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鐘

人際關系是指人與人之間的各種關系。廣義的人際關系包括經濟關系、政治關系、法律關系、角色關系、文化關系、心理關系等一切方面。社會心理學領域的人際關系，是指人們在交往過程中形成的心理關系，關注的是這種心理關系的親密性、融洽性、協(xié)調性的程度，其結構成分有認知成分、情感成分、行為成分。

一、西方社會心理學的人際關系研究理論綜述

西方現(xiàn)代社會學的人際關系研究，濫觴于達克主編的《人際關系手冊》，后繼的組織行為學則更加重視人群互動關系的研究。美國心理學家費斯克綜合社會學、社會心理學和文化人類學的理論和研究，提出了一個相當系統(tǒng)的社會關系模式。他認為社會互動有以下四種模式：（A）共享：由團體成員共享情感與資源，不分彼此（家人關系，親密朋友關系）；（B）權威排序：依據年齡、階層、地位等形成不對等的權威與順從關系（如長幼關系、上下級關系）；（C）對等互惠：雙方平等，強調對等回報與交易的平衡（國與國之間）；（D）市場定價：雙方基于理性，進行得失衡量，考慮成本與收益的比率，商業(yè)關系往往如此。費斯克認為，這四種模式是存在于個人大腦的關系原型?，F(xiàn)實生活中，人們根據具體情境，靈活地組合這四種基本模式，建構出復雜的人際關系，而且不同的文化中都存在這些模式。哪些模式占據主導地位，各種模式的應用范圍和實施細則因文化而異[1]。

克拉克和米爾斯模式則認為，人際關系有兩種：強調禮尚往來，講究平衡和對等的交換關系；關心對方的幸福，講究需求法則，而且不希望對方作出對等回報的共享關系。共享關系中，人們并非不在乎公平問題，而是對不公平的容忍時間要長一些，容忍程度要大一些，在共享關系中，人們相互信任程度比較高，相信對方不會故意占自己的便宜，認為最后會達到大致的平衡，所以能夠容忍一時的不平衡。相反，如果對方立即對等回報，反而會給人太見外的感覺，甚至影響關系的發(fā)展[2]。

社會心理學關注的是人際關系中的動機、認知、情感、人格問題。人際吸引只是關系發(fā)展的一部分，吸引可以增加人們交往的動機，但并不能保證關系的順利發(fā)展，關系的進展還包括交往的動機和交往的行為。交往的動機是指人們在交往中想得到什么。交往的行為包括工具性的交換和情感性的交流。社會交換理論認為，人際交往是一個社會交換的過程，人們根據成本最小，收益最大的原則進行。若覺得貢獻和收益大致相等，就會產生公平感，若不公平就會產生不舒服感。在其他條件下，權力較大的人在社會交換中收益更多。社會交換過程也包括情感的交流，而情感的交流是與自我表露分不開的。所謂自我表露就是把有關自我的信息、自己內心的思想和情感暴露給對方。良好的人際關系是在交往雙方的自我表露逐漸增加的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自我表露可以增加對方對你的喜歡，但過分的自我表露也會讓人不舒服。

勒溫格等人認為關系的發(fā)展有三個階段：第一是單向注意階段，雙方沒有互動。第二是表面接觸階段，雙方有初步的、淺層的互動，但是還沒有相互卷入，沒有走進彼此的私我領域。第三是相互卷入階段，雙方向對方開放自我表現(xiàn)，分享信息和感情，這是友誼發(fā)展的階段。阿特曼的社會滲透理論認為，人際交往有兩個維度，一是交往的廣度，二是交往的深度。人們根據對交換成本和回報的計算來決定是否增加對關系的投入。據此，人際關系的發(fā)展一般經過四個階段：定向階段：對于選定的對象，初步的溝通，談談無關緊要的話題。情感探索階段。有一定的情感卷入，但還不涉及私密性的領域；情感交流階段：有較深的情感卷入，談論一些相對私人性的問題（如工作中的煩惱，家庭中的情況）；穩(wěn)定交往階段。親密朋友的階段[3]。

美國學者舒茨以人際需要為主線提出人際關系的三維理論，他稱自己的理論是基本人際關系取向理論。其要點是：個體都有三種基本的人際需要，包容需要，與他人接觸、交往、相容；支配需要，控制他人或被他人控制；感情需要，愛他人或被他人所愛。如果加入主動和被動維度，可以區(qū)分出六種人際關系取向：主動包容式，即主動與他人交往，積極參與社會生活；被動包容式，即期待他人吸納自己，往往退縮、孤獨；主動支配式，即喜歡控制他人，能運用權力；被動支配式，即期待他人引導，愿意追隨他人；主動感情式，即表現(xiàn)對他人喜愛、友善、同情、親密；被動感情式，即對他人顯得冷淡，負性情緒較重，但期待他人對自己親密[4]。

還有的實驗社會心理學家，根據情感卷入程度，分為輕度卷入、中度卷入、深度卷入。輕度卷入的人際關系，交往雙方所發(fā)現(xiàn)的共同心理領域較小，雙方的心理世界只有小部分重合，這一范圍內，雙方的情感是融合的。中度卷入的人際關系，交往雙方已發(fā)現(xiàn)較大的共同心理領域，雙方的心理世界也有較大的重合。在深度卷入的情況下，雙方已發(fā)現(xiàn)的共同心理領域有可能大于相異的心理領域，彼此的心理世界高度（但從來不會完全）重合，情感融合的范圍也覆蓋了大多數(shù)的生活內容。在實際生活中，人們只同極少數(shù)人能夠達到這種人際關系深度，有些人則從來沒有與任何人達到這種深度的關聯(lián)[5]。

社會心理學還有角色互動理論、符號互動理論、參照群體理論等社會互動理論，從不同角度和層次解釋人際關系。布魯默的學生米德，總結了互動論的三個原則：（1）根據我們對于事物所賦予的意義，我們對之采取行動；（2）我們對于事物所賦予的意義是社會互動的結果；（3）在任何情境下，這一解釋過程通常包括米德所說的角色借用，即假定承擔別人的角色并試圖理解別人的思想和情感，也就是內在闡釋過程，我們與我們自己交流[5]。

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艾文.戈夫曼關于人類互動的研究被稱為社會戲劇表演理論，這種理論把人們看成是戲劇中的演員，它宣稱人們是在按照社會劇本的要求扮演各種角色，并且人們的表演要接受觀眾的評判，觀眾對于可能解釋演員真實性格的某些過失非常警惕。這種角色表演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印象管理或自我呈現(xiàn)，即向別人表現(xiàn)我們自己，以便他們能夠按照我們的愿望看待我們，誘導他們做出我們期望的行為。人們的行為既包括“前臺”行為，又包括“后臺”行為。前臺行為針對的是他們并不熟悉的一般觀眾，后臺行為則是針對親密朋友的。在有些情況下，人們組成劇班以表現(xiàn)某種印象。當印象或形象遭遇別人挑戰(zhàn)時，通常會導致尷尬，表演者的尷尬也伴隨著觀眾的尷尬，觀眾通?！坝幸夂鲆暋北硌葜械倪^失，為表演者保全臉面[6]。

二、中國本土社會心理學的人際關系研究綜述

中國社會心理學界的人際關系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儒家倫理中天人合一的群體人際和諧關系理論。20世紀40年代，費孝通以農村調研為基礎而提出的差序格局概念和圓輪交往結構，認為中國人往往以自己為中心，把他人按親疏遠近分為幾個同心圓圈，與自己越親近的，處于與中心越貼近的小圓圈內。人們以不同的交往法則來對待屬于不同圓圈層里的人，跟中心越接近的，對他們越好。而且，尊卑有序也是中國鄉(xiāng)土社會人際交往的一個特點?？傮w可以認為，中國的人際關系是既有家庭血源的“近距離”的親密,又具有不同等級“遠距離”的尊恭,兩者間的盤結交錯即是“差序格局”式人際關系[7]。后來的梁漱溟針對西方心理學的分類，提出中國社會是關系本位的觀點。他認為人際關系可以分為倫理本位和個人本位，而中國社會則是關系本位[8]。楊國樞根據親疏遠近，提出的中國人人際關系類型。認為中國人的人際關系可以分為家人關系、熟人關系和生人關系。在家人關系中，雙方要講責任，不太在意對方是否回報。在熟人關系中，雙方要講人情。在生人關系中，雙方都講利害[9]。

黃光國針對社會交易學立場的社會行為互動公平法則、均等法則、需求法則理論提出，中國社會的人際關系首先可以分為既有關系與交往關系，既有關系是指在某一時間點兩人關系中經由社會既定和認可的連帶而形成的一個交往基礎。例如同鄉(xiāng)、同事、校友等。交往關系是指在某一時間點兩實際交往的狀態(tài)。其次可以區(qū)分出情感關系、工具關系與混合關系。在不同的關系中，遵循不同的交往法則。A、情感性關系：在家人、親密朋友之間，是一種長久、穩(wěn)定的關系，它可以滿足個人在關愛、溫情、安全感、歸屬感等情感方面的需求?！案鞅M所能、各取所需”是情感性關系的需求法則（類似共享關系）。B、工具性關系：在陌生人之間，是一種短暫、不穩(wěn)定的關系?！肮椒▌t”是這一關系的交往法則類似市場定價模式，例如店員與顧客。C、混合性關系界于情感性關系與工具性關系之間，雙方有一定程度的情感關系，但是并不是很深刻，沒有達到可以隨意表現(xiàn)出真誠行為的地步。親戚、鄰居、師生、同學、同事等關系屬于混合性關系。具有延續(xù)性，雙方預期有進一步的交往。遵循“人情法則”。注重均等與互惠，類似于對等互惠模式[10]。

翟學偉將中國社會人際關系分為情感上的親疏維度和地位上的尊卑維度兩個基本維度，當互動雙方在尊卑維度上表現(xiàn)出互補性（一方的支配行為引發(fā)另一方的順從行為），在親疏維度上表現(xiàn)出對等性行為（如一方的友善引發(fā)另一方的友善）時，雙方的關系比較和諧；相反，當互動雙方在尊卑維度上表現(xiàn)出對等性（雙方都順從或都支配），在親疏維度上表現(xiàn)出對立性（一方友善，另一方卻帶有敵意時，雙方關系容易緊張。次要維度是特殊主義與普遍主義（前者講人情，做事因人而異，后者講一視同仁），工作導向與非工作導向等[11]。

翟學偉認為，通常情況下，中國人的人情交換有三種類型，一種是某人在遇到危難的緊急關頭得到了他人的幫助，這在人情交往中屬于恩情的范疇，對此困難提供幫助的人叫做“恩人”。另一種是比較有目的的人情投資，通常叫送人情，送人情導致接受的對方有虧欠或愧疚感，雙方構成一種“人情債”關系，結果在對方提出要求的時候不得不按對方的要求回報。第三種是一般性的禮尚往來，也就是有來有往的互相走動、請客或過節(jié)時的送禮行為，以加強彼此的感情聯(lián)絡，最終會在“給面子”中實現(xiàn)交換[12]。

有的社會學者將人際關系分為四個維度，即基緣維、間距維、交頻維、信傳維?；?，是指構成人際關系的最基本的因素，包括血緣、地緣、業(yè)緣、趣緣等。血緣構成的人際關系，泛指因血緣和姻緣聯(lián)系而交往形成的人際關系；間距維，指在交往過程中，交往雙方相處的距離的遠近對雙方關系的影響；交頻維，指交往雙方頻率的多少對人際關系的影響；信傳維，指交往過程中信息傳遞對形成良好人際關系的影響。其中血緣，即直系和旁系血緣構成的宗族關系，包括父母子女關系、祖父母孫子女關系、堂兄關系、表兄關系、叔侄關系、甥姨關系、甥舅關系等。它是人先天的與生俱來的關系，在人類社會產生之初就已存在，是最早形成的一種社會關系。馬克思說“家庭起初是唯一的社會關系”。血緣是親情的內里核心。地緣，即以共同或相近地理空間（環(huán)境）引發(fā)的特殊親近關系，如同鄉(xiāng)關系和鄰居關系等。地緣是血緣與姻緣意識與人和物的泛化。業(yè)緣，即以曾經存在或正存在的職業(yè)、事業(yè)等原因引發(fā)的經常交往而產生的特殊親近關系，如師生關系、同窗關系、同事關系、戰(zhàn)友關系、買賣關系、消費關系、階級關系和事業(yè)關系等。業(yè)緣是血緣意識、姻緣意識和地緣意識的泛化。一筆難寫兩個姓；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分別表達了為血緣關系、地緣關系和業(yè)緣關系[13]。

三、中國近現(xiàn)代鄉(xiāng)土社會人際關系的心理學研究綜述

中國社會歷史中，血緣關系的親疏遠近是人際關系的基本法則。正如費孝通所言：“中國社會以己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別人所聯(lián)系成的社會關系不像團體中的分子一般大家全在一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紋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懊總€人都是他社會影響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边@樣，由“己—家—國—天下”不斷外推的差序格局，即為由自己為核心的一組同心圓結構模式。在這種由己外推的差序格局之中，所存在的不是界限分明的內群體/外群體的分別，而是一種界限模糊、具有相當大伸縮性與情境性的自己人/外人的劃分。在從己往外推的任何一圈上，向內看是自己人，向外看則是外人。這樣差序格局中的人己界限、群己界限都相當模糊，是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私人聯(lián)系所構成的人倫關系網絡，這樣的人倫關系網絡一般以血緣與地緣關系為基礎，其中又以血緣關系最為重要[14]。

閻云翔研究了鄉(xiāng)村村民的私人關系，認為根據可靠性程度，可以分為核心區(qū)域、可靠區(qū)域、有效區(qū)域和村莊共同體，再往外就是外部世界。在外部世界，關系是一種辦事的手段，送禮也是一種短期、工具性的活動。在村莊的內部，送禮和關系則有不同的含義。核心區(qū)域由一個人的家庭成員構成，包括親近的族親和姻親，這是一個人親屬網絡的中心?？煽繀^(qū)域由一個人的好友們組成，核心區(qū)域與可靠區(qū)域之間的界限并非很嚴格，因為最好的朋友有可能比親戚還要好。有效區(qū)域由一般親友組成，包括的人數(shù)較多，在吸收新成員方面更加開放。閻云翔的研究發(fā)現(xiàn)，個人與在核心區(qū)的人交換的禮物最多，可靠區(qū)次之，有效區(qū)在次之[15]。

筆者在自己的論著中指出：倫字古時通輪字，石子投入水中，一圈圈推出的波紋就是倫。以自己為中心，最親的人是自己的血親姻親--父母兄弟夫妻兒女是最中心的倫，波紋重厚，親情最厚重；第二倫是父母的血親姻親---叔叔姑姑舅舅姨姨、表兄表弟表姐表妹；第三倫是妻子的血親---岳父岳母妻兄妻弟妻姐妻妹；第四倫是兄弟姐妹的姻親；第五倫是祖母、岳祖母的血親；第六倫是堂兄弟；第七倫是一個太爺祖太爺?shù)淖訉O，第八倫才超越血親姻親，進入是同村異姓，第九倫進入同學、戰(zhàn)友、同事、朋友，依次類推，愈推愈遠，波紋愈寬，但親情、感情愈推愈薄，一切社會關系都是家庭關系的放大與延伸。這些學說在傳統(tǒng)中國宗法社會演變成了國法與家規(guī)，維護著社會人倫秩序?？偠灾?，中國傳統(tǒng)的人際感情深厚程度是按照血親親情、姻親親情、友情的順序來排列的，如果既是血親姻親又是朋友，感情就更加深厚[16]。

筆者認為，鄉(xiāng)土社會的人際關系主要由血緣關系、姻緣關系、地緣關系、學緣關系組成。具體表現(xiàn)為祖孫關系、父與母的關系、父母與子女關系、兄弟姐妹關系（兄妹關系）、夫妻關系、妯娌關系、親家關系、翁婿關系、表兄弟姐妹關系（表親關系）、鄰里關系、小學中學同學關系等，各種關系交錯糾結。

父母關系是一種情感與資源不分彼此的共享關系，但共享關系也有費斯克的權威排序、對等互惠、市場定價的成分，更有克拉克和米爾斯的強調禮尚往來，講究平衡和對等的交換關系成分，因為共享關系中，人們并非不在乎公平問題，而是對不公平的容忍時間要長一些，容忍程度要大一些，在共享關系中，人們相互信任程度比較高，相信對方不會故意占自己的便宜，認為最后會達到大致的平衡，所以能夠容忍一時的不平衡。相反，如果對方立即對等回報，反而會給人太見外的感覺，甚至影響關系的發(fā)展。父母關系也是舒茨的主動感情式關系，是當代心理學家的深度情感卷入關系。父母之間的關系包含著角色互動、符號互動，也有參照家庭群體作為理想的目標和避免的方向。父母作為家庭的主要領導，經常分前臺后臺進行人際交往中的角色扮演。按照黃光國的分類，父母關系是既有關系與交往關系中的既有關系，情感關系、工具關系與混合關系中的情感性關系，帶有工具性關系的成分。按照翟學偉的情感上的親疏維度和地位上的尊卑維度，父母關系表現(xiàn)為情感上的親疏關系，有些家庭也存在地位上的尊卑關系。按照基緣維、間距維、交頻維、信傳維的分類，父母關系主要是基緣關系中的血緣（姻緣）關系和地緣關系。按照費孝通的倫理理論，當屬于同心圓居中層次的親緣關系。按照閻云翔可靠性程度分區(qū)，父母關系屬于核心區(qū)域的親戚關系。新世紀以來，以西方文化進口突破滲透為特征的城市化進程急劇加快，西方文化中的父母關系特征卻難以進入中國家庭，中國城鄉(xiāng)家庭中的父母關系繼續(xù)保留著傳統(tǒng)鄉(xiāng)土社會的關系特征。

表1.中國鄉(xiāng)土社會人際關系心理類型表

父母與子女的關系被心理學、教育學稱為親子關系，屬于尊卑維度、血緣關系，其它維度都與父母關系一樣。兄弟姐妹關系則是除了血緣關系之外，也屬于閻云翔的可靠區(qū)域。夫妻關系本來與父母關系相同，但這里所指主要是青年夫妻，以區(qū)別于父母。妯娌關系就與父母關系、親子關系、夫妻關系很不相同，屬于對等互惠、交換關系、被動感情、交往關系與混合關系、有效區(qū)域的人際關系。至于親家關系、翁婿則與妯娌關系一樣。到了表親，就又進入血緣關系。鄰里、同學關系與親家關系、翁婿一樣，只是屬于地緣關系和學緣關系。朋友就比較復雜，屬于舒茨的主動包容關系、社會學的業(yè)緣關系，其它則與表親相同。但是，經過解析發(fā)現(xiàn)，類型論其實有很大的缺陷，論文是西方心理學的區(qū)分的類型，還是本土心理學的劃分，無論是二維分類，還是四維分型，相互之間都存在交叉。比如父母關系既是共享關系，也有權威排序、對等互惠、市場定價的成分；比如，兄弟姐妹關系既是情感關系，也有工具關系的成分；比如妯娌關系、表親關系、朋友關系，既有主動感情、被動感情式，也有主動支配和被動支配式，更有主動包容和被動包容式。同時，鄉(xiāng)村社會還有很多關系，比如舅舅外甥的關系、姑姑侄兒侄女的關系、姨夫姨母與外甥的關系，限于篇幅，將在未來的著作中論述。而且，前述很多心理學家的維度劃分，因為表格限制，也將在今后的論述中進一步精細化。

四、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交和——中國當代城市社會的人際關系

費孝通認為，在西方社會的團體格局中，個體可以比較自由地選擇加入自身所喜好的若干團體，個體也可能同時屬于不同的團體，因此團體的內外界限也就相當?shù)厍宄舾蓤F體彼此就像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中國城市社會的人際關系原則正是西方進口的人際關系模式。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社會結構的分化，我國的城市社區(qū)類型開始發(fā)生了顯著分化與重組，出現(xiàn)了街道社區(qū)、單位社區(qū)和商品社區(qū)三種基本類型。傳統(tǒng)型城市社區(qū)和新型城市社區(qū)內部的人際關系均出現(xiàn)了比較嚴重的社會疏離現(xiàn)象?！读泓c宜居指數(shù)——中國公眾城市宜居指數(shù)2006年度報告》調查數(shù)據表明：有高達55.5%的市民不知道鄰居戶主的工作單位，42%的市民不知道鄰居戶主的名字，33.3%的市民不知道鄰居家庭有幾口人，10%的市民根本就不認識自己的鄰居。在這種人際交往缺乏的社區(qū)里，居民對社區(qū)的認同感也會降低，從而導致社區(qū)內聯(lián)系的減弱，居民缺乏安全感與歸屬感[17]。

有學者認為，造成城市社區(qū)人際關系疏離的原因有社會環(huán)境的變遷、居住模式的改變、初級群體的衰落、社會互動障礙等。具體而言，包括流動人口的增加促使居民異質性增強；生活節(jié)奏加快導致閑暇時間減少，地緣關系退后業(yè)緣關系前置，社區(qū)成為居住空間不再是精神文化空間；傳媒互動造成足不出戶的休閑方式和交往模式，社區(qū)居民的內部互動日益邊緣化；信任危機迫使社區(qū)居民對日常生活中的他者保持警惕，彼此缺乏信任，嚴重困擾和阻礙人際關系；現(xiàn)代物業(yè)型小區(qū)居民的來源多向性、偶然性和住房類型的多樣化使社區(qū)成員陌生化；現(xiàn)代社會中的初級群體成員關系松懈，社區(qū)居民情感滿足發(fā)生困難；缺乏組織者和推動者，居民交往的意愿潛抑，社區(qū)人際更加疏離。當然政府職能的轉變，社區(qū)居委會多元功能逐漸弱化，居民游離于社區(qū)互動之外，也造成了居民人際關系的疏離[18]。

筆者認為，城市社會人際關系則主要是組織緣關系、市場緣關系、同學緣關系，具體表現(xiàn)為領屬關系、同事關系、同學關系、商業(yè)關系。血緣關系、姻緣關系、地緣關系等反而退居之后。西方心理學家習慣于用社會交換、社交需要等理論解釋人際關系心理本質，往往忘記血緣、地緣、姻緣、學緣關系為紐帶的親情、愛情、友情的作用。這些關系的心理形式和內容是認知、情感、行為的交錯。

表2.中國現(xiàn)代城市社會人際關系心理類型表

正如前述，按照現(xiàn)有的人際關系分類，其實有很多關系難以歸入理論維度。比如消費關系，無法歸入閻云翔的區(qū)域劃分。再比如，血親、姻親關系不見得就一定是深度卷入，而朋友關系、同事關系也有可能是深度卷入。特別是舒茨的分類，很可能親親關系是主動包容、被動包容，也可能是同事關系成為主動感情取向。教育學家總是批評心理學家喜歡把人分成型，闡釋學則認為，任何事件、心情，只要訴諸語言，便覺得不準確，因為語言有限制性。但科學研究如果不分型分類，似乎有無法進行。雖然人格心理學家創(chuàng)造了特質理論，但終究還是因為太煩瑣而放棄，重新回到簡單的大五理論?？墒沁@些點論僅僅是插入性評論，筆者試圖說明的是，傳統(tǒng)鄉(xiāng)土社會的人際關系比較簡單，鄉(xiāng)土社會的人際關系主要由血緣關系、姻緣關系、地緣關系、學緣關系組成。具體表現(xiàn)為父與母的關系、父母與子女關系、兄弟姐妹關系、夫妻關系、妯娌關系、親家關系、翁婿關系、表兄弟姐妹關系、鄰里關系、小學中學同學關系等，各種關系交錯糾結；而城市現(xiàn)代社會的人際關系更加復雜，主要是組織緣關系、市場緣關系、同學緣關系，具體表現(xiàn)為領屬關系、同事關系、同學關系、商業(yè)關系。血緣關系、姻緣關系、地緣關系等反而退居之后。目前的理論需要深入探索，就城市化過程中的市場化、商業(yè)化、功利化人際關系進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