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楚天

摘要：《雷雨》中蘩漪這一人物形象無疑是最讓人震撼又最讓人憐憫的。鮮明的性格特征是由人物關系來體現(xiàn)的，本文以蘩漪與周樸園，與周萍，與周沖的關系來剖析她極端的性情和必然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蘩漪；雷雨；行動；悲憫

中圖分類號：120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14-0008-02

《雷雨》以20年代的中國城市社會為背景，描寫了以周樸園為代表的有著濃厚封建色彩的資產(chǎn)階級家庭的生活悲劇。劇中有八個人物，其中除了寡廉鮮恥、醉生夢死的魯貴，每個人都泥鰍似的在情感的火坑里打著滾，掙扎著，最終無奈地陷進命運的泥沼里。其中，最讓人震撼又最讓人憐憫的無疑是蘩漪。

劇中繁漪的行動引領全劇的動作主線，她的目的就是想盡辦法阻止周萍出走。一切人物關系也都圍繞此展開。第一幕，繁漪發(fā)現(xiàn)周萍愛上四鳳，要甩掉自己出走，因而讓侍萍前來把四鳳帶走，想以此阻斷兩人關系。第二幕，侍萍的到來表面上看達到了目的，繁漪再次挽留、警告周萍，沒想到事與愿違，周萍反而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決定與繁漪決裂。第三幕，被逼到絕望的繁漪親自行動，在雨夜跟蹤周萍到了四風家，周萍和四風的關系正式暴露在兩個家庭之中；第四幕：繁漪為達到和周萍在一起的目的使出各種手段，但最終失敗，于是絕地反擊，瘋狂報復，自暴和周萍的私情，結果引發(fā)了悲劇。

曹禺先生在《雷雨》序中說：“蘩漪的性格是最雷雨的，在她的生命中交織著最殘酷的愛和最不忍的恨，她擁有行為上許多的矛盾，但沒有一個矛盾不是極端的?！滨r明的性格特征是由人物關系來體現(xiàn)的。下面就以蘩漪與周樸園，與周萍，與周沖的關系來剖析她極端的性情和必然的悲劇命運。

劇中第一幕曹禺先生寫到：“她原本是一個中國舊式的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靜，她的明慧，有她對詩文的愛好，也有一點原始的野性?！彼藿o周樸園時，只有十七歲。當時的周樸園正值壯年，事業(yè)有成。想來當年的蘩漪肯定也有著對兩人世界的美好憧憬。可是周樸園十幾年的兇橫和自是，漸漸把她磨成了石頭樣的死人。劇作第一幕，蘩漪一出場，就發(fā)現(xiàn)“兩禮拜沒下來，屋子改了樣子了”，四鳳告訴她“老爺說原來的樣子不好看，這是老爺自己擺得。”十幾年來，作為周公館的女主人，她連這點支配權都沒有。她不僅“什么事自然都依著他，他是什么都不肯將就的”，而且還要始終生活在留有周樸園前妻印記的環(huán)境中。面前是她生前頂喜歡的家具，桌上是她年輕時的照片，不僅如此，甚至連她當年因生孩子受風夏天要關窗戶的習慣也要嚴格遵守著。更過分的是，作為一個十七歲孩子的母親，她被周樸園一步步威壓著在自己的兒子，自己的情人面前屈辱的喝下格外苦澀的中藥。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和一切年輕女人一樣的女人，她渴望被愛，渴望真正的關心。一年年，她的隱忍下藏著幽怨，進而是傷心和冷漠。于是劇中第一幕第二場我們由四風口中得知，周樸園從礦上回來晚上去看她，她卻把門鎖上了，可見繁漪憎恨周樸園到了何種程度。

本來，繁漪“已經(jīng)預備好棺材，安安靜靜地等死”，可是不幸的是，她遇到了周萍。三年前，比她小七歲的周樸園的長子——周萍突然從家鄉(xiāng)出來，開始把她引到一條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路上去……

周萍原本是一個美麗的空形，如生在田野的麥苗被移植在暖室里，空虛脆弱，經(jīng)不起現(xiàn)實的風霜。沖動之下，他愛上了自己的繼母，為此即便犯了亂倫的罪也干。可是當直覺過去，理智回來的時候，他又鄙夷自己像老鼠在獅子睡著的時候偷咬一口的行為，刻毒地恨自己。悔恨苦痛中，他需要新的力來拯救自己。他見著四鳳，當時就覺得他最需要的那點東西，就流動在四鳳的身體里。于是，他緊緊抓住四風不放手，想用一個新的靈魂來洗滌自己。至于那過去的，他曾誘惑過的后母，躲得越遠越好。于是，他刻意躲避蘩漪，迫切想離開這個會引起無數(shù)噩夢的老房子，走到任何地方去。

沒想到，天生強悍的蘩漪從來就不會放棄，哪怕是這樣一個“膽小怕事，不值得人為他犧牲的東西”。因為在監(jiān)獄似的周公館，她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一個可信的人。只有周萍，曾經(jīng)給過她關愛和溫暖的周萍，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于是，她想盡了一切辦法來挽留他。第二幕第四場，她哀婉地對周萍說：“萍，我盼望你還是從前那樣誠懇的人。你知道我沒有你在我面前，已經(jīng)很苦了?！痹诖?，她渴望以自己的苦境來打動周萍。同樣在這一場，在被周萍“我最對不起的人，自然也有，但是我不必同你說”的一番說辭激怒后，她痛斥：“你欠了我一筆債，你對我負著責任；你不能看見了新的世界，就一個人跑。'，此時，她還盼著周萍能夠負起責任。不僅如此，她還費盡心機，讓侍萍把四鳳帶走，越遠越好，永遠不見周家的人，想以此來割斷周萍和四風的聯(lián)系。甚至于在第四幕第三場，她不惜拋掉一個女人所有的尊嚴，哭著哀求周萍“這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求你可憐可憐我，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笨墒?，即便是這樣的哀憐和屈辱，換來的卻是周萍的恨極和厭惡——“我要你死！”一切都完了！隨著門被周萍猝然關上，被拋下的蘩漪終于徹底清醒了，絕望了。她緩緩撕著硬卡片上侍萍的照片，“心里靜得很”。暴風雨就要來了，一個巨大的悲劇就要被她引爆了。

如果說蘩漪和周萍的悲劇還算罪責難逃，咎由自取，可是面對周沖，那樣一個可愛的生命的逝去，我們不免震撼于命運的殘酷，也加深了蘩漪身上的悲劇意味。

在十七歲的周沖眼里，自己的母親是聰慧的慈祥的，而且是不平常的，最大膽，最有想像，又最同情他的思想。所以第一幕第三場，他興沖沖向母親描述他的愛情和理想，要送四鳳去讀書。他的世界，就像在魯貴家描述的那個白日夢：冬日的早晨，明亮的海空，白色的帆船，向著無邊的理想駛去的伴侶?？墒?，現(xiàn)實的鐵錘無情的一次次敲碎了他的夢。在喝藥那一場，他才真正認識了父親權威籠罩下的家庭；在魯貴家里，忍受著大海的辱慢，他才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隔著一道不可填補的鴻溝；尤其是第四幕末尾，當蘩漪喚他出來阻止四鳳與周萍私奔時，他才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深愛的女孩所愛的竟是自己的哥哥；他驚恐地看到自己心中聰慧慈祥的母親，為著情愛竟是那樣丑惡的痙攣的大叫。她不顧一切的半瘋狂的說“你不要以為我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早死了，早叫你的父親壓死了，悶死了?，F(xiàn)在我不是你的母親。她是見著周萍又活了的女人！”面對這尖利的一切，他迷惑，難過，心痛，一時間，他才徹頭徹尾感覺到現(xiàn)實的粗惡。他不能再活下去，他被人攻下了最后的堡壘，青春期的兒子對母親的那一點憧憬?；蛟S，最后殘酷的肉體的死亡對他來說算不得痛苦，反而是最恰當?shù)牧私Y。可是蘩漪呢？作為一個母親，為著一點可憐的情愛，不惜祭出自己兒子的蘩漪呢？末尾她狂笑著說“沖兒，你該死！你有這樣的母親，你該死！”此時，縱然錐心的悔已了無意義。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蘩漪就像希臘神話中的復仇女神美狄亞，為著那份失去的愛，孤注一擲，不知悔改。猶如一匹執(zhí)拗的馬，毫不猶豫地踏上了艱難的路，哪怕粉身碎骨也一路走下去。這種困獸的斗，這種非凡的氣概和勇氣，無疑是讓人欽佩的。同時，繁漪的悲劇又是最沉重最讓人悲憫的，因為其他人一直還有希望和理想，而繁漪卻是在沒有了希望的時候還要奮力一搏。而這最后一搏，最終卻導致了所有人的毀滅，其中包括她十七歲的兒子。正如作者所說：“繁漪有著美麗的心靈，‘雷雨的性格，應該得到人們的憐憫與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