“某生平惟書是癖,涉獵書叢有年矣。搜羅彈詞善本,久難其選。今夏偶得香雪山人所輯《花月夢》一集,回環(huán)雒誦,誠情文兼致之筆。查閱緣起,系乾隆丙午至庚戌,歷五稔而著成者。其中關目雖不外乎悲歡離合及忠孝節(jié)義,而匠心獨運,生面別開……即以之鼓吹升平,歌之詠之,亦墨士騷人消閑之一助也。亟付剞劂,公諸同好?!盵8]237文人的彈詞作品很少有修改再版本,即便像《二十一史彈詞注》這樣的作品,雖然經(jīng)過注者張三異一家?guī)状说牟粩嗯?,使作品得以一版再版,但后人所做的也僅僅是校讎版本的錯訛、漫漶之處,對于作品本身不敢有絲毫改動。這在張三異的曾孫張任佐于乾隆五十一年所作的再版序言里說得很清楚:“昔楊先生作廿一史彈詞……先曾大父讀明史復取三百年事跡作彈詞補,不脛而走,天下與升庵并傳已歷年所矣。行之久而版訛,……刷印繁多,字跡朦糊……因不憚病軀,竭綿力,載越寒暑鴆工而覆刊之……”[8]361

再如《再生緣》,現(xiàn)存最早的本子是侯香葉作序,道光元年寶寧堂刻本。這個本子至民國年間,大約有抄本、木刻、石印等二十多個版本(版次肯定很多,但已經(jīng)無法計算了),刊印的書坊、書局遍布北京、南京、揚州、上海等出版中心。這么多版本均以侯序本為定本,出版商們幾乎是原封不動地對作品進行翻版。

抄本,在清代刊本彈詞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抄本的主體一般分為作者、傳閱者、經(jīng)營者。文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往往是邊創(chuàng)作邊分享,如《再生緣》,就是一書未完,“浙江一省盡相傳”了。多數(shù)情況是文人完成書稿后,讀者傳抄。這樣的抄寫閱讀往往容易出現(xiàn)一些筆誤或情節(jié)的刪改等。如《天雨花》作者在序言中曾說:“別本在清河張氏嫂,莒城張氏嫂,同里蔣氏姊、高氏姊、管氏妹,并多傳鈔訛脫”。為了保持作品的原面目,作者不得不小心謹慎地自留底本,囑咐家人:“身后,庶將此本,丁寧太夫人,寄往清河?!奔幢闳绱耍短煊昊ā愤€是出現(xiàn)了高陽齊氏抄本《天雨花》第二十六回結(jié)尾文字與現(xiàn)行三十回本《天雨花》不同的情況。[8]140

抄本彈詞也有出自賃書鋪的。如天津圖書館所藏20卷抄本《黃綾帕》,封面就有“光緒十六年五月寶祥齋立”字樣,似乎是抄寫日期。抄寫者是一女性,卷一開首即云:“針繡閑時夏日長,抄成古傳解人愁……一部雙朱龍帕記,悲歡合(離)別百年期……”中國社會科學院資料室所藏抄本《鸞鳳圖》的抄錄人亦為女子,封面題“延陵東記抄”;卷一有“唱詩家家有,未曾生腳走。借去不來還,代代做黃?!?;卷二有“字跡雖然不算精,故而藏亢在閨中”;卷四有“并非小氣來得罪,油污損碎實心疼。雖然不值多少錢,心機工夫值千金”。這兩部書似乎都是書鋪收購的傳抄作品,上述文字除了介紹流通方式之外,更多是向我們展示了早期彈詞閱讀人群對彈詞的消費態(tài)度,即她們是何等地珍愛、享受這份閱讀的快樂。

文人潤色本是指書坊主對藝人唱本、民間抄本等的整理出版本。它們大部分是初版書,來源多數(shù)是流傳民間的舊抄本或書場底本、家藏秘本。這些書一般都流傳未廣,從未刊刻過。書坊主為了擴大書目種類,搶占市場,總是不惜重價以購之而重加修飾。書商出于贏利目的,他們在整理這些舊抄本、底本時,一般都要對其進行刪改、增補,請朋友或者文人“重加修飾”才能出版。當然,對這些初版新書目,書坊主總是不忘對其進行廣告宣傳,他們往往在封面上標明“新刻真本”“新刊秘本”等字樣,有的甚至鄭重聲明版權所有,不得翻刻。如乾隆五十年(1785 )瑞云閣所刊《新刻時調(diào)真本唱口九絲絳全傳》,就在卷首注云:“此書向無刻本,惟以偽面假名射利貨賣。本堂特請名人編成真本,情詞宛轉(zhuǎn),調(diào)韻回別,賞心閱目,便覽奇觀,認明三秀堂刻本,庶無錯訛?!背朔饷嫔系膹V告,他們一般還要在序里說明刊刻原由、發(fā)現(xiàn)稿件的經(jīng)過等。初版書的序通常由書坊主自己寫,或請人以朋友身份代筆,以增加可信度。如《玉蟾蜍》序云:“……曠觀海上石印既出,雷厲風行,大抵皆如野乘稗官、淫詞小說……千古雷同,盡是尋常之蹊徑。曾憶余友有家藏舊本《玉蟬奇緣》……久欲啟韞匱之藏,傳諸于世,惜友人靳密為懷,是為慫恿再三,爰承首肯”。[8]191這就無形中抬高了此書的身價,使讀者一看封面、序言就有了買書的欲望。

關于修改再版的原因或過程,書坊主人一般會在序言中加以說明。如光緒三年(1877)黃子貞撰,算厘山人重校、重鐫的《新刻繡像雙珠球全傳》(現(xiàn)中國社會科學院資料室有藏),有序云:“《雙珠球》傳奇一書,彈唱久矣……云間方茂才元音先得我心,于俗本略為改正……山陰黃子貞松筠著作,毗陵青霄居鵬程校閱?!边@些潤色本一旦被推出,一般都會在市場上反應良好,所以也就很快被重版,或者之后被其他出版商借來刊印。如這部《雙珠球》,在被潤色之前,目前只見到一個光緒二年觀志閣出版的本子,內(nèi)封面又題《新刻真本唱口雙珠球全傳》。自黃子貞重修、算厘山人重校后,翻刻、重版者竟然有16個版本之多![6]393可見潤色本是何等受歡迎。

當然,這些修改潤色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從一些彈詞的前(序)言材料中我們了解到,清代有一些讀書人既自己做書商,經(jīng)常搜羅一些民間的彈詞舊本,細加甄別,重新雕版;也為別的書商所聘,“修飾萊詞”。如廢閑主人馬永清(馬福清),本人開著一個“廢閑堂”書坊,在同治十一年重刻《十五貫》,序云:“《十五貫》一書,原系山陽實跡,每閱坊本舛謬固多。予戊寅春游于吳門,偶得真?zhèn)?,并熊家族譜。細查原板古本,竟不符矣。因于己卯夏,重為刪改,另換關目,再加修飾……同治六年丁卯六月鴛湖逸史書于紅雨山莊之邀月樓畔,廢閑堂識。”[8]97這里的“鴛湖逸史”與“廢閑主人”實際是一人,即馬永清(馬福清)。其人曾云:“予自束發(fā)以來即好南詞……憶自少而及壯,隨家君歷游楚、蜀、豫、粵任所,未遂所懷。年來家運坎坷……”[8]319-320

書坊主或者潤色者自身的文化修養(yǎng)和愛好志趣投射到彈詞中,使得修改后的文本不但文辭雅順,主題鮮明,而且形象豐滿,情節(jié)邏輯清晰,甚至成為經(jīng)典,后來者一版再版,幾乎不曾更改。所以,我們今天看到各大圖書館所藏的這些版本,盡管年代不同,版式有別,有的故意將目錄顛倒、繡像增刪以求有別,實際上還是換湯不換藥,與它們最早的潤色本相比基本沒有什么變化。因此,文人修訂本在經(jīng)典化的同時,也造成了彈詞版本很多,但雷同化嚴重的弊端。

書坊主對刊本彈詞修改的另一種情況,就是有些舊本彈詞因年代久遠,版藉漫漶,書坊主不得已而換版,重鐫新本;或者因為一些外力因素被迫抽版、換版。書商更新版本,做的最多的工作往往是文字的潤色。他們一般是請文人潤飾、整理,像蘇州環(huán)秀閣坊主竹窗主人對《風箏誤》的修改、再版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在序言中說:“風箏誤坊刻甚夥。其摹繪情節(jié),不惟句語不麗,亦抑粗俗荒謬。今春有故友來,示余一善本,……余愛之,遂錄存其稿,又就正名人,重加潤色,竊欲梓行,以公諸同好……重鐫新本,俾天下之彈唱者,亦將棄荒誕而宗雅麗者矣。”[8]157這樣的版本從序言上看,似乎大動筋骨,其實修改的幅度并不是很大,不過是將其年久日深、墨跡模糊、蟲蠹咬蝕之處補全而已。序言所云“抽換新版”之類大多是書坊主招徠生意的幌子而已。

清嘉慶之后的書坊主在整理再版舊書時多對原著進行增刪,有的硬是將本來風花雪月的言情故事改造成了宣揚忠孝節(jié)義的教科書,如雙桂主人對《玉蜻蜓》的修改?!豆?jié)義緣》實際上就是《玉蜻蜓》,兩者相比內(nèi)容上沒有變化,只是換了個名字而已。本來《玉蜻蜓》是寫秀才申貴升與尼姑志貞的男女私情以及他們的兒子的尋親故事,原唱本以淫亂之事戒淫亂之心,頗有“賊喊捉賊”的嫌疑,品位并不怎么高級;經(jīng)過雙桂主人的一番修飾,就變成了“志貞一心守志,念切絲桐;申夫人百計搜求,情深鸞鳳;王靜安竭力撫孤,誠心事主……一集之中,忠孝節(jié)義,無不兼全”的《節(jié)義緣》了。[8]182

類似的例子還有嘉慶十四年顧光祖對陳調(diào)《義妖傳》的修訂,立意要把白娘子樹立成婦德模范,來“箴規(guī)兇悍”的婦人。顧光祖在《義妖傳序》中云:“低唱緩歌,盡是現(xiàn)身說法?!咝涡箢?,尚有多情敬夫如天;何況人生化教之下,反失倫常,能不自愧!籍此箴規(guī)兇悍,得回人心;庶幾風化挽回,有益于世也?!盵8]131“《義妖傳》中突出了白娘子溫柔多情的性格,把她塑造成一個遵守‘封建綱常’的模范;同時,作者還想從反面對男子好色進行警告,同樣也是利用了白蛇的傳說。這樣,白蛇既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婦女榜樣,又是女色禍水的反面教材?!盵7]

當然,能夠讓書商主動換版的原因更多來自地方政府的“毀版”運動。眾所周知,清代的文禁是非常嚴厲、頻繁的。自順治以降,文字獄迭興,各種禁毀圣諭更是不絕如縷。統(tǒng)治者對流行民間的通俗讀物的思想性尤為關注,“猶恐小說淫詞,煽惑愚民,蠱誘士子”,[9]25幾乎每一位皇帝登基后都要將前任的禁毀飭令重申一遍,因為小說唱本“所關于風俗者非細”。[9]24除頒布禁令外,還要設局銷毀書版,查封書肆,永絕后患。這樣的活動在嘉慶、道光、同治三朝尤其頻繁,多次在地方開展禁書、毀版活動。幾乎每一次查禁都要“將書版全行收毀,不準再行編造刊印”。[9]79在這方面,江蘇地方官員的“政績”最為顯著。如江蘇巡撫丁日昌在同治七年查禁的淫詞小說書目中,就有一多半是彈詞唱本。為了迎合時局的文禁,書商們自發(fā)提出了刪改淫詞小說的倡議:“欲羅列各種風行小說……間有可取者,盡可用刪改之法,擬就其中之不可為訓者,悉為改定,引歸于正,抽換板片,仍可通行?!閾Q淫書一法,洵足以濟毀禁之窮,標著作之準,宜約集同人,籌款設局,匯集各種小說,或續(xù)或增,或刪或改,仍其面貌,易其肺肝……蕩瑕滌垢之余即訓俗型方之選,此世道人心千秋大局,固非尋常操選家區(qū)區(qū)小補者比也……而換其足資懲勸者,于意義則術等點金,于本書則功同完璧,刊板之費無幾,而于世教實大有裨益”。[9]160這個建議非常符合書商的利益。只要打著改編的大旗,就能謀求更大的利益,同時又能搪塞政府的搜查,何樂而不為呢?因此很快就掀起了一個改編、改造舊本彈詞的熱潮。書商們積極整理、改編前代流傳下來的民間唱本,許多再版舊本的序言都有一番忠孝節(jié)義的議論,聲明這部彈詞是經(jīng)過刪改的,已經(jīng)沒有了“誨淫誨盜”的瑕疵,反而增添了“教忠教孝”的關節(jié),大大有益于風俗人心?!白x者聽者,毋徒賞其結(jié)撰之工,須當諒其分別忠佞而明賢否之心耳!”[8]216甚至標榜此書“閱是編者不必以傳奇觀之,直可奉為勸懲之書,寓目深省可耳”[8]139。

道光年間,石印技術傳入中國,手抄、木刻、石印并行,清政府的文禁也比以前松弛了,書商們可以放開來大量翻印以前的彈詞,而不必再去“修飾萊詞”,增刪情節(jié)。出版商們?yōu)榱双@得更大的利益,自然盡可能地節(jié)省成本。于是他們大量翻印以前的本子,而很少再像刻本時代的書坊主那樣下大力氣花錢雇人整理文本了,就是繡像、插圖也是能省就省了。那些最早出現(xiàn)的經(jīng)過修改、整理后的本子往往就成為后來各大書坊競相刊刻、翻印的定本,而一些質(zhì)量比較差的本子就逐漸被淘汰了。后來的版本相繼翻印,也就等于出自同一個模子,沒有什么區(qū)別。

光緒二十年之后,坊間更是量販式印刷彈詞文本。這時,各書局大量使用原來的版式,有的幾個書局使用同一書坊藏版,印出來的彈詞文本,不但與原來的木刻、手抄本內(nèi)容相同,而且?guī)讉€書局出的版本不同的同種彈詞,除了版式上略有差別(通常是繡像、插圖數(shù)量上的差別),基本內(nèi)容變化不大。如《鳳凰山》《安邦志》《定國志》《倭袍》《再生緣》等彈詞名著,每一種都有三四十種版本,但仔細比較起來,其版式基本沒有多大區(qū)別,文本內(nèi)容更很少有改進、修改的痕跡。這個時期的彈詞版本雖然看似五花八門,書坊眾多,數(shù)量激增,實則大部分都是復制品。它們的存在,更大的意義是表明了彈詞的歷史存在狀態(tài)。

像這樣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書坊甚至抄寫者都在不厭其煩地用著同一個本子的現(xiàn)象,其實是通俗文學出版行業(yè)的一個最普遍的特點。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最關鍵的因素是市場。也即廣大的讀者大眾還沒有足夠的版本意識和要求,甚至還保留著書場時代的保守心理,認為彈詞文本跟過去曾經(jīng)閱讀過的一致才是最可信任的,稍微的改動都可能被認為是“瞎改”“亂編”。讀者的這種保守心理恰恰暗合了書商們投機牟利的商業(yè)動機。供需雙方都沒有改善版本的積極要求,彈詞的出版也就長期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上了。

綜上,清代刊本彈詞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版本特點和發(fā)展趨勢,完全是市場消費環(huán)境引導的結(jié)果。大量刊本彈詞的存在,贏得廣大士子、佳人的青睞,為彈詞這種俗文學說唱走入書齋、閨閣創(chuàng)造了機會和條件,開拓、發(fā)掘了消費市場和消費群體,并且無意中培養(yǎng)、引導了讀者對彈詞文學的閱讀興趣,啟發(fā)文人,特別是閨閣文人,進行彈詞文學創(chuàng)作。許多閨閣女子因閱讀激起了寫作興趣,如陳端生、丘心如、李桂玉,她們每個人的成長都得益于少年時家族刊本彈詞的沙龍式閱讀氛圍??梢哉f,閱讀刊本彈詞是清代文人,尤其是閨閣女作家,創(chuàng)作彈詞的一個主要誘因,是彈詞創(chuàng)作由書場走向書齋的一個必要中介。甚至可以說,刊本彈詞的普及,實際上是將彈詞從口頭文學逐漸推向案頭文學的最大助力。長遠看來,清代刊本彈詞在文學史上的存在意義,最大莫過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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