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肖凌霄 吳遠竹

◎江西省余干縣民間文化藝術中心展廳一角

2019年12月20日，江西省陶瓷收藏鑒賞家曹文洪被貴州省分析測試研究院聘為陶瓷鑒定專家?，F(xiàn)場，他給嘉賓表演一個“游戲”：蒙著雙眼，雙手仔細撫摸來賓隨機帶來的各種陶瓷藏品，然后一一說出它們的年代、形狀，甚至顏色。十多件藏品無一有誤，精彩的表演贏得陣陣掌聲。

這是曹文洪專業(yè)“摸瓷”30多年豐富經(jīng)驗的一個表現(xiàn)。30多年來，曹文洪從撿瓷片、摸瓷片開始，逐漸走上收藏鑒賞陶瓷、傳播陶瓷文化之路，所獲信息在大腦里建立了一個豐富的陶瓷數(shù)據(jù)庫，所以才會如此胸有成竹。

曹文洪的家鄉(xiāng)在江西省余干縣。余干位于鄱陽湖南岸，這里文化底蘊深厚，自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年前221）建縣，迄今兩千多年。宋代，景德鎮(zhèn)瓷都名號奠定。那時的官瓷、商用瓷、絲綢之路瓷都經(jīng)景德鎮(zhèn)昌江而下，順鄱陽湖沿岸前行。余干古縣自然形成黃金水岸碼頭，來往商賈云集。運瓷的船在此靠岸，會有瓷片遺落。曹文洪年少時，鄱陽湖邊到處是各種瓷片，有的在表面，有的在地下。猶如粒粒珍珠，讓后人通過它的璀璨，窺探彼時繁華。前幾年余干縣城中村拆遷，挖掘出很多陶瓷殘片。從大量的土層瓷片堆集來看，當時景德鎮(zhèn)窯、浙江龍窯系、江西吉州窯、洪州窯、福建建窯都在余干古縣中轉(zhuǎn)運輸裝船。一些精美龍泉窯瓷片，在余干古縣地下隨處可見，可見當時水道繁榮。

人物名片：

曹文洪：1974年10月生，江西省余干縣人。專注陶瓷收藏30年，對古陶瓷有著獨特的情感，特別對宋瓷、青花有別樣情懷。

福建省廈門市收藏家協(xié)會理事，安徽省宿州市收藏家協(xié)會顧問，加拿大中國藝術品協(xié)會陶瓷顧問，北京八達嶺華人博物館陶瓷顧問、特邀鑒定專家，貴州省收藏家協(xié)會副主席，貴州省收藏家協(xié)會陶瓷專業(yè)委員會會長，江西省收藏家協(xié)會理事，江西省收藏家協(xié)會余干分會會長，余干縣民間文化藝術中心主任。

◎20世紀60年代水點桃花酒壺

◎清 雍正壽字盤

◎明代青花殘器（修復器）

曹文洪10來歲就跟著大人在鄱陽湖邊撿瓷片。一開始是為了好玩，后來變成了營生。漸漸地，他開始收藏陶瓷器，和古玩打交道，逐步摸索破譯瓷片里面的“密碼”，走上研究鑒賞之路。

2000年，曹文洪在北京做了一段時間陶瓷鑒賞工作，與中國收藏協(xié)會的多位專家接觸，有了更多學習機會。他還動手修復破碎瓷片，理論結(jié)合實踐，得到更多陶瓷信息，儲存在大腦里豐富自己的陶瓷信息數(shù)據(jù)庫。

◎清代早期青花小玉壺春瓶

曹文洪走過除臺北故宮博物院以外的國內(nèi)幾十家大小博物館，結(jié)交全國各地瓷友。到底逛過多少古玩市場，考察學習過多少古窯址，他一下子也數(shù)不清。他在瓷行，從無知開始，入門知瓷懂瓷，到“盲人”摸瓷，詮釋人與瓷與生俱來的相依相存，常跳出專業(yè)圈子思維方式看古瓷。

曹文洪喜歡陶瓷，更喜歡喜歡研究它們承載的歷史人文、社會背景、政治興衰。陶瓷是千百年來人們離不了的生活用品，古文化中五行相生相克，人與瓷從未分開過，一日三餐都有接觸。它歷經(jīng)千錘百煉，成器需經(jīng)金土水火土過程；它有著很深的時代烙印，記錄著漢唐古絲綢之路、鄭和下西洋海上絲綢之路的輝煌。從最初土陶刻畫中華民族圖騰，到最后瓷上書寫工整文字，陶瓷歷經(jīng)一萬多年的輝煌與滄桑。

多年的漂泊生涯，曹文洪積累了豐富的陶瓷鑒賞經(jīng)驗和陶瓷藏品，他想建立一個陶瓷文化博物館，展示藏品傳播文化。2015年，他回到家鄉(xiāng)余干縣選址，建立了一個陶瓷文化博物館。

曹文洪的陶瓷博物館面積800多平方米，陳列的陶瓷藏品從東漢到近代都有。進門是現(xiàn)代瓷器，然后順著年代，從民國、清代、明代、元代、宋代，最后向東漢過渡，讓觀眾在參觀的同時感覺到時代的延伸。大廳里收藏的三四百件藏品，便于陶瓷文化普及，另外還有一個精品館，收藏有一百多件精品陶瓷，供業(yè)內(nèi)藏友相互交流。

曹文洪專注古瓷收藏品鑒30年，他的陶瓷博物館已經(jīng)五年，中間遇到很多困難，被他一一克服。每年，他都會在博物館里進行二三十場陶瓷知識和文化的普及講座。他講陶瓷產(chǎn)生的社會背景，講陶瓷精致的制作工藝，講陶瓷凝結(jié)的幾千年歷史文化，還有祖祖輩輩的智慧。

◎南宋龍泉雙魚耳盤口瓶

對話曹文洪：

藏天下：今天現(xiàn)場您蒙眼摸瓷，判斷陶瓷藏品年代、形狀甚至顏色等特性無一錯誤。您是怎么做到的？

曹文洪 ：一開始我都說這只是一個游戲。但做這個游戲也要有豐富的專業(yè)知識儲備才有勝算。30多年來，我一直和陶瓷打交道，把它們的各種信息存儲在大腦，鑒定時有規(guī)律數(shù)據(jù)可循。一個陶瓷品，它肯定有特色之處、細微之處讓人去了解感受。我根據(jù)它的形狀、份量、工藝和表面的光滑度，一般可以確定年代。器型年代確定以后，什么時候出現(xiàn)什么顏色，我將它們一一對應，就像做判斷題一樣，分析排除，得出結(jié)論。

這些，沒有存儲大量信息，是感受、判斷不出來的。說來說去，就是要掌握大量陶瓷信息才敢去嘗試，才能說得透，而不是去猜或碰運氣，否則會被人說造假。

藏天下 ：文物鑒定，真真假假，眾說不一，有時甚至會發(fā)生很大矛盾。您是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

◎北宋青白釉碗

曹文洪 ：文物鑒定，為什么會有我不服你、你不服我甚至大打出手的局面出現(xiàn)？那是因為沒有數(shù)據(jù)去說服別人。一個藏品拿在手上，你不一定給別人下定論是真與假。但你要能說出幾點它的基本特性，把它說透徹。如果你沒這方面的積淀，你說服不了別人。

我在鑒賞陶瓷的時候也曾遇到這種場面。一個藏家剛上來就問我：你是專家嗎？我說我坐在這里，大家認可我做這個事。他很激動地叫女婿錄像。他這樣做的目的，肯定是有備而來，可能他的家庭還有了矛盾：你天天買這個，專家不認可，花了那么多錢。他呢就不服氣為什么每個專家都不認可自己的東西，這次肯定要證實一下。

我告訴他：先生你不要急，慢慢坐下來。無論年代如何，首先您這個瓷器是真的，要小心拿放，不要摔破。

接著我問他收藏的目的，對這個藏品有何認識。我很尊重他，他的語氣開始平和。我對收藏人尊重，也對陶瓷尊重，不管他拿出來的是什么東西，我首先尊重這個東西，也尊重這個人。當他回答我的時候，我再跟他解釋一二三，這樣氣氛緩和了，心理上不再抵觸我。這時候再給他說鑒定知識，他就容易接受了。說完鑒定要點之后，我再問他：你自己的東西對不對？他會根據(jù)這些要點，客觀判斷自己的東西。這樣會化解很多矛盾。

但最主要的是，你要有專業(yè)數(shù)據(jù)來說服人。

藏天下：民間收藏需要注意什么？

曹文洪：我只講我專業(yè)的陶瓷行業(yè)吧。古瓷收藏，最關鍵的是要有文化自信、知識自信。古瓷關鍵的知識我們要掌握，要懂根源，而不只是了解。

當今古瓷收藏界眾說紛紜，讓投資愛好者如入冰窟，滿腔熱血付之東流。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呢？最近我反復參觀了幾大博物館的古瓷藏品，結(jié)合之前看的大型博物館藏古瓷，融合自己平時積累的古瓷研究知識和經(jīng)驗，談談自己研究心得：

從理念講，是失去文化自信、知識自信，盲目收藏、跟風收藏而又盲目自大。個人收藏唯我獨尊，然后又不自信，總想得到別人的認可，但又無法接受實力收藏人的建議，造成閉門收藏，無法交流溝通。

◎北宋影青銀包口碗

還有一些藏家按書本知識收藏，實際經(jīng)驗嚴重缺乏?？墒侵灰淖纸忉屔杂衅?，或者圖片有色差，就會有嚴重誤導。說來說去，多交流，多學習，加強知識儲備，實際經(jīng)驗很重要。

藏天下：您收藏陶瓷有30多年你了，有什么感觸？

曹文洪：收藏能讓人獲得樂趣，能陶冶情操，提升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和人格魅力、個人修為，改變?yōu)槿颂幨轮馈?/p>

收藏是大眾化的產(chǎn)物，并非個人專利，也并非權(quán)貴象征。收藏時刻發(fā)生在我們身邊，我們收藏的是歷史見證，是文化傳承，從生活點滴開始。文人收藏是把記憶寫在紙上，學者收藏是傳播書本知識，文物藏家是把歷史遺存搜集保管起來。

一個小小的陶瓷，它身上也許承載著幾千年的歷史文化，蘊含當時社會背景、政治背景，有著深厚的人文特性。每一件藏品都有它的生命力，我們認真解讀，會得到很多歷史信息。

千百年來多少代，中華大地有多少窯口啊？幾十萬個吧？同一時代多少窯口在生產(chǎn)，而每個窯口生產(chǎn)的東西又不一樣。怎樣才能做到“盲人摸瓷”不出差錯，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思索。

（圖片皆為曹文洪藏品）

◎清代胭脂水小梅瓶

◎明代寶石紅荷塘鴛鴦玉壺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