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忠波 陳靜
摘要:張家口成為商城與張庫大道的興起息息相關。對俄貿易開放是張庫大道繁榮的直接推動力。京張鐵路和張庫公路的開通使張家口最終成為北方最重要的貿易重鎮(zhèn),至此完成從“武城”到“旱碼頭”的城市功能轉變。以史鑒今,在“一帶一路”背景下,在京津冀協(xié)同發(fā)展和冬奧會籌辦的契機下,以區(qū)位和交通優(yōu)勢為依托,借鑒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歷史經(jīng)驗,張家口必然迎來新的發(fā)展機遇。
關鍵詞:“一帶一路”;張家口;城市功能;張庫大道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8-0011-05
一、“一帶一路”的視野
在2019年1月24日,商務部新聞發(fā)言人高峰發(fā)布了2018年我國“一帶一路”倡議取得的成績:
進出口數(shù)據(jù):2018年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達到了1.3萬億美元,同比增長16.3%。
中國對外投資數(shù)據(jù):中國企業(yè)對沿線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達到156.4億美元,同期占比達到13%。
我國承包工程營業(yè)額:中國企業(yè)在沿線國家對外承包工程完成營業(yè)額893.3億美元。
承包工程進展:馬爾代夫中馬友誼大橋通車、蒙內鐵路開通運營、瓜達爾港具備作業(yè)能力,漢班托塔港二期工程主體完工等。
2019年,“一帶一路”已簽45億美元項目。
自2013年9月和10月由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分別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合作倡議,2015年3月28日,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聯(lián)合發(fā)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之后,“一帶一路”的各項舉措,迅速得到實施,沿線國家參與熱情高漲,由上面的一組數(shù)據(jù)也可看出,“一帶一路”在實施之后短短的3年多時間里成績斐然。
古絲綢之路是漢武帝劉徹派遣使臣張騫出使西域后逐步開辟的,以首都長安(今西安)為起點,經(jīng)涼州、酒泉、瓜州、敦煌、中亞國家、阿富汗、伊朗、伊拉克、敘利亞等地區(qū)與國家而直達地中海沿岸,最終抵達羅馬為終點,其全長6440公里。因為在經(jīng)濟交流中以絲綢為主要商品,因此該路線被后世稱為“絲綢之路”?!敖z綢之路”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1877年,德國地質地理學家李?;舴以谄渲鳌吨袊芬粫?,把“從公元前114年至公元127年間,中國與中亞、中國與印度間以絲綢貿易為媒介的這條西域交通道路”命名為“絲綢之路”,這一名詞很快被學術界和大眾所接受,并正式運用。古絲綢之路不僅連接了東西方貿易,更是一條文化之路、發(fā)展之路、繁榮之路,絲路繁榮之時,亦是沿途各古國興旺之時。
在21世紀之初,為建立繁榮互惠的新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習近平主席再次提出“一帶一路”總體的戰(zhàn)略構想:“一帶一路”貫穿亞歐非大陸,一頭是活躍的東亞經(jīng)濟圈,一頭是發(fā)達的歐洲經(jīng)濟圈,中間廣大腹地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jié)摿薮?。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重點暢通中國經(jīng)中亞、俄羅斯至歐洲(波羅的海);中國經(jīng)中亞、西亞至波斯灣、地中海;中國至東南亞、南亞、印度洋。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重點方向是從中國沿海港口過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歐洲;從中國沿海港口過南海到南太平洋。根據(jù)“一帶一路”走向,陸上依托國際大通道,以沿線中心城市為支撐,以重點經(jīng)貿產(chǎn)業(yè)園區(qū)為合作平臺,共同打造新亞歐大陸橋、中蒙俄、中國-中亞-西亞、中國-中南半島等國際經(jīng)濟合作走廊;海上以重點港口為節(jié)點,共同建設通暢安全高效的運輸大通道。中巴、孟中印緬兩個經(jīng)濟走廊與推進“一帶一路”建設關聯(lián)緊密,要進一步推動合作,取得更大進展。
從“一帶一路”總體戰(zhàn)略構想中,我們可以清晰看到,“一帶一路”立足當今國際新形勢,緊扣時代主題,順應世界多極化、經(jīng)濟全球化、文化多樣化、社會信息化的潮流,秉持開放的區(qū)域合作精神,致力于維護全球自由貿易體系和開放型世界經(jīng)濟?!耙粠б宦贰币匝鼐€城市和重點港口為節(jié)點,以重點經(jīng)貿產(chǎn)業(yè)園區(qū)為平臺的基本思路,給“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及城市帶來的不僅是先進的技術和豐厚的資金投入,更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新機遇。“一帶一路”的經(jīng)濟發(fā)展視野也給曾經(jīng)號稱“旱碼頭”的內陸首屈一指的對外貿易城市、而今的冬季奧運城市張家口帶來了新的經(jīng)濟發(fā)展視角。
二、張家口的區(qū)位優(yōu)勢
張家口位于河北省西北部,地處京蒙冀三省交匯,位于東經(jīng)113°50′~116°30′,北緯39°30′~42°10′。東靠河北省承德市,東南毗連北京市,南鄰河北省保定市,西、西南與山西省接壤,北、西北與內蒙古自治區(qū)交界,張家口市南北長289.2公里,東西寬216.2公里,總面積3.68萬平方公里。地勢西北高、東南低,陰山山脈橫貫中部,將張家口市劃分為壩上、壩下兩大部分。
張家口處于蒙古高原到華北平原的過渡地區(qū),這使張家口成為了游牧文明與農耕文明天然的分界線,同時作為在蒙古高原到華北平原最短的隘口,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張家口地勢南北狹長,西北高且東南低,地處環(huán)山之中,山皆高聳,形勢險要,例如發(fā)生于1211年的野狐嶺之戰(zhàn),《元史·太祖紀》:“帝破昌、桓、撫等州,金紇石烈等來援,帝與戰(zhàn)于獾兒嘴,大敗之”[1],此次戰(zhàn)役中,成吉思汗親率10萬大軍迎戰(zhàn)金國45萬大軍,采取集中優(yōu)勢兵力集中殲滅金國10萬精銳的策略,最終擊潰金軍,金軍精銳損失殆盡,從此金國喪失了對此戰(zhàn)略要地的控制權,再也無力對抗蒙古鐵騎的南下,此役不僅改變了蒙金之間的態(tài)勢,也深刻地影響到了中國歷史的走向。
張家口南部接壤華北平原,北部壩上地區(qū)銜接草原,位置得天獨厚的張家口也是重要的貿易集散地和中轉站。興起于17世紀的萬里茶道是繼“絲綢之路”之后的又一條重要的國際商道,這條商道以今天的福建省武夷山(舊稱崇安)為起點,經(jīng)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山西等地,輾轉到達貿易中轉站張家口,在張家口將茶葉等貨物重新整理、打包后,用駝隊運出,經(jīng)烏蘭巴托(舊稱庫倫),最終抵達今俄羅斯境內的恰克圖(原屬中國)。以張家口為起點的萬里茶道的后半程也被稱為張庫大道。由于張家口在對俄、對蒙貿易中的重要地位,使之在清至民國初年被稱為北方的商業(yè)中心、金融中心,名副其實的“旱碼頭”。
三、軍城到商城嬗變之始
張家口堡是今天張家口市的“發(fā)源地”,今天的張家口市是在原來的“武城”張家口堡發(fā)展起來的,其城市功能也從最早始建軍城逐步轉變?yōu)樯坛恰?/p>
《說文解字·卷十三》城,以盛民也。從土從成,成亦聲。張家口剛剛興起時非城而為堡,《康熙字典》堡:“補抱切,音保。堡障,小城也?!盵2]事實上,張家口最早見于文字的應是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宣府鎮(zhèn)報戶部黃冊中記載:“西路各衛(wèi)之牧地:萬全右衛(wèi)牧地二百一十六頃,有可耕地三十九傾七十七畝。張家口牧地五頃五十畝,可耕地八十八畝。”明宣德四年(1429年),指揮使張文修筑張家口堡,位于萬全右衛(wèi)東南三十五里,宣府鎮(zhèn)城西北四十四里,因堡背面的東、西太平山對峙如巨口,張家口由此得名,在大境門內修筑來遠堡(上堡)之后,張家口堡亦被稱為下堡,道光十四年萬全縣令施彥士重修《萬全縣志》卷二《建置志·城池》記載:“張家口下堡城,縣東南三十里,高三丈二尺,方四里有奇?!盵3]2009年時,經(jīng)張家口史學專家實測張家口堡現(xiàn)存南北為374米,東西為550米,城制長方形。張家口堡始建之初,只是作為一個簡單的屯兵軍堡,為明代長城九邊要沖宣府鎮(zhèn)防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據(jù)中國古代建制,為城者辟四門,為堡者辟二門,由于張家口的軍事防御需要,初建之時,設置城門兩座,東門為軍事需要而用,稱為永鎮(zhèn)門,南門為正門,官員出行于此門,因此稱為承恩門,為防止騎兵部隊的沖鋒突襲,在可能發(fā)生戰(zhàn)事的西北方向未設置城門。與其他防御城制需要,永鎮(zhèn)門與承恩門二門亦設甕城,由于年代久遠,甕城目前僅余部分城墻。據(jù)史料記載張家口堡城墻周長約四里十三步,高達二丈,城墻之上設有角樓、箭樓以為御敵之用。《萬全縣志》中關于張家口堡駐軍的記載:“原設守備一員,把總二員,存籍官軍一千一百九十九員,實有官軍一千七百零八員?!敝燎宕瑥埣铱诘能娛鹿δ芤廊?,清順治十三年,設置分守參將,駐張家口堡,清參將為正三品職銜,統(tǒng)兵五千以上,說明張家口堡的軍事功能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時至今日,張家口堡之內依然完整的保留了清代的守備署、協(xié)標署、中營署三處軍事設施,其他糧倉、草料場齊備。
綜上所述,張家口堡作為一個軍事要塞,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武城”,“武城”作為其建設之初的重要功能,一直延續(xù)至近代,因此張家口堡被當?shù)匕傩找喾Q作“武城”,而時至今日在其東部的張家口商業(yè)中心街也稱武城街,最早在武城街口有一座高大的牌樓,上書“武城風光”四字。然而,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張家口堡的城市功能也在悄悄地發(fā)生著變化,一座北方貿易名城在明清時期悄然興起,并在中國國際貿易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得天獨厚的區(qū)位優(yōu)勢是張家口成為北方貿易中心的先天條件。史料記載,早在春秋時期:“恒代以北,以上谷(春秋戰(zhàn)國時,張家口地區(qū)分屬代郡、漁陽郡、上谷郡三郡)為雄,胡市即立,往往民饒于財……”其后在漢、唐、五代、宋遼時期,張家口地區(qū)相關貿易、商業(yè)史料屢見不鮮。至明代,張家口堡開始逐漸向張家口市擴展,同時也開始由“武城”向“商城”過渡,這種過渡與俺答汗的崛起是密不可分的。俺達汗(1507—1582年),又稱阿拉坦汗、安灘、諳達、阿不孩等,也稱索多汗、格根汗。明代蒙古右翼土默特部首領,蒙古黃金家族后裔達延汗之孫。初協(xié)助其兄處理蒙古右翼事務,明嘉靖三年至二十一年(1524-1542年)間協(xié)助博迪汗領兵東征西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取得索多汗尊號。嘉靖元年(1522年)領兵攻打藩居和林地區(qū)的瓦剌殘部;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攻占青海;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派侄兒胡圖克臺徹辰洪臺吉攻打衛(wèi)藏,基本控制了和林以南、衛(wèi)藏以北、察哈爾以西、額爾齊斯河以東的廣闊地區(qū)。明嘉靖年間,俺答汗在統(tǒng)治草原的過程中,漸漸意識到部族所需的糧食及生活用品,草原部族無法自足,以至出現(xiàn)“炊無釜,衣無帛”[4]的困境,要擺脫此種困境“必資內地以為用”,因此從嘉靖二十年秋開始,連續(xù)在二十一年閏五月、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五年七月、二十六年二月五次遣使向明王朝要求互市,由于當時的嘉靖帝朱厚熜等明政府統(tǒng)治階層一直視蒙古舊部為最大威脅及種族偏見等原因,拒絕了俺答汗的互市請求。在和平手段無望的情況下,俺答汗不惜以武力相迫,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二月,率蒙古部騎兵突襲宣府鎮(zhèn),再次要求互市,嘉靖帝仍拒絕互市。終于,在明嘉靖三十年(1551)年,俺答汗再次率蒙古鐵騎突破明王朝邊關防御,進攻至京師附近,明政府不得已之下,同意在宣府鎮(zhèn)的新開口和大同鎮(zhèn)的鎮(zhèn)羌堡等地開設馬市,但互市要求極為嚴苛,規(guī)定每年僅開市兩次,且不允許其入京朝貢。即便如此,明政府仍于開市的次年關閉了互市。此次互市雖然曲折短暫,但卻拉開了張家口堡由“武城”向“商城”轉變的帷幕。
隆慶四年(1570),俺答汗之孫把漢那吉降明事件使原本沉寂下來的互市有了新的轉機。據(jù)清谷應泰的《明史紀事本末》:把漢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鐵皆臺吉之子也。幼孤,育于俺答妻一刻哈屯所,命仆阿力哥之妻乳焉……適俺答長女啞不害有所生三娘子者,貌甚艷麗,已受襖兒都司聘。俺答奪取之,襖兒恚甚,將攻俺答。俺答無以解,即以那吉所聘兔金的女償之。那吉怒,謂阿力哥曰:“我祖妻外孫,又奪孫婦與人。吾不能為若孫,吾行矣?!彼炫c阿力哥同妻比吉女等十人南走,叩關請降?!卑褲h那吉的降明,使處于對峙狀態(tài)的俺答汗與明政府有了新的接觸。俺答汗為確保把漢那吉之安全及有意與明政府緩和,而明政府有意圖以此事件為契機勸說俺答汗歸順,雙方關系再次取得和解,明政府于該年十二月歸還把漢那吉,《明穆宗實錄》載“(宣府)總督王崇古言俺答得孫后遣使來謝且乞表式請封。”在內閣首輔高拱及次輔張居正的倡議下,最終促成隆慶五年(1571)的“隆慶和議”。“隆慶和議”的主要內容除了冊封俺答汗為順義王之外,重要內容之一就是明確規(guī)定了在張家口堡等地開放互市。之所以確定張家口堡開放互市的主要原因在于其地理位置的優(yōu)勢:接壤草原,便于蒙古商人運送馬匹、牛羊牲畜,且張家口堡北部長城沿線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利于防止蒙古騎兵突襲,張家口堡的互市地點被確定在今大境門外的西溝,雙方以馬匹、牛羊、皮貨等交換絲綢、布匹、鐵鍋等,后茶葉在俺答汗的請求下也加入貿易中。張家口堡外的互市十分繁盛,僅隆慶五年開市之初,從六月十三日至二十六日民市與官市的交易量就達到了六千九百一十二頭和一千九百九十三匹的數(shù)量,至萬歷三年(1575年)交易額已經(jīng)由開市之初的萬兩白銀增至十二萬萬兩白銀,史料記載:“南京羅緞鋪、蘇杭緞綢鋪、潞州綢鋪……,各行交易,鋪沿長四五里許”[5],明代詩人穆文熙在詩文中描寫三娘子(三娘子(1550-1612)史稱“鐘金哈屯”、“也兒克兔哈屯”、“克兔哈屯”等,黃金家族嫡系后裔。明代蒙古右翼土默特萬戶首領俺答汗之妻。俺答汗死后,主持政務三十年,加強了與中原的政治經(jīng)濟聯(lián)系,促進了蒙漢地區(qū)間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隨俺答汗巡視張家口堡外互市時的情景:
小小胡姬學漢裝,滿身貂錦壓明珰。
金鞭嬌踏桃花馬,共逐單于入市場。
為進一步加強對互市的管理及防御安全的需要,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宣府鎮(zhèn)總督汪道亨巡邊時,到達張家口堡外,感嘆到“上谷延袤三百里,未有若此山之扼要而雄恃也!”于是奏請明政府依長城舊垣修筑城堡,并親自命名為“來遠堡”,寓意“近者悅,遠者來”。來遠堡東西堡墻與長城相連接,周長二里十三步,城墻高三丈五尺,下以條石為基。環(huán)堡四隅各建一座戍樓。據(jù)汪道亨《張家口新筑來遠堡記》記載來遠堡“東南二面并西垣接聯(lián)舊城,四正曲直,沿長一百四丈四尺,平高三丈,上加女墻五尺”。城堡設兩門,北門來遠,西南門永順”。來遠堡當時被稱為市圈,因與張家口堡相對,因此也被稱為上堡,而張家口堡即稱為下堡,來遠堡的功能為“平戰(zhàn)兼顧”,戰(zhàn)爭時期可固守,和平時期可互市,堡內設有互市市場、觀市廳、撫賞廳、司稅房等機構。從來遠堡內的機構設置可以看出,雖然來遠堡修筑目的中具有軍事防御功用,但是更多地是為規(guī)范互市市場的管理。來遠堡修筑之后,互市經(jīng)濟更加繁榮,在古畫《馬市圖》中描繪了當時來遠堡互市的繁榮,清初宣府官員王鷺所作《馬市圖序》原文記載:“規(guī)方壖地,百貨紛集……”“其外穹廬千帳,隱隱展展,射生投距之倫莫可名數(shù)”。而《宣府鎮(zhèn)志》記載:此時的張家口堡更是“各行交易鋪沿長四五里許,商賈皆爭居之”。
發(fā)展至17世紀初,互市經(jīng)濟的繁榮與發(fā)展使張家口的城市功能由單純的邊關防御重地轉向軍事要塞與貿易集散地并重的發(fā)展道路,同時在來遠堡修筑之后,張家口堡內以及張家口堡與來遠堡之間的街道(即現(xiàn)在的明德北街與明德南街,這兩條街貫穿南北,連接張家口堡與來遠堡,是當時著名的商貿大街)開始出現(xiàn)眾多的商家店鋪,尤其是來張家口堡內則開始出現(xiàn)富商大賈的居住。張家口堡與來遠堡的修筑與發(fā)展,不但為今天的張家口市奠定了雛形,也為張家口在明清時期以至近代的城市功能及經(jīng)濟發(fā)展確定了較為清晰的走向,這個時期的張家口開始了正式的“武城”向“商城”的轉變。
四、張庫大道與“商城之興”
(一)張庫探源
張家口最終成為北方最重要的貿易重鎮(zhèn)與張庫大道的興起是息息相關的。張庫大道是在“絲綢之路”后崛起的又一條重要的國際商路,目前史學界研究中,將張庫大道分為廣義與狹義,廣義的張庫大道即前文中所提及的“萬里茶道”指從福建武夷山至張家口再到庫倫(今烏蘭巴托)延申至恰克圖;而狹義的張庫大道既從張家口至庫倫。此外,史學界對張庫大道的興起時間也頗有分歧,一方觀點認為興起于漢唐時期;一方認為興起于宋元時期。事實上,庫倫始建于崇禎十二年(1639),初稱烏爾格,是蒙古喀爾喀部第一個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的駐地,而庫倫在蒙語中意為大寺院。由此可見或許草原貿易之路在更早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真正意義的張庫大道必然興起于明清之際,而繁榮于清代。根據(jù)張家口地方史專家考證“張庫”一詞最早應出現(xiàn)于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在該年五月初五軍機處抄交察哈爾部都統(tǒng)誠勛奏請張家口自開商埠折中稱:“察哈爾居西北要沖,握諸邊樞紐,張家口又為全察之樞紐……張庫之起點也”。張庫大道之前身應為”跑草地”的另一名稱“通驛站”。元明清三代為加強對西北地區(qū)及草原腹地的控制,相繼經(jīng)張家口建立了一系列的驛站,如元代的“孛老站道”體系,明代的九邊防御體系,清代的軍臺體系,尤其是清初設置的阿爾泰軍臺從張家口開始一路延申至草原腹地。而最早的商人在出張家口至草原腹地的商路便是沿著這些驛站而行的,所以張庫大道的前身應是此前的“通驛站”,通過對史料的考察及張家口地方史專家的介紹,沿驛站而行張庫大道的基本走向應是從福建崇安出發(fā)輾轉至張家口,再從張家口大境門(長城四大關口之一,也是萬里長城中唯一稱之為門的關口,始建于清順治元年即1644年,張家口標志性古跡)外出發(fā),一路向北,經(jīng)今張北、化德、蘇尼特旗、二連浩特、賽音山達、喬伊爾、至烏蘭巴托,再從烏蘭巴托出發(fā)經(jīng)達爾汗、阿勒坦布拉格、至恰克圖。到達恰克圖之后,事實上貿易依然在延續(xù),最遠會經(jīng)莫斯科抵達倫敦。由于整個貿易路程接近萬里,因此被稱為“萬里茶道”。
(二)張庫大道與“商城”之興
明清之際在張家口互市繁榮的同時,聚集于張家口的一部分商人開始攜帶絲綢、布匹、木器、瓷器、銅鐵器等貨品走向草原,到草原之上于牧民交換馬匹、牛羊、駱駝、皮貨、藥材等,這種走出的交易在當時被稱為“跑草地”、“通驛站”,而這種以貨易貨的交易方式也稱為“出拔子”。在清順治元年,清政府定鼎中原,實現(xiàn)了“內外一統(tǒng)”,此時的清政府為安定、拉攏蒙古各部,加強了對蒙古各部的貿易開放,清初晉商之中崛起的“八大皇商”(指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翟堂、田生蘭、梁嘉賓、黃云發(fā)八家,《萬全縣志》記載“自本朝龍興遼左遣人來張市易,皆八家主之”由此被賜封為八大皇商。)八大皇商依靠經(jīng)濟實力與政治特權,手持清政府所頒龍?zhí)_始了近百年的對外貿易,張庫大道的收益使得鼎盛時期的八大皇商在當時內蒙古庫倫擁有400多家商號。晉商的“走東口”與“走西口”是晉商在北方的兩條重要貿易途徑,也是明清時期晉商崛起的重要支柱。
對俄貿易的開放是張庫大道繁榮的直接推動力。16世紀后期,俄羅斯沙皇伊凡四世開始在西伯利亞及遠東地區(qū)擴張領土,至17世紀中葉,俄羅斯殖民勢力開始侵入中國東北黑龍江流域,清政府多次交涉無效后,雙方發(fā)生戰(zhàn)爭,1685、1686兩次雅克薩戰(zhàn)爭,俄方戰(zhàn)敗,雙方就邊界問題展開談判,清政府代表索額圖與俄方代表戈洛文于1689年9月簽訂中俄《尼布楚條約》。在《尼布楚條約》原文第五條規(guī)定:“自和約已定之日起,凡兩國人民持有護照者,俱得過界來往,并許其貿易互市”,自1689年起到1718年,俄國商隊先后十次千里迢迢來北京貿易,每隔兩年一次,人數(shù)最多時達到478人。1693年,俄國派使節(jié)赴北京覲見要求通商,由于其使節(jié)行三拜九叩禮,康熙皇帝非常高興,特準俄國在北京建“俄館”,由于俄商隊人數(shù)眾多,交易量大,給北京等地的社會秩序造成較大影響,因此在1704年清政府規(guī)定俄商隊每三年可以派200人商隊入京逗留80天。康熙四十七年(1708)經(jīng)清政府許可,俄國商隊開始由厄爾口城(今伊爾庫茨克)經(jīng)庫倫到張家口,再經(jīng)張家口路線至北京,該路線大大縮短了路程所需時間,而庫倫的中國商人也開始在清政府的支持下組成商幫去西伯利亞進行貿易,張庫大道開始連通。但由于此后沙俄繼續(xù)侵擾我北方領土,清政府于1722年宣布關閉商道。
《尼布楚條約》簽訂后,俄國商隊在中國獲利頗豐,沙俄政府對中俄貿易十分重視,為確保俄國商隊的貿易,沙俄政府出臺一系列政策確保對華貿易。由于《尼布楚條約》勘定了中俄東部邊界,而中部邊界尚未厘清,因此清政府意圖通過談判勘定中部邊界;而俄方除獲取土地外,更主要的目標是為擴大對華貿易,尤其是在1722年清政府宣布關閉中俄貿易之后,俄方急于通過締結條約恢復中俄貿易,因此雙方于雍正六年(1728)六月,中俄兩國全權使臣在恰克圖正式簽訂了兩國政治、經(jīng)濟、宗教等方面的總協(xié)議《恰克圖條約》?!肚】藞D條約》中,關于貿易確定中俄雙方以恰克圖為通商之地,允許俄國商隊每三年到達北京一次,不得超過200人,清政府支持以張家口和庫倫為基地,通商至恰克圖進行貿易活動,同年庫倫護軍扎爾固齊帶領張家口的旅蒙商隊與俄方商人在恰克圖進行了首次的換貨貿易,至此張庫大道正式延伸至恰克圖,張庫大道正式全線貫通。地處萬里茶路重要節(jié)點的張家口此時已經(jīng)成為對蒙、對俄貿易集散地和儲運基地,在清對外貿易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清康熙、乾隆年間張家口就有“塞外商埠”、“塞上皮都”之美譽,起初的張庫大道交易的貨品主要以布匹、綢緞、生絲等為主,但隨著俄商對茶葉需要量的不斷增大,至1768年茶葉以經(jīng)成為張庫大道的主要交易貨品,據(jù)統(tǒng)計1727年張庫大道輸出茶葉25000箱,1750年輸出磚茶13000普特(一普特約16.38公斤),1810年增加至57000普特,《海國圖志》卷八十一記載:道光十二年(1832)俄國商人從中國北部邊界蒙古地方買走黑茶646.1萬磅;張家口—庫倫—恰克圖路線的貫通,使張家口大境門外一排繁榮景象,幾乎每日都有逶迤遠去的駝隊,在張家口專營旅蒙貿易的商號由康熙年間的八家發(fā)展至道光年間已近260余家,從俄商于1860年在張家口開辦首家洋行開始,至1902年,各國商人在張家口已經(jīng)開辦洋行四十余家,此時的張家口上堡與下堡中外商賈云集?!犊诒比龔d志》中記錄《張家口城樓》一詩,描繪了當時張家口城市的繁榮:
蜿蜒城勢列長蛇,堡斷河連水折沙。
駔儈驛通中外市,牛羊氣雜往來車。
神爭社會當場彩,女競邊妝滿髻花。
一望西風煙草寂,駱鳴旃幕夕陽斜。[6]
五、京張鐵路與“旱碼頭”
19世紀六七十年代,第二次工業(yè)革命之后的西方列強為擴大在華利益,爭相加大在中國的資本輸出,其中修筑鐵路也是其擴展在華勢力范圍及資本輸出的重要手段。由于張家口為清政府首都的“北大門”,具有重要的軍事防御意義,加之張家口在對外貿易舉足輕重的重要地位,為支持張庫大道的貿易,清政府決定修筑北京至張家口的鐵路。早在1899年之前,俄方就試圖修筑從恰克圖經(jīng)庫倫、張家口至北京的鐵路,當時出于種種原因考慮,清政府未與允許。隨著經(jīng)濟、政治形勢的轉變,1904年清政府決定修筑北京至張家口段鐵路,英、俄列強聞訊后從各自利益出發(fā)都試圖取得鐵路修筑權,在權衡再三之后,清政府決定由詹天佑主持自行修筑京張鐵路,由于技術與設備的缺乏,列強對中國人自行修筑鐵路持嘲諷之態(tài)度。
京張鐵路于1905年9月開工修建,全長約200公里,當時的總設計師詹天佑在鐵路修筑過程中創(chuàng)造性地設計了“人”字型鐵路,歷盡艱辛,近代史上由中國人自行設計建造的第一條鐵路于1909年9月建成。京張鐵路的終點站即原來的張家口北站(由于2022年冬季奧運會京張高鐵建設需要,北站現(xiàn)已停止通車,辟為鐵路博物館,尚未開放),地處清水河東岸,也就是今天的橋東區(qū),當時由于車站的修建,一些商家紛紛在此地搶購地皮、開設商鋪、建筑民居,隨著人口的大量涌入,張家口的另一重要商業(yè)區(qū)開始形成即今天張家口的橋東區(qū),至此張家口的近代城市版圖基本形成。為進一步推動張庫大道的貿易繁榮,1918年國民政府西北籌邊使徐樹錚指揮當時的國民國防軍整修了張庫公路,張庫公路成為了當時為數(shù)不多的汽車運營公路,1918年4月年由商人景學鈐、張祖蔭等人合辦的“大成張庫汽車公司”投入運營,初由汽車8輛,后增至24輛,主要從事張庫大道的貨物運輸,此后張家口又先后成立了多家汽車運輸公司,1933年,天津大公報社出版的杜庚堯:《張庫通商》第四篇中記載“迄十三年,車行居然增至三十余家,有車一百五十余部”。據(jù)《察哈爾通志》記載:“張庫汽車路修通后,市場更加繁榮,有大小商號7000余家,銀號30余家,年貿易額達15000萬兩白銀”,其中年銷茶磚三十萬箱,輸入羊毛一千萬斤,羊皮一千五百萬張之多”。
一條鐵路、一條公路的修建使張家口的對外貿易進入全盛時期。各行各業(yè)的繁榮昌盛開始推動張家口成為中國北方真正的“商城”、名副其實的“旱碼頭”。至此張家口的城市功能轉化完成。
六、“商城”再興之思
“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所取得的成績是舉世矚目的,縱觀張家口的發(fā)展,地理區(qū)位的優(yōu)勢是張家口“武城”之興和“商城”之盛的根本,在京津冀協(xié)同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張家口迎來了新的發(fā)展機遇:京張高鐵即將建成,與首都北京毗鄰的區(qū)位優(yōu)勢更加明顯,張家口成為了北京2022年冬奧會雪上項目主辦城市,被確定為新能源示范區(qū),張家口城市發(fā)展的關鍵時刻已經(jīng)來臨,以張家口的區(qū)位優(yōu)勢為基礎,借助“一帶一路”的東風,張家口這顆塞外明珠必然再次綻放出新的光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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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康熙字典[M].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
[3]劉振瑛.品讀張家口·第四章·張家口堡肇建始末[M]//張家口堡歷史文化研究會叢書(內部資料).張家口市光華印刷有限責任公司,2010.
[4](清)吳廣成.西夏書事·卷九[M].廣文出版社,1968.
[5]張居正敕修.明穆宗實錄[M].古書社,2008.
[6]金志章.口北三廳志·卷十五·藝文四[M].清乾隆23年.
作者簡介:于忠波(1980—),男,漢族,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人,單位為牡丹江師范學院歷史文化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學歷史教學、地方歷史文化。
陳靜(1993—),女,土家族,湖北恩施人,單位為牡丹江師范學院,主要研究方向為教育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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