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海龍

北宋大文豪蘇軾曾寫過一首題為《夜夢》的趣詩：“夜夢嬉游童子如，父師檢責驚走書。計功當畢春秋余，今乃始及桓莊初。怛（dá）然悸寤心不舒，起坐有如掛鉤魚?！贝笠馐牵鹤约翰粣圩x書，偏愛游戲，嚴厲的父親很快要來檢查作業(yè)了，我心中真是惴惴不安，仿佛掛在魚鉤上的小魚。正在驚惶之際，蘇軾突然驚醒，原來是大夢虛驚。蘇軾當時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居然夢見兒時讀書的窘境，可見“硬讀硬寫”留給學生多么痛苦的印象。

小學生寫作要基于閱讀，閱讀要基于興趣。沒有興趣的閱讀會使學生如同“掛鉤之魚”，惶惶然避之唯恐不及。童話是兒童閱讀的起點，是兒童內(nèi)心最易適應的書籍。它往往能夠激發(fā)兒童的閱讀興趣，滿足兒童的奇思妙想，獲得閱讀生命的初次體驗。從童話閱讀切入小學習作，有利于習作教學實現(xiàn)“起于讀趣，樂于寫趣，讀寫融合，妙趣橫生”的課堂效果。

一、以童話為脈絡的習作內(nèi)容架構(gòu)

（一）走進插圖，讓兒童習作產(chǎn)生畫面感

中國文化素來講求“書畫一體”“書畫同源”，更有“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經(jīng)典評論。插圖作為教材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不可或缺的課程資源，最易為學生接受。依托語文教材，引導學生讀圖、畫圖和寫圖，對學生習作具有啟蒙之功。讀圖，就是感受和觀察童話插圖，通過圖文結(jié)合了解童話內(nèi)容。畫圖，就是兒童大膽想象和聯(lián)想，在趣味盎然的繪畫活動中畫出相關(guān)的故事發(fā)展畫面；寫圖，就是在畫面上補充文字，或者把所畫內(nèi)容訴諸筆端。

部編語文教材一年級下冊課文《樹和喜鵲》是一篇童話。這篇童話內(nèi)容簡單，哲理深刻，插圖像連環(huán)畫一般反映了童話的曲折趣味。筆者在教學本課時，首先讓學生觀察第一幅插圖，思考：這只喜鵲孤零零地待在樹上，它的伙伴和家人呢，它遭遇了什么？其次，讓學生觀察第二幅插圖，交流：這里種了好多樹，誰來種的，為什么？最后，讓學生觀察第三幅插圖，討論：這么多樹和這么多喜鵲住在一起，他們以后會有哪些快樂的生活？請以圖畫作答。

以上設計的問題都是從課文和插圖出發(fā)的，又都是課文和插圖無意“留白”的部分，是學生發(fā)揮思考、想象和自主學習的空間。學生根據(jù)以上問題作畫，其中比較典型的三幅畫是這樣的。第一幅畫畫了三只喜鵲在空中飛翔，一個獵人彎弓射箭，兩只大喜鵲中箭，鮮血滿身。第二幅畫畫了一個小男孩，帶著很多小孩子在種樹，地上有水桶、鐵鍬，天上有幾只喜鵲在盤旋。第三幅畫畫的是一只滿是鳥蛋的鳥窩在風中搖搖欲墜，大樹伸出枝丫，將它托住，用葉子把它輕輕覆蓋起來。

接下來，學生熱情地展示并講述了畫面呈現(xiàn)的故事。教師趁機提示：大家所講的內(nèi)容，單從圖畫是看不出來的。你們把想象的故事寫出來，或者在圖畫上配上文字吧。一位識字量大的學生寫成了一段話：“有一天，春暖花開。喜鵲爸爸、喜鵲媽媽和小喜鵲正在藍藍的天空上旅行。突然，一個獵人‘wān起弓。箭‘sōu地一下穿透了喜鵲爸爸和喜鵲媽媽的身體，鮮血把它們的羽毛染紅了！小喜鵲最后跑掉了，從此一個人孤líng líng地生活著?！绷硪粋€學生識字量不大，也不擅長寫話，他在第二幅圖上補充了幾個詞語。在許多小樹邊寫著“多呀，好呀”，在幾只飛舞的喜鵲邊寫著“做朋友吧”，在小男孩身邊寫著“bāng助小鳥”，而在那只孤單的小喜鵲旁邊畫了一個泡泡，包裹著小喜鵲“說”出的話：“xiè xiè你們！”

走進插圖，由讀入畫，畫出心意，由畫及寫。這不僅符合低年級學生的思維特點，符合《語文課程標準》“圖文結(jié)合”的實施要求，更刺激了兒童看圖和寫話的趣味與欲望，使兒童習作內(nèi)容產(chǎn)生畫面感，更加生動、形象，充滿童趣。

（二）走進生活，讓兒童習作充滿現(xiàn)場感

生活是習作的來源。從生活中尋找視點、合理取材，依托真實故事展開聯(lián)想與想象，學生的習作就會具有鮮活的生命力和真切的現(xiàn)場感。由于學生接觸生活面窄，獲取信息較少，教師需要提供一些現(xiàn)實生活中的童話，以此創(chuàng)造真實情境，讓學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吸引，身臨其境，從而主動暢想和表達。

江西省九江市有一座奇怪的賀家山陵園。說它奇怪，是因為陵園里有一座動物墓。墓前，一座義犬雕像栩栩如生，讓人忍不住駐足觀看。常常有人在閱讀墓志銘后，流下感動的淚水。那墓志銘是這樣寫的：賽虎，三歲半，雌性狼狗，生過十三個孩子。2003年的11月28日，江西九江林業(yè)汽修廠的工人燉了一大鍋肉。賽虎一反常態(tài)，對著大鍋狂叫，工人把肉扔給它，它不肯吃，依舊哀號不已。工人不解，仍準備進餐，賽虎望著工人們，悲鳴著吃下了地上的肉，隨即死亡。這時大家才明白，燉肉有毒，賽虎以生命示警，挽救了三十多人。

在三年級習作課堂中，筆者把義犬賽虎的真實童話呈現(xiàn)給學生，學生讀后深深為之感動。筆者提出問題：義犬賽虎不會說話，不能提示工人們燉肉有毒，只好用生命來示警。它是多么無奈，多么忠誠！如果你就是義犬賽虎，當時你會怎樣想，怎樣做呢？筆者的問題引發(fā)了學生強烈的現(xiàn)場感，漸漸進入義犬賽虎的“角色扮演”中。一位學生寫道：“當工人們燉出那鍋肉時，我一下子便聞出來了：這肉不對勁！‘汪汪，汪汪！我大聲喊叫著，‘肉里有毒，大家不要吃?。〉と藗兟牪欢艺f的話，他們以為我要吃肉呢，夾起一塊肉扔給了我。我叫呀，喊呀，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們就是無動于衷。這可怎么辦呢？我急得滿地亂轉(zhuǎn)。這些工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啊，我怎么忍心看著他們中毒而死呢？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當工人們把肉舀進碗里時，我終于大吼一聲，吸引了所有的人——我默默地，舔食著地上的肉塊，胃里傳來一陣絞痛。慢慢地，我的眼前模糊了。此時，工人們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圍到我身邊?？粗麄兓腥淮笪虻纳袂?，‘唉，我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真實的生活經(jīng)歷最能打動人心，來源于生活的童話最能引發(fā)思考。學生基于現(xiàn)實童話進行構(gòu)思，在習作中找到了現(xiàn)場感，生發(fā)了真感情，塑造了一只帶有自身色彩的“義犬賽虎”。

二、以童話為脈絡的習作方法指導

（一）跟童話學選題，發(fā)現(xiàn)生活趣點

從事多年閱讀教學實踐，筆者發(fā)現(xiàn)一個獨特現(xiàn)象。愛讀童話的學生不一定能夠?qū)懞梦恼?，但一般都具有新穎的選題和奇妙的構(gòu)思。這個現(xiàn)象給筆者一個啟發(fā)：五彩斑斕的童話能夠最大限度地融入學生的思維世界，在學生習作前迸發(fā)出來，使學生想得到，有得選，選得好，而不至于思維枯竭，無從下筆。

在三年級下學期時，筆者曾安排過一次習作活動，主題是“一次奇妙的生活經(jīng)歷”。有一位學生在閱讀《大個子老鼠小個子貓》后，對其中《打針》《按門鈴》《糟糕的鬧鐘》等章節(jié)非常感興趣。他在讀書交流會上說：從沒想到按門鈴這樣一件小事，居然能寫出這么多字，能寫得這么有趣！在這次習作活動中，聯(lián)想起自己也有一次在樓下按門鈴的經(jīng)歷，他很快便選擇了這件小事來寫，內(nèi)容非常有趣。后來，筆者把這篇習作改寫成一首打油詩：放學回家按門鈴，按來按去沒人應。小扣柴扉久不開，莫非門鈴已失靈？無奈之下靈機動，想起童話有“奇兵”。找到同學媽媽家，借來電話問得明。原來奶奶睡大覺，眼不看來聲不聽。趕緊把俺接回去，安慰一個大甜橙！

一個童話就是一個選題，一個選題就能引發(fā)一種共鳴。學生在與童話共鳴的過程中留下印象，產(chǎn)生思路，在“尋常”中發(fā)現(xiàn)“奇崛”，在枯燥中發(fā)現(xiàn)趣味，在“干涸的湖底”發(fā)現(xiàn)“美麗的貝殼”和“深藏的生命”。

（二）跟童話學表達，滲透語言風格

如果說選題是一篇童話的萌芽，構(gòu)思是一篇童話的虬干，那語言就是一篇童話的味道。經(jīng)典童話都有著獨特的語言風格和個性表達，令讀者經(jīng)久不忘，聞味知人?！栋餐缴挕肺墓P優(yōu)美，生動自然，充滿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格林童話》語言精準而又崇尚簡樸，清新剛健又不失活潑。《快樂王子》則是唯美與機智同在，詼諧共哲理齊生，常使讀者淚下，被譽為“喚醒沉睡的心靈，寫盡人間的善惡”之作。

人教版四年級上冊課文《巨人的花園》便是選自《快樂王子》的一篇童話。筆者在完成本課教學后，引導學生閱讀了更加富有表達力的童話原文。文中恰到好處的修辭、華美動人的辭藻、巧妙設計的對比，令四年級這些“初通情感”的孩子沉醉其中。有的學生讀完了全書，并反復朗讀書中的一些經(jīng)典語段。

“在戰(zhàn)爭中，”織工回答說，“強者使弱者成為奴隸，而和平年代，富人使窮人成為努力。我們?yōu)榛钪苫顑海麄兘o我們可憐的工資逼我們?nèi)ニ?。我們整天為他們賣苦力，他們在金庫里堆砌金子，我們的孩子過早地夭折了，我們熱愛的那些人的臉變得冷酷而邪惡。我們采榨葡萄，而別人喝著葡萄酒。我們種著玉米，可我們的餐桌上沒有吃的。我們帶著鐐銬，卻沒有人能看得見。我們是奴隸，別人卻說我們享有自由?！?/p>

這段精妙絕倫的對比描寫震撼著學生的心靈，也給習作教學帶來了機遇。筆者適時引導學生仿寫，有學生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我們住在溫馨的房子里，而山區(qū)小朋友在潮濕的土房子中過夜。我們乘坐校車來到學校，而山區(qū)小朋友走過十幾里山路去上學。在美麗的清晨，我們吃著媽媽做的營養(yǎng)早餐。在寒冷的冬夜，山區(qū)小朋友用涼饅頭就咸菜充饑。平板、手機、東營大劇院的演出，我們的生活五彩繽紛。窮山、惡水、走不出去的泥濘山路，他們的眼里一片灰白。

模仿和學習童話的語言風格或表達方式，貴在恒久，一以貫之。教師只要持久地引領學生“跟定”某位童話作家，則其作品風格逐漸滲透進學生的閱讀生涯，浸染到學生的習作內(nèi)容中。久而久之，這種語言風格也就成了學生獨有的的個性化的語言藝術(shù)。

三、以童話為脈絡的習作教學策略

（一）寫入“童話”，催生主角意識

小學生天真爛漫，富于想象，習慣把自己當作童話中的主人公，樂其所樂，悲其所悲，跟隨童話中的人物命運激情起伏。為了使習作更加深入學生的真實生活，或者把學生的真實生活深度融入習作當中，筆者設計了師生共寫童話的長期教學活動。把學生寫入童話，童話中的主人公都是學生的“影子”。

文筆有高下，童心無分別，我們這樣確定童話習作的原則：“我們寫的這一篇童話，讀給住在花兒里的和住在葉子里的所有的孩子聽。書中所寫的人物與發(fā)生在教室的事情，基本是真實的。我想說，嬌美的花瓣啊，不必炫耀你殷紅的顏色，謙虛的紫羅蘭才美得羞澀。碧綠的葉子啊，不必擔憂你的柔弱，在風雨后留住陽光，那就是你的快樂?！?/p>

目前，筆者與學生們共同完成了七萬字的長篇童話，包含了《笨小孩兒》《完美之人》《喜歡烏云的小女孩兒》《畫腿》等八個章節(jié)。在《笨小孩兒》中，“那只未出世的小黃鶯蜷縮在暗無天日的蛋殼里長眠了。它見不到近在咫尺的一朵玉蘭花，也見不到魚群洄游的壯麗景觀了。一天，歡歡爬上高高的樹杈，把它小心翼翼地捧回家，裝在精美的八音盒里，永久地收藏了?！痹凇锻昝乐恕分校昂偸仟氉砸蝗?，從口袋里掏出一面精致的小鏡子，摸出一把散發(fā)著淡淡香味的桃木梳子，解開扎得緊緊的黑頭發(fā)，安靜地梳理著。她真是一個愛美的小姑娘呀！”童話中的“歡歡”“涵涵”等人物都有學生原型。

在共寫童話的過程中，教師負責整體構(gòu)思，學生從事細節(jié)設計；教師負責選取生活素材，學生決定運用生活素材；學生決定人物命運走向，教師指導情節(jié)設計；學生寫出童話梗概，教師負責修辭提升。這部作品就是在“彼此合作，互相鑒賞”的過程中誕生的。

寫自己的童話，寫出了作者意識；讀自己的童話，讀出了主角意識；評自己的童話，評出了讀者意識。在師生共寫中，每一個“自己”都揉入了這部大童話之中。在童話里，強烈的個體意識、獨特的集體寫作體驗、個人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和與“筆友”間的友誼正在不斷創(chuàng)生、積累。

（二）切入“童話”，產(chǎn)生習作氛圍

習作教學是生動的、靈活的、富有暢想氛圍的課堂。筆者在習作教學中特別重視情境創(chuàng)設，用情境來引領孩子們“入境”“感境”，進而“寫境”“讀境”。

創(chuàng)設童話開端，經(jīng)歷由實入虛?！盎孟胧澜纭敝黝}習作教學前，筆者在多媒體屏幕上呈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和一只渺小的飛碟圖片，設疑：你將駕駛飛碟穿越漫長的黑洞，到達哪里？學生興趣很高，做出各種猜測和幻想，并很快根據(jù)所思所想寫出了許多精彩的童話。黑洞和飛碟圖片是實，黑洞“彼岸”是虛，由實入虛，學生的想象通道被打開了，于是得以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如果這節(jié)課直接提出主題，按部就班，則學生極易陷入“苦思冥想，無從下手”的境地。

模擬童話環(huán)境，直擊視聽感官。小學生的世界是眼睛看到的世界，耳朵聽到的世界，小手摸到的世界。優(yōu)秀習作中的“一百種顏色、一百種聲音、一百種觸覺”少數(shù)來源于理性思考，大多數(shù)來源于直觀印象。在習作教學中，筆者一般都通過語言營造、環(huán)境布置等手段，充分設計和模擬童話幻境，以達到刺激學生感官的初步目標。在進行《白雪公主》續(xù)寫習作教學時，筆者通過動人的配音朗讀和學生精彩的表演，創(chuàng)造了真實自然、令人沉醉的環(huán)境氛圍，使學生在續(xù)寫作品時不僅產(chǎn)生了腦洞大開的奇幻情節(jié)，還創(chuàng)作出了不少文筆優(yōu)美的佳句。

童話為“寫什么”“怎么寫”與“如何教”等方面提供了現(xiàn)成的教學資源。在以童話為槳的小學習作課程蕩舟之旅中，我們讀童話，寫童作，生童趣，有利于習作教學實現(xiàn)“起于讀趣，樂于寫趣，讀寫融合，妙趣橫生”的課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