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濂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蚊蟲開始孳生。蚊,孳生于污濁之源,棲息于隱暗之地,作惡于哺乳之體,傳病于吮血之間。咂人膚血,大為人害。常常是“聚蚊成雷”,讓人望而生畏,就連自命風雅的文人墨客也不能免其害。
逍遙自在的莊子也不逍遙了,他的《莊子·天運篇》中說:“蚊虻噆膚,則通昔不寐矣”;晉代文學家傅選:“眾繁熾而無數(shù),動聚眾而成雷。肆慘毒于有生,及餐膚以療饑。妨農(nóng)工于南田,廢女工于機杼?!睔v數(shù)了蚊子的害人之苦。唐代詩人白居易:“咂膚拂不去,繞耳薨薨聲。斯物頗微細,中人初甚輕。如有膚受噆,久則瘡瘀成?!蔽米拥牧曅允菚兎钩?,白天養(yǎng)精蓄銳,晚上出來肆虐。清代袁枚《碧紗櫥避蚊詩》中說的:“蚊虻疑賊化,日落膽盡壯。嘯聚聲蔽天,一呼竟百唱。如赴圜阓市,商謀抄掠狀。”蚊子之害,實在危害不淺,所以古今文人紛紛寫詩討之。
蘇東坡曾有這樣的詩句:“飛蚊猛捷如花鷹”“風定軒窗飛豹腳”,說的是當時湖州有一種豹腳蚊,口吻鋒利,腳有文采,咬人狠毒非常。清代詩人沈紹姬也有說這種蚊子:“斗室何來豹腳蚊,殷如雷鼓聚如云。”范仲淹有一首蚊詩:“飽似櫻桃重,饑若柳絮輕。但知求旦暮,休要問前程?!卑盐米又还苎矍?,不顧將來,貪婪無比的習性描繪得入木三分。
唐代詩人孟郊寫道:“五月中夜息,饑蚊尚營營。但將膏血求,豈覺性命輕。顧己寧自愧,飲人以偷生?!蔽米映鲂型扇航Y(jié)隊,令人望而生畏。特別是母蚊子躲在陰暗的角落,行偷襲之事,卻總要在動口之前唧唧歪歪哼個不停,實在是可恨。歐陽修寫過一篇《憎蠅賦》,說自己討厭蒼蠅,但是更討厭蚊子,因為它們“自遠吆喝來咬人也”。吸血之前還要哼哼地發(fā)表一大篇議論?!都t樓夢》中薛蟠曾作了個歪曲,叫做《哼哼韻》,其中有一句:“三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雖然不通,卻活化了蚊子這令人討厭的特性。魯迅在《華蓋集·夏三蟲》說:“跳蚤的來吮血雖然可惡,而一聲不響地就是一口,何等直截爽快。蚊子便不然了,一針叮進皮膚,自然還可以算得有點徹底的,但當來叮之前,要哼哼地發(fā)一篇大議論……”正像一些小人,在做陰暗齷齪之事前,還要再三聲明自己的高尚情操,明明是在搞腐敗,卻裝模作樣教導別人反腐敗,大講廉潔奉公。他們對于錢財美色的貪婪,遠勝過蚊子對于鮮血的執(zhí)著。
《全唐詩》中有一首吳融的《平望蚊子二十六韻》,其中曰:“天下有蚊子,候夜噆人膚。平望有蚊子,白晝來相屠。”“利嘴如人肉,微形紅且濡。振蓬亦不懼,至死貪膏腴?!卑盐门c社會上的丑類比,活畫出蚊與貪官污吏的丑態(tài)。曾有一文士作過一首《黃鶯兒》詞:“名賤身且輕,遇炎涼,起愛憎,尖尖小口如鋒刃。叮能痛人,叮能癢人,嬌聲夜擺迷魂陣。好無情,偷精吮血,猶自假惺惺?!睌M人化的手法,透露了貪官對蚊子的絲絲憐惜。五代時,南唐楊鑾詩云:“白日蒼蠅滿飯盤,夜間蚊子又成團。每到夜深人靜后,定來頭上咬楊鑾?!眲⒂礤a《聚蚊謠》有云:“沉沉夏夜閑堂開,飛蚊伺暗聲如雷”,以蚊喻惡吏,而蚊聲如雷,其勢之洶洶可知矣。浙江名士單斗南寫的一首《詠蚊》詩,詩中寫道:“性命博膏血,人間爾最愚,噆膚憑利喙,反掌隕微軀。”蚊子畢竟是一個小小的飛蟲而已,再兇也不是人的對手,人若果較起真兒來,一巴掌就要了蚊子的性命,任何物種和人類作對,下場必然是可悲的。
1958年 12月 21日,毛澤東在對所作詩詞的批注中說:“魯迅1927年在廣州,修改他的《唐宋傳奇集》,后記中說道:‘時大夜彌天,璧月澄照,饕蚊遙嘆,余在廣州?!瘡哪菚r起,到今天31年了,大陸的蚊滅得差不多了,但是革命尚未全成,同志仍須努力?!彼€仿陸放翁詩曰:人類今嫻上太空,但悲不見五洲同。愚公盡掃饕蚊日,公祭無忘告馬翁?!碑斎唬珴蓶|所說的饕蚊是指敵人。今天的饕蚊是那些腐敗分子,雖然近些年反腐已大見成效,但反腐斗爭仍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