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莉

摘 ? ?要： 儒家在傳承中逐漸形成的以學論教、以學為核心的教學觀，德育為本、德能兼修的教育根本目標及全面發(fā)展的人才培養(yǎng)觀，知行合一的教育實踐觀，不僅構筑了中華民族的心理底層和思維方式、行為模式，而且隨著儒學的對外傳播，至今仍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關鍵詞： 文化基因 ? ?文化傳承 ? ?儒家教育思想

理查德·道金斯（1976）提出“Meme”（模因）一詞，將其定義為“文化傳播和模仿的單位”，用來說明并描述人類文化的傳播規(guī)律，后逐漸發(fā)展成“文化基因”這一全新概念。國內學者對“文化基因”的概念有諸多闡釋，劉長林認為文化基因是“那些對民族的文化和歷史發(fā)展產生過深遠影響的心理底層結構和思維方式”“貫穿于一個民族文化和社會實踐的各個方面”[1]。中華文化基因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傳承和延變的精神性因子，貫穿中華民族歷史，具有代際傳遞能力和區(qū)域性、傳播性。儒學思想是中華文化基因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其中的儒家教育思想構成了中國傳統教育思想的主體，經過數千年的傳承與發(fā)展，構筑了中華民族“仁愛”“修身”“克己”“博學”“知行”的心理底層和思維方式、教育行為模式，延續(xù)至今仍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孔子提出以“仁”為核心的儒家思想學說，奠定了傳統儒家教育思想的基調，即“仁者愛人”，提倡仁義教化。后世的儒學大家孟子、董仲舒、韓愈、二程、朱熹等豐富之，逐漸形成了儒家教育思想體系，對中國傳統教育有重要的指導價值，同時對當代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亦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儒家教育思想中所包含的教育教學方法、教學內容、學習方法理論;關于德育、智育、美育之間關系的理論;為師者的方式方法;師生關系理論等，都是當代教育事業(yè)發(fā)展所需要吸收和借鑒的。從儒家教育思想中吸收其先進理念，探尋其方法論及其深刻內涵，對當代教育有著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一、以學論教，以學為核心的教學觀

孔子提出，“性相近，習相遠”的人都是可以教化的，后天接受道德教育能使人性趨于完善，因此，主張教育公平，“有教無類”使天下之民都能接受教育?！睹献印けM心》提出“君子有三樂”“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對于教師而言，得到優(yōu)秀的學生并教育之，是實現自我和成就他人的幸事。教與學是相輔相成的關系。韓愈在《師說》中提出：“師不必賢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老師與學生在身份地位上沒有區(qū)別，沒有貴賤之分，沒有長幼之分，“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師說》）。兩者只是教學過程中的角色不同，但辯證地看，雙方角色可以互相轉化。儒家教育思想提出“教學相長”，教師教學與學生學習是互相促進、互為增長的過程。教師在傳授知識的同時在不斷思考，從教學過程中發(fā)現學生學習的問題，也發(fā)現自身在教學方法、教學組織、教學內容等方面的問題，改進教學，增強課堂教學效果。教師是施教者，是學習活動的重要參與者，是學生學習行為的引導者和領路人。學生在學習過程中主動發(fā)現在知識掌握、技能訓練等方面的不足，進而師生互動，學生既是學習活動的主體，又是教學活動的重要參與者。儒家教育思想認為，教育的過程是學習者具備主體性和自主性，主動能動地學習，追求自我完善的系統過程。教育的主體性體現在為己之學，是學習者為了自己而主動學習，“為仁由己，而由乎人哉”（《論語·顏淵》）。

有學者提出，從字源上考察，漢字的教是由學發(fā)展而來的，中國人的教的概念是由學的概念發(fā)展而來的，使教、學二字可以通用，但只有學字可以毫無阻礙地通用為教[2]?！敖獭薄皩W”之反義共字及“以學論教”，確為中國傳統特別是先秦教育觀之重要特點[3]。這是對教學相長的進一步闡述和深刻穎悟。在教學過程中，學習是關鍵，教是建立在學的基礎之上的，而教是為了學。學生是教學活動的主體，教師擔任主導角色?！皩W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孟子·公孫丑》），學習者在學習上不輕易滿足，不輕易止步，始終保持愛學習的心，是智慧的。施教者在教學實施過程中要保持熱情不厭倦，帶著積極主動傳授知識的仁者之心。要確保教學質量，施教者還要注意使用啟發(fā)誘導式、循序漸進式等豐富多樣的教學方法，并尊重個體差異，注重因材施教。教與學雙方既仁又智，就能有效實現教學相長。

二、德育為本、德能兼修的教育根本目標

道德教育是儒家教育思想的核心?？鬃犹岢?，教育是要修煉自身，其目的不僅僅是提高自我道德修養(yǎng)，主要目的是施行仁政、德政，修己以敬、以安人、以安百姓?！白蕴熳右灾劣谑耍皇墙砸孕奚頌楸尽保ā洞髮W》），“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中庸》），皆表述修身，完善自我是根本。儒家教育思想還提出，每個人都要能自省、省察自身行為和道德修養(yǎng)，“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論語·里仁》）。還應“克己”，通過學習和反省，使自身的言行合乎禮，“克己復禮為仁”?！暗乐缘拢R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以禮嚴格要求自己言行，克制私欲，從而提高道德修養(yǎng)，修養(yǎng)身心，有仁愛之心、孝悌之心，泛愛眾。孟子提出要“反求諸己”，要反躬自問，“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孟子·離婁上》）。為政者反求諸己，為人之表率，才能治理好國家，使社會安定，百姓歸附。君子嚴于責己，則能保持獨立人格，修煉自身。董仲舒提出“以仁安人，以義正我”，待他要仁愛寬厚，待己則要執(zhí)行“義”的高要求，使自我品德端正、品行高潔、言行合禮。韓愈在《原道》《師說》《進學解》等名篇中留下了諸多儒家教育思想，傳至今世仍是真知灼見，在教學實踐過程中貫徹實施。

文化基因具有鮮明的傳承性。儒家所提倡的“德育為本”教育觀傳承至今，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教人做人”，做真正的人。做人的根本即修養(yǎng)自身品德，愛己愛他，在積累知識、培養(yǎng)技能的過程中不斷提高品德修養(yǎng)。儒家教育思想中與“德育為本”教育觀相并行的道德修養(yǎng)方法，至今仍在教育領域廣泛應用，如學思并重，“多聞，擇其善而從之，多見而識之”（《論語·述而》）;堅持學習，學無止境，“學不可以已”（《荀子·勸學》）;反省內察，“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孟子·離婁上》）;謹言慎行又躬行篤行，將所學道德理論見諸道德實踐。傳統儒家教育思想所提倡的道德教育和道德教育方法、道德修養(yǎng)方法有系統性和實踐性，從學校教育到家庭教育、社會教育，構成了我國道德教育的整體架構，也完善了中國傳統社會的倫理體系。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立德樹人，高校必須解決好“培養(yǎng)什么人，怎樣培養(yǎng)人，為誰培養(yǎng)人”這個根本問題，正是儒家傳統教育觀延續(xù)至今并順應新時代要求所提出的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和科學性、辯證性的教育理念。

三、全面發(fā)展的人才培養(yǎng)觀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皩W者所以為學，學為人而已，非有為也”[4]。儒家教育思想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培育學生懂得做人的道理，是為了教化百姓，從政者要行仁政，施德治。教育的作用是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教化百姓從善崇德，形成社會道德風尚和良好習俗?！皩W為人”不僅是學習如何做人，培養(yǎng)內在的道德層面，還要培養(yǎng)外在的行為舉止要合乎禮，教學是要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孔子提出，要修德修身，要成“仁”，內隱的道德層面要完善，外顯的行為要有禮，文質彬彬，才能稱之為君子。要求內外兼修的儒家教育思想倡導的即是“人的全面發(fā)展”。人才培養(yǎng)不僅要注重對理論知識與專業(yè)技能的傳授與訓練，還要培養(yǎng)良好的外在氣質，內外統一，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在課程設置上，孔子提出六藝《詩》《書》《禮》《易》《樂》《春秋》，唐代豐富成十二經，宋代增加《孟子》，成十三經。明清時期，四書五經是教學的主要內容。儒家的課程設置總原則是“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人，游于藝”（《論語·述而》），所培養(yǎng)的人才要具有道、德、藝、仁、智、勇等多方面的品質?！熬铀?，仁義禮智根于心”（《孟子·盡心上》）。

除了教學課程內容的不斷豐富外，儒家教育思想尊重人的發(fā)展規(guī)律，重視教育教學方法?？鬃犹岢獙W思行相統一，“言必信，行必果”，學習上要注意“舉一反三”“溫故而知新”，注重類推發(fā)現新義。在學習態(tài)度上，孔子明確真正的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韓愈提出“勤學善思”的教育方法，不僅要博學，“俱收并蓄，待用無疑”，還要精約，“提其要”“鉤其玄”，引導學生在全面掌握知識的同時還探索其精微之處，做到博精結合。“善思”要求學生善于思考，抓住要領和關鍵。朱熹所提“居敬窮理”的教育原則總綱與之一脈相承，既重視道德涵養(yǎng)的培養(yǎng)又要求窮究事理，用于教學就形成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的教育思想。明清之際的樸素唯物主義哲學家王夫之認為學與思要并重，還強調學生學習的主觀能動性，“教在我，而自得在彼”。儒家教育思想強調人的全面發(fā)展，通過道德教育改造人性，規(guī)范行為，提升素養(yǎng)，從而促進社會政治穩(wěn)定、經濟發(fā)展和文化繁榮。儒家教育思想凝練而成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八條目，是人全面發(fā)展的根本要求，也是做人之根本，是人作為社會個體處事生活的價值取向，有利于我國傳統教育的不斷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當代社會，對于人才的要求更是不僅要有豐富的知識儲備，還要重視職業(yè)技能的訓練、高尚道德情操的修煉、健康體魄和心智的養(yǎng)成、創(chuàng)新素養(yǎng)和科學精神的養(yǎng)成等。教育的目的是使受教育者成為全面的人。

四、知行合一的教育實踐觀

知行合一的教育實踐觀貫穿儒家教育思想發(fā)展演變的始終。儒家教育思想強調知行合一，將道德修養(yǎng)的提升學習融于日常實踐中?？鬃又鲝堊x書和教育都是為了在實踐中應用所學知識并反觀自身行為，做到學以致用，“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君子學以致其道”，明確“知德”之重要性?？鬃舆€認為行比知更重要，做人要言行一致，“今吾與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洞髮W》首先提出“格物致知”的認識方法。荀子直接提出了“行”的重要性，登山方知山之高，臨溪才知地之厚，“多聞曰博，少聞曰淺。多見曰閑，少見曰陋”（《荀子·修身》，聞和見是從書本獲得知識之外的重要途徑，行是檢驗所學知識的有效且必要的方法。學習者在積累知識的基礎上，要將知識運用于實踐，才能達到“通”和“用”。二程詳細闡釋了“格物致知”的深刻含義：“格，至也。物，事業(yè)。事皆有理，至其理，乃格物也?！薄抖掏鈺窂母裎锏街轮?，是由知識積累到貫通明朗的過程。朱熹提出知行要相統一、相并重，不可偏頗，“學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實”（《朱子語類》）。王守仁亦認為知行是相互滲透、相互促進的，“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儒家所提倡的知行合一的教學實踐觀，將道德教育與實踐相結合，促進道德教育在社會秩序和發(fā)展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成為社會秩序構建的重要精神因素。

儒家教育思想在中國發(fā)展數千年，于歷代傳承中對中國教育歷史進程產生影響。其逐漸形成的以學論教、以學為核心的教學觀，德育為本、德能兼修的教育根本目標及全面發(fā)展的人才培養(yǎng)觀，知行合一的教育實踐觀，不僅構筑了中國傳統教育的內容體系和方法論體系，而且對全民族道德文化水平的提高、中華民族凝聚力和愛國情懷的形成、社會綱常倫理體系的建立、國家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隨著儒學的對外傳播，影響力在延展。儒家教育思想倡導的“中庸和諧”“化成天下”“德識為先”“內省體悟”“知行統一”“學而時習之”等一系列教育理念，構成了中華文化基因的重要內核，至今仍有繼承和借鑒的價值。

參考文獻：

[1]劉長林.中國系統思維：文化基因透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1-2.

[2]杜成憲.以“學”為核心的教育話語體系——從語言文字的視角談中國傳統教育思想的重“學”現象[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0（3）：75.

[3]于述勝.“學—教”之道以感應（通）為根本機制——儒家教育觀的義理闡釋[J].教育學報，2014（5）：3-11.

[4]陸九淵.陸九淵全集（卷35）[M].北京：中華書局，1980：470.

項目來源：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建設基地“吳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研究中心”（編號：2018ZDJD-B018）項目。本論文得到江蘇高?！扒嗨{工程”、蘇州市職業(yè)大學“青藍工程”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