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貴 余 星
(1.嘉應學院 外國語學院 廣東 梅州 514015;2.嘉應學院 梅州師范分院,廣東 梅州 514000)
《論語》是儒家經(jīng)典著作之一,體現(xiàn)了孔子在道德、倫理、教育和政治等方面的思想,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影響巨大。在國外,《論語》外譯本是讀者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西方對《論語》的翻譯活動始于利瑪竇的拉丁語版《四書》,距今已有400多年歷史。最早的英譯本則于1809年面世,由英國傳教士馬殊曼(Joshua Marshman)在印度翻譯并出版。此后,眾多中外譯家紛紛加入《論語》的英譯和譯本研究行列。1861年,由英國漢學家理雅各完成的第一部英語《論語》全譯本得以出版。該譯本也是眾多西方英譯本中影響力最大的。理雅各的《四書》和《五經(jīng)》英譯本至今被認為是中國經(jīng)典的標準譯本,成為后譯者無法逾越的高峰(王東波,2008:120)。1898年,辜鴻銘的《論語》英譯本在上海出版,開創(chuàng)了國人翻譯《論語》的先河。其翻譯具有西化的語言特色,因而在西方受到歡迎。
目前,《論語》英文全譯本已多達30個。新譯本的不斷涌現(xiàn)也同樣引發(fā)了學界對《論語》譯本的研究興趣和熱情。在譯本研究方面,國外《論語》譯本研究主要以譯本序言中的評述、書評和學術論文的形式出現(xiàn)(王琰,2010:71)。國內(nèi)相關方面的研究始于20世紀90年代,主要包括譯本研究、譯者研究、翻譯傳播史研究和關鍵詞翻譯的研究等。例如,王東波(2008:120)探討了《論語》英譯的緣起和翻譯歷史,并通過案例分析了理雅各、辜鴻銘和安樂哲英譯本的差異。王琰(2010)分析了國內(nèi)外《論語》英譯研究的差異,并指出不足之處和空白點。黃勇(2014)利用語料庫工具,參照對比理雅各和辜鴻銘譯本,從詞頻和平均詞長等方面對亞瑟·韋利《論語》譯本的用詞風格進行研究。然而,目前尚未有學者利用語料庫方法探討理雅各和辜鴻銘這兩個極具代表性英譯本的翻譯風格異同。因此,本研究擬利用語料庫工具WordSmith 4.0 對《論語》理雅各和辜鴻銘英譯本進行量化對比分析,進而考察它們翻譯風格的異同。
Baker是開創(chuàng)基于語料庫的譯文風格研究歷史先河的學者,她認為譯文風格是譯者“留在文本中的一系列語言和非語言的個性特征”(Baker, 2000:245)。由于譯者文化背景、翻譯目的、翻譯策略和語言水平等方面的差異,不同譯本的翻譯風格也不盡相同。Hermans(1996:23) 認為譯文的字里行間存在除源語文本作者之外的“其他的聲音” (譯者的聲音)。在譯文風格研究方面,傳統(tǒng)的定性分析方法不能對篇幅較大的譯本的風格進行客觀和全面的研究。在這種情況下,最為便捷、有效的方法就是借助語料庫和科學化的文本分析途徑,借助客觀的定量統(tǒng)計,并從實證的角度加以闡釋(肖維青,2009:260)。
Mona Baker(2000) 利用翻譯英語語料庫(TEC)的語料對比分析了英國翻譯家 Peter Bush 和 Peter Clark 的翻譯風格,從而拉開了基于語料庫的譯文風格研究序幕。此后,越來越多國內(nèi)外學者相繼進行相關研究。劉澤權等(2011)利用語料庫工具考察分析了《紅樓夢》4個英譯本的翻譯風格差異。蔡永貴(2015:70)利用語料庫語言學手段,從詞匯、句子和語篇三個層面對《詩經(jīng)》兩個英譯本的翻譯風格進行對比分析。
利用語料庫手段進行翻譯風格研究可以克服傳統(tǒng)經(jīng)驗式和內(nèi)省式研究的主觀性和片面性。這種新型的翻譯風格研究方法能對譯本進行更為客觀和全面的對比研究。
本研究選用的語料為海南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辜鴻銘文集(下)》內(nèi)收錄的《論語》英譯本和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出版的《中國經(jīng)典》(理雅各譯著)內(nèi)收錄的《論語》英譯本。本研究所用的語料庫檢索工具是WordSmith 4.0。根據(jù)研究需要,對譯文進行了詞性賦碼,并在Readability-Score.Com網(wǎng)頁上對譯本進行語篇可讀性和被動語態(tài)使用頻數(shù)檢測。本研究擬通過自建語料庫從詞匯、句子和語篇三個層面對比《論語》理雅各英譯本(以下簡稱為理譯)和辜鴻銘英譯本(以下簡稱為辜譯),考察分析兩個英譯本的翻譯風格異同和成因。
3.1.1 類符/形符比(TTR)
類符( type)指的是語料庫中不同單詞的數(shù)量,而形符( token) 指的是語料庫的總詞數(shù)。類符形符比 (TTR) 就是類符和形符之間的比率。單純的類符數(shù)和形符數(shù)不能反映文本的本質(zhì)特征,但兩者的比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文本的某種本質(zhì)特征,即用詞的變化性(楊惠中,2002)。比值越高,說明語料使用的詞匯越靈活豐富。但是,TTR無法科學反映大小不同文本的用詞豐富程度。標準化類符形符比(STTR)則是按一定長度(通常是1 000詞)分批計算文本的類符形符比,然后算出平均值。因此,對于字數(shù)超過1 000的文本,學界一般使用標準化TTR來衡量其詞匯使用的變化情況,以便減少虛詞詞頻過高所導致的誤差。表1是通過WordSmith 統(tǒng)計的兩個譯本的標準化TTR情況:
表1
據(jù)筆者統(tǒng)計,《論語》原文由1 479句子組成,共計15 900字。上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理譯和辜譯的篇幅都比原文大,符合翻譯文本趨向明晰化的特征。雖然辜譯的篇幅比理譯多6 000字左右,類符數(shù)也比理譯高出一百多,但其標準化類符形符比卻低于理譯。這說明,理譯詞匯變化更為豐富,譯本可讀性也更高。例如,理雅各和辜鴻銘分別把“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一句譯成“Is it not pleasant to learn with a constant perseverance and application? Is it not delightful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distant quarters?” 和 “It is indeed a pleasure to acquire knowledge and, as you go on acquiring, to put into practice what you have acquired. A greater pleasure still it is when friends of congenial minds come from afar to seek you because of your attainments.” 在上述譯例中,理譯的類符數(shù)為23,但其類符形符比高達82.6%。辜譯的類符數(shù)為43,其類符形符比為76.7%。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理雅各更加注重用詞的靈活豐富性,避免用詞的重復。在上文例子中,理雅各分別使用“pleasant”和“delightful”來翻譯“樂”字,而辜鴻銘則兩次使用“pleasure”。為了讓西方讀者更好地理解《論語》所傳達的思想,辜鴻銘在自己理解的基礎上增加了一些原文沒有的內(nèi)容,如上文的“because of your attainments”,這也就導致其翻譯篇幅比理譯要大。
3.1.2 詞匯密度
詞匯密度就是實詞在文本總詞數(shù)中所占的百分比。胡壯麟(2002:60)認為英語中的實詞主要包括動詞、名詞、形容詞和副詞,而虛詞主要包括連詞、介詞、冠詞和代詞。實詞的意義更為穩(wěn)定,能傳達更多信息,而虛詞一般起語法和文本的連接作用。詞匯密度的高低能夠說明文本信息量的大小和難易程度。一個文本的詞匯密度越高,說明實詞與總詞數(shù)之間的比值越大,文本所承載的信息量也就越大,文本的閱讀難度也就越高。詞匯密度還是衡量語體正式程度的一個指標。詞匯密度越高,說明語體越正式。Ure (1971)和 Halliday(1985)分別提出不同的計算詞匯密度的方式。相較而言,應用更為廣泛的是Ure計算公式,即詞匯密度 = 實詞數(shù) / 總詞數(shù) × 100%。本研究參照胡壯麟的詞性分類方法和Ure (1971) 提出的詞匯密度計算公式, 利用WordSmith對《論語》兩個譯本的實詞數(shù)量和詞匯密度進行統(tǒng)計,結(jié)果如下:
表2
Laviosa (1998)的研究發(fā)現(xiàn)英語譯語文本的詞匯密度(52.87%)比英語源語文本的詞匯密度(54.95%)要低一些。上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理譯的詞匯密度與英語源語的詞匯密度極度吻合,這與理雅各的英語母語身份不無關系。辜譯的詞匯密度較低,符合譯語文本的語言特征。辜譯的詞匯密度低于理譯,說明其閱讀難度低于理譯,文體不如理譯正式。這與上文類符形符比的考察結(jié)果不謀而合。理譯總詞數(shù)比辜譯少了6 000個,但實詞的數(shù)量卻相差不到2 000個,這說明理雅各在翻譯中更注重順應《論語》原文言簡意賅的特點,力求以盡可能簡單的語句翻譯原文的內(nèi)容,盡量避免增加不必要的信息和虛詞。辜鴻銘追求流暢地道的譯文,增加了較多功能詞。例如:
原文:子游曰:“事君數(shù),斯辱矣;朋友數(shù),斯疏矣?!?/p>
理譯:Tsze-yu said, “In serving a prince, frequent remonstrances lead to disgrace. Between friends, frequent reproofs make the friendship distant.”
辜譯:A disciple of Confucius remarked, “In the service of your prince, if you keep constantly pointing out his errors it will lead to your disgrace; if you act in the same way to your friends it will estrange them.”
從上文譯例不難看出,理雅各的譯文非常簡潔地傳達了原文所表達的意思,并沒有過多使用虛詞;而辜鴻銘則增加了大量的虛詞,降低了譯文的閱讀難度。
3.1.3 平均詞長
平均詞長指的是文本所有單詞的平均長度。平均詞長能夠反映文本詞匯的復雜程度。平均詞長越長,說明文本中使用的長詞越多。普通文本的平均詞長大約為四個字母,低于四個說明文本用詞相對簡單,遠高于四個則說明文本用詞較為復雜。根據(jù) WordSmith 的統(tǒng)計,理譯的平均詞長為4.27個,辜譯的平均詞長為4.33個。這表明兩個譯本的平均詞長非常接近,總體用詞難度沒有太大區(qū)別。
WordSmith軟件能夠快速統(tǒng)計出各長度詞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若兩個文本的長短不一,則各長度詞出現(xiàn)的頻數(shù)不具可比性。為了客觀地比較兩個譯本各長度詞的使用情況,本研究分別計算出各長度詞出現(xiàn)頻數(shù)與文本總詞數(shù)之間的比值,結(jié)果如下:
表3
上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三個字母的單詞在兩個譯本中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分別占總詞數(shù)的24.41%和22.14%;兩個譯本近80%的詞匯都是由2~6個字母組成的簡單詞匯構(gòu)成。這說明兩個譯本用詞都有口語化傾向,符合《論語》語錄體散文的文本特征。盡管兩個譯本的詞長特征較為相似,但在7個字母(含7個)以上的長詞使用頻率上,兩個譯本存在一定的差異。許譯的長詞使用頻率為16.84%,低于辜譯的20.19%。
從平均詞長和長詞使用頻率看,理譯的詞匯閱讀難度低于辜譯本。這說明為了還原《論語》口語化的特征,理雅各在翻譯時傾向于使用較為簡單的詞匯。而辜鴻銘更傾向于使用學術性較強的長詞。例如:
原文: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人,亂邦不居。
理譯:The Master said, “With sincere faith he unites the love of learning; holding firm to death, he is perfecting the excellence of his course. Such an one will not enter a tottering state, nor dwell in a disorganized one.”
辜譯:Confucius remarked, “A man who is scrupulously truthful, cultured and steadfast to he death in the path of honesty, such a man should not serve in a country where the government is in a state of revolution nor live in a country where the government is in an actual state of anarchy.
上文例句中,辜譯使用了“remark”“scrupulously”“truthful”和“steadfast”等語體比較正式的長詞,而理譯的措辭則相對更簡潔些。
3.1.4 關鍵詞的翻譯
“仁”和“禮”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在《論語》中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經(jīng)統(tǒng)計,在《論語》原文中,“仁”和“禮”字分別出現(xiàn)了109次和74次。理雅各分別把“仁”和“禮”譯為“virtue”(107次)(括號內(nèi)的數(shù)值為該次在譯文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下同)和“propriety”(54次)。辜鴻銘把“仁”譯為“moral life”(28次)或“moral character”(43次)等,把“禮”譯為“art/arts”(47次)、“propriety”(四次)、“courtesy and good manners”(三次)、“courteous”(兩次)和“correct forms”(兩次)等。可見,辜鴻銘在翻譯這兩個核心概念詞時,沒有注意用詞的一致性和連貫性。這會給讀者帶來理解障礙,甚至導致理解混亂或偏差。理雅各的用詞則更加連貫一致,有助于讀者的理解。
3.2.1 平均句長
平均句長就是文本中所有句子的平均長度。就整個語料庫而言,句子的長短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句子的復雜程度(楊惠中,2002:135)。一般而言,平均句長越長,文本的句法結(jié)構(gòu)就越復雜,句子的理解難度越高。Butler(1985:121)曾按長度把句子分為三類: 短句( 1~9個詞)、中等長度句( 10~25個詞)和長句( 25個詞以上)。兩個譯本的句子信息統(tǒng)計結(jié)果如下:
表4
上表數(shù)據(jù)顯示,理譯和辜譯的平均句長分別為 16.03 和 20.30個單詞。兩譯本均較多使用中等長度句子,有助于讀者的理解。獨立樣本 t 檢驗結(jié)果表明,理譯和辜譯在平均句長及句子標準差上具有顯著性差異(t = 11.25,p < 0.01)。理譯的平均句長及句子標準差均低于辜譯,說明理譯的整體句法結(jié)構(gòu)不如辜譯復雜,句長變化幅度也較小。Laviosa(1998:8))的研究發(fā)現(xiàn),英語源語文本的平均句長為15.62個單詞,而英語譯語文本的平均句長為24.09個單詞,從而得出源語文本的平均句長明顯低于譯語文本平均句長的結(jié)論。理譯的平均句長與Laviosa研究發(fā)現(xiàn)的英語源語文本平均句長基本一致,說明理雅各的母語優(yōu)勢在翻譯中得到充分發(fā)揮,其譯文句法模式更符合地道的英語表達。辜譯的平均句長和句子標準差都較高,說明辜譯更多使用復雜長句,句子長短變化更大。為了追求流暢地道的譯文,辜鴻銘在翻譯過程中采用了顯化策略,通過添加修飾語、明確原文隱含意義、解釋等手段提高譯文的明晰程度。
3.2.2 原文/譯文句子數(shù)量比值
利用語料庫檢索工具對原文和譯文句子數(shù)量進行統(tǒng)計,結(jié)果如下:
表5
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雖然理譯的總詞數(shù)比辜譯少6 000,但譯文與原文句子數(shù)量比值比辜譯稍高,說明理譯的句子數(shù)量更多,句法結(jié)構(gòu)更加簡潔、松散。理雅各翻譯《論語》的目的是幫助來華傳教士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使傳教工作更加順利而有效(何立芳,2011:90)。為了讓傳教士們更好地理解《論語》所表達的思想內(nèi)涵,理雅各更傾向于使用簡單的短句。
3.3.1 文本正式化程度
3.3.1.1 名詞化現(xiàn)象
名詞化是指通過添加詞綴或轉(zhuǎn)化等方式把其他某個詞類轉(zhuǎn)化為名詞的語法過程。名詞化現(xiàn)象是英語語言中一種極為常見的現(xiàn)象,同時也是英語正式語體的一個顯著特征。譯本的名詞化現(xiàn)象可以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譯者的文體風格。王晉軍(2003)通過對五種不同類型文本名詞化現(xiàn)象的統(tǒng)計對比,發(fā)現(xiàn)名詞化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頻率與文本的正式程度成正比。
英語名詞化的形式很多,如后綴派生法和零位派生法。Biber et al(2000:322曾通過四個后綴形式(-tion,-ness,-ism,-ity)研究新聞和學術文體、小說和對話的名詞化現(xiàn)象。鑒于后綴派生法的代表性和統(tǒng)計便捷性,本研究僅就幾個常見的由后綴派生法生成的名詞化形式進行統(tǒng)計分析,包括-ment;-tion;-ity;-ness;-sion。 本文利用 Wordsmith 工具的Concord 功能上述五個后綴進行檢索,并人工剔除不符合要求的檢索結(jié)果(如“garment” “business”和 “quantity”等詞雖然詞尾相同,但它們并不是通過后綴派生法生成的名詞化形式),結(jié)果如下:
表6
由上表數(shù)據(jù)可知,兩個譯本都存在明顯的名詞化特征。兩個譯本中出現(xiàn)的名詞化詞匯包括 employment、 regulation、 separation、 discussion、 timidity、 simplicity、 uniformity、 faithfulness、 uprightness 等。理譯的名詞化比例比辜譯的高,說明理譯的文體風格更正式。這一結(jié)論與上文詞匯密度對比所得的結(jié)果不謀而合。
3.3.1.2 被動語態(tài)的使用
漢英兩種語言在主動和被動兩種語態(tài)的使用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在漢語中,“被”字式往往用來表達對主語而言不如意甚至不幸的事,故曾被稱為“不幸語態(tài)”。漢語當中往往避免使用“被”字,在行文中多選擇從主動角度表達其被動含義的詞語。相反,被動語態(tài)在英語中使用頻率很高,尤其是在比較正式的文體當中,比如科技文體、政府公文和新聞報道。人們使用被動語態(tài)往往是為了表達客觀性、正規(guī)性、中立性和禮貌等。被動語態(tài)的使用頻率可以從側(cè)面反映文本的正式程度。一般而言,被動語態(tài)使用越頻繁,代表文體越正式。
通過在Readability-Score.Com網(wǎng)頁提供的免費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理譯和辜譯出現(xiàn)的被動語態(tài)頻數(shù)分別為387次和326次。說明兩個譯本都使用了大量的被動語態(tài),符合英語廣泛使用被動語態(tài)的特點。理譯的被動語態(tài)使用頻率高于辜譯,再次驗證了理譯文體更加證實這一結(jié)論。如:
原文: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p>
理譯:The Master replied, “That parents, when alive, be served according to propriety; that, when dead, they should be buried according to propriety; and that they should be sacrificed to according to propriety.”
辜譯:“I meant,” replied Confucius, “when his parents are living, a good son should do his duties to them according to the usage prescribed by propriety; when they are dead, he should bury them and honour their memory according to the rites prescribed by propriety.”
在上文譯例中,為了使主句的主語和從句的主語保持一致, 理雅各三次使用了被動語態(tài)。辜鴻銘則通過變換主語的方式替代被動語態(tài)。相較而言,理譯言簡意賅、明確連貫、書面語趨向明顯,而辜譯行文流暢、通俗易懂、口語趨向明顯。
3.3.2 銜接手段對比
語篇的銜接和連貫是語篇研究的兩個核心概念。銜接體現(xiàn)語篇的表層結(jié)構(gòu)關系,是語篇的有形網(wǎng)絡。語義連貫體現(xiàn)語篇深層內(nèi)容上的連接,是語篇的無形網(wǎng)絡。Halliday & Hasan(1976:7)把銜接定義為“存在于語篇中并使之成為語篇的意義間的聯(lián)系”。他們認為銜接包括語法銜接(grammatical cohesion)和詞匯銜接(lexical cohesion)兩類。語法銜接又包括指稱(reference)、省略(ellipsis)、替代(substitution)和連接成分(conjunction),而詞匯銜接包括重復(repetition)和搭配(colocation)。Halliday & Hasan(1985:94)認為銜接是建筑連貫大廈的基石??梢姡暯訉φZ篇的連貫起著尤為重要的作用。
英漢兩種語言的顯著差異之一是漢語重意合而英語重形合。因此,英語的語篇銜接更多是依靠添加銜接詞來實現(xiàn),而漢語的語篇銜接更多依靠語序和隱含的語義聯(lián)系來實現(xiàn)中。在漢英翻譯過程中,恰當添加銜接詞可以有效提高譯文質(zhì)量。研究英譯本翻譯風格的一個獨特角度就是對譯文銜接手段使用的分析。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僅從人稱指稱和連詞兩個方面考察兩個譯本的銜接手段使用情況。
3.3. 2.1連詞對比
相比白話文,文言文的意合程度更高,在構(gòu)句上連接詞通常隱化。英語不論是詞語、短語還是分句之間的銜接都需要通過連詞來實現(xiàn)。因此,在進行漢英翻譯時,通常需要增加and、though、while、if、therefore等連詞以明示原文隱含的邏輯關系。本文利用WordSmith 軟件中的 WordList 功能,對兩個譯本中出現(xiàn)頻數(shù)最高的十個連詞進行了統(tǒng)計,結(jié)果如下:
表7
從上表數(shù)據(jù)不難看出,兩個譯本在連詞的整體使用上基本沒有區(qū)別,使用頻率最高的前十個連詞總頻數(shù)都占總詞數(shù)的4.5%左右。 這說明兩個譯本都比較注重通過添加連詞的方式將原文隱含的邏輯關系明示出來,語篇連貫通順。例如:
原文: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理譯:The Master said, “While a man’s father is alive, look at the bent of his will; when his father is dead, look at his conduct. If for three years he does not alter from the way of his father, he may be called filial.”
辜譯:Confucius remarked, “When a man’s father is living the son should have regard to what his father would have him do; when the father is dead, to what his father has done. A son who for three years after his father’s death does not in his own life change his father’s principles, may be said to be a good son.”
從上文例句中可看出,《論語》原文并沒有使用連詞,但理雅各和辜鴻銘都根據(jù)英語的表達習慣通過添加連詞的方式把原文隱含的邏輯關系明示出來。相較而言,理雅各增加的連詞更為靈活多變,其譯文也更為簡潔流暢。
3.3.2.2 人稱代詞主語對比
英漢語言的顯著差異之一是英語是主語突出型語言而漢語是話題優(yōu)先型語言。除了祈使句和省略句之外,英語句子都需有主語。然而,漢語中有很多句子是沒有主語的。漢語常規(guī)的指代方式主要以“名詞復現(xiàn)”和“零代詞”為主,顯性人稱代詞的使用頻率一般比較低(王克非 等,2010:17)。因此,在漢英翻譯過程中,譯者通常會增加人稱代詞以符合英語語言習慣。本研究利用Wordlist 的Concord 功能對兩個譯本中出現(xiàn)的人稱代詞主語進行了檢索,并人工剔除you 和it的賓格形式,結(jié)果如下:
表8
意合程度較高的古代漢語在構(gòu)句上主語通常隱化,它的施動者是通過語境和邏輯關系進行推斷(王力,2002:123)。因此,英譯古漢語文本時,往往需要添加人稱代詞主語。由上表可知,兩個譯本都添加了大量的人稱代詞主語,且兩個譯本中人稱代詞主語的使用特點極其一致。使用頻率最高的前三位均分別為“he”“I”“you”,而使用頻率最低的均是“she”。這與《論語》中談及女性的話語極少不無關系。例如,在上文所列舉的“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這一例子中,兩位譯者都使用了人稱代詞主語將原文隱去的主語翻譯出來,符合英語主語突出的語言特點。
3.3.2.3 語篇可讀性與難度
語篇可讀性始于20世紀20年代,指的是語篇的閱讀難易程度。語篇可讀性是衡量譯文的重要指標之一,可以在宏觀層面上檢驗譯文是否呈現(xiàn)簡化趨勢。常用的語篇可讀性的計算公式有三種:福來士易讀指數(shù)(Flesch-Kincaid Reading Ease)、福來士難度級數(shù)(Flesch-Kincaid Grade Level)、迷霧指數(shù)(Gunning-Fog Index)。 福來士易讀指數(shù)按百分制評定語篇的閱讀難度,分值越高說明語篇越容易理解。65是一般難度英語的分值,說明文本的平均句長為15到20個單詞,平均詞長為兩個音節(jié)。福來士難度級數(shù)的測量基于美國學校年級等級,如7.0表示七年級學生能看懂的語篇,一般7.8到8.0之間屬于正常水平。迷霧指數(shù)常用來測算讀者需要具備多少年的正規(guī)教育才能輕松讀懂一篇文章。迷霧指數(shù)為6代表文章閱讀難度不高,讀者只需接受六年教育便可輕松讀懂。指數(shù)越高代表閱讀難度越高。將兩個譯文上傳到Readability-Score.Com進行相關的可讀性檢測,結(jié)果如下:
表9
上表數(shù)據(jù)顯示,三種可讀性計算公式都得出一致的結(jié)論:兩個譯本的閱讀難度均低于英語普通文本的閱讀難度。這說明兩個譯本都有簡化趨勢。相較而言,理譯比辜譯更為簡單易懂,更具可讀性。
本研究借助語料庫工具,從詞匯、句子和語篇三個層面對《論語》兩個英譯本的譯者風格標記進行了量化研究。通過對比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兩個譯本行文都很地道流暢,且存在不少相同之處,例如:兩個譯本的篇幅和句子個數(shù)都超過原文;兩個譯本的被動語態(tài)使用頻數(shù)和名詞化現(xiàn)象都比較顯著;兩位譯者都注重通過添加連詞和人稱代詞主語等方式加強譯文的連貫性;兩個譯本的閱讀難度都不高。這些共同之處說明兩個譯本都符合翻譯文本趨向明晰化和簡化的特征。地道流暢的譯文從側(cè)面驗證了辜鴻銘的英文造詣之高及理雅各的英語母語優(yōu)勢。當然,兩個譯本也存在一定的差異,例如:理譯的篇幅比辜譯短,但其STTR和詞匯密度卻比辜譯高,說明其用詞豐富程度和譯本可讀性勝過理譯。理譯的平均詞長和長詞使用頻率比辜譯低,說明理雅各傾向于使用簡單的詞匯。理譯核心概念詞的翻譯前后一致,有助于降低譯文閱讀難度。理譯的平均句長比辜譯低,說明理譯的閱讀難度較低。語篇可讀性檢測結(jié)果也證明了理譯的閱讀難度較低。辜鴻銘雖然通過增加大量虛詞而降低文本閱讀難度,但其譯本詞匯和句法使用明顯比理譯要復雜一些,因此其譯本整體閱讀難度要比理譯高。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辜鴻銘(1996:346)是“按照一個受過教育的英國人表達同樣思想的方式,來翻譯孔子和他弟子的談話”,其翻譯目的在于使西方讀者讀過該譯文后“能引起對中國人現(xiàn)有成見的反思,不僅修正謬見,而且改變對于中國無論是個人、還是國際交往的態(tài)度” 。在名詞化現(xiàn)象和被動語態(tài)使用方面,理譯使用的頻數(shù)高于辜譯,說明理譯的文體更為正式。相較而言,理譯用詞簡潔而豐富、表達地道、平均句長較短、句子簡潔流暢、語篇連貫、篇幅較短、閱讀難度較低、能夠很好地再現(xiàn)原文的語體特征和思想內(nèi)涵,可讀性更高。這與其為傳教士了解中國文化而翻譯這一目的不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