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中國觀眾最熟悉的幾部西洋歌劇中,普契尼的《圖蘭朵》可能排名第一,因為它取之于中國題材,其中的《茉莉花》旋律家喻戶曉、耳熟能詳,因此2018年滬上演出的第一部歌劇——由上海歌劇院與上海大劇院聯(lián)合制作、并作為上海大劇院20周年慶典系列演出的開幕大戲《圖蘭朵》,一經(jīng)開票,短時間內(nèi)三場演出的門票全部告罄,連加座和包廂都滿座。當然,如此熱銷也與制作團隊和演出陣容有關(guān)——從指揮、導(dǎo)演到舞美燈光、服裝設(shè)計等,都由意大利團隊操辦,主角卡司則有如雷貫耳的俄羅斯大牌女高音瑪麗亞·古列吉娜、意大利著名男高音馬可·貝爾蒂等。
為了避開大雪天,我觀看了B組的最后一次著裝彩排和1月24日的A組正式首演,對此番《圖蘭朵》可以說是有了比較全貌的觀感。從導(dǎo)演羅貝托·安多的詮釋來看,這是一個簡約版,舞臺布景簡化,主要靠多媒體投影、燈光調(diào)度、演員各色服裝(龐大的合唱隊成為戲中的群眾演員)來《唱戲》。如此簡化風格,也是目前歌劇界的一個潮流,主要是為了節(jié)約演出成本(關(guān)于歌劇演出成本之大,可以寫一本專著)。目前依然在走寫實路線的典型,大概就是美國紐約大都會歌劇院和中國北京的國家大劇院——當然,他們也依托當代科技作了某些變化和嘗試。
其實,簡比繁更難,空曠的舞臺上,靠什么來吸引觀眾呢?這就非??简瀸?dǎo)演的創(chuàng)造力和功力了?!秷D蘭朵》的版本繁多,要別出心裁確實很難,此番羅貝托·安多的版本,最大的亮點是橫貫舞臺的一架《天橋》,既便于演員多層次走臺,更大的作用是凸顯圖蘭朵高高在上的冷傲之態(tài)(她甫一出場就是在天橋上)。到了第三幕,圖蘭朵站在天橋上命令卡拉夫猜三個謎語(猜不出就要殺頭),卡拉夫每猜出一個謎語,天橋就隨之降下一些,等三個謎語全部被卡拉夫猜出,天橋也降到了地面——圖蘭朵從《高高在上》降到了《與卡拉夫面對面》,冷傲之態(tài)頃刻瓦解,這也讓之后卡拉夫擁吻圖蘭朵顯得順理成章一些(《圖蘭朵》的結(jié)尾雖然圓滿但一直令觀眾難以理解)??傮w而言,此版導(dǎo)演有些徘徊于具象寫實與簡約抽象之間,如果是后者,那就應(yīng)該更大膽些,在詮釋理念上更有創(chuàng)造力些,具體到演員(包括群眾演員)如何走臺、表演動作如何設(shè)計等。
主要演員中,最被寄予厚望的,是圖蘭朵《專業(yè)戶》的瑪麗亞·古列吉娜。也許因為年齡原因(59歲),盡管功底仍在,但以她目前的狀態(tài),似已難以勝任圖蘭朵這樣極具分量的角色了。馬可·貝爾蒂全場發(fā)揮出色(之前在大劇院飾演《阿依達》中的拉達梅斯已獲好評),遺憾的是在最為重要的唱段《今夜無人入眠》最關(guān)鍵的結(jié)尾處,那個降B戛然而止,仿佛有一腳踏空之感。第二場演出也基本如此(聽在場的樂迷說)。盡管我們不能以一個高音成敗來論英雄,但在應(yīng)該最出彩的地方黯然失色,總是令人遺憾的。據(jù)說他在排練時嗓音狀態(tài)非常好,也許到了正式演出時壓力大。男高音,難高音也!飾演柳兒的摩爾多瓦女高音奧爾加·布蘇約克形象表演尚可,但兩首詠嘆調(diào)(《請聽我說,王子》《公主,你冰冷的心》)總體上用聲用情稍重(柳兒本質(zhì)上是個弱女子)。飾演帖木兒的阿布拉莫·羅薩林老到成熟。
首演前看B組彩排,演員幾乎都放聲唱,年輕的法國籍突尼斯男高音阿瑪?shù)稀だ杲o人意外欣喜(原定演員是上海歌劇院的韓蓬),他的演唱流暢而富激情,很有感染力,一曲《今夜無人入眠》神滿氣足,更有一手絕活令人激賞——第一幕最后,拉戈飾演的卡拉夫一邊高聲喊唱圖蘭朵,一邊猛敲銅鑼(連敲三下),穩(wěn)健連貫,一氣呵成!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卡拉夫是如此演唱的。一般情況下,演員都是喊唱完后,再敲三下銅鑼的??梢娎陮ψ约簩嵙Φ淖孕?。
B組另兩位上海歌劇院的演員——飾演柳兒的徐曉英和飾演帖木兒的余楊——也有不俗的表現(xiàn)。徐曉英演唱的兩段柳兒的詠嘆調(diào),與A組的奧爾加·布蘇約克似有相似之處,是導(dǎo)演這樣要求的?飾演B組圖蘭朵的保加利亞女高音斯維特麗娜·瓦西列娃,直到最后才盡情盡力發(fā)揮,因此不知道她真實的實力究竟如何。
從履歷上看,雷納托·帕倫博是一位老資格的意大利歌劇指揮了,不過此番的表現(xiàn)最多是中上,正式演出比彩排好一些,不知原因出在哪里。
以上是觀感,由此也產(chǎn)生一些想法。我有2009年中國導(dǎo)演陳凱歌在西班牙執(zhí)導(dǎo)的《圖蘭朵》DVD(出演圖蘭朵和卡拉夫的就是這次上海版的古列吉娜和貝爾蒂),也有當年張藝謀在北京紫禁城執(zhí)導(dǎo)《圖蘭朵》的版本,更在北京國家大劇院和上海大劇院觀賞過陳薪伊執(zhí)導(dǎo)的《圖蘭朵》,比較下來,各有千秋、各具特色。中國導(dǎo)演執(zhí)導(dǎo)的版本并不比歐美導(dǎo)演差,因為中國導(dǎo)演畢竟更熟悉本國的民風民情,尤其是在目前普及歌劇階段,演出《圖蘭朵》這樣的歌劇,中國導(dǎo)演可能更具優(yōu)勢,相應(yīng)也可節(jié)約演出費用,性價比高。
其二,普契尼沒有寫完《圖蘭朵》就去世了,最后約20分鐘的結(jié)尾是由當時的意大利作曲家阿爾法諾續(xù)寫完成的,這也是目前通用的版本。2002年,意大利當代作曲家貝里奧又寫了個新續(xù),并在當年的薩爾茨堡音樂節(jié)上首演(我有DVD版本)。2008年,在普契尼誕辰150周年之際,中國作曲家郝維亞受意大利普契尼基金會委托,為北京國家大劇院又寫了第三個續(xù),并于同年在北京國家大劇院和上海大劇院上演。這三個續(xù)也是各有千秋、各具特色,普契尼基金會總經(jīng)理弗蘭克·莫萊當時對郝維亞的續(xù)評價頗高,認為郝維亞版是他聽到過的最感人的版本。當然,目前在世界樂壇,上演最多的還是阿爾法諾的續(xù),畢竟觀眾有《先入為主》的欣賞習慣。然而,如果在中國演出,或者是中國版本的《圖蘭朵》,能否多采用郝維亞的續(xù)?郝維亞的續(xù),我只在2008年的北京和上?,F(xiàn)場觀賞過。我認為,郝維亞的續(xù)還是值得多上演的,起碼多了一個欣賞體驗的角度。
其三,關(guān)于主角演員的聘請,要看名氣,更要看當下的狀態(tài)和實力。中外演員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