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應(yīng)韜
思緒不由自主的來到一個冬日的午后。被寒風(fēng)吹瘦的陽光飄搖著投入小小的窗戶內(nèi),投在一個伏案寫字的身影上。我猛地推開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悠長而緩慢。
“你來啦。”外婆嚴(yán)肅的表情突然鞠出了兩點深深的酒窩,她有些著急的搓了搓手,“外婆正在寫一篇文章呢,先給你看看?!蔽姨筋^看看筆記本上一筆一劃的字跡,工整得如同正在描紅的臨帖的小學(xué)生。
外婆寫字極慢,有時枯坐在書房一天,也只寫出一篇半成品。我端著外婆的茶杯,在廚房與書房之間奔忙著換熱水,時而不滿的撇嘴:“怎么這么慢?”而那時對外婆的崇拜也讓我感到那簇古老的符號背后必有深意,那些他敬畏的字符下一定蘊藏著另一個世界,只是我并未知曉。
后來上了中學(xué),我愈發(fā)像一個上了發(fā)條的玩偶,忙的暈頭轉(zhuǎn)向,每天像一陣龍卷風(fēng)般在學(xué)校和家中刮來刮去。外婆不滿的撇撇嘴,問了我一個似乎莫名其妙的問題:“一群往南飛的大雁中,是速度最快的,還是速度最慢的該當(dāng)領(lǐng)頭雁?”“當(dāng)然是速度最快的?!蔽已劾锊患偎妓鞯臐M含著自信。
“錯啦?!蓖馄挪[起眼睛:“是最慢的大雁啊。你想,如果是速度最快的大雁當(dāng)領(lǐng)頭雁,那些速度慢的會跟上嗎?這個飛行團隊怎么能持久?”柔和光暈籠罩下的外婆,眼里閃爍著慈愛的光芒。我慢騰騰的拎開茶蓋,啜了一口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我時常不理解外婆對文字慢騰騰的執(zhí)著,或是她用幾周時間才練成一首頗簡單的二胡曲子……她在生活中慢的像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奔流得執(zhí)著而平緩,可誰說這不是一種智慧呢?
我突然想到周國平的一句話:“思想浮躁必帶來修辭的浮夸,感受貧瘠才需要激情的語言?!宾畷r間,我理解了大樹對樸素綠葉一冬的等待,我理解了外婆為一篇文字一日的執(zhí)著。
生命的激情不是火山一樣尖利而急速的噴發(fā),更多的時候是乳汁一樣的漫流,緩、慢、濃、稠。這才是生命的智慧,這才是真實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