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提出以來，德國外交政策發(fā)展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與“新參與者”共同建構全球秩序;建構并深化與美歐關系，維系其發(fā)展的價值觀基礎;作為全球性建構力量，推動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在強調價值觀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價值觀與現實利益的協(xié)調統(tǒng)一;強調德國的國際責任，突出更為積極的外交姿態(tài);“建構力量”的作用發(fā)揮也受到了諸多因素制約。未來德國外交走向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德國如何適應國內國際環(huán)境的變化。

關鍵詞：“建構力量”角色理念;德國外交走向;政策評析

中圖分類號：D83/8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8-0055-03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德國就將其定義成為“文明力量”，“文明力量”的本質是維護德國與其盟友合作的價值觀基礎。德國的“文明力量”概念作為一個規(guī)范性概念仍然有效;然而，它不能夠充分描述德國作為外交政策行為者的議程。為此，2012年2月，聯(lián)邦政府出臺了《建構全球化—加強伙伴關系—分擔責任：聯(lián)邦政府方案》，在官方文件中首次使用“建構力量（新參與者）”外交角色概念，以“新參與者”來指稱在所在地區(qū)經濟、政治影響力較大的國家。此外，在德國政府的牽頭下，德國國內掀起了一場關于德國責任的討論研究，以《新力量、新責任》文件為標志，強調德國是一個處于“待啟動狀態(tài)下”的建構力量，[1]并要求德國要肩負責任，發(fā)揮領導作用?！敖嬃α俊蓖饨唤巧碚撝敢峦饨徽咦呦騻涫荜P注。

一、“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下的德國外交政策走向

（一）加強與“新參與者”的合作，共同構建全球秩序

“建構力量”角色理念的重點之一就是利用全球化帶來的機遇與“新參與者”合作。德國政府提出“建構力量”角色方案的出發(fā)點，是看到了國際社會的多極化發(fā)展趨勢，曾被稱為是“門檻國家”的那些富有影響力國家，在相互依存的世界中也參與了國際政治的建構，對各自所在地區(qū)的合作產生重要影響，并在國際問題決策中發(fā)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在2012年德國聯(lián)邦政府出臺的方案中，對“新參與者”做了如下定義：首先，在地區(qū)及國際范圍內，有相當經濟實力的強國或者經濟處于快速騰飛階段;其次，表現出明確的決心來塑造各種政策領域;最后，在地區(qū)發(fā)展、全球治理和國際規(guī)則的塑造過程中具有影響力的國家。[2]這些國家在一個相互依存的世界中塑造國際政策，并滿懷信心地在世界舞臺上占據自己的位置，并對全球問題承擔著越來越多的責任。德國政府通過頒布此方案向“新參與者”提出倡議，希望本著伙伴關系和平等的精神進行對話和合作，以確保全球化公平進行，并找到應對全球挑戰(zhàn)的解決方案。為了實現戰(zhàn)略目標，聯(lián)邦政府發(fā)展確定了和平與安全、法治與人權、經濟領域、資源與能源以及社會事業(yè)等諸多合作領域。德國政府積極推進各項合作議題進程，提倡國際合作機制，支持“新參與者”作出貢獻。“新參與者”概念亦是德國外交政策演變中的重要一步。它就如何在一系列領域與新興大國打交道提供了愿景和路徑，并借此保持德國與“新參與者”共同的建構力。

（二）建構并深化與美歐關系，維系其發(fā)展的價值觀基礎

作為歐盟內部的主要行動者之一，德國是歐盟一體化與發(fā)展合作的主要推動力。近年來，歐盟正經歷著史無前例的經濟、社會與制度變革。在這個變革階段，德國依托其物質力量基礎，著力發(fā)揮建構力量，提升歐盟凝聚力，增強對歐洲聯(lián)合事業(yè)未來競爭力的信心。如在2013年《聯(lián)合執(zhí)政協(xié)議》中所強調的：德國傾盡全力，克服歐洲的危機，為一個政治上、經濟上強大而又能體現社會公正的歐洲開啟新的篇章。[3]為此，德國政府首先突出構建歐洲地區(qū)和解文化，加強歐洲安全政策領域合作。在默克爾政府看來：歐洲“和解、伙伴關系與和平是一個永恒的進程?！盵4]和平主義作為德國外交政策的根本原則，是其發(fā)展持久國際友誼的一種政治手段。維護和平、促進和解需要制度上的完善和保障。德國提倡共同外交保護歐盟利益、以多樣化機制建設維護共同安全。在歐盟層面，德國主張完善歐洲對外行動管理能力并著重聚焦預防危機;德國政府認為：實施并強化歐洲內部共同行動以維護歐洲安全是歐洲在睦鄰地區(qū)所要關注的重點;在歐洲之外的其他地區(qū)，德國給予伙伴國家和地區(qū)組織必要關注和支持。發(fā)揮德國作為推動歐洲一體化的建構力量也表現其在推進歐洲內部經濟治理方面?；鈧鶆瘴C是繼續(xù)推動歐洲一體化發(fā)展重要舉措。德國政府認為應當加強歐元區(qū)各成員國在經濟政策和財政政策上的協(xié)調，以保障經濟能力、金融穩(wěn)定性和社會公平。其次，德國在跨大西洋合作中也發(fā)揮著關鍵的建構作用。德國政府致力于推動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協(xié)定（TTIP）的簽訂，主張進一步深化跨大西洋伙伴關系。歐美自貿區(qū)的建立不僅是歐洲回應經濟全球化、提升經濟發(fā)展動力的應對舉措，同時也符合美國全球經濟戰(zhàn)略調整的需求。此外，在全球化深度發(fā)展的今天，德美兩國共同面臨的大多數問題本質上都具有全球性，大西洋兩岸的討論與實踐也應是面向全球的。一系列外交實踐亦是德國政府維護與盟國共同宣揚的價值觀基礎的真實寫照。

（三）發(fā)揮主動性建構作用，推動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

在德國政府看來，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制定及行動落實是德國發(fā)揮“建構力量”作用的重要方面。作為德國全球治理學家安德魯·庫珀提出的“建構力量六點規(guī)劃”（6-Punkte-Plan fuer die Gestaltungsmacht Deutschland）的重點內容，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主要包括：1.能源外交政策。默克爾政府以“能源轉型計劃”作為能源外交政策進程中的重要抓手，意在利用風能、太陽能等其他可再生能源取代石油、煤炭等化石燃料。有“氣候總理”之稱的默克爾，亦在能源政策中賦予氣候保護以中心地位。2.科教與文化交流。德國政府希望利用對外文化和教育政策在國外傳遞一個正面的、符合事實的德國形象，同時宣傳德國的經濟區(qū)位、科技區(qū)位和創(chuàng)新區(qū)位，構建起連續(xù)性和可靠性的合作基礎，從而發(fā)揮科教文化政策作為德國外交第三根支柱的積極作用。例如，為加強德國與中國在教科研領域的國際合作，《中國戰(zhàn)略（2015—2020）》應運而生，此文件確定了德中研究、科學及教育等方面的合作框架。3.發(fā)展政策。德國發(fā)展政策的目標是以價值觀和利益為根本出發(fā)點，在全球范圍內落實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通過建構發(fā)展政策，實現“以他助促自助”，在德國政府的幫助下實現人人平等的、可持續(xù)的全球化發(fā)展。德國正在全球性議題上發(fā)揮其關鍵的建構能力，國際伙伴也期待德國作出更大的貢獻來設計全球發(fā)展議程。

二、“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評析

（一）“建構力量”更加強調價值觀與現實利益的協(xié)調統(tǒng)一

自1990年以來，統(tǒng)一后的德國外交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以其連續(xù)性為特征，變化主要發(fā)生在戰(zhàn)略和手段層面。連續(xù)性就決定了德國政府“建構力量”角色理念仍強調價值觀的基礎作用，并要求德國政府主動培植與歐美國家的價值基因。這也主要基于歐洲一體化和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始終是德國外交政策的兩大支柱[5]這一認知，即擁有共同價值觀的西方國家彼此依賴。從主觀上看，德國認為其維護自身利益的關鍵仍依托于盟國間的溝通與信任。建構主義的觀點認為：國家利益不僅包含著安全利益、政治利益、經濟利益，還包括精神利益。[6]加強歐美關系正是維護德國和平、民主、自由等精神利益的具體體現，價值觀是德國政府外交政策的基石。從客觀角度看，歐美市場與德國的繁榮與發(fā)展聯(lián)系緊密。德國半數以上的出口面向歐盟，美國是德國在歐洲以外出口的最大市場。從軍事安全方面看，德國軍事力量長期受限，其維護本國安全及處理周邊安全問題很大程度上需要北約的力量。同時，德國政府在對外政策制定的過程中更加關注現實利益。默克爾第三屆聯(lián)合政府時期頒布的《新力量、新責任》戰(zhàn)略報告，凸顯了其價值觀與現實利益并重的政策取向。在與新興國家合作交往中，德國政府更加強調伙伴關系，關注切實的現實利益。例如，2014年3月28日，中德確立全方位戰(zhàn)略伙伴關系，中德關系取得了全新進展。在此基礎上，德國政府在2018年《聯(lián)合執(zhí)政協(xié)議》中也明確表態(tài)：“中國的地緣作用正不斷增加，我們將繼續(xù)擴大與中國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盵7]綜上所述，德國“建構力量”角色理念實質上沒有擺脫價值觀因素，一方面堅定維護西方國家發(fā)展的價值觀基礎，另一方面，努力發(fā)展與新興國家的合作，并在此基礎上更加突出對外政策的靈活性和適應性。

（二）“建構力量”外交角色理念突出更為積極的外交姿態(tài)，強調德國的國際責任

縱觀“建構力量”角色提出以來外交行動反應方式與德國外交舉措，德國外交政策出現了以下新變化：首先，德國外交政策更加突出德國主動承擔國際責任，肩負國際社會發(fā)展的義務。在《新力量、新責任》中，德國政府認為其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繁榮，安全和自由。權力和影響力需要承擔責任。[8]在美國正在發(fā)出明確的信號表明其今后在世界上的參與將更具選擇性時，這意味著歐洲，特別是德國，將不得不承擔更多的責任。在全球穩(wěn)定和安全方面，德國積極參與全球整體范圍內的安全保障，包括在歐盟內部的多方面參與、在處理西方與俄羅斯關系方面的領導作用、在中東和聯(lián)合國駐非洲特派團內部署武裝部隊，以及在北約盟國領土上駐扎德國軍隊等。面對歐洲內部債務危機時，作為歐盟最大的經濟體，德國政府繼續(xù)加強歐盟內部經濟治理，提高歐盟國家發(fā)展水平及能力，使歐洲成為穩(wěn)定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歐洲。此外，德國在全球治理領域利用其豐富的經驗，積極開展卓有成效的公共外交，豐富德國在全球責任體系中的正面形象，提升其國家“軟實力”。其次，在“建構力量”外交角色理念的影響下，德國外交姿態(tài)也更加積極主動。世界范圍內大的沖突、國際形勢變化、美國實力的相對衰落、全球治理問題的不斷顯現等一系列因素促使德國政策制定者在其外交領域更加主動，更具作為。在“積極外交政策”的牽引下，德國的外交空間領域不再僅僅集中于歐美國家，“新參與者”也受到了廣泛關注。同樣地，“積極外交政策”的內容也在不斷豐富。隨著經濟交往及政治交流的深入，其“外溢效應”顯著增強，德國政府在科教、能源、環(huán)保等議題上同其他行為體也開展積極了合作并取得豐碩成果。

（三）“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作用發(fā)揮受到多重因素制約

德國政府提出“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并賦予其深刻內涵，但這一外交理念仍受國際環(huán)境變化、歷史因素及現實困境的制約。首先，德國國內對德國外交應堅持“價值觀”為首亦或是“現實價值”為先的討論仍然激烈。2013年4月11日，桑德·施耐德教授和勞圍繞價值觀和利益在德國外交中的作用各執(zhí)一詞。桑德·施耐德教授建議：“通過關注現實利益促使價值觀獲得突破”。勞則警告：“不能輕率地為了純粹的利益而犧牲價值觀。”[9]可見，德國外交進程中關于價值觀和現實利益何者具有第一性的爭論在短期內不可避免。其次，歐美國家對德國積極外交仍存疑慮。不同的經濟和外交政策文化，加之物質利益沖突和對歐盟一體化理想程度的不同看法，德國政府難以說服其它成員國相信其擬議解決方案的可行性。這種利益沖突意味著德國經常受到不相容的期望的影響。例如，盡管希臘和意大利歡迎德國卷入難民危機，但中歐和東歐國家卻對此強烈反對。另一方面，德國對外交政策領導權的主張很可能遭到抵制，特別是在那些將其視為“德國命令”的國家和地區(qū)。如希臘認為：在歐債危機中，德國在危機應對中實行專制、推行霸權，這種“專制領導”用適合經濟強國的處方去醫(yī)治經濟弱國的病癥，不僅沒有減少問題，反而使很多國家陷入衰退。[10]美歐盟國對德國的擔憂一定程度上也束縛了德國建構作用的發(fā)揮。如美國皮尤中心最新的調查結果顯示：只有12%的美國人稱德國為美國兩大合作伙伴之一，落后于英國（33%）和中國（24%）[11]此外美國對德國進行的周密監(jiān)聽也證明了：在某種程度上，德國依然沒有取得其盟友的信任。最后，國際環(huán)境也在變得更為復雜，西方世界制定議程和建立聯(lián)盟的能力亦在不斷減弱：美國在其資源減少的情況下不再愿意獨自發(fā)揮全球霸權和國際秩序保障者的角色;歐盟仍處于金融危機、社會危機中，個別歐洲國家的國際參與也顯著下降。隨著參與國際秩序建構的主體越來越多，非歐盟國家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挑戰(zhàn)歐盟。國際環(huán)境的多變也限制了德國“建構力量”作用的發(fā)揮。

三、結語

德國新外交角色理念理論提出與實踐推進體現了德國積極的外交姿態(tài)。誠然，隨著國際、國內形勢的變化，德國外交政策更需要反思的能力、對國內外環(huán)境的適應性和行動空間?！敖嬃α俊币环矫鎻娬{了“價值觀”因素，鞏固與歐美國家的合作根基;另一方面也強調與“新參與者”建立起廣泛而又靈活的合作網絡，并且希望通過承擔更多國際責任共同參與全球治理。可以預見的是，德國將越來越愿意獨立于其傳統(tǒng)盟友和伙伴做出決定，德國可能會比以往更加自信地在政治和經濟方面追求自己的國家利益。如何保證德國及歐洲的行動能力和民主合法性;如何發(fā)揮德國在歐洲地區(qū)的領導作用，同時又成功地規(guī)避“德國的歐洲”的認知錯誤，這都是發(fā)揮“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作用的著力點。在區(qū)域與全球治理結構深度調整的今天，德國政府也深知國際秩序的建構不可能只憑借某個國家的“單打獨斗”?！白鳛樯钌钊谌胂嗷ヒ蕾嚨膰H關系網絡中的國家，德國也必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努力，與其他國家共同走向目標”。[8]德國政府將根據最新的挑戰(zhàn)隨時調整“建構力量”新外交角色理念發(fā)揮作用的領域與重點。這也將是德國未來維護自身發(fā)展利益的必然選擇，并在此基礎上為突破全球發(fā)展困境提供德國的智慧與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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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DU，CSU und SPD.Ein neuer Aufbruch fuer Europa.Eine neue Dynamik fuer Deutschland.Ein neuer Zusammenhalt fuer unser Land.Koalitionsvertrag zwischen CDU，CSU und SPD，2018.

[8]SWP und GMF，Neue Macht Neue Verantwortung Elemente einer deutschen Au?n- und Sicherheitspolitik für eine Welt im Umbruch，Berlin，2013.

[9]“Werte und Interessen in der deutschen Au?npolitik.Streitgespr?h zwischen Eberhard Sandschneider undJ?g Lau in der DGAP”，https：//dgap.org/de/node/23569.

[10]金玲.歐債危機中的“德國角色”辨析[J].歐洲研究，2012（5）.

[11]Pew Research Center survey conducted in the U.S.Oct.pp.6-10，2017.Q1a-b.German results from K?ber-Stiftung survey conducted Oct，2017.

作者簡介：談滬東（1994—），男，安徽合肥人，單位為西南大學，研究方向為政黨外交、德國外交。

（責任編輯：董惠安）

基金項目：本文系西南大學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項目“政黨外交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研究”（SWU1909535）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