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清 王茹 安徽財經(jīng)大學法學院 233030
《民法總則》的出臺,對于我國完善法制建設具有重要意義。針對屢屢出現(xiàn)一些惡意詆毀侮辱英烈的名譽、榮譽的現(xiàn)象,根據(jù)部分代表的提議,《民法總則》首次納入“英烈條款”,隨即引起了學界爭議。該條款的初衷雖無可厚非,但實然為何,又另待考量。首先英雄烈士并無嚴格法律意義上的界定,用詞欠妥;再者英雄烈士的人格利益屬于死者人格利益中的一種類型,盡管其作為民族精神的一種象征并具有社會公共利益的性質,但是單獨予以明文規(guī)定,顯然立法技術上不夠成熟;對英雄烈士的人格利益保護上升到基本法的高度,而對于普通死者的人格利益并無明文規(guī)定,表面上看確有不平等之嫌?!昂苫ㄅ浮毕瞪婕八勒呙u權糾紛的首例案件,此后30多年來,但對于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主要依托司法解釋,始終停留在司法實踐階段,并未上升到立法層面。因而筆者通過本項目的研究以期對完善死者人格利益保護制度有所幫助。且本文重點針對死者人格精神利益展開探究,不考慮死者人格財產(chǎn)利益及遺體、遺骨保護等問題。
隨著社會發(fā)展、科技進步、媒體日益發(fā)達,雖死者作為民事主體已經(jīng)消亡,但仍不免遭受各種侵害,這主要表現(xiàn)在人格利益層面上。民法的任務在于保護人的尊嚴,不能因死者無法感知就可以肆意踐踏,須知今之死者乃為昨之生者,今之生者乃為明之死者,唯應如此方可維護人之尊嚴,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和諧穩(wěn)定。因而我國司法實踐中肯定了死者人格利益之保護,但對于究竟保護的是死者利益、近親屬利益抑或社會利益尚存在爭議,理論上主要存在以下幾種觀點:
部分學者持直接保護說,主要包括:死者權利保護說,該學說認為權利能力和權利可以相互分離,自然人可以在死后享有某些權利,但顯然不符合現(xiàn)世性;死者法益保護說,該學說把應當保護的死者的人格利益稱為法益,出于尊重近親屬之感情以及維護社會道德及公共利益之需要,有必要予以保護之;人身權利延伸保護說,該說認為人之誕生前、死亡后分別存在著先期法益和延續(xù)法益,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實則為對其生前權利保護的延續(xù)。
部分學者持間接保護說,主要包括近親屬權利保護說,其認為侵害死者的名譽可能同時侵害其近親屬的名譽、尊嚴以及對逝者情感,因而以自己的名譽權受害為由要求提起訴訟;人格利益繼承說則認為人格利益不同于人身權,后者是專屬權利,不可繼承,前者則作為一種利益可以繼承;家庭利益說認為個人利益之上還有一個家庭的整體利益,即全體家庭人員共同的抽象利益,侵害死者名譽直接影響到家庭名譽及家族權。
筆者認為直接保護說與現(xiàn)行立法與司法實踐要求不符,難言妥當。該說認為保護的客體為死者的人格權利或人格利益,非親屬之人格利益或社會公共利益。但死者非民事主體,不具有現(xiàn)世性,不再享有民事權利也無法承受其人格利益,故關于死者本身的人格權利、人格利益及人身權利保護的延伸未免過于牽強??v觀國外立法也鮮有采用。侵害死者人格利益,不能發(fā)生客觀的損害結果,真正受到損害的是那些與死者生前有密切聯(lián)系的親屬,對善良風俗公共利益的影響,這亦是法律真正的保護對象。故對死者自身的人格權益保護無實際必要,法律應當保護的是以死者人格利益為依托的特定近親屬的人格權益以及社會公共利益。未來我國立法應以近親屬權益兼顧公共利益保護為理論基礎構建完善的法律保護機制。
從司法實踐來看,“荷花女案”系首例涉及死者人格權益糾紛的案件,以及隨后的“海燈法師案”影響較大,面對實踐中的新情況最高人民法院迅速回應,作出答復函進而指導案件審理?!昂苫ㄅ浮钡拇饛秃状芜\用了“死者名譽權”這一概念,其后的“海燈法師案”中沒有繼續(xù)延用“死者名譽權”,而改為“死者名譽”,這一提法不失為一種進步。此后,最高人民法院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文件,來應對實踐中的新情況。1993年的《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首次針對死者名譽權的訴訟主體做出系統(tǒng)的規(guī)定,進一步明確了能夠提起訴訟的死者近親屬的范圍。1998年的《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的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了管轄地、賠償金額等問題。至此,根據(jù)上述典型案件的答復函及名譽權的司法解釋,關于死者名譽權的保護制度初步形成。后2001出臺的《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從死者的名譽保護擴大到死者的其他人格利益,這也標志著我國司法實踐的又一進步。2003年出臺的《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對近親屬請求精神損害撫慰金的問題做了初步規(guī)定。上述文件構筑起對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制度框架,因而我國對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主要依托司法解釋和案例為主線和指導,雖彌補立法缺陷,仍存在一定的不足。
1.保護范圍不全面
雖然對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范圍由最初的名譽權擴展到姓名、肖像、榮譽、隱私、遺體、遺骨等,但缺少兜底條款,應參照侵權責任法對人格權的規(guī)定,對死者人格利益做出更加全面的保護。宥于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水平有限,法律制度作為經(jīng)濟基礎的上層建筑應與之相適應。實際上,保護死者人格利益的理論基礎與其他人格利益實則無異,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法治的進步,對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勢必更加全面而深入,故應采列舉式與概括式相結合的形式作出更全面的規(guī)定。
2、請求權主體的范圍
能夠提出訴訟請求的主體應當限于近親屬及公權力機關。從客觀上來說,死者的近親屬作為死者生前聯(lián)系最密切的人,從血緣情感上而言,他們與死者最為親近,也最有動力來維護死者的人格利益,同時也最易受侵害所波及致使精神利益受損。根據(jù)我國相關司法解釋,近親屬主要包括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以上親屬與死者間皆有密切聯(lián)系的利害關系,故不應再有順位之分,應享有同等的請求權。此外,還應考慮一些與死者有其他特殊的及利害關系的人,如養(yǎng)父母、養(yǎng)子女等也應成為行使訴權的主體。
但三代以內的近親屬均已離世,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行為又具有一定的社會危害性,危及社會公序良俗、道德情感,對社會公共利益造成一定影響,則公權力機關如檢察機關可對侵權行為提起訴訟?,F(xiàn)世性
3、保護期限問題
保護期限不宜規(guī)定統(tǒng)一時限。有學者提出,作為死者近親屬提起訴訟的,限定保護期限是國外立法通例,結合我國現(xiàn)階段發(fā)展狀況應以50年左右為宜。②如若不限制一定的保護期限可能會對其他民事主體行使權利構成限制,但實無規(guī)定統(tǒng)一時限之必要。結合司法實踐來看,應根據(jù)行使訴權的主體而定。以死者近親屬身份提起訴訟的,顯然應以三代以內近親屬的存在時間為限。因為死者的人格利益已轉化為近親屬的虔誠敬愛之情,亦可視為近親屬人格利益的一部分,故近親屬只要存在就得維護人格利益行使訴權。若死者近親屬皆離世,而死者的人格利益又保護之必要,否則將危害社會公共利益的,可由公權力機關提起訴訟,顯然死者的人格利益已轉化為社會公共利益一部分。此種情況下,依具體情形而定,一般不存在期限限制。
4、精神損害救濟方式
針對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行為提起精神損害賠償?shù)?,根?jù)相關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可要求侵權人承擔停止侵害、賠禮道歉等形式的民事責任。造成嚴重后果的應承擔賠償責任。關于賠償限額的問題,法律、司法解釋并未明確。從司法實踐來看,對因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精神損害賠償之訴一般不予支持,少數(shù)支持的案例中賠償數(shù)額也極為有限,基于死者人格利益的特殊性,能夠物化的直接或間接損害不明顯,精神損害賠償?shù)难a償功能往往被弱化,更多的是具有形式上的意義。當然賠償數(shù)額仍應參照關于精神損害賠償?shù)乃痉ń忉?,結合實際后果、過錯程度等因素來計算,筆者認為再設置精神損害撫慰金限額實則已無必要。
今之死者乃為昨之生者,今之生者乃為明之死者,而人格利益關乎人之尊嚴、立足根本,故保護死者人格利益亦即保護生者之利益。且死者的人格利益實則轉化為其近親屬之精神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因而保護死者人格利益具有其現(xiàn)實性及必要性。通過本課題的研究,對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現(xiàn)存問題深入剖析,以期進一步完善死者人格利益保護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