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敏

摘 要：“囖lo33”在臺山方言中使用頻率較高，常常附著于句末，與普通話“了2”的語義及其功能相似。本文通過研究“囖”在各種句類中的分布規(guī)律，對其在各句類中表現出的不同但具關聯性的語法意義進行整合，得出“囖lo33”的核心語法意義是“對處于某種進行階段（即將發(fā)生、出現并持續(xù)、已然完成）的事態(tài)的肯定，并指向當下語境”。

關鍵詞：句末助詞 句類分布 肯定語氣 當下事態(tài)

一、引言

語氣詞一直是現代漢語語法研究的重點和難點，而由于方言語氣詞有著自己獨特的語法意義和語用價值，體現了不同的地域文化特點與語言演變歷程，因此，方言語氣詞研究也逐漸成為方言語法研究的熱點。臺山方言屬于粵語四邑方言片，是四邑方言的代表。作為一種粵方言分支，臺山方言具有豐富而獨特的語氣詞，在社會交際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囖lo33”是其中極具特點且使用極為廣泛的語氣詞之一，與普通話的了2的語義與用法相似，而“了”本身就是現代漢語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虛詞，經歷了較長的研究分析歷史，也仍存在頗多爭議與分歧，因此對“囖lo33”這一方言對應語氣詞展開具體的描述與分析，對于現代漢語方言語氣助詞研究有一定的補充意義。

甘于恩先生在《廣東四邑方言語法研究》中對四邑方言語氣詞進行了概括性的分類研究，從整體上對四邑方言語氣詞的意義與功能作了分析，但其中涉及到臺山方言語氣詞“囖”的部分沒有進行詳盡的描述與論證。

本文首先分析“囖”與各句類的選擇關系確定其分布特征，并通過與其語義有關聯性的且同現頻率高或不能同現的副詞、動詞或附著句式等對其具體語法意義進行驗證性提取，并與“了2”的語法意義以及廣州方言的相關表達進行比較研究，以期能對臺山方言語氣助詞“囖”進行一次相對準確與具體的描寫研究。

二、“囖lo33”的句類分布規(guī)律

（一）“囖”lo33與陳述小句的選擇關系

（1）a.吃飯囖。（吃飯了。）

b.吃飯未??？（[準備、可以]吃飯了嗎？）

吃（飯）囖lo33。（[準備、可以]吃了。）

還未得。（還不可以。）

c.吃嗎？（吃嗎？） 吃哇。（吃?。?吃囖lo33。

你吃乜？吃飯咯lo/le55，唔系吃乜啊。（吃飯啊，不然還吃什么。）*吃飯囖lo33。

通過例（1）句式的幾種問法可以辨別出“囖lo33”作為句末助詞在句中所發(fā)揮的作用，當“吃飯囖”作為答句存在的時候，其提問方式一般是“吃飯未”；而針對“吃”還是“不吃”，吃的是“飯”還是別的東西的提問，其回答都不能帶“囖lo33”。根據語言的經濟原則，可以推斷“囖lo33”是反映了回答原問句所不需要的信息，因此不能附加在答句末尾。

“吃飯未啊”這一問句提問的是動作行為進行的狀態(tài)，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可以在答句后加“囖lo33”，所以，與“哇”“咯”等語氣詞不同，“囖lo33”是可以反映有關事態(tài)信息的句末助詞。

（2）a1.我吃飯囖。（我準備[開始]吃飯了。）

a2.哦，你去呀。（哦，你去吧。）

b1.我還未吃飯哇，你呢？（我還沒吃飯，你呢？）

b2.我也未。（我也還沒吃。）/準備吃囖。（準備吃了。）/我吃緊（飯）囖。（我已經在吃（飯）了。）/我吃呃（飯）囖。（我已經吃了。）

例（2）中，a原句并沒有反映事態(tài)的詞，但是從應對句可以看出，加上“囖lo33”，句子就蘊含了動態(tài)性，行為擁有了即將開始進行的意味。而從b句我們可以看到，當問到某件事的實現狀況時，帶有“即將開始（準備）”“進行中（緊）”“完成（呃）”等相關信息的句子，句尾都可以帶“囖lo33”，而事情“還沒”開始，則不能加“囖lo33”。這說明“囖lo33”所肯定的事態(tài)一定處于某種進行階段，可以是即將開始，可以是正在進行，也可以是已經完成，也就是對達到某種階段的事態(tài)的肯定。

（3）a1.我昨晚吃呃飯囖，今日唔吃囖。（我昨天吃了飯了，今天就不吃了。）

a2.我昨晚吃呃飯之哇，今日還mi??21吃哇。（我昨天吃了飯而已，今天還沒吃呢。）

b1.*我聽早吃飯囖。（*我明天吃飯了。）

b2.劇絕食呃3日，準備聽早吃飯囖。（他們絕食了3天，準備明天吃飯了。）

c1.我唔吃（飯）囖，你執(zhí)埋乃餸碗佢啦。（我不吃飯了，你把碗筷都收了吧。）

c2.我昨晚就冇吃飯囖，該時好餓。（我昨天開始就沒吃飯了，現在好餓。）

c3.我聽早唔吃飯囖，減肥。（我明天不吃飯了，減肥。）

例（3）a1和例（3）a2都涉及到“昨天吃了飯”這個事情，而這個陳述可以如前句那樣加“囖lo33”，也可以如后句那樣不加“囖lo33”。我們從補充語境可以看出，加了“囖lo33”的句子中事件是蘊含著持續(xù)性的，其結果還在影響著說話的當下，因此“今日”就不吃了；而后句“之哇（而已）”則表示一種限止語氣，不再對當下有影響，因此“今日”還要吃。

例（3）b表達的是“明天吃飯”這件事，不能說這個動作是處于某種進行階段的，所以需要搭配具體語境，表示“之前沒吃，明天準備吃”，于是事情就具備了“即將開始”這個時態(tài)條件，所以就可以加“囖lo33”了。

例（3）c組則更加直觀，分別是現在、過去、將來的否定，過去的描述用“冇（沒）”，而現在和將來用的是“唔（不）”?！斑恚ú唬笔菐в兄饔^意愿的，往往表示某種判斷或認知，而“冇（沒）”則是一種客觀敘述，所以“昨晚冇吃飯囖”意味著從“昨晚”到“說話的現在”這個“沒吃飯”的狀態(tài)是持續(xù)進行著的，直到說話的當下都沒有發(fā)生改變；而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的“唔（不）吃飯”，它表達的都是說話者“當下”的意愿或判斷。“囖lo33”意味著意愿已經做出，就目前而言，“我”是不打算吃飯了。也就是說，無論“否定吃飯”這件事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它都代表著說話者當下的判斷。所以我們初步概括出“囖lo33”的語法意義是“對達到某種進行階段（即將發(fā)生、發(fā)生并持續(xù)、已然完成）的事態(tài)的肯定，指向當下語境”。

再看以下（名+囖、形+囖等）句式：

（4）a.今日星期五囖，停早就禮拜啦。（今天已經是星期五了，明天就是周末了。）

b.大學生囖，要識自己安排時間囖。（大學生了，要學會自己安排時間了。）

（5）a.佢該k‘?i21時瘦曬囖，唔系即以前該肥囖。（他現在瘦下來了，不像以前那么胖了。）

b.聶niak21仔作好聽教囖，你看我企恁個？k‘ai22到不得了啊。（你兒子已經算是很乖了，你看我家那個，頑皮得不得了。）

例（4）是典型的“名+囖”句式，此時“囖lo33”同樣是強調事情達到了當下的某種狀態(tài)，如a句，說話的當下已經達到了“星期五”這個階段了，就是因為“到了”星期五，所以引出明天就是周末這個含義。如b句，聽話者可能還不是大學生但即將成為大學生，也有可能是大一到大四甚至已經畢業(yè)的大學生，但說話者的話一定是指向“大學生”這個身份狀態(tài)對聽話者形成的影響的。

像（5）這種“形+囖”的句式，我們很容易發(fā)現，形容詞前后往往會有“好”“曬”等表程度的副詞，因為比如d這類“他聽話”的句子，其中沒有反映是說話者主觀意愿之類的字眼，而作為客觀情況又不具備可“進行”的動態(tài)性，但加上某種“程度”之后，它就擁有了“進階”的可能性，此時才可以加“囖lo33”。相比與“不聽話”或“一般聽話”，他已經是處于“很聽話”的狀態(tài)了。

下面通過系列有關事態(tài)句子進行驗證。

（6）a1.佢平時唔系該硬頸個。 a2.*佢平時唔系該硬頸個囖。（他平時不是這么倔的。）

b1.佢還系該硬頸。

b2.*佢還系該硬頸囖。（他還是這么倔。）

c1.佢突然間好眼訓。

c2.*佢突然間好眼訓囖。（他突然很困。）

d1.佢巖爽沖好涼。

d2.*佢巖爽沖好涼囖。（他剛剛好洗完澡。）

由例（6）可知，凡是有“平時”“還是”“突然”這類詞，句尾都不能再接“囖lo33”。這一類詞與前面提到的“已經”“就嚟”（將要）“準備”“好”“呃”這類詞的區(qū)別如下：

已經——表示事情完成或時間過去；

將要——表示行為或情況在不久以后發(fā)生；

還是（依然）——表示行為、動作或狀態(tài)保持不變；

平時——形容時空的常態(tài)；

突然——形容情況發(fā)生得急促；

剛剛——強調時間間隔短；

能與“囖lo33”搭配的，是一些有持續(xù)性、有變化的詞語，而句子涉及的行為、動作、狀態(tài)凡是靜止的、無變化的，就無所謂“進行”，強調的就不是“達到”，也就不能再搭配“囖lo33”?？梢姡皣辧o33”就是對“對達到某種進行階段的事態(tài)的肯定”。

凡是與“當下”“進行”這兩個條件相矛盾的句子都不能搭配“囖lo33”，而明確表“轉變”完成或實現的就一定要加“囖lo33”，此時“囖lo33”還承擔完句功能，還有就是一些可加“囖lo33”可不加“囖lo33”的情形，加上“囖lo33”可以給句子添加某種動態(tài)的含義，可以說它是“提示”了某種動態(tài)，表明事情處于某種進行階段。

“囖lo33”還有許多不同的衍生用法，但都以其核心語法意義為中心而延伸。無論是在什么樣的句式中，我們只要掌握了其語法意義，都可以圍繞這個核心進行語義推導。

（二）“囖”lo33與祈使小句的選擇關系

“囖lo33”在祈使小句中也十分常見，其表達的含義與在陳述句中的情況大致相同，都是肯定事情處于某種進行階段，使句子帶有動態(tài)性，但是祈使句是“向聽話人提出要求，希望他做什么不做什么”的句子，這種“提要求”和“陳述事態(tài)”的功能似乎存在著某種矛盾，因此祈使句的“囖lo33”雖然還是在表現事態(tài)，但不再是只為了表現事態(tài)而存在，而是通過這種祈使語氣與陳述語氣之間的切換給這種帶命令意味的語句增添一種委婉的意味，另外，由于“囖lo33”聲調較平，使句子的語氣更加平和。如：

（7）a.唔準打架囖。（不準再打架了。）——以前打過架

唔準打架?。ú粶蚀蚣埽。獩]有反映過去是否打過架。

b.飽就冇m??55 吃囖。（飽就別吃了。）

（8）a.快訓囖。（快睡吧。）

b.你到企聽覺囖。（你在家要聽話。）

c.跟住準備講重點，聽囖。（接下來準備講重點，注意聽了。）

d.前面好滑，好成囖。（前面路很滑，要小心了。）

在例（7）中，“囖lo33”表達出了某種行為此前已經出現或者進行的意思，而到說話的當下開始這種行為就不準再出現了?！斑頊蚀蚣車蕖币馕吨犜捳叽饲坝羞^打架的行為，但是截至說話的當下，之后這種行為就不準再出現了。若去掉“囖lo33”，“唔準打架！”這樣的祈使句表示制止正在進行的行為，而不會反映這種行為“過去”是否發(fā)生過，句子就失去了“處于某種進行階段”的條件。且句尾“囖lo33”使句子語調趨于平緩，使其由語氣強烈的禁止句變?yōu)檎Z調更舒緩的勸阻句。如“飽就冇m??55吃囖”表達的完整語義是“你飽了那現在就是你停止吃的時候了”，與直接的命令式“你飽了，你馬上停止吃！”比較而言，語氣較為溫和，理性而有節(jié)制?！皣辧o33”此時指向“別吃”，強調聽話者已經吃到一定程度，該停止了。

在肯定形式的例句中也是類似情況，表現的是“此刻”開始的事態(tài)發(fā)展和行為反應，比如“快訓囖”含有“很晚了，該睡覺了”這樣的解釋語氣；“聽囖”也并不是說此前聽話者沒有聽，而是說話者希望借此引起聽話者的注意，“現在該是聽講的時候了”。把希望聽話者做某事的表達轉換成陳述進入所述狀態(tài)的表述，從表達目的和效果來看，是祈使句，但從表達的隱含內容上看，它其實是陳述句。也就是說，祈使句中的“囖lo33”在某種程度上，是在消解說話者話語中的情緒，讓句子的敘述焦點從“命令、要求”轉移到“事態(tài)”，使話語顯得更具理性和說服意味。這在某些表“請求”的祈使句中表現得更加明顯。例如：

（9）a1.你幫我整好佢?。銕臀野阉藓茫。?/p>

a2.你幫我整好佢囖。（那你幫我把它修好咯。）

b1.返到企打個電話我?。ɑ氐郊掖騻€電話給我?。?/p>

b2.返到企記得打個電話我囖。（回到家記得打個電話給我咯。）

一般地，希望別人“幫”，希望別人“記得”給自己做某事的祈使句都會在句尾加上“囖lo33”來表示囑托或提醒的語氣。一方面，陳述事態(tài)的語氣可以淡化命令感或居高臨下感；另一方面，從“幫我”到“幫我囖”，從“記得”到“記得囖”，表達了說話者此時的意愿，在肯定事態(tài)的同時增添一些表達上的隨意感（“囖lo33”的聲調較平，使得語氣較平和），既與“囖lo33”肯定某種事態(tài)的表述功能相契合，又符合交際的禮貌原則或得體原則。

（三）“囖”lo33與感嘆小句的選擇關系

（10）a1.佢好嚦哇?。ㄋ寐斆靼。。?/p>

a2.佢好嚦囖。（她已經很聰明了。）

b1.生日快樂！

b2.生日快樂囖。（那就祝你生日快樂了。）

c1.我等呃你好久囖lo55/l?55哇！

c2.我等呃你好久囖lo33！/。（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由上文中對“囖”lo33與祈使小句的選擇關系的探討已經分析出，“囖lo33”可以起到緩和語氣的作用，而感嘆句是抒發(fā)“強烈”感情的句子，這種“強烈”與表述上的“冷靜”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互矛盾的，因此一般不認為以“囖lo33”結尾的句子能成為標準的感嘆句。

例（10）加上“囖lo33”雖然成立，但會對原本語氣產生削弱的作用，使抒發(fā)驚訝、贊嘆、喜愛等情感的句子多了前提或局限，使其變成陳述的語氣。如“佢好嚦”，加上“囖lo33”給人的感覺是她的“聰明”是“達到某種進行階段”的，“她經過了一定的才達到現在這種聰明程度”或者“在通過與他人的比較之后發(fā)現她已經很聰明了”，贊賞感嘆的語氣減弱。再如“等呃好久”這個表述，雖然也可以通過改變語調來加深要表達的情感，但是加上“囖lo33”就變成了在說明“等你”這件事已經進行到了“好久”的階段。再看下列例句：

（11）a1.我超中意佢?。ㄎ页壪矚g她?。?/p>

a2.*我超中意佢囖lo33。

b1.你住恁啊，恁離該k‘?i21億幾遠哇！（你住那里啊，那兒離這里極其遠?。。?/p>

b2.*你住恁啊，恁離該k‘?i21億幾遠囖。

對于這類表達強烈感情的感嘆句，“囖lo33”會把原本較極致的贊嘆化為對這種狀態(tài)的陳述或者達到這種狀態(tài)的過程的肯定。例如a句原本“超中意”著重點在于“中意”的強烈程度，而加上“囖lo33”就變成了強調達到這種“超級”的程度所經歷的過程，語義已經發(fā)生變化。還有b句強調的是兩個地點距離的“遠”，而這兩個地點的距離是固定的，并沒有經歷由近到遠的變化，也就無所謂“達到”某種距離，所以便不能再加“囖lo33”。這再一次佐證了前文提取的“囖lo33”的核心語法意義。

（四）“囖”lo33與疑問小句的選擇關系

“囖lo33”句相對于其他真正意義上的問句而言更多是在陳述一個決定，只是由于“囖lo33”是“留有余地”的肯定，從其表達的客觀語義來看，作為一個“肯定事態(tài)”的語氣助詞，“囖lo33”只是在表達說話者的某種主觀意愿，一般出于禮貌會等待聽話者的答復，但實際上并不帶有疑問功能。

（12）a.佢使我k‘?i21時走？（他讓我現在走？）系啊。（是的）

*佢使我k‘?i21時走囖lo33？

b.佢來？靠我k‘?i21時走莫？（他要來？那我現在走是嗎？）

嗯，你走緊先啦。（嗯，你先走吧。）

c.整好咯莫，靠我k‘?i21時走囖？（都弄好了是吧，那我現在走咯？）

好，你走緊先啦。（好，你先走的。）

例（12）中，前面兩句是直接在詢問對方某事，如a和b的答句分別是表判斷的“是”和表確認的“嗯”。而“囖lo33”句實質上是通過一個委婉的方式表達“我現在要走”的決定，“事情已經發(fā)展到現在這個階段了，所以我要走了”，表達的是一個意向，而不是說我“現在必須要走”。上文也提到了“囖lo33”的肯定是一種弱式的肯定，因此會說是“留有余地”，這個“余地”類似詢問意見，但實際上只是一種委婉的禮貌表達，其答句也是聽話者表示“好，我聽到了，你走吧”的含義，“囖lo33”還是不具備疑問功能。在以下例句中更加明顯：

（13）a1.你眼訓啦55？ a2.*你眼訓囖。（你睏了。/？）

b1.你系邁眼訓啦53？ b2.*你系邁眼訓囖。（你是不是睏了。）

c1.誰眼訓啦53？ c2.*誰眼訓囖（是誰睏了啊？）

d1.你做乜眼訓啊33/啦53？

d2.*你做乜眼訓囖.（你為什么睏了？）

由于“囖lo33”表示對事態(tài)的肯定，而說話者不可能了解對方的情緒、感知等非自主控制狀態(tài)，因此第一個句子加“囖lo33”不僅不帶有疑問意味，還不能成立，同時“囖lo33”也不能跟帶有“系邁”（是不是）“誰”“做乜”（為什么）這一類疑問信息的句子搭配，若要表動態(tài)又要表疑問，則要以“啦53”（應該是高調“囖lo55”與疑問“啊”的結合）結尾，因此可以再次明確“囖lo33”的肯定功能。

三、“囖lo33”與“了2”的比較

近年來，學者們對“了2”的研究分析表明，“了2”主要表達一種肯定的語氣，其肯定的事態(tài)與當前相關，這與前文中分析出的“囖lo33”的語法意義十分貼近，且“囖lo33”與“了2”事實上在某些表達中發(fā)揮的作用是相同的?？梢园l(fā)現在這類動態(tài)敘事句中“囖lo33”與“了2”是可以通用的，這說明“囖lo33”與“了2”都可以表達對這類動態(tài)事態(tài)的肯定。然而這不是“了2”語法意義的全部，也不是“囖lo33”語法意義的精確表述，我們可以通過“囖lo33”與“了2”的分歧來進行對比分析。

彭小川（2015）把陳述句中的“了2”分為兩類，一類為表動態(tài)的，也就是上文提到的可以與“囖lo33”通用的情形：

（14）a1.我做好作業(yè)了。 a2.我做好作業(yè)囖。

b1.他現在已經很胖了。 b2.佢該時已經好肥囖。

c1.他們結婚三年了。 c2.劇已經結呃婚三年囖。

在部分祈使句中，也都可以相互替換。如：

（15）a1.起床了。 a2.下床囖。

b1.上課了。 b2.上課囖。

在另一類表狀態(tài)的句子中，“了”不能用“囖lo33”替換。如：

（16）a.我最喜歡這件衣服了。 b.*我最中意丐件衫囖lo33。

（17）a.這束花真是美極了！ b.*該束花真系超級靚囖lo33。

例（17）明顯沒有涉及到變化，加上“囖lo33”其語義就馬上發(fā)生變化，表示“我原來不喜歡這件衣服”，而“我現在最喜歡它了”的動態(tài)語義?！傲?”用于感嘆句的情況也與此類似，都不能用“囖lo33”替換，否則語義會發(fā)生變化。這是因為“了”所表示的是一般的肯定語氣而不再涉及到具體的時態(tài)，也可以說是句尾“了”作為語氣助詞的另一種表義功能，而“囖lo33”尚不具備。

關于“了”的劃分與對應的臺山話的表達：

了1：我吃了飯就去。 呃：我吃呃飯就過。

了2：我寫好作業(yè)了。 囖lo33：我做好作業(yè)囖。

了3：這幅畫太美了。 啊/哇：該副畫好靚啊。

了1+2：她們去了，我們也準備走吧。 呃囖lo33：劇去呃囖，我??i21也準備行呀。

這種對應是可以相互轉換的，因此在某些“了”的釋義不是特別明確的時候，通過方言的轉換可以幫助分析。彭小川（2015）提到的關于另一種“當前”事態(tài)，就是出現另一個特定的參照時間時的狀況。例如：

（18）a.那天他去買東西了。

*佢恁日去買嘢囖。

b.那天他去買東西了，所以沒有去你的生日會。——了1

恁日佢去呃買野，所以冇去你個生日會。

c.那天他就去買東西了，所以今天就不用再買了?！?+2

佢恁日就去買呃野囖，所以今日就唔使再去買囖。

這時候如果只有原句a，就很難確定如何用方言轉換該句話的意思，因此必須聯系上下文，根據說話者想表達的意思，選擇不同的轉換方式。句子的不同含義，反映了“了”在句子中的含義與作用。

要使用“囖lo33”，就要改變話語的情境使其與動態(tài)的“囖lo33”不相矛盾。“那天”是指向“點”的，而“囖lo33”的使用則一定會涉及到“線”，因此只有句義涉及到“那天”與“當下”的聯系，使事件具備一個發(fā)展變化的過程，才有可能用到“囖lo33”。這種“動態(tài)”加“當下”我們就稱之為“對處于某種進行階段（即將發(fā)生、出現并持續(xù)、已然完成）的事態(tài)的肯定，并影響當下”。

“囖lo33”可能有某些獨特的運用方式，但涉及到方言的語法語調還有人們的表達習慣等方面的不同，這些用法對它們本身的語法意義歸納產生的影響不大。例如，上述提到的“囖lo33”的“商榷義”的相關表達：

（12）c整好咯莫，靠我k‘?i21時走囖？（都弄好了是吧，那我現在走咯？）

這種情況一般與普通話中的“咯”對應，這時候如果用普通話中的“了”轉換，則表示完全肯定，沒有與對方商榷的余地。這說明“囖lo33”在肯定語氣上比“了2”要“弱”一些，因此能在某些顯得“不那么肯定”的句式中使用，表達更豐富的語義，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普通話口語中的“咯”，可能也是由“了2”弱化而來的。

四、結語

“囖lo33”主要分布于陳述句中，與之搭配的通常是一些表示有持續(xù)性、有變化性的詞語，主要是對“達到某種進行階段（即將發(fā)生、出現并持續(xù)、已然完成）的事態(tài)的肯定，并影響當下”，同時具有成句的作用。在祈使句中，由于“囖lo33”聲調較平，是在陳述一種事態(tài)，可以使語句趨于冷靜、平和，使原來的命令語氣轉換為勸阻、請求的語氣，因此在日常交際中會在祈使句尾加“囖lo33”，符合語言的禮貌原則。另外，“囖lo33”不能分布于感嘆句和疑問句中，會與其肯定與陳述事態(tài)的語義功能相沖突。

“囖lo33”與“了2”在大部分動態(tài)敘事類句子中能夠相互通用，且主要與“了2”對應，但“囖lo33”作為一個方言語氣詞的一些是“了2”所不具備的，兩者有交叉有重合，且其肯定語氣的輕重程度等也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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