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縣中醫(yī)院針灸康復科 浙江，長興 313100

《素問·金匱真言論》曰：“背為陽，陽中之陽，心也……腹為陰，陰中之陰，腎也；腹為陰，陰中之至陰，脾也?！彪m此處明確提出脾乃“陰中至陰”，而《靈樞·陰陽系日月》言“脾為陰中之至，腎為陰中之太陰”，“至”與“太”均有極、最之義，究竟脾與腎誰為“極陰之臟”令后世困惑，因此也衍生出多種釋義。王冰有言，“陰者謂寒也，冬月至寒，腎氣合應(yīng)，故云腎者至陰也”，認為腎才是“至陰之臟”。亦有較多觀點認為“脾為陰中之至陰”的“至”可理解為“到達”之意，認為脾臟是從陽到陰的樞紐。筆者認為，《內(nèi)經(jīng)》中“脾為陰中之至陰”一句，是從脾的各種特性總結(jié)得來，是言脾乃五臟六腑的“極陰之臟”，本文將淺略地從脾臟的以下幾方面特點窺其真義。

1 生理特性

1.1水液運化之制 《景岳全書》言“水為至陰”[1]，臟腑與水液的關(guān)系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其陰陽屬性。中醫(yī)理論認為，水液的代謝過程為“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diào)水道，下輸膀胱”，脾在水液代謝中起到樞紐調(diào)節(jié)作用，“脾氣散精”是“脾主運化”的一個體現(xiàn)。脾能運化水液，或?qū)⑺号c脾胃之營養(yǎng)物質(zhì)結(jié)合，化為清輕之精微上輸于肺，或?qū)⒍嘤嗟乃号c糟粕下注于腎、膀胱、大腸，說明脾能真正地調(diào)節(jié)水液的吸收、轉(zhuǎn)輸與散布。而腎的蒸騰氣化在水液的運化過程中亦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因而有“腎主水”一說。然而這種說法主要強調(diào)腎陽的溫煦作用，其相當于釜底之薪，水液的正常輸布賴于腎陽的推動和促進。

脾腎兩臟都與水液有著密切聯(lián)系。然脾為太陰濕土，用以制水?！爸啤笨勺鞫x解，一為控制多余之水，二則補充水之不足，有調(diào)節(jié)作用。脾相當于水之府庫，據(jù)自然法則，水之源可洪可涸，而只要有水庫的蓄水調(diào)節(jié)，生態(tài)可維持正常。脾臟可“蓄水”而調(diào)節(jié)全身水液分布，保持正常生理機能，故脾臟會保持常陰狀態(tài)，否則無法滿足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之灌溉。腎臟雖“主水”，但更多的是起到對水液排泄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梢哉f，腎臟本身對水的需求不大，反而是水液調(diào)控稍差，本身蓄積稍多，便會引起肢體水腫。因此，筆者認為脾臟在水液代謝中與至陰之水關(guān)系更密切。

1.2水谷運化之使 水谷在人體的吸收賴于脾的運化功能，脾為水谷運化提供了適宜的環(huán)境，有催化作用?！鹅`樞·營衛(wèi)生會第十八》言：“上焦如霧，中焦如漚，下焦如瀆?！贝司鋵θ构δ芴攸c的記載也能證明脾的“極陰”之性?！吧辖谷珈F”，說明水液營養(yǎng)等化為精微物質(zhì)，清輕布散于上焦?！跋陆谷鐬^”，《類經(jīng)》注“瀆者，水所注泄，言下焦主出而不納，逝而不反，故曰下焦如瀆也”[2]，“瀆”指溝、渠，水之疏散通道，說明下焦之水不能存而久藏，主水液之所出?！爸薪谷鐫a”，“漚”義用水浸泡待加工的食物。中焦乃食物運化之所，長期需要水液及濡濕的環(huán)境以腐熟水谷，恰如唐容川[3]在《血證論》中所言，“脾陰不足，津液不能融化水谷”“脾潤則長養(yǎng)臟腑”，說明中焦本乃“水”盛之所、陰寒之處，也進一步證明脾為臟中極陰之處的觀點。

2 生理位置

脾臟位居中焦，其位置是從陽臟到陰臟的一個過渡，起到轉(zhuǎn)輸?shù)淖饔?，因此有人將“至陰”之“至”理解為到達之義。這種說法可理解為一方面，但是多少有些牽強字面之意。從脾臟所處的位置看，“脾居腹中，至陰至深處”，是言脾居腹中最深邃、極陰寒之處所。中醫(yī)理論認為，上主火為心，下主水為腎，左肝木而右肺金，脾居五臟正中[3]?！兑捉?jīng)》“河圖”認為，“河圖定五行先天之位，東木西金，南火北水，中間土”。天人相應(yīng)，五行位置恰對應(yīng)人體五臟，而外屬陽，里屬陰，中土為陰，證明脾臟所居之處具“極陰”的特性[4]。

3 臟腑陰陽

脾為至陰之臟還可以從對應(yīng)的腑來看。脾臟對應(yīng)胃腑，胃為陽明之腑，喜潤而惡燥，陽氣充足，而人體的陰陽合和賴于臟腑的陰陽制衡，因此這就決定了脾臟需陰，方可制胃陽之燥。《素問·至真要大論》說：“陽明何謂也？岐伯曰：兩陽合明也。”言陽明乃極陽之腑，故脾臟需與其腑胃互相調(diào)和以保持陰陽平衡。換個角度，胃為何屬“極陽”之腑？皆因其相對應(yīng)臟之屬性所致，這就更進一步證實了脾為“極陰”之臟。而腎對應(yīng)膀胱，膀胱乃州都之官，是水之州，膀胱需得腎陽之溫煦方可水利通調(diào)，因此這就決定了腎陽需旺。故相對來說，腎之陰不及脾之陰。

4 五行屬性

從五行屬性上來看，脾屬土。《內(nèi)經(jīng)》有“靜者陰，動者陽”，《易經(jīng)》亦言“中土為靜”。相比于土來說，五行中木、火、金、水均有向上或向下之“動”的趨勢：“木曰曲直”，言木有向上生發(fā)、或曲或伸的特性[5]；“火曰炎上”，言火有向上、向外散熱之性；“金曰從革”，言金有沉降、肅殺、收斂、變革之義[6]；“水曰潤下”，言水有向下走的趨勢，流動、形態(tài)多樣是水的特性；“土爰稼穡”，言土能包涵、孕育萬物，最具有穩(wěn)定敦厚的特性。另外，陰陽和合乃能孕育生命，女子至陰，陰能孕化生命，土亦能孕育萬物，脾屬土，而脾能化生精微，有孕育五臟周身形骸之功，故也當為“至陰”。就土與水兩種具象物質(zhì)來說，兩者究竟誰的陰寒之性更甚，從日常生活也可體現(xiàn)出來。土因本身性質(zhì)穩(wěn)定，故有較好的隔熱隔陽效果?，F(xiàn)代研究亦顯示，隨著含水量的增加，土的導熱性也呈上升趨勢。這種具象研究的結(jié)果，反證了土性更陰的特點[7]。以上種種，說明土為“至陰”，脾為“至陰”。

5 臨床特點

臨床多見“腎陰虛”，鮮少見“脾陰虛”，說明脾陰充足。為何脾陰充足？可從濕土來解釋。脾之陰虛多因脾與胃陰陽不得平衡所致。臨床多說“脾胃陰虛”，將兩者看為一個整體，難以截然分開，癥狀多表現(xiàn)為“煩躁悶亂，或四肢發(fā)熱，或口苦、舌干、咽干”[8]，此多因胃陽過亢，脾陰不得制之導致。若脾臟本身陰虛較甚，則無法藏儲運化精微物質(zhì)，四肢百骸不得濡養(yǎng)，多形神俱傷，是難治之證，臨床不多見。脾陽虛證、寒濕困脾證則常見?！端貑枴ぶ琳娲笠摗费浴爸T濕腫滿，皆屬于脾”，此皆因脾臟多陰而少陽所致，故在臨床治療中，當更多地顧護脾陽。腎陰虛與腎陽虛臨床見之均較多。腰酸膝軟、頭暈耳鳴、齒動發(fā)脫、失眠健忘、五心煩熱、潮熱盜汗、午后顴紅、形體消瘦等皆為腎陰虛之癥狀表現(xiàn)[9]，腰膝酸冷、性欲減退、夜尿頻多等為腎陽虛癥狀[10]?？梢娔I之陰陽相對較為平衡，偏頗不甚，腎陰雖多，但腎內(nèi)蘊腎陽之“少火”，相互制之。故從臨床上，亦可反證脾的“極陰”特性。

6 結(jié)語

脾臟與腎臟皆為人體重要臟器，在人體機能的正常運行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從表面看，“腎主水”，有“水臟”之說，而水又為至陰，且在《內(nèi)經(jīng)》中對脾與腎二臟究竟誰更具極陰之性的解釋較為隱晦，令后世困惑，甚至將脾之“至陰”做“到達”解，認為腎才是“極陰之臟”，當為“至陰”。而筆者認為，從脾的生理特性、所屬位置、臟腑陰陽、五行屬性及臨床特點等多方面正反論證，都能解釋“脾為至陰”，具有“極陰之性”，而腎當為“少陰之臟”，腎蘊藏人之元陰元陽，乃“陰中有陽”“陽中有陰”[11]，且從某種程度來說，腎陽的溫煦推動于機體更不可缺少。因年代久遠，后世在閱讀經(jīng)典古文時，對條文理解難免出現(xiàn)偏差，因而在閱讀經(jīng)典時應(yīng)當多加思考，全面考慮，結(jié)合臨床與實際，做出正確的判斷，以對臨床辨證施治有更為準確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