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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方式

2018-11-26 11:45婁光
當(dāng)代小說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桑梓春芽春雷

婁光

突然就有人在門外對志平喊,你老婆被人打了,你還不趕快看看去。

聽到喊聲,志平的身體一抖,燥熱的身體上仿佛刮過了一絲涼氣。他正在做一塊廣告玻璃,手里拿著玻璃刀割得起勁,“秋老虎”還沒有退卻,作坊里悶熱不堪,身上的背心被汗水洇透了,正往下滴著汗水。

他把玻璃刀放到鋪面上,朝門口外的人隨口問道,被誰打了?

臭勇。門外答道。

臭勇為什么打我老婆?志平又問道。

這誰知道?你問臭勇去。門外說。

志平放下的玻璃刀又遲遲疑疑地拿在了手里,嘴里低聲沉吟,這臭勇,一個大老爺們兒和女人打得什么架?真是,枉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志平自言自語說著,又割起玻璃來,只是聲音沒有先前的平和和不緊不慢了,也失去了特有的節(jié)奏感。

“王記玻璃店”是桑梓路上的老字號了,說不上有多長的歷史,但兩輩人是有了,現(xiàn)在的老板志平卻姓李。這沒別的,志平是外來人,是王家的女婿。當(dāng)年,志平從郊區(qū)來到桑梓路學(xué)徒,十六七歲就來到這王記玻璃店里,老王掌柜喜愛他的憨厚老實,手藝也是如數(shù)盡傳。老掌柜的兒子春雷卻不喜歡這行當(dāng),考上師范當(dāng)了教師。老掌柜的手藝無親可傳,便讓女兒春芽把志平招了上門女婿,老掌柜過世后,王記玻璃店的老板就姓李了。

桑梓路上的行當(dāng)盡管五花八門,隱藏著高人能手,但這條路上是極太平的,可這太平的路上單單出了臭勇這么個混星兒,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到頭來還是光棍一根,有點兒“惡霸”的意思,街坊鄰居都不惹他,他惡霸也惡不起來,春芽好端端的日子惹這貨干啥?志平這么想著,日頭就落下去了,本來這是每天停工的時候,不知為什么,他故意磨蹭拖延了一下,今天能干完的活沒干完,也無心再干下去了,便收拾店鋪關(guān)門回家。

桑梓路不太長,只是居住的地方偏離些大路,志平走出門來,四周瞅了一眼,感覺挺平靜,與往常并沒有什么兩樣。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說不定春芽的氣已經(jīng)消了,回家去了。

想到這,志平的心情就好了些,往家走的步子也靈便了,可走著走著,只見胡同頭的小超市前還圍滿了人,好像有人還坐在地上撒潑。志平剛平復(f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上,隨著他的腳步漸漸往小超市臨近,他感覺自己的臉龐火辣辣的,仿佛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把目光轉(zhuǎn)向了他,使他如芒在背。

走近了,圍觀的人為志平閃出一道縫隙,因為在地上撒潑的果然是他老婆春芽,春芽一見志平,一下子放聲嚎啕起來,好像是溺水的人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的嚎啕中還帶著罵,你這死不了的,到現(xiàn)在才回來,你老婆都要被人打死了,你也不管呀!

志平先伸手去扶老婆春芽,春芽哭著委屈地甩開他的手。志平便扭頭向圍觀的鄰居打聽事情的原委。事情其實很簡單,事也不大。秋老虎彌漫時,冰涼沁心的扎啤的銷量就更好了,其實扎啤是島城人抗擊炎熱的最好飲料。半下午,春芽估摸著志平快要回家了,下樓去給丈夫打扎啤,這也是每天的必修課,女兒上大學(xué)走了,照顧玻璃店的老公是她唯一的工作。春芽來到小超市里,活該今天太熱,扎啤賣得太快,送貨的還沒來,扎啤桶倒了底也沒倒出多少。小超市老板焦急地撥了通電話,又對春芽說,等等吧,送貨的要七點后才來,要不你就多走幾步到別處打。春芽抬頭看了看天,已經(jīng)半下午了,艷陽依舊炙熱,這樣的天氣走幾步都出汗,真懶得去別處了,就說,你打吧,有多少就多少。小超市老板就去打扎啤,若在平時,春芽每天都要打二十塊錢的,今天的也少不了多少,大約十三四塊錢吧。老板說,對不起啦,管多少就給十塊錢吧。春芽就把剛打的扎啤掛在了門把上,到錢包里去拿錢。

這時臭勇從外面走進來,越過春芽,往老板的面前扔下十元錢,隨手摘下了掛在門把上的那袋扎啤。

你干什么?我買下了啊。春芽說。我先交的錢。臭勇說。小超市老板也拾起面前的十元錢還給臭勇,說,這酒是春芽的,你稍走幾步到別處買吧。臭勇不知哪來了氣,猛地把眼一瞪,我的錢不好用嗎?說完,提著酒轉(zhuǎn)身就要走人。

春芽急了,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哎,你這人怎么不講理??!怎么欺行霸市???

我不做買賣怎么能算作是欺行霸市?臭勇依舊圓圓地瞪著眼,怎么?你這臭老娘們兒還要動手嗎?我就不給,別人還行,你兇什么?就叫你今晚喝不成酒。

春芽是桑梓路上的老人啦!以前哪吃過這樣的虧,受過這樣的氣?!在臭勇的面前并不示弱,你叫街坊鄰居評評理,聲音就大了起來,語言的內(nèi)容也就不干凈,罵人的話從嘴里蹓跶了出來。春芽開始罵人了,春芽的罵人在桑梓路上很有名,她的罵聲的直接承受者就是志平,她罵人的語言不但尖銳,而且內(nèi)容廣泛,涉及的面廣,在她嘴里,臭勇、臭勇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是他的祖父母或有或無的事都成了春芽罵人的佐料和素材,一時間臭勇的祖孫八代有了一部罪惡史,讓任何人都會羞愧、都會屈辱。

臭勇真的無地自容了,沖了上去,揪住了春芽的頭發(fā)……

這小子真不要臉,太欺負人了。聽完街坊鄰居的訴說,志平也雙眼圓睜,咬牙切齒地說,真不能輕饒了這小子。

算了吧,都街坊鄰居的,小超市的老板過來勸道。

這事放在你身上你能忍受的了?志平怒氣不減。

眾人都看著志平,看著他滿臉怒氣地過去拉起老婆春芽,走,先回家。

桑梓路上要有架打了。眾街坊鄰居看著志平的背影,想像著他那怒氣沖沖的表情,三五人在一起議論,在一起交頭接耳,看志平那樣子,這事兒能罷休?治治臭勇這號人也行,要不然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以后要上天了不成?

志平嘴上雖這么說,但要怎么做?心里卻沒有底,他在桑梓路住了這么多年,一直老老實實地、忍氣吞聲地做人,從未和任何人紅過臉打過架,出現(xiàn)了什么言差語錯的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蛇@事該怎么去處理呢?

志平在扶著春芽上樓梯時,臉上的表情正向平和恢復(fù),心里就琢磨著該怎樣勸勸春芽,這事忍一忍過去就行了。

可兩人走到三樓樓梯口時,正好與下樓的鄰居碰了個對面,平日里都打招呼的,今日偏偏卻只是微微笑了笑。志平突然覺著這笑別有意味,他的眉頭一鎖,馬上表現(xiàn)出剛才的怒意。

你準(zhǔn)備怎么去收拾這臭勇?兩人剛進門,春芽就問志平。

志平的身子猛一哆嗦,他沒想到春芽開口的第一句話說的是這事兒,這話竟一下子戳到了他的軟處,他故作深思狀,上前撫了一下春芽的背,又摸了一下春芽的手,低聲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去計較一時的痛快。

你這個窩囊廢,我早就知道你有這出……春芽猛地爆發(fā)起來,若不是你整日這么軟弱,臭勇敢騎在咱們的頭上撒尿拉屎?

春芽的火氣已由臭勇的頭上轉(zhuǎn)移到志平的身上,罵的對象也由臭勇變成了志平,志平又畏縮在角落里不吱聲了。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志平一下子找到了借口,急忙起身去開門。門開了,門外站著小舅子,春芽的弟弟春雷。志平開了門還故意探出頭去向春雷的背后張望,在樓梯的拐彎處,他看到了幾個急匆匆躲避的背影。

別看了,進去再說。春雷說。志平便退回來,和春雷一起進了屋。

弟弟春雷來了,春芽便不罵了。但是心情受了委屈,坐在那里沒動。志平便到廚房里忙活晚飯,心里說幸虧春雷來了,要不然還不知要到什么時候哪?志平聽不清姐弟倆說什么,但他想征求一下春雷的意見,讓春雷勸一勸春芽,事過去算了,便找借口想把春芽支出去。忙活了一會兒,探出頭來對春芽喊,春雷來了,你出去打扎啤去!一聽扎啤兩字,春芽一驚,像炸了似的跳起來。志平的心猛地一懸,怕又要壞事兒,讓他沒想到的是春芽這次沒有開罵,而是進了廚房,你去打,我做飯??磥恚×粝玛幱霸诖貉康男闹羞€沒消去。

志平出去打酒,走在桑梓路上,他有些不自然,感到人們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他,讓他感覺到一切都不再像以前。他故意走得很慢,在路上消磨時間躲避春芽的數(shù)落——回到家時,飯菜已經(jīng)上桌,四菜一湯,單等這扎啤。

幾杯酒下肚,春雷稍有酒意,他抬起頭來對志平說,姐夫,這事不能算完,不能這么輕易便宜了臭勇,你得爭口氣,剛才我來時,你家門前就圍了聽話的人,大家都在看著你哪!再說,這事兒放在我身上也不行,我是桑梓路上的大學(xué)生,是有身份的人,難道還會怕臭勇這么個地痞?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志平就蹲在臭勇家的那座舊樓前,雙眼緊盯著臭勇家單元間的樓道。這個舉動,是志平一夜徹底不眠的結(jié)果,他頭發(fā)蓬亂、雙眼血紅,一臉的憤怒。

志平臉上憤怒,心里卻滿是埋怨。臭勇啊臭勇,你也稱得上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上過山,下過海,穿過街,走過巷,怎么能和一個長頭發(fā)的女人過不去呢?較什么真???孔夫子都說,好男不和女斗,你呢?算什么好漢?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找我,在我面前有什么事過不去的?

天光漸漸亮堂起來,桑梓路上趕早市的人已經(jīng)零零散散地來往。人們看到蹲在樓洞前的志平,心里都暗暗為他捏把汗,看到志平的表情,他們或許嗅出了味道,臉上馬上蕩漾出一股興奮,轉(zhuǎn)過身去眼巴巴地等待著劍拔弩張的那一幕。

天光大亮,志平的胸口一熱,心狂跳不已,一下子躥到了嗓子眼兒上,臭勇?是臭勇!志平揉了揉眼睛,確認(rèn)是臭勇出來了,手里提著個籃子,看樣子是要去趕早市的。這家伙,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去趕得哪門子早市?難道又勾搭了新的女人?

志平心里又隱隱擔(dān)憂,會不會因為他找臭勇論理耽誤了他的好事?不會為此把他的新女人攪黃了吧?志平想著,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臭勇叼著煙卷走了過來,志平迎上去,臭勇卻吐了個煙圈,迎上前拍了拍志平的肩膀,兄弟,起來了。說完,搖晃著身子過去了,留給他一個迷惑的背影。

這臭勇,難道不知道我找他,昨天打人的事就這么過去了?志平呆呆地站在地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臭勇這種態(tài)度,一時還真讓他手足無措了。

他媽的,這臭勇真不是東西。志平在心里罵,大伙兒也在嘴上罵,有人上前給志平出主意,要不干脆把春芽送到臭勇家,反正他打了人,讓他管吃管住地伺候著春芽,臭勇又剛換了新女人,正好有人伺候,說不定還能把他這新女人給攪黃了。

志平的腦袋里嗡嗡的,像是塞滿了棉花,他真拿不出主意了,只好怏怏地回了家。

傍晚時分,春雷又來了,志平呆在家里,生了一天悶氣沒出門。春雷一見志平的樣子表情就極其不屑,你這樣做有用嗎?

那你說怎么辦?我?guī)е度フ宜疵鼏幔恐酒揭舶讯亲永锏膽崙堪l(fā)泄出來。

用得著嗎?一看就是土匪做法。春雷說,報警,讓警察去對付他。

這好嗎?都鄰居街坊的。志平說。

怎么不好?他動手打人還顧?quán)従咏址涣耍看貉拷釉捳f。

三人合計,方案確定下來,報警。

第二天早上,志平帶著春芽去報警。出發(fā)時,他表現(xiàn)得很悲壯,很英勇,面上的表情很莊嚴(yán)。

這是去干啥呀?怒氣沖沖的。小超市老板看到他們的樣子,疑惑地問。

報警哪!志平嚴(yán)肅地說,老子不能便宜了臭勇這小子。

小超市老板表情也一驚,這可是他從來都沒想到,他急忙從小超市里走出來,仿佛這事發(fā)生在小超市,和他也有很大關(guān)系似的,上前勸道,都街坊鄰居的,用得著這樣嗎?不如找街坊串通一下。

還串通什么?你看臭勇,還有人樣嗎?不治治他行嗎?志平依舊嚴(yán)肅地說。

志平就拉著春芽去派出所報案。桑梓路上沒有派出所,要到芙蓉街道。桑梓路平時都是很太平的,和派出所就沒打過什么交道。

去的時候,早就過了上班時間,但是派出所的鐵門卻緊鎖著。是事太多還是天下太平呀?志平心里嘀咕著上前拍打鐵門。手拍在鐵門上,回響聲咣咣的,不見回,就又拍,這聲響在城市的街道上還挺煩人的。

干什么的?里面終于有了回響,是警察們慣用的那種聲調(diào)。報案的。聲音是鮮明的對比,志平怯怯的。怎么啦?里面沒人出來,好像有什么事,只是往外面?zhèn)髟挕?/p>

打人啦。志平依然很膽怯。

什么時候打的?

昨天。

昨天打的,怎么現(xiàn)在才報案?當(dāng)時為什么不打“110”?現(xiàn)在怎么取證?先去醫(yī)院吧,到醫(yī)院去診斷治療吧,治療好了再過來備案處理。終于有人從鐵門里探出頭來,給志平支著招,說話時,警察眼睛瞅著春芽,好像從春芽身上看不出曾經(jīng)挨打的痕跡。

對,看來還是要到醫(yī)院去取證的,沒有醫(yī)院的診斷怎么能說春芽挨過打呢!志平想想也對,就問那年輕警察,去什么醫(yī)院算數(shù)?

正規(guī)醫(yī)院就行。就近去社區(qū)醫(yī)院檢查就行。你們這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等治療好了,我們給調(diào)解調(diào)解。年輕警察說。

警察的話給志平指點了路途的步驟,志平就直接去了社區(qū)的醫(yī)院,如今得病的人仿佛多了,大熱的天就這么小小的醫(yī)院大廳里坐滿了輸液的人,表情各異,眉頭緊鎖的,愁眉苦臉的……惟有醫(yī)生的辦公室里傳來了男女醫(yī)生的嘻鬧聲,男的說昨晚喝的大酒,女的卻文不對題地說昨天去看電影,里面的女主角腰是腰,腚是腚,而男主角是丑八怪,也不知女的喜歡男的什么地方,難道是那方面勇猛?好白菜被豬拱也有拱的道理。女的話挺碎,說得露骨,連春芽這樣潑辣的女人聽了臉都有些發(fā)燒,這年頭說話也不忌諱外面這么多病人。

志平和春芽循著聲音走進去,醫(yī)生辦公室里三個人,男的禿頭,女的年輕,還很漂亮,志平心里說,這么漂亮的女孩兒怎么能說出這么下流的話?

禿頭醫(yī)生倒是很熱情,一見來人急忙站起來迎上去,等志平講完了原因,就更熱情了,笑嘻嘻地安慰說,這樣事呀,不要著急,住下來安心治療,保證用最好的藥,住最好的房間,不讓行兇者付出慘重的代價是不解氣的。

禿頭醫(yī)生很會抓人的心理,話說得很貼春芽的心,聽著順耳。禿頭醫(yī)生戴上聽診器,準(zhǔn)備裝模作樣地為春芽診斷,轉(zhuǎn)頭對志平說,你去交上住院押金。志平臉上一紅,探頭問,交多少?看著交吧,一千元墊底。禿頭醫(yī)生說。志平和春芽早上出來并沒帶太多錢,兩個人湊了湊,共八百元,志平手哆嗦著握著錢問禿頭醫(yī)生,只湊了八百……王記玻璃店這么多年的老字號,沒錢?禿頭醫(yī)生不相信,沒帶……春芽接話說。禿頭醫(yī)生扭頭看了眼春芽,明白主事兒的在后面哪,先湊合交上吧。志平去交錢,幾個人便圍著春芽忙碌起來,社區(qū)醫(yī)院雖小,但設(shè)備科目齊全,驗了血,做心電圖,做CT,檢查了一番后,然后開處方,取藥,把春芽領(lǐng)進病房里輸液……做完這些手續(xù),護士就通知說押金不夠了,要志平續(xù)交。

春芽對志平說,你回家去拿錢吧!志平站著沒動,等護士退出去,才支支吾吾地問,錢在哪?春芽頓了頓,沒吱聲,想了一會兒又說,還是輸完液我回去取吧,反正我來回走沒問題。你回去取不行,你明明在住院,再回家蹓跶,讓人怎么說?志平說。春芽想想,把志平的頭扳到跟前,附在耳朵上嘰里咕嚕了一番,最后用手指著志平的腦殼,只準(zhǔn)拿一千,要是多拿一分,看我出院怎么收拾你。志平嘻嘻地笑著,加一百元的零花錢吧?春芽面色一沉,你要錢干什么?有歪心?志平的嘻笑被噎回去,低聲說,你在住院,我得花錢給你買飯吧。你兜里沒錢?春芽問。志平說,買扎啤花光了。志平聲音依然小。先拿一百吧。春芽說。

志平像得到圣旨似的離開了?;氐缴h髀?,路過小超市前,有幾個閑散的鄰居正聚堆兒在門前下棋,見了志平,小超市老板問,怎么樣啦?

志平挺了挺腰身,有點兒大義凜然地說,報案了,春芽住院了!說完,志平又用力挺了挺胸,徑直往前走了。

報案?住院了?聚堆兒的人聽到這樣的字眼都抬頭望著志平遠去的背影,怕是真要要臭勇的好看。

醫(yī)院里的人都很同情春芽,說這臭勇太野蠻了,一點兒道理都不講,絕不能輕饒了這家伙。春芽聽了心里更加委屈,接著抽抽噎噎地哭泣起來。禿頭大夫更是熱情,每天都到春芽的病房問詢檢查,白大褂飄飄的,脖子上掛著聽診器挺像回事。

在醫(yī)院里住了四天,春芽嚷著要出院。這幾天恢復(fù)得很快,容光煥發(fā)。志平去找禿頭大夫,說,好了,就出院吧。禿頭大夫說,怎么現(xiàn)在就出院,雖然身上的傷好了,但是精神上的刺激還沒恢復(fù)好。志平回去對春芽說,春芽把眼一瞪,精神個屁!出院。志平知道,春芽是心疼錢了,雖說是在懲罰臭勇,將來錢會由臭勇出,但是現(xiàn)在墊錢也很心疼,每天都交,一天一千元,什么家底敢住時間長了。一天的費用頂他開近十天的店,再說,志平照顧春芽,又要操持家務(wù),挺忙的。志平心里也痛,剛要去辦出院手續(xù),春雷打電話來詢問姐姐春芽住院的情況,一聽要出院,口氣馬上變了,出什么院?就在里面待著,墊點兒錢怕什么?到時候把住院費用往臭勇面前一攤,看他敢不拿。我詢問了,公安局不行,還有法院,不信法律治不了他。姐夫也不用去店里,到時候連誤工費他也要付。春雷的話對春芽有作用,只好暫時打消了出院的念頭,在里面恢復(fù)起了精神。

玻璃店都關(guān)門好幾天了。一些客戶便按店面上留的電話來詢問。志平就說,春芽被打得住院了。

傷得重嗎?客戶問。

醫(yī)生說挺重的。志平說,不重怎么能住這多日子?

公了還是私了?客戶也是鄰居,臭勇這人挺無賴。

私了不了了。志平說,已經(jīng)報了案,他耍無賴到公安面前耍去。

志平每天路過桑梓路回家做飯,再提著飯回到醫(yī)院,在路上好幾次碰到了臭勇,他的心里都慌慌的,他心里盼望著,臭勇能主動走上前來,主動問問這件事。可是臭勇沒事人一樣,故意扭頭不看志平,一臉傲然地走了過去。

志平對這件事沒了底,心里虛虛的。按理說,志平報了案,春芽住了院,一招一式地都動了真格的。臭勇就應(yīng)該主動來醫(yī)院賠禮道歉,兩家協(xié)商把這事解決了就行了??墒浅粲聦Υ耸碌牟焕聿徊亲屩酒津T虎難下,再在醫(yī)院里住下去,醫(yī)藥費越積越多,萬一臭勇真賴著不出,再灰溜溜地回家,這不是自打耳光、自取其辱嗎?

志平把內(nèi)心的顧慮講給春雷聽,春雷對此不以為然,怕什么?他臭勇能賴得過法律?到時候強制執(zhí)行。

到了第十天,春芽真在醫(yī)院里待不住了,墊出去的錢扎到她心了。志平也堅持要出院,一天天累積的醫(yī)藥費讓他忐忑不安,錢越多越難要的。禿頭大夫一絲不茍地檢查,查出春芽患上了盆頸炎,這種病是因為被打心情壓抑所致。

春芽要出院,禿頭大夫有些遺憾。當(dāng)然在這十天里,他也了解了一些臭勇的情況,不自覺地給春芽用的藥就少了,他感覺到了這件事情的異樣和不同往常。以前遇到打架斗毆的,都是個賺錢的病號,被打的一方賴在醫(yī)院里死活不出院,一味地多用藥,用好藥。而打人的一方總是來找醫(yī)生,求情,送紅包,都望醫(yī)生手下留情,給省點兒錢……可自從春芽住院以后,都十天了,打人的臭勇連面都沒照,這事兒就有些蹊蹺有些懸了。

住院十天,花了八千三百多元。志平領(lǐng)著春芽又到了派出所去,這次派出所的民警接待了他們,做了筆錄,也收下了藥費單據(jù)。青年民警說,我們會通知臭勇,把這事兒調(diào)解調(diào)解。

調(diào)解調(diào)解?志平對民警的用詞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警察不抓人?

沒到那個份上,我們會傳喚他?,F(xiàn)在都是文明辦案,以前那一套不行了。

志平和春芽將信將疑地離開了派出所,心里安慰的是警察說他們會傳喚臭勇,他們不知道“傳喚”是什么意思?但是聽起來像個法律詞匯,挺嚇人的。

王記玻璃店又開門了,但是志平的心思卻不在割玻璃、燙玻璃花上,而是時時刻刻注意著桑梓路,時時刻刻在注意著桑梓路上的動靜,臭勇是怎么被傳喚的,被警察帶走了嗎?

可是這臭勇依然在桑梓路上搖搖擺擺地走,跟往常沒有什么兩樣,有時聽到馬路上響起警報聲,他明明聽出是救護車的聲音,也要從店里跑出來,望著車的背影一臉的失望,臭勇還在搖搖擺擺地走。

大約又過了十多天,派出所警察給志平打來電話,讓他到派出所去一趟。志平懸著的心落了地,他的心情舒暢了,事情終于有了結(jié)果。

又要去哪?見志平關(guān)門,有人禁不住問。

去派出所,要處理這事了。志平大聲說。

志平去的時候趾高氣揚,回來時卻垂頭喪氣,警察對志平說,他們傳喚了臭勇,調(diào)解了,但是臭勇死活不出這錢。

那警察不能抓人嗎?志平問。

不夠條件呀!現(xiàn)在都是文明辦案,警察也不能隨便用強制手段。要錢?你們起訴吧,法院才能判決執(zhí)行,到時,派出所可以提供所有的證據(jù)。警察說。

志平就這么回來了,一路想著心情越來越不好,就打電話給春雷,把警察說的話又傳了一遍。春雷聽后,等不及下班就趕了過來,他說,起訴以前,咱們倆去找他一次,給了錢就完事,不給就起訴。

志平和春雷去找臭勇,誰知臭勇一臉的不屑,說,警察找我了,我不給,誰讓你們?nèi)メt(yī)院的?愛找誰找誰去!別來找我。

春雷說,臭勇你不要這樣橫,因為我們是街坊鄰居,才來找你,你若態(tài)度好,愿出醫(yī)藥費,花了八千三,我們可以商量著讓一點兒,要是真告到法庭上,就沒有余地了,你掂量著辦。

去法庭告吧!臭勇依然不屈,到時候法院要什么就給什么,要我的頭我也砍給你。

好,那就法庭上見。春雷說完拉著志平扭頭就走。說到打官司起訴,志平心里直犯嘀咕,街坊鄰居打官司能有個頭嗎?俗話說,屈死不告官,提到法院心里就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志平說,這官司能贏嗎?別到最后打不著狐貍?cè)橇艘簧黼?/p>

現(xiàn)在官司不打是不行了,這是要爭口氣。春雷說,要不被人欺負成這樣,在桑梓路上還怎么過下去。

成,就打官司,告吧。志平下了決心。說是打官司,可怎么個打法還真理不出頭緒。志平和春芽去了法院,打聽著找到了立案廳,里面人還挺多,沒有想象的那么嚴(yán)肅,人來來往往的像趕集似的。志平的心里釋然,原來的糾結(jié)平復(fù)了,來法院打官司的并不是他自己呀!立案廳里忙碌還有個原因是正施工,正在把柜臺上面的鐵柵欄拆下來,原來里面的法官和立案的人是隔開的。辦公桌前的法官兩男一女,面無表情,每個人前都排著長隊,他們機械似的敲打著鍵盤。志平讓春芽坐在條椅上等,他去排隊,前面有個青年人提著黑提包,面相挺和藹,志平就搭訕,你也來立案呀?青年人點點頭。立案的人也挺多??!志平說,現(xiàn)在事多,大家的法律意識都強了,知道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了。青年人微笑著。

青年人的笑拉近了志平與法院的距離,打官司的人也都不一定是苦大仇深。一會兒就排到了志平,女法官頭也不抬,直接伸過手來,志平茫然,四周扭頭,不知她要什么?女法官手伸累了,問,訴狀呢?什么訴狀?志平更茫然。沒訴狀立什么案?女法官說著從一沓信箋上撕下兩頁紙遞給志平,說,寫好訴狀再來,下一位。志平就被擠到一邊。志平看著手里的紙,上面是黑字黑格:起訴書?他連封信都寫不全,哪會寫起訴書。幸虧有個上過大學(xué)當(dāng)教師的小舅子,就又給春雷打電話。

春雷一聽,在電話那頭笑了,姐夫,你傻嗎?你這是什么話?志平不高興了,就讓他幫忙寫個訴狀怎么就傻了?你寫不寫?

我寫不了。春雷說,現(xiàn)在官司哪能一個人打?要請律師的,不請律師,立案也得好幾個月,現(xiàn)在案子多如牛毛,沒有律師怎么行?我給一個律師打個電話,你去找找他。

請律師花錢不?志平問。

你真是,海都過去了還怕條小河。春雷“切”了一聲。

律師竟然是排隊時的青年人,姓李,讓志平稱他小李。小李看在春雷的面上,代理費只收了一千五,加上起訴費五百,又二千元拿了出去。

又過了一個多月,小李律師給志平打來電話,說法院法官明天要來桑梓路,要來現(xiàn)場調(diào)查取證。志平手握電話激動得不行,忍氣吞聲了這么久,或許真的要有個結(jié)果了。志平激動了一會兒,覺著這樣不行,小李律師光把電話打給自己哪行?。?/p>

志平思忖了一會兒,又鼓起勇氣給小李律師打了電話,李律師,明天法官真的要來桑梓路啊?

對,不是剛電話告訴你了嗎?小李律師不解。

李律師,你看能……不能把這事……告訴小超市的老板……讓他轉(zhuǎn)達給……志平說,就說給我打電話沒打通。

為什么呀?小李律師問,再說我也沒有他的電話號碼。

我發(fā)信息給你。志平說,麻煩您按我說的做吧。

電話那頭,小李律師頓了一會兒,說,好吧。

志平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在關(guān)電話時,他隱隱地聽到小李律師在低聲自語,真是莫名其妙……

傍晚,志平從玻璃店回家,快到小超市時他故意放慢腳步,生怕引不起小超市老板的注意,錯過了時機。志平走,故意目視前方,只是用余光去瞄小超市的老板。

志平,律師來電話讓我轉(zhuǎn)告你,法官明天來調(diào)查取證?。」?,小超市老板對他喊。志平就站下來,是么?這律師怎么不給我打電話?真是。他說你的電話沒打通。真是的,我整天都開著機的。志平說。

既然電話打到了小超市里,那法官來調(diào)查取證的事,整個桑梓路也就都知道了。大家都在感嘆,志平真有骨氣,真打起官司來了,是得治治臭勇,給桑梓路的人出口惡氣。

志平,官司打贏了,請客?。∮朽従記_他喊。

行!請客吃飯人太多,我給咱們社區(qū)請三天電影。志平說。

電影和唱戲都行,大家聚在一起就行。鄰居說。

是啊!志平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和欣喜,貌似平靜,內(nèi)心卻是冤屈和正義即將得到伸張的興奮。

志平和春芽激動得一夜無眠。清晨,志平?jīng)]有去玻璃店開門,而是從里到外打掃了衛(wèi)生,春雷也請了假來等待,志平和春雷合計該到哪家酒店請法官和律師吃飯。

整整一天,春雷身著正裝,在桑梓路來回地走。志平和春芽還到路口去看了兩三次,志平更在意的是臭勇此時的表現(xiàn):他是不是正如熱鍋上的螞蟻,驚惶失措呢?志平上路口看小李律師和法官時,看到臭勇正在樓道的陰涼里下象棋。志平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若無其事地蹲下身去,他對象棋略通一二,他看到臭勇的棋已陷入困境,無力回天了,志平就“哧哧”地笑,幸災(zāi)樂禍的。臭勇被志平笑得心里發(fā)毛,扭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志平竟理直氣壯地迎著他的目光瞪過去,毫不示弱。法官都要來了,有法律護著,他不怕臭勇。

志平故意拉著長腔說,臭勇,法官要下來處理你打人的事啦,你可要做好準(zhǔn)備抗住?。?/p>

如此三番五次,臭勇忍不住了,猛地摔了棋子,罵,閉上你娘的臭嘴。

怎么?怕啦?志平的語調(diào)兒還是幸災(zāi)樂禍。

怕你奶奶個腿!老子這么嚴(yán)肅的一盤好棋被你攪成這樣。臭勇罵著起身走人,起身的時候,還“砰”的一聲憋出了一個響屁,引得周圍的人放聲大笑。

太陽落下去了,月亮升起來了。晚間扎啤攤又熱熱鬧鬧地練了起來,等春雷和志平喝完了最后一杯扎啤,也沒見法官的人影。春雷拉了一把扎在領(lǐng)口的紅領(lǐng)帶,抱怨道,他媽的,悶了我一天的汗。

第二天,志平才想起給小李律師打電話,小李律師在電話里抱怨他,說今天法官要去,你怎么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怎么沒動靜?春雷都來了,等了整一天。志平說。

那你怎么不來接法官哪?你不來車接,難道讓法官打的或坐公共汽車去嗎?他們都忙得很,要來接的。小李律師說。

我沒有車,也不會開。志平說。那今天讓春雷開車去接吧。

今天不行了,主管法官有別的安排了。等我再預(yù)約吧,約好后我再通知你。小李律師說。

法官來桑梓路調(diào)查取證時,秋天已經(jīng)過去了,季節(jié)已經(jīng)是冬季,樹葉黃了,路邊冬青的綠也不怎么清爽,有些灰土土的樣子??墒悄翘烊兆訁s好,晴空萬里,藍天如洗,晴朗得讓人感覺到不真實。法官看了看他們提供的發(fā)票,也看了現(xiàn)場,原告、被告做了筆錄,還找了目擊證人。

忙活了半天,春雷讓志平安排去飯店,法官說不行不行,為百姓辦事,不能這樣。志平真心想請法官吃個飯的,不吃飯心里不塌實。就說為人民辦事也得吃飯吧。最后還是小李律師打圓場,說現(xiàn)在要求得緊,大吃大喝就算了,就在家里吃頓便飯吧。

法官好說歹說還是同意了。春雷給志平使眼色,志平?jīng)]明白,什么意思?春雷沒辦法,把他拖到門外,囑咐道,在家吃什么?趕緊去飯店去要菜啊,像樣點兒。志平領(lǐng)會,趕緊忙活去了。

晚飯很豐盛,吃飯時,法官的酒意喝上來了,三巡過后,法官有了醉意,扳著志平的肩膀說,兄弟,你的事包在我身上……趁這火候,春雷包了兩個紅包,悄悄地塞給法官。這次法官很正色地拒絕了,說,這事不行,讓我丟飯碗嗎?現(xiàn)在我們不敢,不,是不能了,政策知道嗎?政策嚴(yán)酷了——放心,事會認(rèn)真處理,小動作就算了。這一番話弄得春雷和志平還有些尷尬……

結(jié)果很快就有了,不到一個周,法院就通知當(dāng)事人開庭。那天志平、春芽、春雷都去了,他們在小李律師的帶領(lǐng)下,一幫人浩浩蕩蕩的挺威風(fēng)。志平很意外,法官判案并不像電視上那樣你來我往的舌槍唇劍,而是把他們叫在一起商量,不過在調(diào)解前,法官先嚴(yán)肅地談話,進行了一番時事教育,說,作為國家公民要遵紀(jì)守法,要為國分憂,不能目光短淺,自私自利,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打打鬧鬧,釀成血案,并且雙方在物質(zhì)和精神上受到了損失,教訓(xùn)很深刻,要引以為戒,調(diào)解的結(jié)果是:醫(yī)藥費原告認(rèn)百分之三十,被告認(rèn)百分之七十,訴訟費各半,每人認(rèn)二百五十元,被告臭勇加上訴訟費應(yīng)付給志平七千二百五十元。雙方簽字。

這樣的結(jié)果讓志平和春雷都很意外,而臭勇在法官面前卻唯唯諾諾的,爽快地簽了字,微笑著離開了。

看著志平極不情愿的樣子,法官就開導(dǎo)說,打官司就是明個理,出口氣。這樣的結(jié)果證明官司你們百分之百地贏了。臭勇光棍一根,也有難處,法律是教育人悔過自新的,你們街坊鄰居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讓他傾家蕩產(chǎn)、脫一層皮,臭勇這樣子,能不記恨?舊仇未去,又添新恨,這結(jié)世世代代都解不開了。所以,我們的判決立足現(xiàn)實,展望未來,是合情合理的,況且也不全是臭勇一個人的錯,一個罵,一個打,都是有錯的。

志平像吃了只蒼蠅,窩了一肚子火,又問小李律師。小李律師還是和藹可親的模樣,他說,行了行了,就這樣的結(jié)果,我也費了好大的力氣。

判決書規(guī)定,臭勇必須在十五日內(nèi)把七千二百五十元錢交給志平,但等了一天又一天,臭勇始終沒有給錢。

桑梓路上的人都知道志平官司贏了,也知道臭勇并沒有把應(yīng)付的醫(yī)藥費和誤工費給志平,雙方鬧了個半斤八兩。志平找過臭勇兩次,臭勇說過兩天就給,但期限過了,臭勇依舊沒有兌現(xiàn)。志平就去找法官,法官說,先緩一緩吧,我調(diào)查過臭勇的家庭情況,償還能力確實有限,緩一時吧,十五天和一個月也沒多大區(qū)別。志平根據(jù)小李律師的建議要求強制執(zhí)行,沒有錢他還有別的東西。法官說,就七千多塊錢,能那么做嗎?法律也有溫情、人道,再想想別的辦法,私下做做他的工作。

秋季到了冬季,冬季又到了春季。志平又多了一項新的工作,來回奔波在從桑梓路到法院的路上,有時還搭上春雷的小轎車。到了后來,法官也不耐煩了,指著堆積如山的桌面說,人民法院也不是給你一家開的,我們還要忙其他的案子,為其他的人民服務(wù),之后就板起臉來不理睬了。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春芽的脾氣卻日漸惡劣起來,有時特意跑到王記玻璃店,指著志平罵,罵他軟弱無能,不是血性漢子。她家務(wù)也不做,整日拉著個臉,志平的日子難過,度日如年。

轉(zhuǎn)眼樹葉黃了,秋風(fēng)又緊了一層,樹葉便全落光了,事竟一年多了。秋天像往年一樣,一晃就過去了。街坊鄰居見到志平就問,官司真的是打贏了嗎?打贏了還解決不了嗎?志平期期艾艾地說,贏了,真的贏了。而街坊鄰居卻在莫名其妙地笑。

春芽除了睡覺,一睜眼就是沒完沒了的謾罵;走在桑梓路上,志平碰到的也是一張張狐疑猜測的臉。

初冬的一個清晨,人們發(fā)現(xiàn)王記玻璃店的老板志平不割玻璃了,而是蹲在店里磨一把尖刀,磨得很仔細。春芽又到店里去找事兒,見志平磨刀,就看了一眼沒有開嗓罵人。志平試了試刀鋒,在衣袖上擦去水漬,放在袖筒里就沿著桑梓路往臭勇家走去,但是他的身子飄忽著,遲遲疑疑的,等目光里看到臭勇家的樓洞時,雙腿就發(fā)軟了,嘆了口氣,拐進另外一條胡同里。

第二天,志平又在磨刀,這次他把磨刀石搬在了門口,在大街上磨,鄰居都圍上來問,這是要干啥?殺人。志平惡狠狠地說。鄰居捂著嘴微微笑了。圍觀的人多起來,志平磨得就更起勁了。磨一會兒試一下刀鋒,再磨,再試……一直磨到了晌午,圍觀的鄰居都不耐煩了,說,都削鐵如泥了,還磨啥?不就是殺個人嗎?老刀見肉三分快,不用磨了,趕快殺去吧。

在眾人熱切期望的目光里,志平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身后簇擁著一群大大小小的人。志平在前面走著,脊背上的汗就冒了出來,他走得很慢很慢,晃晃悠悠地,心在抖著,滿手心的汗,幾乎都握不住刀了!

臭勇家越來越近了,志平緊張得不能自持,他一時精神恍惚,身前身后是一個個踴躍的身影。終于到了臭勇家的樓下,志平的心撲通通地幾乎要從嗓子里跳出來,胸脯大面積地起伏,他不知道如果這時候臭勇從樓上走下來,他能做什么?箭已在弦上,不能不發(fā)了,一群人都遠遠地站著,眼睛眨也不眨。就在人人都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一個過路的鄰居說,臭勇不在家,早上就坐車去啤酒街喝酒去了,志平的心轟的一聲落回了原處,四肢癱軟,幾乎摔倒,看的人都發(fā)出“噓”聲,說,臭勇這小子命大,躲過了這一劫。志平頓時來了勇氣,他用刀尖指著窗戶,臭勇,你狗日的出來,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傍晚,有鄰居殷勤地打來電話,說看到臭勇回來了,醉得東倒西歪,正是解決他的好時機。志平不屑地說,我不和醉漢計較,讓這小子多活一夜。接下來的幾天,志平天天在樓下等臭勇,他也不進去,就蹲在樓洞口,手里的刀子不時揮舞著……也真是奇怪了,這臭勇竟幾天都沒有照面,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直到幾天后的早晨,臭勇才出來,看到志平,瞇著眼睛伸伸脖子望了望,對眼前的陣式并沒有驚慌,便點起煙抽著。一支煙快抽完了,對站在遠處的人喊道,看什么?耍猴嗎?人們哄然而散。臭勇竟沒理志平,背起手向別處走去。

志平站著,手里的刀閃著寒光。臭勇沒有絲毫畏懼,這大大出乎了志平的預(yù)料,也打亂了他的計劃。難道臭勇看透了他的心思,其實磨刀揚言殺臭勇只是他的一個心理震懾,如果他怕死,怕他拼命,痛痛快快掏了醫(yī)藥費,就行了。

他真的能殺了臭勇嗎?志平想想也不可能,他連只雞都殺不了還能殺人?

事情雷聲大,雨點小,回家遭到了春芽的數(shù)落,被逼急了,忍不住吼了一句,結(jié)果引來春芽更大的發(fā)泄,撲過來撓花了志平的臉。頂著道道血綹的臉面被趕出家門,沒處可去,打電話喊來春雷,兩人在扎啤攤上對飲起來。酒過三巡,志平訴著委屈,這事弄的,賠上一萬多,唉!我不行,你也不行啊,桑梓路上的才人,還大學(xué)生呢!

春雷也郁悶,說,帳不能這么算,畢竟贏了官司。

志平借酒竟哭出聲來,真是走投無路了。

春雷看著志平的樣子眼圈也紅了,長長地嘆口氣,說,我外教費回家沒承認(rèn),也沒上交,給你一萬吧。

先……過去這事,等……我攢著再還你……志平抽泣著。

一天晚上,志平事先偵查了,確定臭勇在家,又給春芽電話,要加個班,晚些回去。然后確定沒人注意他,才偷偷地鉆進臭勇家的門洞,上樓去敲臭勇家的門。

“咚咚”。沉悶的聲音在樓道里回響。誰?臭勇在屋里喊。

我。志平低聲說。門開了一道縫,志平借機把一根香煙遞進去,低聲下氣地說,兄弟,我進去有事和你商量。

臭勇開了門,退后一步,志平討好地笑著,朝臭勇亮了亮空空的雙手,進了屋,從懷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紙包遞給臭勇。臭勇大惑不解。志平說,兄弟,這是八千塊,你在街坊鄰居面前給我七千二百五十塊,你給老哥一個面子,讓我過了這道坎吧。

第二天一整天,沒見到臭勇,志平失魂落魄……兩天后,志平在小超市門前看到了臭勇,他盼望臭勇把錢給他,但又不能催,只好主動上前敬煙,遠遠地跟著他,心里膽怯,這臭勇不能賴吧,錢這么多,起了貪心不給他怎么辦,那可真是啞巴吃黃連了,難道自己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就在志平快要絕望時,臭勇將錢給了他。那是個秋日的午后,小超市前一幫鄰居在閑聊,臭勇忽然間朝正往店里走的志平招手。志平快步走過來,臭勇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向眾人揚了揚,然后塞進了志平的手里。

志平接著錢,手哆嗦著,身體顫抖著,竟然抽泣著抽泣著哭出聲來。

這一幕給整條桑梓路的人留下了溫馨美好的印象,都佩服志平單刀赴會,一身虎膽,硬是讓臭勇服了輸。

志平在桑梓路上腰桿挺起來了。志平,不是要為社區(qū)請電影嗎?小超市老板對他喊。

請,我家春芽說,社區(qū)廣場上多年不演戲了,讓我回老家,請家鄉(xiāng)的茂腔劇團來唱三天。志平說完挺起腰桿,叉起腰,沿著桑梓路從東走到西,又回過頭來,從西走到東。

茂腔劇團如約來到了社區(qū)廣場,整個桑梓路像過春節(jié)一樣熱鬧,春芽坐在場地中央,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高聲大氣地說笑著,一口的海腥味。整整三天,志平家鄉(xiāng)的茂腔戲場上,人們竟沒有見到志平的身影,而每一場戲,臭勇都坐在前排,嘴里嗑著瓜子,身邊放著扎啤,看得津津有味。

責(zé)任編輯:劉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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