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塍迪
(浙江工商大學 法學院,浙江 杭州 315012)
近年來,“公民參與刑事審判”已成為多數(shù)法治國家和地區(qū)司法改革的重要議題。我國人民陪審員制度作為公民參與刑事審判的制度樣態(tài),運行機理是讓普通公民成為人民陪審員,同職業(yè)法官一起審理案件,進而提升司法公信力,強化司法的正當性基礎。2018年4月27日,《人民陪審員法》正式頒布并于當日生效,自此,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司法實踐自下而上地成為國家法律制度。制度雖已起行,但是仍存在理論和實踐問題需要回應。例如,新措施是否能夠適應原有制度,參審形式化痼疾是否得以根除,如何理解制度的司法民主內涵等等,有必要予以認真對待。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明確,要逐步實行人民陪審員不再審理法律適用問題,只參與審理事實認定問題。根據(jù)《人民陪審員法》第二十一、二十二條,三人合議庭的人民陪審員享有案件的事實認定權和法律適用權,而七人合議庭的人民陪審員僅享有事實認定權。問題在于,我國現(xiàn)行的訴訟構造并沒有明確區(qū)分案件的事實問題和法律問題,那么“如何在現(xiàn)有制度規(guī)范與訴訟程序的框架下行之有效地將兩者區(qū)分開來[1]”。觀察域外國家和地區(qū)的實踐,臺灣地區(qū)國民法官制度、美國陪審團制度等制度均未嚴格區(qū)分案件的事實和法律問題,而是由參審公民統(tǒng)一或分別審理案件的定罪問題和量刑問題。可以說,“事實審與法律審的區(qū)分”是我國獨有的理論和實踐探索,缺乏可循的先例。在這一前提下,《人民陪審員法》僅僅作了“區(qū)分事實審與法律審”和“職業(yè)法官指示”的原則性規(guī)定。既未明確案件事實問題與法律問題之范圍,亦未采納《人民陪審員制度改革試點工作實施辦法》規(guī)定的“案件事實問題清單”??傊皡^(qū)分事實審與法律審”的參審機制缺少可循的制度借鏡和具體的參審操作指引,導致人民陪審員難以準確研判案件裁判信息,最終無法真正嵌入原有的司法土壤。
這一隱憂并非僅僅是理論推測。調研過程中,經許可翻閱合議筆錄后發(fā)現(xiàn),職業(yè)法官仍然會與人民陪審員依次合議案件的事實認定、行為定性和量刑。例如,審判長向人民陪審員提問:“對于本案的事實及定性,你們有什么意見?”就犯罪事實和行為定性達成一致后,審判長再與人民陪審員一同合議被告人的量刑,且通常先由人民陪審員就罪名的法定刑、量刑情節(jié)發(fā)表意見。這一過程未見“區(qū)分事實審與法律審”的蹤影,也不屬于相互獨立的定罪程序與量刑程序,而是事實認定、罪名選擇和量刑的“三區(qū)分”。有學者關于北京平谷法院和陜西省試點法院的調研數(shù)據(jù),同樣說明了事實審與法律審的難舍難分,以及與既有司法活動的“不適癥狀”。在平谷法院參審刑案的30位人民陪審員中,認為“證據(jù)能力”“罪名選擇”“量刑”屬于事實問題的,分別有21、19、20人,超過總人數(shù)的50%[2]156。在談及“事實審與法律審區(qū)分”時,有31%的法官表示增加了區(qū)分事實與法律的工作量,并有41%的法官表示評議程序更加復雜,所需時間更長[2]106。
社會影響度和案件復雜性是制度適用的主要考慮因素,根據(jù)《人民陪審員法》第十四、十五、十六條規(guī)定,人民陪審員與職業(yè)法官組成三人合議庭或七人合議庭,參與重大敏感復雜案件和特定案件。域外國家和地區(qū)一般規(guī)定將參審案件限定為刑事案件,并規(guī)定由六至十二名普通公民參與審理。例如,臺灣地區(qū)國民法官制度規(guī)定,對于“最輕刑為有期徒刑7年以上之罪”和“故意犯罪因而致人于死者”的一審公訴案件,由六名國民法官與四名職業(yè)法官共同組成合議庭審理。與之相比,僅僅由一至四名人民陪審員組成的合議庭,能否為案件提供足夠的智識和技術支持?勢單力薄的人民陪審員又能否如學理所言成為社會公眾的話語代表、承擔民意表達的重任?此外,陪審制度要求參審公民為法律外行,且多數(shù)國家和地區(qū)不要求公民專職參審,故其良好運行有賴于“裁判者中立、當事人對抗、庭審奉行公開、直接言辭及不間斷審理原則的訴訟機制[3]”。在我國“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背景下,庭審實質化改革致力于建立現(xiàn)代庭審原則,完善控辯平等對抗、法官居中裁判的訴訟構造,其改革效度關乎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有效實施。綜觀改革現(xiàn)狀,“尚未型構出理想的控辯舉證與對抗,庭審結構未發(fā)生根本性變化,審判與審前的關系和功能并未明顯轉型,審判中心未能充分確立[4]”。職業(yè)法官仍然占據(jù)著案件審理的主導地位,讓外行的人民陪審員加入合議庭,僅僅憑生活經驗認定案件事實,其事實認定的效益最終又有幾何?
從實踐調研的結果看,人民陪審員的履職現(xiàn)狀反映了事實認定效益不佳的隱憂,劍指陪審形式化的改革任重而道遠。一方面,足夠的信息、充分了解案件是事實認定的前提,而數(shù)據(jù)顯示人民陪審員的案件信息獲取不足。關于庭審發(fā)問,“有41名(26+15)陪審員在庭審中幾乎是沒有發(fā)問的,超過陪審員總數(shù)的2/3[5]”。關于庭審的法庭調查階段,“參與證據(jù)調查的情況極不理想,‘肯定參與’的比例僅為3.3%,‘從未參與’的比例則占樣本的76.8%[6]”。另一方面,人民陪審員的參審積極性和影響力是評價事實認定效益的重要標準,而數(shù)據(jù)顯示其有待提高。在評議階段,“97.1%的人民陪審員和96.7%的法官認為人民陪審員基本上會同意法官的裁判意見[7]”。在受訪的當事人中,“認為陪審員參審對訴訟結果沒什么影響的占52.5%,另有23% 回答不知道[8]”。
司法民主具有民眾參與、民眾監(jiān)督、司法開放等意涵,司法制度作為廣義政治制度的部分,需要“民主”來鞏固正當性基礎。司法權同其他國家權力一樣來源于人民,讓渡權利的公民應有適當機會參與司法權運行,司法機關履行司法職責應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對人民負責。在我國,司法民主直接表現(xiàn)為司法群眾路線,人民陪審員制度即是肇始于此。歷史上,司法群眾路線的價值在于適應當?shù)匚⒂^權力網絡、開啟民智、穩(wěn)定政權,“使司法工作成為群眾自己的工作,司法機關成為群眾自己的機關,同群眾打成一片,傾聽群眾的意見,尊重群眾的良好習慣,公正負責地為群眾解決問題[9]”,因而人民陪審員制度致力于群眾參與的代表性、廣泛性。
在新的社會背景下,司法群眾路線已從“‘人民司法如何堅持群眾路線’這一命題轉化為‘人民司法如何創(chuàng)制公共性’這一命題[10]”。如果說歷史時期的司法民主強調公民參與司法的數(shù)量問題,那么當前其亟需擺脫對民主象征的簡單追求,重點解決參與的質量問題?!啊屓嗣袢罕娫诿恳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這句話本身,就意味著人民群眾主動參與和監(jiān)督司法,而不僅僅是被動地接受裁判結果[1]”。根據(jù)阿恩斯坦的公民參與階梯理論,在“象征性參與”中,公民能夠了解、表達、建議公共決策,但無法產生實質影響;“公民權力”作為高層次的公民參與,公民能夠參與公共權力運行,體現(xiàn)出參與的直接性、實質性和決策性。人民陪審員與職業(yè)法官同職同權,可以在庭審中訊問被告人、詢問控辯雙方,亦可參與案件表決。據(jù)此,立法者認為人民陪審員制度之司法民主應屬“公民權力”的層次,即人民陪審員必須直接、充分參與審判,實質性影響裁判結果。人民陪審員若無法實質性參與審判,那么無論選任、保障等機制多么完善,人民陪審員的代表性、參審范圍多么廣泛,都終是鏡里觀花的“象征性參與”,陪審形式化問題也在所難免。綜上,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司法民主邏輯,不在人民陪審員的代表性和廣泛性,而在人民陪審員參與審理的直接性、實質性和決策性。如果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機制設計若能與之契合,那么該制度即能實現(xiàn)政治民主和司法功能。
托克維爾認為陪審制度有兩種面相,“第一,它是作為司法制度而存在的;第二,它是作為政治制度而存在的[11]”。在現(xiàn)代法治社會,民主已非稀缺品,人民陪審員制度應立足司法制度的根本定位,以更務實的眼光對待司法民主。
一方面,關注司法民主的技術價值,將人民陪審員制度視為吸納社會不滿的整合技術和控制公民無序參與的規(guī)范手段。人民陪審員作為社會公眾的話語代表,無論司法是否回應民意,其裁判結果在形式上易被視為社會公眾的共同決定,在邏輯上體現(xiàn)出自我治理的同儕審判。在政治技術上,即是“用法律規(guī)范公民的政治參與行為,使公民參與在一個法治的平臺和軌道之上運行,實現(xiàn)政治參與的規(guī)范化和程序化[12]”。另一方面,參與的直接性、實質性和決策性,意味著人民陪審員制度要保障人民陪審員的裁判者地位,讓人民陪審員必須具備與職業(yè)法官平等協(xié)商對話的主體地位。這一平等地位體現(xiàn)為信息對等和權力對等。就前者而言,要致力于設計有利于人民陪審員獲取案件信息的配套機制,發(fā)揮其在專業(yè)領域知識、實踐經驗等方面的優(yōu)勢。就后者而言,要回歸制度的司法民主理念,陪審制度的運行機理就是讓法律外行的普通公民參與專業(yè)的法律活動,故完全剝離人民陪審員的法律適用權意義不大。取而代之的,應篩選人民陪審員有能力進行法律適用的環(huán)節(jié),使得社會樸素正義觀與職業(yè)法官的理性思維互補。
“司法公信力,是指對司法的判斷和評價不是個別人或少數(shù)人作出的,而是社會公眾的集合性判斷與評價[13]”。司法權作為國家政權,社會公眾對司法的不理解、不認同和不信任將產生相應的合法性危機。司法裁判的公信力表現(xiàn)為社會公眾對其普遍服從和普遍認同,分別指向司法權威和司法的社會認同。一方面,司法權威是司法公信力的核心,失信于眾的公共權威將在現(xiàn)代法治社會遭遇合法性危機。司法權威有賴于審判者的自律理性和妥適判斷,天津趙春華案、許霆案等社會爭議極大的案件表明,理性司法與社情民意之間存在著相互沖突的境地。悖于常理的不當判斷在傳播媒介的助力下,將使司法裁判的公正性受到社會公眾質疑。另一方面,社會的司法認同是司法公信力的內在生成力,“從司法系統(tǒng)要確立對社會開放的理念、彰顯當代法律的基本精神、關注民意等多方面作出說明[14]”。審判者的理性和克制不能使“司法公正”不證自明,只有司法自身的開放和溝通才能促使社會公眾理解、信任復雜的司法活動。因此,要暢通司法與社會互動的渠道,推動司法從相對封閉轉向開放,接納司法體系外的外行人士,逐漸建構起公正透明和有效監(jiān)督制約的司法體系。
《決定》指出,要“保證公正司法,提高司法公信力”“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保障人民群眾參與司法”“提升人民陪審員制度公信度和司法公信力”。將司法公信力確立為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根本目標,即是要讓司法裁判更加契合社會公眾關于“司法公正”的重疊共識,提升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和可接近性。從陪審制度的基本法理看,這一根本目標的合理性有三:其一,人民陪審員制度具有抑制司法專權、司法監(jiān)督、守護權利自由等民主價值,與司法公信力的公正追求趨同;其二,人民陪審員作為社會公眾的“話語代表”,將社會公允價值引入審判,有利于吸納社會對司法的不滿,尋到“重疊共識”;其三,普通公民通過人民陪審員制度直接參與審判,在參審中接受法治教育、提高法治精神,進而消解社會的司法公正疑慮,拉近司法與社會的距離。
基于司法公信力的制度目標,人民陪審員制度的關鍵任務是解決制度的公信度問題,提升制度的事實認定效度,讓職業(yè)法官和人民陪審員的認同制度本身?!叭绻麑嵺`中法官不愿意適用陪審制,人民陪審員不愿意參與陪審工作,改革就是失敗的[15]”。
就制度本身而言,人民陪審員制度是一項司法制度,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完善應圍繞發(fā)揮制度的司法價值和功能展開。換言之,堅持以“尊重和保障人權”作為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核心價值,以“發(fā)現(xiàn)真相”“定紛止爭”為主要功能?!霸诂F(xiàn)代刑事訴訟中,被告人訴訟人權問題是人權保障的重點[16]”。就人民陪審員而言,人民陪審員在“發(fā)現(xiàn)真相”方面優(yōu)劣勢并存,其較之職業(yè)法官具有日常生活經驗的優(yōu)勢,能夠從社會公眾的視角評價案件。同時,人民陪審員又很難脫離參審劣勢。人民陪審員未經法律思維的系統(tǒng)訓練,認定事實多屬于“由因至果”的直線型認識,且更加關注個案解決和結果正義;職業(yè)法官則擅長“由果至因”的還原推理,且深知程序正義價值,需要預判個案的社會整體示范作用。有學者甚至認為,“陪審員比專業(yè)法官更嚴厲[17]”。基于此,要完善適應人民陪審員認知規(guī)律和職業(yè)特點的配套機制。例如,職業(yè)法官等法律專業(yè)人士積極指導、指引,從自然事實中歸納出需要人民陪審員認定的事實,并突出涉及正當防衛(wèi)等事實與法律雜糅的細節(jié),以此輔助人民陪審員認定案件事實。此外,人民陪審員并非常設的裁判者,參審時間有限,要促進庭審實質化改革、提升庭審活動的對抗性,落實集中審理等庭審原則,幫助人民陪審員直觀、深入認識證據(jù)的證明力和證明能力,憑借自身專業(yè)知識助力司法發(fā)現(xiàn)真相。
“所謂問題列表,指在陪審團審判中,審判長依法律規(guī)定將案件進行細化分解,制作一定數(shù)量的問題,要求陪審團作出‘是’或‘否’的回答,以決定被告人行為是否構成犯罪,是否有減刑情節(jié)等[18]”。法國是首個創(chuàng)設問題列表制度的國家,其問題列表的每一問題對應一項案件事實,提問形式為“被告人是否犯有此項行為?”“被告人是否有預謀地實施此項行為?”等等。問題列表制度將與犯罪事實解構為單一的要件事實,讓參審公民按圖索驥地一一評價,進而降低外行審理的難度。以之為借鏡,在我國刑事審判中,“區(qū)分事實審與法律審”應構建以犯罪構成要件為核心,以法律性的部分認證活動為補充的問題列表制度,進而明晰應由人民陪審員參與認定的司法活動。
問題列表包含被告人的基本情況、犯罪構成要件、罪責要件、證據(jù)客觀性和關聯(lián)性等四大基本要素。被告人的基本情況,包括被告人的年齡、精神狀況、人格健全度等等;犯罪構成要件,包括指控犯罪的主體要件、主觀要件、客體要件和客觀要件,人民陪審員只須回答關于指控罪名的主觀要件、客觀要件;罪責要件,包括指控罪名的量刑情節(jié)、犯罪形態(tài)、共同犯罪、免責事由等等;證據(jù)的客觀性和關聯(lián)性,即是人民陪審員依據(jù)生活經驗、專業(yè)領域知識,判斷證據(jù)是否偽造或主觀臆斷,與犯罪事實、量刑情節(jié)等事實是否存在客觀聯(lián)系。問題列表的提問形式依據(jù)案件復雜程度,可以選擇采用統(tǒng)一提問或解構式提問。以故意殺人罪的犯罪構成要件為例,統(tǒng)一提問方式表述為“被告人是否在某時、某地以某方式故意殺害了受害人?”解構式提問方式則需視案件具體情況調整問題:“被告人是否希望被害人死亡?”“被告人對否實施行為后明知被害人將死亡,卻不予以救助?”“被告人是否對被害人實施了某行為?”“被告人的行為是否直接導致被害人死亡?”由此一來,將公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和情節(jié),法律性的認證活動,轉換為“非此即彼”的簡單問題。
人民陪審員如何研判案件事實問題、是否有效審理案件,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法律專業(yè)人士對外行人士的“照顧”。對于審判者而言,職業(yè)法官的指示將促進人民陪審員熟悉并議決案件。因此,職業(yè)法官的指示義務不能僅僅限于“義務、指導、解釋”等原則性規(guī)定,應當明確指示的基本內容、基本形式。職業(yè)法官必須以易于理解的“白話”,對相關法律、證據(jù)規(guī)則和程序事項等影響案件審理的內容作出指示。職業(yè)法官違反指示義務的,控辯雙方和人民陪審員有權對不當指示或指示不作為提出異議,防止法官的指示義務復淪為“橡皮圖章”。
審判程序包含庭前準備、法庭審理和評議等三個階段,每一階段各承載了不同的階段性任務。法官的指示義務須根據(jù)不同階段,作出各有側重的內容設計。在庭前準備程序結束、正式開庭前,職業(yè)法官召集人民陪審員,向其闡釋庭前程序歸納的爭點,指引和釋明指控罪名的構成要件、此罪與彼罪的區(qū)分,刑事責任能力、自首、坦白、立功等法定量刑情節(jié)。在法庭審理階段,職業(yè)法官則應當指示需要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查明的具體案件事實,不斷修正爭議焦點,并適時詢問人民陪審員是否需要發(fā)問及發(fā)問內容,使人民陪審員形成被告人是否構成指控罪名的初步判斷。在合議庭的評議階段,職業(yè)法官先行總結法庭審理情況,指示人民陪審員需要評議的具體事項,解釋關于主要犯罪事實的證據(jù)證明、證據(jù)資格和證明力等專業(yè)性問題,提示人民陪審員不應受社會輿論影響。在保證陪審員充分表達意見的基礎,結合問題列表,遵循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合議原則,對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構成何罪等事實問題共同進行表決。
貫徹集中審理等庭審原則,設置符合人民陪審員職業(yè)認知規(guī)律的證明模式。首先,落實集中審理原則,人民陪審員是非常設的裁判者,加之記憶規(guī)律限制,集中審理原則將保證其在短時間內形成確信。職業(yè)法官要充分利用庭前會議,解決案件的程序性爭議、歸納爭議焦點,防止法庭審理時斷時續(xù),在庭審結束后即時評議。其次,落實相對高要求的言詞原則,以證人出庭作證為例,根據(jù)2017年《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第一審普通程序法庭調查規(guī)程(試行)》第十四條規(guī)定,證人因客觀原因無法出庭的,可以通過視頻等方式遠程作證。在人民陪審員參審的案件中,宜將“可以”改作“應當”,客觀原因不至于影響證人作證的,均應當遠程作證。最后,落實控辯平等對抗原則。“現(xiàn)代訴訟活動特別是法庭審判,是由控辯審三方平等參與的法庭論證或辯論活動,反映了一個‘法庭工作群體’(court group)的認識互動過程[19]”。完善以交叉詢問為核心的庭審質證程序,“辯護律師會通過交叉詢問,揭示審前陳述和庭審證言之間的差異 ”,促進法律外行的公民在雙方言詞對抗、質詢中理解證據(jù)的法律內涵。
基于人民陪審員的認知規(guī)律,應建立適用人民陪審員制度的自由心證證明模式。當前我國心證形成主要采客觀證據(jù)的印證證明模式,然而基于人民陪審員的法律外行性,難以期求其能夠綜合全案證據(jù),作出相互印證、由果至因的還原推理。與之相比,自由心證模式更加符合人民陪審員的認知規(guī)律。人民陪審員在法庭審理或填寫問題列表時,依據(jù)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情況形成直觀感覺,并結合一般生活經驗、專業(yè)知識和道德理性,作出“非此即彼”的判斷。同時,職業(yè)法官仍適用印證證明模式,綜合全案證據(jù),確保所認定事實已排除合理懷疑。
【責任編輯:孫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