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fā)山
咸豐當皇帝那會兒,鞏縣城有兩家錢莊,一家是周二爺開的,一家是康百萬開的。“錢莊”類似現(xiàn)在的銀行,或貸,或存。那時候,官辦的不多,一般都是有實力的商人開辦。由于周家起步早,康家的生意便有點冷清。周二爺跟喝了蜜一樣得勁,心說不出幾年,康家的錢莊就得倒閉。沒想到,一個“花瓦壇”改變了兩家錢莊的命運。
話說這一天,周家的錢莊走進一位村姑。村姑懷里抱著一個瓦壇,就是過去農(nóng)村用來盛米面的,比瓦罐大多了,若瓦罐是孫子輩,瓦壇就是爺字輩。瓦壇不同于瓷器,是用陶土做的,通氣性好,吸附性強,但容易裂紋。凡是家里有瓦壇的,沒有不用紙糊的。村姑抱的這個瓦壇就糊得里三層外三層,幾乎看不出本色了。
當時,周二爺也在錢莊。他以為村姑的瓦壇里裝的都是銀子,探頭一看,空蕩蕩的,不免有些失望:“這里是存錢的,不是收破爛的?!?/p>
村姑說:“俺是來取錢的?!?/p>
周二爺把手一伸,說:“契券呢?”契券就是存錢時錢莊開出的票據(jù)。
聞聽此話,村姑眼里的淚噗嚕嚕掉下來。眾人勸說半天,村姑止住哭,道出了原委:兩天前,她發(fā)現(xiàn)瓦壇有裂紋,找不到紙糊,發(fā)現(xiàn)抽屜里有一沓紙,順手糊在瓦壇上,還生怕不結(jié)實,順著裂紋,里也糊,外也糊,全糊上了。昨天在外地給人撐船的丈夫回來,才知道糊到瓦壇上的是家里十幾年的“積蓄”——丈夫在周家錢莊存錢的“契券”,總共二十六兩銀子。在當時,對于普通家庭來說,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丈夫一生氣,離家出走了。村姑本想尋個短見,牽掛兩歲的兒子,想死也不敢死,便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來到錢莊碰運氣。
周二爺走上前,仔細看了看瓦壇,隱約可以看出是“契券”,但字已經(jīng)模糊了。沒等他說話,錢莊的伙計說:“這哪行,契券即使能揭下來,字跡都認不出來了,怎么知道是不是我們錢莊的?你到底存的是不是二十六兩?”
村姑說:“大牛說了,就是存到周家錢莊的,就是二十六兩。”大牛是村姑的丈夫,李姓。
沒有契券,不給對付,到天邊都說得過去。看到圍觀的人也都一臉失望無可奈何的樣子,周二爺心里有了底,裝作很為難的樣子對村姑說: “我也很同情你,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自認倒霉吧。”
村姑知道無望,又哭啼起來。
恰巧康百萬路過周家錢莊,看到里邊吵吵嚷嚷的,便踱步進來。
得知原委,康百萬說:“周掌柜,錢莊應(yīng)該有原始記錄,可以查查嗎?”
這話在理,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也都隨聲附和。
周二爺再說拒絕就顯得有點賴皮了,只好讓伙計去查賬。誰知道,查來查去,根本沒“李大?!边@個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贝骞糜挚奁饋怼?/p>
這下,周二爺說話也硬氣了:“你若不服,可以到縣衙告嘛!”然后,他雙手一抱拳:“康掌柜!諸位鄉(xiāng)親,大伙兒都看到了,周某店小利薄,也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實在是愛莫能助啊?!贝蠹叶悸牫鰜砹耍芏?shù)臐撆_詞就是這位村婦是來敲詐他的。
康百萬抱起瓦壇對村婦說:“老鄉(xiāng),可能你記錯了,說不定大牛是把錢存到康家的,走,康家錢莊給你支取?!?/p>
村姑愣怔半天才明白過來,使勁搖著頭,說:“俺家男人說得清清楚楚,是周家錢莊的,不是康家錢莊?!?/p>
接下來,康百萬勸說半天,村姑才半信半疑。就這樣,康百萬收了那個瓦壇,按照村姑說的數(shù)目,連本帶息給支付了。
自從有了“花瓦壇”,康家錢莊的生意從此有了起色,周家錢莊的生意漸漸淡了,不到三年就關(guān)了門。據(jù)周家錢莊記賬的先生后來講,錢莊關(guān)門的時候,有一個人名叫“張花妞”的,存的十幾筆錢沒有認領(lǐng),總數(shù)二十六兩銀子。
張花妞就是那位村姑的名字。她不知道,當年丈夫是以她的名義存下的。
康百萬把“花瓦壇”放在康家錢莊的顯眼位置,凡是進店的顧客都會從伙計嘴里聽到這個故事。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