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朝順
“原型批評”亦稱“神話原型批評”,起源于20世紀初的英國,二戰(zhàn)后興盛于北美并迅速成為取代新批評的一個重要的文學批評流派。美國文論界權威人士韋勒克認為,從影響和普及程度上看,神話原型批評同馬克思主義批評、精神分析批評鼎足而三,“是僅有的真正具有國際性的文學批評”。
英國文化人類學家弗雷澤的皇皇巨著《金枝》被稱為“20世紀文學的核心神話與象征的一個幾乎無窮無盡的源頭”,其獲得這一贊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弗雷澤發(fā)現了在兩個相互隔絕的聚落中,大量傳說、習俗、巫術、儀式竟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更重要的是,隱藏在這些相似的傳說、習俗、巫術、儀式背后的某種原始目的與情感大體上是一致的。這一文化現象到了榮格那里得到了心理學上的解釋,1922年榮格在論文《論分析心理學與詩歌的關系》中首次提出了“無意識神話學的原始意象是人類共同的遺傳物,我把這一領域稱為‘集體無意識’,用以區(qū)別于個人無意識”這一重要論斷,并指出“原始意象或原型……為我們祖先的無數類型的經驗提供形式??梢赃@樣說,它們是同一類型的無數經驗的心理殘跡……每一個原始意象中都有著人類精神和人類命運的一塊碎片,都有著在我們祖先的歷史中重復了無數次的歡樂和悲哀的一點殘余,并且總的來說始終遵循同樣的路線?!钡聡軐W家卡西爾從神話思維普遍規(guī)律的角度出發(fā),他認為,神話經過千百年來歷史學家、人類學家和文化哲學家的各自主觀或客觀的闡發(fā),“到了文學批評家手中,也就成了一個具有多種意指可能性的‘萬能’術語”。神話原型批評理論的集大成者弗萊則進一步把神話提到了文學模式中“最程式化的模式”的地位,在其被譽為神話原型批評的“圣經”的著作《批評的剖析》一書中,弗萊認為,現在的作品“皆可以劃歸‘移用’這個一般性的名稱之下?!备トR賦予原型這一文化術語以文學的含義,把一部文學作品解讀為一個由意象組成的敘述表層結構和一個由原型組成的文化深層結構,并以此發(fā)掘和闡釋文學作品中的原型,正式確立了以原型概念為核心的“原型批評”觀。
“原型”是集體無意識的主要內容,是一切人類心理反應的普遍一致的先驗形式,“是人類遠古社會生活的遺跡,是重復了億萬次的那些典型經驗的積淀和濃縮。”它深深根植于人們的心靈深處,以至于人類幾乎誰也無法避免那些祖先遺傳(心理遺傳)下來的程式化的意象(心理遺跡),“也即是一種典型的或反復出現的形象”,只是等待某一相應的情景發(fā)生時,對應的“原型”才被激活。
當代著名作家張承志于1981年發(fā)表的中篇小說《黑駿馬》獲第二屆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確立了張承志在“新時期”文學中的獨特地位。《黑駿馬》用詩一般的筆觸描寫了在遼闊的伯勒根大草原上,白音寶力格和索米婭的凄婉的愛情故事,這部小說的獨特魅力在于不僅描寫了蒙古草原秀麗的風光,而且贊美和謳歌了草原上溫暖的人情和人性,更重要的是,小說中處處洋溢著原型的光芒。
白音寶力格幼年喪母,父親忙于公社事務,把他托付給伯勒根草原上的老額吉(母親的意思)撫養(yǎng),從此白音寶力格和索米婭耳鬢廝磨,隨著年齡的增長互生了愛慕的情愫。十三歲的一個清晨,白音寶力格奇跡般地得到了一匹小黑馬駒,當額吉吟唱《鋼嘎·哈拉》時,“我”和索米婭深受感觸,就給小馬駒取名“鋼嘎·哈拉”,三人一馬愉快地生活著,享受著它帶來的無限樂。五年之后,“我”去旗里參加學習時,索米婭被遠近聞名的惡棍黃毛希拉奸污并懷上了孩子,“我”的精神幾乎崩潰,更對額吉和索米婭打算生下孩子不解和憤慨,在巨大的打擊下,“我”決定拋棄故鄉(xiāng)去學習科學畜牧知識,也拋棄了索米婭和額吉。九年后,“我”回到了家鄉(xiāng)伯勒根草原,偶然騎上了鋼嘎·哈拉,去尋找索米婭,而此時,老額吉早已離世,索米婭遠嫁到諾蓋淖爾湖畔的異鄉(xiāng)艱難度日,又為她的丈夫達瓦倉生了三個兒子,一家人在諾蓋淖爾過著窮困而平靜的生活。其其格是個異常瘦弱的小姑娘,為了給其其格幼小的心靈一絲安慰和期待,索米婭謊稱其其格的父親是白音寶力格,白音寶力格默認了這個善意的謊言,而其其格真的對白音寶力格產生了父親一般的依戀……小說的最后,白音寶力格騎著黑駿馬離開了諾蓋淖爾,唱起了這首《鋼嘎·哈拉》長調古歌,告別“這出現過我永志不忘的美麗朝霞和伸展著我的親人們生路的大草原”,“懷著一顆更豐富、更濕潤的心去迎接明天?!?/p>
《黑駿馬》和張承志的其他作品一樣,也蘊藏著許多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原型”,如:“母親”原型、“循環(huán)運動”原型、“阿尼瑪”原型等,《黑駿馬》因處處充盈的原型而更顯厚重。
“母親”原型是人類集體無意識中一個重要的原型,它具有豐富多樣的“移位置換”意象和千姿百態(tài)的表現形態(tài)。首先是與自己有親緣關系的女性,如生養(yǎng)撫育我們的母親、和藹慈祥的外祖母,或善良或狠毒的繼母或岳母等女性形象;其次是任何女性,如艾青詩中的大堰河、魏巍筆下的蔡蕓芝老師等;然后是在任何象征意義上可以被稱為母親或代表著女性的事物,這一范疇相當廣泛,其中有貞潔莊重或邪惡的女神,如中國神話中的女媧、中國南方漁民的媽祖、耶穌基督之母瑪利亞,也有低級的動物植物甚至無生命和意識等自然物質,如哺乳宙斯的羊角、巫婆、子宮、一個山洞、一個曼荼羅符號等。這些無限多樣的表現形態(tài)都是“母親”原型的移位置換的變體。正如榮格所說,“與母親原型相聯(lián)系的品質是母親的關心與同情;女性不可思議的權威;超越理性的智慧與精神升華;任何有幫助的本能或者沖動;親切、撫育與支撐、幫助發(fā)展與豐饒的一切。神奇的轉化與輪回之地,還有冥府及其居民,全由母親統(tǒng)轄。在消極面向,母親原型可以意指任何秘密的、隱藏的、陰暗的東西,意指深淵,意指死亡世間,意指任何貪吃、誘惑、放毒的東西,任何像命運一樣恐怖和不可逃避的東西”。
無論是額吉、索米婭,還是遼闊的伯勒根大草原,它們的象征意象背后都潛藏著一個共同的“母親”原型。在水草豐茂的伯勒根大草原深處,生活著兩個純樸善良的女人——額吉和索米婭,她們溫柔敦厚,飽含著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正是像她們一樣偉大的草原母親養(yǎng)育了一代代剽悍強壯、闖蕩天下的蒙古之子,生命在她們的哺育下生生不息。小說中處處充溢著“母親”原型的光輝,《黑駿馬》因處處充盈的“母親”原型而更顯厚重,《黑駿馬》其實是一曲來自草原深處的“母親”原型的贊歌。
“額吉”一詞在蒙語中是“母親”的意思。小說里的額吉是一個蒙古族善良的老阿媽,當父親把白音寶力格送到奶奶家的時候,她“高興得笑瞇了眼”,撫養(yǎng)白音寶力格和她的小孫女索米婭一起長大。她比父母更親,比親爺奶更慈祥。她不但教會白音寶力格在草原上生活做事,更教誨白音寶力格做人的善良本分、珍愛世界上的一切生命。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早晨,白音寶力格和索米婭在蒙古包的門外發(fā)現了一匹失去母親的馬駒子,“奶奶連腰帶都顧不上系了,她顫巍巍地摟住馬駒,用自己的袖子揩干它的身體,然后把袍子解開,緊緊地把小馬駒摟在懷里。她一下下親著露在她袍襟外面的馬駒的腦門兒,絮叨叨地說著一套又一套的迷信話”,這是一位多么勤勞善良的老人啊,有了她,人與動物和諧生活,共同享受生命的陽光!
小說中,額吉儼然是草原生靈的“母親”,用她包容一切的母性呵護著草原的一切生靈。甚至當索米婭被希拉強暴了,白音寶力格要用匕首去殺希拉時,也被額吉制止了,“孩子,難道為了這件事也值得去殺人么?……希拉那狗東西……也沒有什么太大的罪過?!惺裁茨兀俊鳖~吉那包容一切草原生靈的母性戰(zhàn)勝了法理、倫理和愛情,在額吉看來,盡管惡棍希拉奸污了單純善良的索米婭,但惡棍的生命也是值得尊重的。索米婭生下的嬰兒又弱又小,別人都說扔掉算了,是奶奶執(zhí)意救活了她?!安还苁桥Q蜻€是貓狗……把有命的扔掉,虧你們說得出嘴!我用自己的奶喂活的羊羔子今天已經能拴成一排!”。無論是像鋼嘎哈拉一樣的牛羊貓狗、還是惡貫滿盈的希拉或者先天體弱的無辜的其其格,額吉總是像母親一樣把他們的生命看得同樣高貴、同樣不可侵犯,這是多么偉大的敬畏生命、包容一切的母親?。?/p>
索米婭繼承了額吉那包容一切的母性。索米婭懷上了惡棍希拉的孩子,就不再以靦腆純情的形象存在了,草原上又多了一個額吉似的無條件地堅守母性至上的草原母親。當白音寶力格看到了索米婭微微隆起的肚子,沖了上去,索米婭像瘋了似的咬白音寶力格的手臂,然后跑了,她怕白音寶力格傷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兩人彼此的不理解形成了無法逾越的感情鴻溝,索米婭對白音寶力格產生了敵意,并逐漸疏遠,直到白音寶力格的離去,而不管白音寶力格是多么愛她,無論他們今后會過著怎樣觸手可及的幸??鞓返纳睢?/p>
索米婭是“母性”至上的捍衛(wèi)者,她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犧牲了真摯純潔的愛情。這是一種母親的本能讓她不顧一切保護她的幼崽,這是一個未來母親為她即將出世的孩子準備的圣潔禮物,不容任何人懷疑和玷污。索米婭在奶奶去世之后與嬰兒相依為命,直到達瓦倉的出現。后來索米婭又生了三個兒子,并在小學里做臨時工。她要照料小學校所有孩子的生活,回家后還要撫養(yǎng)自己的四個孩子,索米婭是她周圍所有孩子的母親。索米婭勤勞善良,任勞任怨,她滿懷仁愛之心,愛著她周圍每一個渴望母愛的孩子,小學校的孩子們也是那樣依戀她。小說最后,索米婭和白音寶力格離別時,突然以熱烈興奮的聲調對白音寶力格說:“如果你將來有了孩子,就送給我養(yǎng)吧……我已不能再生孩子啦……我受不了,要是沒有那種吃奶的孩子,我就沒法活下去……你以后結了婚,生了孩子送來吧,我養(yǎng)成個人再還給你……”白音寶力格為之震撼,他感覺到了自己九年前的膚淺和渺小、母性的偉大。這是一個為母性而活著,為養(yǎng)育生命而情愿奉獻自己一切的草原母親,而這種來自女性本能深處的偉大的“母親”原型所迸發(fā)出來的力量能戰(zhàn)勝一切!
伯勒根大草原是養(yǎng)育草原眾生的母親和“嚴厲的法庭”,是肉體和靈魂歸宿的極樂世界,是靈魂的審判所。
在草原牧民心中,“草原=故鄉(xiāng)=母親”。毫無疑問,《黑駿馬》中最具“母親”原型光芒的當屬伯勒根大草原,“草原那么大,那么美和那么使人玩得痛快。它擁抱著我,融化著我,使我習慣了它并且離不開它”。牧民們生于斯、長于斯、歸于斯,“那高得齊腰的幽深野草中有一簇簇白得晃眼的東西。那就是一代又一代長辭我們而去的牧人的白骨。他們降生在這草中,辛勞在這草中,從這草中尋求到了幸福和快樂,最后又把自己失去靈魂的軀體還給這片青草。”伯勒根大草原具有包容一切的“母性”,默默地用它偉大的愛度化一切丑惡的靈魂、祝福一切真善美的生命。愛戀與仇恨、善良與丑惡、幸福與痛苦在伯勒根大草原上自然地發(fā)生著,伯勒根大草原似乎是最偉大的母親,默默注視著這一切而不橫加干涉,就像面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因果報應法則在這里似乎失去了效力。在小說中,希拉是破壞幸福美好的罪魁禍首,但草原并沒有給予他懲罰報應,伯勒根大草原上發(fā)生的關于人生和人性的故事,自有它的草原習性和自然法律。
“荒僻草原上有這樣一個嚴厲的法庭,在準備著對我的靈魂審判”,這個“嚴厲的法庭”便是伯勒根大草原上的草原習性和自然法律。白音寶力格是離開草原九年后懷著“抱恨前科”的心情重回草原尋找愛情和母親的,而在伯勒根大草原上等待他的是嚴厲的靈魂審判?!鞍滓魧毩Ω?,你得到了什么呢?是事業(yè)的建樹,還是人生的真諦?在喧囂的氣浪中擁擠;刻板枯燥的公文;無止無休的會議;數不清的人與人的摩擦;一步步逼人就范的關系門路?;蛘?,在伯勒根草原的語言無法翻譯的沙龍里,看看真正文明的生活,觀察那些痛恨特權的人也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權?聽那些準備移居加拿大或美國的朋友大談民族的振興?”“荒僻草原上有這樣一個嚴厲的法庭,在準備著對我的靈魂審判”,這個“嚴厲的法庭”便是伯勒根大草原上的草原習性和自然法律。讀到小說的最后,我們又看到了一絲曙光:白音寶力格和索米婭的愛情故事釋然了,他們終于迎來了各自的新生活,白音寶力格重新投身于草原畜牧事業(yè),讓后代得到更多的幸福,而索米婭和達瓦倉過著貧窮但和諧又富有希望的新生活。
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和柏拉圖的“靈魂”一樣,也是兩性同體。榮格用“阿利瑪”和“阿尼姆斯”這兩個概念來表示男性的女性心像和女性的男性心像。在榮格那里,“阿利瑪”和“阿尼姆斯”作為最重要的原型存在于集體無意識中,正如男性和女性的靈魂作為同一個靈魂的兩半共同存在。
“阿利瑪概念是一個純粹的經驗性概念,其唯一目的是替一組相關或者類似的精神現象命名”,它表示一個靈魂中的陰性因素及其外向化過程?!鞍⒗敗痹涂傆幸环N特征明確的女性形式,通常表現為女性性格,“投射”在女性身上。在馬可洛比烏斯那里,或者中國古典哲學中,“阿利瑪”被視為是靈魂的陰性部分與神秘部分,“阿利瑪作為女性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阿利瑪形象通常都是在女人身上得到外向化的。不管是在男性還是在女性身上,都伏居著一個異性形象,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僅僅是因為有更多的男性基因才使局面向男性的一方發(fā)展。少數的女性基因似乎形成了一種女性性格,只是因為這種女性性格的從屬地位,所以它通常停留在無意識之中”。換句話說,“阿利瑪”原型同時存在于男性和女性的無意識深處,但由于男性與女性生理的、社會文化的等方面的差異,女性似乎更宜于“阿利瑪”原型的激活、喚醒與生長,因此,“阿利瑪”在女性身上得到外向化的情況更為常見,小說中的兩個主要女性——額吉和索米婭身上都帶有明顯的“阿利瑪”原型的影子。
“阿利瑪信仰‘美和善’”,這里的“美和善”不是對外部物理事件的反射,而是無意識深處心理因素的自發(fā)產物?!逗隍E馬》中的額吉和索米婭不但信仰“‘美’和‘善’”,而且她們自身就是“‘美’和‘善’”的化身。她們對一切生靈都有著深沉的愛,她們單純甚至固執(zhí)地信仰和捍衛(wèi)著“美和善”,樂意犧牲個人的幸福生活及其附屬物來達到“美和善”。在小說中,額吉和索米婭對萬物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就是草原上人情、人性之“‘美’和‘善’”的最好詮釋。
但另一方面,“阿利瑪是保守的,她以最為極端的方式緊緊地抱著人類早期的習慣不放”。白音寶力格的離去就是因為他不理解索米婭和額吉身上的“人類早期的習慣”從而與額吉和索米婭之間產生了隔膜,“也許是因為幾年來讀書的習慣漸漸陶冶了我的另一種素質吧,也許就因為我從根子上講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牧人,我發(fā)現了自己和這里的差異。我不能容忍奶奶習慣了的那種草原習性和它的自然法律,盡管我愛它愛得是那樣一往情深……一種新鮮的渴望已久在渴望中誕生了。這種渴望在召喚我、驅使我去追求更純潔、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美好,也更富有事業(yè)魅力的人生?!痹诎滓魧毩Ω窨磥?,奶奶和索米婭屈服了的那種草原習性和它的自然法律,她們無疑是保守的。正是這種保守刺激了白音寶力格,“在阿利瑪高度群集時,她軟化男人的性格,使之暴躁、易怒、情緒化、嫉妒、虛榮及不適。男人因此處于一種‘不滿意’的狀態(tài)之中?!?,而這種“不滿意”刺激了白音寶力格離開伯勒根大草原去追求“滿意”的生活。
因此,白音寶力格的離開是必然的,“沒有人能夠容忍原型的全部喪失……沒有人會因為‘父親’或‘母親’的缺失感到舒服”,對白音寶力格來說,阿利瑪隱藏在額吉和索米婭的統(tǒng)治力中,有時她甚至會使自己產生一種情感上的依戀,這種依戀將持續(xù)一生并會影響他成年后的命運。但在另一方面,由于阿利瑪的保守,與白音寶力格的價值觀格格不入,導致白音寶力格心中的這種“阿利瑪”缺位時,阿利瑪最終又刺激白音寶力格擺脫對她的依賴去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從而為重建與“阿利瑪”原型的經驗范疇之間的聯(lián)系準備了條件。
“阿利瑪”通常會戰(zhàn)勝理智,“但凡在有情緒及情感發(fā)生發(fā)揮作用的地方,阿利瑪就會是一個人的心理狀態(tài)中最重要的因素。她加強、夸大、歪曲、神化一個人與自己的工作、與不同性別的他人的所有情感關系?!彼髅讒I因打算生下希拉的孩子,而導致白音寶力格的不理解和出走,可以說索米婭放棄了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愛情和唾手可得的幸福來保全她的純潔的“母性”,這在很多人看來是不可理解的、瘋狂的,而促使索米婭做出這種選擇的正是加強、夸大、歪曲、神化了的阿利瑪原型的強烈外現。索米婭本只是在學校干活,給小學校運煤、擠奶、拉水,但她和孩子們的相互意義卻遠不止于此,“當她來到學校的時候,我看見她臉上滿是興奮的,甚至是喜氣洋洋的光彩”。顯然,她已經把孩子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們也把索米婭當成自己的母親,“只要索米婭在,住宿生就不會想家啦”。索米婭已把她和孩子們的關系強化到了不可割裂的地步。在小說的末尾,索米婭要求白音寶力格以后把孩子送到草原來給自己養(yǎng)育,“我受不了了!我得有個嬰兒抱著,我總覺得,要是沒有那種吃奶的孩子,我就沒法活下去……”,在索米婭身上,“阿利瑪”情感戰(zhàn)勝了理智,戰(zhàn)勝了生活,她加強、夸大、歪曲、神化自己與自己的生活、與毫不相干的他人的情感關系,盡管她非常明白這只會讓她的境況更為窘迫,這就是阿利瑪原型強烈外顯的結果。
原型批評理論認為,整個文學系統(tǒng)都處在許多原型的“循環(huán)運動”之中。根據弗萊的觀點,一切偉大文學作品中的主題、意象和敘事模式“必定會通過許多作品,擴展成為文學中的一種整體的原型象征”。因此,“我們在考察一首詩時,不僅可視其為對自然的一次模仿,同時還可看作是對其他詩作的一次模仿……一切藝術概無例外,都是具有定型的程式”我們都知道“金枝”的傳說,在內米湖的狄安娜圣殿附近有一棵特殊的樹,它的樹枝是神圣的,只有逃亡的奴隸才被允許砍折,并獲得與祭司單獨決斗(包括公開或者偷襲)的資格,他若能殺死祭司,則可接替祭司的職位并獲得“林中之王”的稱號,直到他自己又被另一個人殺死為止。此類循環(huán)反復的原型在中西方神話傳說中都并不罕見,珀爾塞福涅在每年春天和秋天返回陽間六個月。吳剛在月中伐桂,斧子一拔出,斧痕就立即閉合,隨砍隨合,隨合隨砍,如此反復循環(huán),永無止境。古希臘神話中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石頭剛推到山頂就立即滾落下來,再推再落,再落再推,如此反復循環(huán),無窮無盡。神話傳說的時代早已遠去了,但循環(huán)運動的集體無意識原型卻如基因般深深扎根于我們的文化世界中。在世界文學漫長的發(fā)展歷程中,許多文學作品都存在著主題、意象和敘事模式等許多方面自身置換變形與向自身回歸的現象。這在《黑駿馬》中體現得尤為地典型。
在《黑駿馬》中,草原上的女性似乎都有著強烈的母性至上這樣一種偉大的集體無意識,“母親”原型先天地扎根在她們的心中,只要一有適合這種原型的情景發(fā)生,“母親”原型就立即被喚醒和激活,仿佛被一種強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驅使,不顧一切去做一些“母親”本能的事情,在這一過程的某一瞬間,她們不再是個人,而是整個族類、整個生命群體,甚至是天地萬物的母親。
小說中的額吉是一個善良的蒙古族奶奶,她收養(yǎng)了白音寶力格,在風雪交加的早晨,救了剛出生的黑駿馬,甚至對強暴了索米婭的惡棍希拉也心懷憐憫之心,其其格剛出生時又弱又小,是奶奶執(zhí)意救活了她。在她的潛意識里,只要是一條生命就是至高無上的。
索米婭繼承了額吉那包容一切的母性,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相信,索米婭始終深愛著她的“巴帕”,必定也憧憬過和深愛她的男人過著幸福美滿的愛情婚姻生活,但她為了她腹中的生命而犧牲了真摯純潔的愛情。索米婭和達瓦倉又生了三個兒子,她要照料小學校所有孩子的生活,回家后還要撫養(yǎng)自己的四個孩子,索米婭是她周圍所有孩子的母親,愛著她周圍每一個孩子。和“我”離別時,索米婭突然以熱烈興奮的聲調對“我”說:“如果你將來有了孩子,就送給我養(yǎng)吧……我已不能再生孩子啦……我受不了,要是沒有那種吃奶的孩子,我就沒法活下去”?!拔摇睘橹鸷?,這是一個為母性而活著,為養(yǎng)育生命而情愿奉獻自己一切的草原母親,而這種偉大的力量能戰(zhàn)勝一切!索米婭像額吉,甚至“像草原上所有的姑娘一樣,你也走完了那條蜿蜒在草叢里的小路,經歷了她們都經歷過得快樂、艱難、忍受和侮辱。你也一去不返,草原上又成熟了一個新的女人”。從某種意義上說,額吉就是年老了的索米婭,索米婭就是年輕時的額吉,從額吉到索米婭是草原女性命運的循環(huán)運動,這似乎就是草原習性和自然法律導致的必然。至于其其格將來的命運如何,我們不得而知。
伯勒根河流與黑駿馬是貫穿全文的兩個象征意象,兩者一靜一動、一陰一陽,合奏出曼妙優(yōu)美的草原牧歌,為小說增添了厚重的傳奇色彩與浪漫意味。
1.草原男性意象的循環(huán)運動——“鋼嘎·哈拉”
“鋼嘎·哈拉”在蒙古語中意為漂亮的黑駿馬,在小說中既是馬名,也是古歌名。蒼茫廣闊的伯勒根大草原、自由馳騁的黑駿馬、高亢悲愴的蒙古牧歌、凄婉悲壯的愛情故事是小說的四個浪漫元素。小說不僅以“鋼嘎·哈拉”始、以“鋼嘎·哈拉”終,而且它的內容也是“鋼嘎·哈拉”本身。無處不在的“鋼嘎·哈拉”其實是草原男性意象的循環(huán)運動(循環(huán)運動并不僅指重復,它還表示一種變化,實際上指的是同一性的重復內部的一種他性)。
(1)“鋼嘎·哈拉”作為一匹馬
作為一匹馬,“鋼嘎·哈拉”有著草原男性般頑強的生命力,它見證了白音寶力格這個草原男性的足跡和熾熱愛情。“騍馬在風雪中產駒凍死,而一口奶沒吃的馬駒子反而能從山坡上走下來”,躲到“我們”的蒙古包門口,這種頑強的生命力正是草原男性強壯彪悍、無所畏懼的貼切比擬。“我”給它取名“鋼嘎·哈拉”,從此“鋼嘎·哈拉”和“我”被緊密地聯(lián)結在一起:“鋼嘎·哈拉”和“我們”同吃同住,一起長大;調教“鋼嘎·哈拉”是“我”成為男子漢的分界,在草原上,馬是男子漢的象征,就如劍之于劍客,琴之于琴師,酒之于詩人。在小說中,“父親”的鐵青馬,希拉的小花馬,“我”的黑駿馬,馬顯然已經成了草原男性的象征?!颁摳隆す彪S著我的離開、家人的離散而賣給了公社,九年之后,“我”重回伯勒根草原,“鋼嘎·哈拉”又無意中被我借走并帶我去白音烏拉大山尋找索米婭,之后又同“我”一起告別索米婭去迎接明天??梢哉f,“鋼嘎·哈拉”已經和白音寶力格密不可分了,這個意象的頑強生命力和對故人的追尋,“鋼嘎·哈拉”的離去——歸來——再離去的循環(huán)運動,正是白音寶力格這個草原男性甚至整個草原民族生活的象征。
(2)《鋼嘎·哈拉》作為一首歌
作為一首歌,《鋼嘎·哈拉》是古歌與現實的結合點。小說的內容由一個“引子”加八個部分組成,“引子”講述了蒙古民歌起源于騎手的抒情需要,作者為《鋼嘎·哈拉》而震撼,小說主體的八個部分均由兩句《鋼嘎·哈拉》歌詞起頭,額吉的多次吟唱更是為小說增添了優(yōu)美悲愴的氛圍。古歌的大致內容是:妹妹嫁到了山外遙遠的地方,“哥哥騎著一匹美麗絕倫的黑駿馬,跋涉著迢迢的路程,穿越了茫茫的草原,去尋找他的妹妹”?!熬拖窆鸥柚心莻€騎著黑駿馬的牧人一樣”,白音寶力格“親身把這首古歌重復了一遍”,古歌中的騎手可以說就是白音寶力格,古歌中“那些過于激昂和遼遠的尾音,那此世難逢的感傷,那古樸的悲劇故事;還有,那深沉而摯切的愛情,都不過是一些依托或框架”。而內容則是白音寶力格在伯勒根草原上的親身經歷。很明顯,在小說中,兩人的愛情故事已和“鋼嘎·哈拉”的故事內容融為了一體?!朵摳隆す纷鳛橐皇赘鑵s超出了一首歌的表達效果,它已經成了白音寶力格重回伯勒根尋找索米婭的一個敘事意象,兩人的愛情故事其實就是《鋼嘎·哈拉》意象的循環(huán)運動。
2.草原女性意象的循環(huán)運動:伯勒根河流
伯勒根河流在伯勒根草原牧民們的心中是偉大母性的象征。伯勒根河流是一條有靈性的河流,“在遠離神圣的古時會盟敖包和母親湖、錫林河的荒僻草地深處,你能看到一條名叫伯勒根的明凈小河。牧人們笑謔地解釋說,也許是哪位大嫂子在這里出了名,所以河水就得到這樣有趣的名字”,伯勒根在蒙語中的含義是“嫂子”,“伯勒根”是一個草原女性的名字,“河流”象征著生生不息的生命與溫柔博愛的母性?!安崭h在我們蒙古人的祖先還沒有游牧到這兒時,已經是出嫁姑娘‘給了’那異姓的婆家,和送行的父母分手的一道小河?!惫媚镆坏┛邕^伯勒根河流,就再難見到故鄉(xiāng)親人,伯勒根河流似乎成了伯勒根草原上女性走向成熟的一個分界點,河流隔開了女性人生的前后兩段,成為一個蒙古女性悲劇的原型意象。弗萊在原型意象結構的靜態(tài)分析中概括出七個意象范疇,即:神性世界、天體中的火的世界、人類世界、動物世界、植物世界、文明社會和水的象征。原型理論認為,河流象征著毀滅與再生、命運的循環(huán)等。索米婭“像草原上所有的姑娘一樣”,跨過伯勒根河流,“經歷了她們都經歷過得快樂、艱難、忍受和侮辱。你已一去不返,草原上又成熟了一個新的女人”?!翱邕^伯勒根河流”便是草原女性命運毀滅、再生、循環(huán)的象征,索米婭重復著千百年來蒙古女人循環(huán)重復的捍衛(wèi)“母性”的命運。
白音寶力格由于愛情理想的破滅而離去,選擇了純潔理想的新途,然而在現實的痛擊下感到身心交瘁之際,才抱恨前科,回到熟識、親切的草原,尋找童年的幸福、青春的歡樂和美好的愛情,之后又再離去,開始新的工作,這就完成了“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歸鄉(xiāng)”敘事模式的循環(huán)運動。
小說在“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歸鄉(xiāng)”敘事模式中,蘊含著白音寶力格的人生哲學和生命體驗。在這一“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敘事過程中,作者在講述作為小說主人公的“我”的故事和生命體驗的同時,也在講述索米婭的故事,兩者相互滲透、相互影響,構成了一個復調。在《黑駿馬》中,張承志深刻剖析了以離去后的白音寶力格為代表的現代人的生存面貌和精神狀態(tài),展現了像額吉和索米婭一樣傳統(tǒng)的草原女性擁有同等價值、具有平等地位的不同的生活世界和獨立意識,展示世界是許多具有活生生的思想感情的人活動的舞臺,是眾多個性鮮明的獨立自主的聲音在交流和爭鳴的舞臺,描寫出了生活的多種可能性和人性深處的矛盾,使得小說既具有辨證色彩,又包含開放的可能。和魯迅先生筆下小說主人公與故鄉(xiāng)“在而不屬于”的情感關系不同,《黑駿馬》中白音寶力格與故鄉(xiāng)伯勒根草原的情感關系是“屬于而不在”,魯迅先生通過“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歸鄉(xiāng)”敘事模式解構精神故鄉(xiāng),而張承志則是建構精神故鄉(xiāng)、向精神故鄉(xiāng)回歸。
小說虛寫了這樣一個“我”過去的故事:當年被伯勒根的草原習性和自然法律所逼迫,“我”不得不逃離去“追求更純潔、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美好”的人生,整整九年過去了,“我”厭倦了現代所謂的文明,失去了精神的家園?!拔摇痹俅螝w來,正是為了找尋精神之根:童年的幸福、青春的歡樂和美好的愛情?!拔摇睔w來后,終于發(fā)現自我與伯勒根草原傳統(tǒng)精神的內在聯(lián)系,“我”的最后再離去,就多少含有了對現代和傳統(tǒng)兩種文化的深刻思考:這正是對“離去—歸來—再離去”模式的內涵的一個深刻的揭示。
《黑駿馬》中的原型是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存在形式和感性顯現,小說中“母親”原型、“阿尼瑪”原型、“循環(huán)運動”原型喚起了人類集體記憶中的“心理殘余”,這是這篇小說引起強烈反響的深層次原因。《黑駿馬》因處處充盈的原型意象而更顯厚重,也確立了張承志在“新時期”文學中的獨特地位。
無論是額吉、索米婭還是遼闊的伯勒根大草原,它們的象征意象背后都潛藏著一個共同的“母親”原型。額吉把一切生命看得同樣高貴、同樣不可侵犯。在小說中,額吉儼然是草原生靈的“母親”,用她包容一切的母愛呵護著天地之間的一切。索米婭繼承了額吉那包容一切的母性,索米婭是“母性”至上的捍衛(wèi)者,她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犧牲了真摯純潔的愛情,在她的生命體驗中,“母性”就是一切,甚至勝過一切。伯勒根大草原是養(yǎng)育草原眾生的母親和“嚴厲的法庭”,是肉體和靈魂歸宿的極樂世界。伯勒根大草原具有包容一切的“母性”,默默地用它偉大的愛渡化一切丑惡的靈魂、祝福一切真善美的生命。
“阿利瑪”原型表示一個靈魂中的陰性因素及其外向化過程,通常表現為女性性格,“投射”在女性身上。其內蘊具有讓白音寶力格依賴與逃離的雙重性,作為“美和善”化身的額吉和索米婭是草原生靈的精神家鄉(xiāng),但另一方面,阿利瑪的保守與現代文明格格不入,又使白音寶力格“不滿意”,從而刺激了他離開伯勒根大草原去追求“滿意”的生活?!鞍⒗敗钡耐怙@讓額吉和索米婭加強、夸大、歪曲、神化了自己與自己的生活,與毫不相干的他人的情感關系,這是草原女性命運的深層次原因。
“循環(huán)運動”是中外神話、傳說、文學作品(特別是戲劇和小說)中常見的集體無意識的原型,這一原型大多表現為作品主題、意象和敘事模式等許多方面自身置換變形與向自身回歸的現象。從草原女性命運主題的角度看,索米婭的命運書寫似乎是對額吉的命運的某種置換變形與內在回歸,這便是草原女性命運的循環(huán)運動。小說中有三個縱貫始終的意象:作為草原馬名的“鋼嘎·哈拉”(黑駿馬)、作為蒙古古歌的《鋼嘎·哈拉》與伯勒根河流。鋼嘎·哈拉(黑駿馬)是馬是歌也是人,擁有頑強生命力、彪悍強壯的“鋼嘎·哈拉”是草原男子漢的象征,優(yōu)美悲愴、激昂遼遠的古歌吟唱的是草原男人騎著黑駿馬尋找愛人的故事,而小說主人公白音寶力格騎著黑駿馬回來尋找索米婭正可以看作是對古歌的內容置換甚至直接是對古歌的回歸。從這個意義說,作家正是憑借“鋼嘎·哈拉”這一草原男性意象的循環(huán)運動,匠心獨運地把古歌與小說有機結合起來,使兩者混融一體。與草原男性意象相對應,明凈、包容的伯勒根河流則是草原女性命運與母性的象征,伯勒根河流似乎隔開了女性人生的前后兩段,“跨過伯勒根河流”便是千百年來草原女性命運毀滅、再生、循環(huán)的象征,伯勒根河流已經成為一個蒙古女性命運循環(huán)運動的原型意象。小說通過“離去—歸來—再離去”的“歸鄉(xiāng)”敘事模式的循環(huán)運動,使得作品有了更為開放包容的可能性,同時也表現了作者對草原和都市、傳統(tǒng)和現代兩種文明不同的生命體驗,從而間接地揭開了20世紀80年代文學史上“尋根”的文學主題。
原型批評在西方文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視為當代西方最有影響的文學批評模式之一。張承志作為我國當代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幾乎他所有的作品都表現出對某種理想原型的無條件堅守、追求與宣泄。他的小說《黑駿馬》通過對一系列集體無意識原型的書寫,在傳統(tǒng)與現代兩種不同文明的激烈碰撞中,從白音寶力格的人生經歷和生命體驗出發(fā),進行了發(fā)人深省的思考和叩問,大膽地表露出特定時代環(huán)境下尋找美和善之根、精神之根、文化之根的必要性,巧妙地滿足了那個時代人們重建精神故鄉(xiāng)的文化渴求。這種祖先們遺留下來的未加修飾的古老“原型”,對于經歷了技術統(tǒng)治與價值異化帶來的大災難、大浩劫的旁觀者、幸存者們來說是一種精神治療的良方,也是使處于悖乎人情人性的、片面的、病態(tài)的和危險狀態(tài)的民族集體意識進入平衡狀態(tài)的一種大膽、孤獨而有力的反撥,這是藝術對民族和時代的自我調節(jié)過程,這正是藝術的無目的之目的性、無功利之功利性所在。
【注釋】
[1] 葉舒憲 編選:《神話—原型批評》 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2011年版,導讀第2頁。
[2] J.H.貝克萊:《維多利亞廟宇》,哈佛大學出版社1951年版,第245頁,轉引自葉舒憲編選:《神話——原型批評》,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17頁。
[3] 榮格:《心理學與文學之關系》 馮川 蘇克譯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83-84頁。
[4]榮格:《心理學與文學之關系》 馮川 蘇克譯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84-85頁。
[5]葉舒憲 編選:《神話—原型批評》 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2011年版,導讀第9頁。
[6]弗萊:《批評的剖析》陳慧 袁憲軍 吳偉人譯 百花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51頁。
[7]榮格:《心理學與文學之關系》 馮川 蘇克譯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譯者序第5頁。
[8]弗萊:《批評的剖析》陳慧 袁憲軍 吳偉人譯 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42頁。
[9]張承志:《張承志代表作》 鄭州:黃河文藝出版社 1988.12 第243頁。
[10]張承志:《張承志代表作》 鄭州:黃河文藝出版社 1988.12 第243頁。
[11]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榮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譯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67頁。
[12] 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榮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譯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47頁。
[13]榮格:《心理學與文學之關系》 馮川 蘇克譯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46頁。
[14] 榮格:《心理學與文學之關系》 馮川 蘇克譯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47頁。
[15] 榮格:《心理學與文學之關系》 馮川 蘇克譯 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47頁。
[16] 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榮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譯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8頁。
[17] 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榮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譯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7頁。
[18] 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榮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譯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8頁。
[19] 弗萊:《批評的剖析》陳慧 袁憲軍 吳偉人譯 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44頁。
[20] 弗萊:《批評的剖析》陳慧 袁憲軍 吳偉人譯 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37頁。
[21] 內米湖位于羅馬東南16英里阿爾巴群山的山谷內,周圍是阿里奇亞叢林,風景優(yōu)美,尤以古代崇奉狄安娜及“金枝”傳說聞名于世。
(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2017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