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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有罪(小說)

2018-07-13 18:04瑞梵
翠苑 2018年1期

瑞梵

“啪”,喬雪手中的酒瓶滑落到質(zhì)地堅硬的地磚上。

她好生懊惱,這瓶干紅本來是計劃著等林一民回來喝的??爝^年了,林一民說今天到家。喬雪還想討好賣乖打掃打掃衛(wèi)生,給林一民一個驚喜的,哪知喬雪還是一如既往的笨手笨腳。這下好了,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玻璃塊像凝固的禮花,可是卻沒有禮花的浪漫。紅酒四處游動,像一灘血。喬雪嚇了一跳,怎么會有這奇怪的念頭的?她打了個激靈,小跑步到房間抓起手機給林一民打電話,電話“嘟”地響了一下,林一民就在電話那頭“喂”了起來,說自己還有一個小時就到家了。喬雪松了口氣,趕緊清理這堪稱不祥之物的地面。

林一民在省城工作,一年回來兩三次,每次回來10天左右,春節(jié)會在家待的時間長些。

又到春節(jié),慣例,林一民回來了。上次林一民回來的時候是夏天,這次回來已是冬天。喬雪眼前一亮,從衣著上看,還沒有老夫老妻的乏味。他戴著一頂深藍色的帽子,脖子上圍著藍色打底碎花的圍巾,醬紅色的超薄羽絨服顯得生機勃勃,端正的五官,一米八的個子,加上不胖不瘦的沒有走形的身段,算得上有點好看。

經(jīng)常有人說林一民長得帥,喬雪除了見他第一眼的一見鐘情,以后過日子,就沒有覺得他帥過。有時喬雪仔細端詳林一民:眼睛不夠大不夠有神,甚至有點陰郁,皮膚不夠白不夠透,喬雪真心不覺得他有什么帥。今天,是什么原因讓喬雪還覺得他好看呢?

喬雪打趣地說:“不丑啊。”

林一民愣神片刻,方才回應(yīng):“四十幾歲的老男人,有什么不丑啊?!?/p>

之后,他們整理行李箱,林一民首先拿出的是一個黃色的巴掌大的絲絨布袋,遞給喬雪,說:“送給你?!?/p>

“什么?”

“崖柏手串?!?/p>

喬雪取出手串,一粒粒豌豆大的木頭本色的小珠子串成一串,每顆小珠子上都帶有黑色的小斑點,像老人斑,有老貨的味道。喬雪看了又看,也沒看出其他什么名堂,不知道其價值所在。但喬雪知道最近流行這個,什么蜜蠟掛件、象牙掛件、星月菩提手串、小葉紫檀手串等等,這些流行的東西跟她沾不上邊兒,用他們女兒的話說,媽媽是恐龍時代的人。

“喜歡嗎?”

“喜歡?!?/p>

喬雪說的這喜歡實際是答非所問,她想:林一民問的應(yīng)該是她喜不喜歡這個手串,而喬雪所謂的喜歡是他送她東西這件事。

林一民是個情感粗糙的人,結(jié)婚20年,林一民送喬雪的東西屈指可數(shù)。今天林一民送了個喬雪不太喜歡的手串,她卻是真心地喜歡。

收拾完東西,林一民坐在沙發(fā)上伸了個懶腰。

喬雪說:“累了吧,你先休息會兒?!?/p>

林一民說:”不休息了,快5點了,我去請方然吃飯,讓她幫著在王總面前說說好話,把那幅畫的生意促成?!?/p>

喬雪想都未想,答應(yīng)了,“好的?!睘榱松?,為了賺錢,錢誰不喜歡?誰和錢過不去?

方然?喬雪幾乎把她忘了,她們見過一次面。還是半年前的夏天,林一民請王總吃飯,王總帶了方然。喬雪一看就知道方然是王總的誰,當(dāng)時林一民和方然是互留號碼、加了微信的,好像是方然說喜歡畫,為了方便在朋友圈看畫。

方然給喬雪的印象有兩點:皮膚白和做作。

方然皮膚很白,白如滿月,不是有些許的眼袋及眼角的細紋,真猜不出年齡,白能遮蓋稍有瑕疵的五官。喬雪對白皮膚的人向來傾心,無論男女,只要遇上白皮膚的,她都會多看幾眼。喬雪一直在想:老天為什么不賜給她白皮膚,她可以體型差點,甚至可以蠢點。白皮膚多美,多高貴,哪怕那種病態(tài)白,她也喜歡的。這種心理本身就是病態(tài)的,一件事情天長日久地想個幾十年,不病態(tài)才怪呢。

所向往的,往往是自己殘缺的那部分。

但方然做作得讓喬雪無法對之傾心,比如語言,表達清楚就行了,干嘛加那么多修飾詞?“嗯——這個我不知道呢!”這句話里面的“嗯和呢”如果省略,不是一樣的意思嗎?再比如聲音,她的聲音像蘭州拉面,發(fā)音之前都一遍一遍拉過的,拉到最細、最軟時,才把聲音放出來。如果是一個18歲的羞澀少女,也就罷了,一個四十好幾的中年婦女,這樣子就有些過分了。

所以林一民讓喬雪一起過去吃飯,喬雪回絕了,受不了。

林一民一人前往,喬雪暗自慶幸,讓他一個人受罪去吧,太好了,沒法再好了。

晚飯喬雪一向從簡,吃得很潦草。洗漱完畢,喬雪亮著客廳里的小燈,讓暗黃的小燈替她等著他。喬雪鉆進被窩,順手拿起枕邊的一本書,林一民不在家時,喬雪左側(cè)枕頭上總是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四本書,她幾乎常年跟書同床共枕。喬雪隨手拿起的一本書是余秀華的詩集《搖搖晃晃的人間》。余秀華在自序里寫道:“一直深信,一個人在天地間,與一些事情產(chǎn)生密切的聯(lián)系,再產(chǎn)生深沉的愛,以至到無法割舍,這就是一種宿命……”

這就是一種宿命,半夜11點了,林一民還沒有回來,喬雪沒有打電話,猜測著他們正談?wù)撛谂d頭上,喬雪不能壞了好事。她甚至認為談得越久事情會越順利,想想都暗自高興,這想法像催眠曲,不知不覺中,喬雪睡著了。

一覺醒來,喬雪慢慢想起什么,可她的左側(cè)是空的,她趕緊去看時間,凌晨5點40分。

怎么回事?

剛剛醒來的她,腦子里整不出事情的真相。只知道,林一民沒有回家。

這時候如果再去電話,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該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

接下來的時間很漫長,喬雪睜著眼睛等天亮,一切都靜靜的,似乎沒什么兩樣,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事情的表現(xiàn)形式太簡單粗暴了,令她措手不及。最起碼的隱瞞都沒有,這么直接,這么簡而告之。她憤怒!她不屑!

早上8點多,林一民回來了。一進門,喬雪不說話。林一民訕訕地說:“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昨晚喝醉了?!?/p>

喬雪的目光從開始的鄙夷到憤怒,最后到冷靜。

她居然信了!

一個喝醉的男人能做什么?第二次見面的男女好意思做什么?一個傍了王總那樣大款的女人愿意和一個窮畫家做什么?

林一民看見喬雪面色緩和下來,繼續(xù)說:“她答應(yīng)跟王總說說,而且還說成功的希望很大?!?/p>

他當(dāng)然知道喬雪是個現(xiàn)實主義、結(jié)果主義,一語他就擊中她的要害。

林一民上午睡覺,午飯后他在家里轉(zhuǎn)了幾圈,說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一個大男人憋在家里會悶壞的,何況他剛回來,去朋友處走動走動,也是必要的。

都晚上10點了,林一民還沒有回來,喬雪打他電話,手機里一直響著《夢中的婚禮》的彩鈴聲,就是無人接聽。

晚上11點,還是重復(fù)著上一幕。

晚上12點,繼續(xù)一樣。

這電話她還要打嗎?她還要相信什么都沒發(fā)生嗎?

喬雪你這個笨到極點的女人,事情就這樣被確認了,一片狼藉!

這次等待的過程更漫長。喬雪一直在胡思亂想,又一直在數(shù)羊,羊數(shù)了成千上萬只,也沒有能睡著覺。她一直在問自己:我可以原諒他嗎?

情有可原?理由很充分,說句公道話,方然確實長得比自己好看,聽說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男人都是先做后愛的,況且他長年在外,突然遇到一個愿意單獨陪他喝醉且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身體會驚濤拍岸,這在情理之中。但如果他這么著急地去做她,說明他不愛她。他如果愛她,不會這么快地先去占有,而是應(yīng)該先投入自己的全部感情。

不可原諒?理由也很充分。這么公然地不回家,公然地挑戰(zhàn),向他們的婚姻挑戰(zhàn),這行為是桶汽油,把喬雪的氣憤越燒越旺,都快瘋了!這時候就算把全世界的羊都數(shù)完,她也是睡不著覺的。

生活是即興的,它不會按既定的軌道行進,總是充滿譏諷。喬雪一直沒有想過,林一民會上別的女人的床,林一民是愛自己的。記得結(jié)婚后的第二年,喬雪有次發(fā)高燒,引起便秘,林一民二話沒說,買來開塞露,用于喬雪的肛門。喬雪自己都難為情,可林一民做得那么坦然,那么心甘情愿。事后的多年,他們鬧小矛盾時,林一民就說他還為她用開塞露,還不夠?qū)λ冒。繂萄┮宦牎伴_塞露”這三個字,就笑著捶他一拳,一笑抿恩怨。

糾纏不清的思緒纏繞到天亮。7點多,林一民回來了,比前一天早一個小時。

林一民進門后,先看看喬雪,欲言又止。喬雪強忍著心頭的怒火,沒有讓自己失去理智撒野,保持沉默。喬雪記得林一民曾經(jīng)說過,他最怕她的沉默,因為沉默著就不知道對方想的什么,如何對癥下口?當(dāng)然喬雪這次的沉默絕非往日的賣關(guān)子,而是憤恨得說不出話,覺得說什么都太過輕描淡寫了。只要先開口,無論說什么,都是輸?shù)?,她要的是他的“自首”!自首是有悔改之心的人才會做的?/p>

果然,他再次看看她,開口了。林一民說:“我雖然在她那里,可我心里很內(nèi)疚?!?/p>

“你跟她做了?”

“不要說得那么難聽?!?/p>

“那你說點好聽的,說你們又醉了,說你們坐在桌子的兩側(cè)聊了一夜?!?/p>

“我真的很內(nèi)疚,天還沒完全亮,我就想走的,她讓吃了早餐走?!?/p>

“天沒亮你回來就算沒有夜不歸宿?就算什么都沒做?她讓吃了早飯走你就聽她的,她是你什么人?”

“早知道就不做那單生意了,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p>

喬雪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她說什么呢?

離婚?因為他跟別的女人上過床?如果這個理由成立,民政局肯定忙不過來。離?不對。不離?不對。往左走,往右走,似乎都是錯的。

喬雪決定什么都不說,因為她不知道說什么是對的。

她如果說離婚,萬一他順水推舟呢?萬一他其實早就想離開,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開口呢?萬一他就是用這種方式逼自己開口呢?而她,愿意成為一個離婚女人嗎?愿意丟下這20年不好不壞的光陰嗎?愿意讓女兒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嗎?

很顯然,喬雪不愿意!

屋子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喬雪感到胸悶,在客廳里來回走動,沒有明晰的思路,沒有更好的對策。

“你先回被窩?!绷忠幻裾f。

喬雪這才意識到,大冬天里,她穿著薄薄的睡衣,在沒有暖氣的客廳里,已經(jīng)待了很久了。此刻,喬雪不知冷暖,悲傷抑或憤怒皆可御寒。

喬雪走向沙發(fā),發(fā)現(xiàn)自己都快站不住了。良久,林一民拿來一件棉衣披在喬雪身上,喬雪的淚水奪眶而出,繼而嚎啕大哭?;橐錾钏坪跻幌伦颖惶涂?,又像還有什么如游絲般不肯離去。

他靜靜靠著她,時不時給她擦眼淚,喬雪的內(nèi)心有多虛弱,要不然她怎么不去拒絕他那剛撫摸過方然的手?

不知哭了多久,她累了,身心俱疲。林一民看著沙發(fā)上的喬雪,心里不是滋味,這個與他結(jié)婚了20年的女人,一直不停為成就他的事業(yè)奔波忙碌,為這個家操勞,歲月無情地將她變老變丑了,他這樣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些。他扶她去臥室。

喬雪躺下后,林一民輕聲說:“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傷心,那我以后不去她那里了?!?/p>

喬雪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每晚散落柔和光線的吸頂燈,不悲不喜地看著她,她的悲傷只屬于她自己。老公外遇,這種事滿大街都是,最落俗套的事,她未能幸免。

林一民是個脾氣很好、很能包容的老公,喬雪是個神經(jīng)質(zhì)的女人,她毫不掩飾,就在此刻她仍然貪戀他的好脾氣。一個好脾氣的老公,突然明目張膽地睡到另一個女人家,這要讓她接受多大的心理反差。痛苦一陣陣襲來,一浪高過一浪。他靠著她合衣躺著,時不時扭頭看她一眼,他也沉默,沉默對抗著沉默,時間靜靜往前走著,不知道是因為一夜未睡,還是因為他在身邊,喬雪居然睡著了。

喬雪是被林一民叫醒的,他喊她起來吃飯,喬雪一看手機,已經(jīng)接近下午兩點。喬雪胡亂地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他給她夾菜,勸她多吃點。他們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喬雪清晰地記得他很少有為她夾菜這舉動,原來負罪感可以讓人溫柔起來。

電話是在林一民洗碗時響起的,他壓低聲音接了那個電話,只有“嗯嗯好的好的”幾個字,喬雪疲憊地躺在床上,不想去猜電話那頭是誰。

林一民接好電話,不動聲色地洗好碗,然后喬雪就聽見了輕輕的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她的心往下一沉,沒有追出去,或許心存僥幸,或許內(nèi)心倔強。

靜。整個房間寂寥又空蕩,陽光茂盛,透過玻璃窗無憂無慮地灑在被子上。喬雪裹緊被子,從未有過的孤單與冷?;橐錾钫顾?,淚水頃刻間縱橫她的臉龐。

這顛倒錯亂的面目皆非的事情一下子覆蓋在她的身上,她喘不過氣,抽咽著,大口大口地呼吸,繼而從床上坐起。

床頭上還擺著兩天前林一民送的手串,幸福的味道還沒有散去的時候,卻變成了一種紀念。

他今晚回來嗎?

喬雪明知道不會。可她還是勸自己等等再說,她到底在等什么,時空黑得像一口井,她等天黑,等天亮。

事情的走向有點像深壑,不見底的神秘,這讓喬雪很恐懼,恐懼自己會失去所有,包括她和他這20年時間里的吵架,她恐懼她和他會成為陌生人。她想:該忍著內(nèi)心的憋屈,和他好好談?wù)?,談?wù)勊麄冊娗楫嬕獾娜兆?,那個夏季,他們?nèi)ミh方度假,喬雪專門為林一民寫了一篇《無從感激》的文章:“這個夏季,我們一起度假。你一掬季節(jié)的清涼,讓我懶洋洋地蝸居在你飽滿的愛里。我該怎樣尋找往昔的憂傷,但每個時刻都被你毫不猶豫地擦亮。你將這本該油鹽醬醋的婚姻生活,繪制成一幅浪漫的油畫……”

她還要和他談?wù)劊麄儼胍蛊饋砣ベN路邊廣告。那時我們剛結(jié)婚,收入低,還貸款買房,很窮,迫切需要錢,他們絞盡腦汁,想著賺錢的法子,想開一個書畫興趣班,可他和她都是書呆子,不好意思逢人就口頭廣告,他們就選擇半夜偷偷去貼廣告,像做賊一樣,悄悄地,看見四周無人,才敢拿出廣告紙快速地往墻上一貼,有點歪斜,不管它,趕緊溜。就算被生人看見,他們也會極其惶恐。

時間在喬雪無休止的回憶中仍然顯得臃腫多余,臃腫多余的時間是哀傷的載體。天開始慢慢變黑,黑下來的夜,風(fēng)聲很大,有尖嘯聲似狼嚎。喬雪倚在窗前,小昆蟲在昏黃的路燈下打架般地飛舞,不知道它們圍著這燈光尋覓什么,是否自己想留住婚姻,也像這小蟲般的愚鈍。

可是喬雪能不要嗎?記得喬雪過敏的時候,臉紅腫得像豬頭,林一民拉著喬雪的手,一起去影院看電影,給她解悶,喬雪說自己丑死了,說他是傻瓜不怕人笑話啊,他說再丑他都不嫌棄,喬雪說他是個250,他說他是520,然后他們笑得前仰后合,讓喬雪愁悶了好幾天的心,一下子像小鳥一樣歡快。那么現(xiàn)在林一民是不是也在方然那里說著520呢?或者比這更甚?想到此處,喬雪心里一陣劇痛。

淚水涼涼的、咸咸的,眼睛有些吃力,估計是腫了,頭疼得每一次呼吸都要輕輕地。那么,他為什么會這樣呢?到底在他們的生活中有什么是她沒有注意到的但特別傷害他的細節(jié)呢?

喬雪不知道。

喬雪脾氣壞,他一直縱容著;喬雪強勢,他一直順受著,難道是這些?可這些不是說好的嗎?他一輩子讓著她的。她無解、疲憊、茫然。

喬雪不敢打電話,她怕失敗。以前她只要打他電話,他如果不接,她會停不下來,有時候一連打幾十個電話,直到他接了為止,那時候她認為自己有權(quán)利這樣對他任性。

可是從前晚開始,喬雪的任性已無用武之地,她似乎失去了對他任性的權(quán)利,他再也不縱容她。想到這里,喬雪又沒來由地要打他電話,哪怕他不接,一遍一遍打著的過程就是一種心理安慰,打著的過程也是打發(fā)這無處著落的時間的過程。

喬雪躺到床上,給自己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一遍遍地打,不接也打,她跟自己耗上了。她翻開手機,手機上儲存的名字是“愛”,看著這個“愛”字,喬雪鼻子發(fā)酸,曾幾何時的愛,變成了這樣的傷害。

手機里傳來了熟悉的彩鈴聲,是讓她聽了就揪心的鈴聲,是響著響著就讓她心情變壞的鈴聲。好吧,我讓你不接,她繼續(xù)打,很奇怪,在打到第二遍的時候,手機居然接通了,他“喂”了一聲,喬雪竟然沒反應(yīng)過來。

喬雪好一會兒回過神來,趕緊問:“你在哪里?”她的問話是急促的,好像生怕他掛了電話。

“她病了,胃疼?!?/p>

“胃疼算什么病?!她是你什么人?我還心臟疼呢。你到底回不回來?”

她有些咄咄逼人,她被他逼得口齒伶俐,她聽出他說方然病了,情感的成分太重了。

“等她好些,我就回去?!?/p>

“她如果永遠好不了,你就永遠不回來了?或者你要陪著她疼死掉,你才會回來?”

林一民掛了電話,任喬雪再打,他也不接了。喬雪把手機扔出去好遠,哭著罵著,詛咒他,詛咒他們。胸口真的疼得厲害,感覺心臟有幾秒鐘停止了跳動,這是不是醫(yī)學(xué)上說的早搏?喬雪想早搏就早搏,死了算了。

夜又來了,喬雪感覺到自己的絕望,瞬間喬雪做出了重大決定:離婚!她從床上一躍而起,收拾東西,把他的東西趕緊收拾好,你不是不回家嗎?好。我將你掃地出門,帶上你的東西立即滾蛋,喬雪打開衣櫥,里面除了這次帶回來的兩套衣服,再也找不出別的衣服。她突然意識到,實際上他們早已分開了,家沒有他的痕跡,沒有他的氣息,婚姻成了一個追憶的名詞,沒有了任何意義。但沒有意義和必須有時在生活中一定要辯證地存在,災(zāi)難卻來得順理成章。

還是在幾年前,林一民手機上出現(xiàn)過曖昧信息。當(dāng)時林一民在衛(wèi)生間洗澡,喬雪沒事翻他手機,當(dāng)喬雪看到林一民手機里那條“你再不來,我就生氣了”的信息時,喬雪問林一民是什么意思,林一民嚇得從衛(wèi)生間沖出來準備搶手機。才沖到衛(wèi)生間門口,“啪”地摔了個四腳朝天,他就再也任誰生氣不生氣,都沒有聯(lián)系。他說這跟頭是上天對他的教訓(xùn),不應(yīng)該理那個人。打那以后,他手機對喬雪都是公開的,安靜了好幾年。這次遇到女神方然,讓他這樣裸露著,義無反顧,不怕上天的懲罰,看來他當(dāng)真了。

冬天的夜黑得很深,黑得不可一世,喬雪的痛苦像越獄的死囚一樣四處狂奔,巨大又壓抑。只要一想起“離婚”這兩個字,淚水就不可遏止,好光景纖毫畢現(xiàn)。記得戀愛那會兒他們單獨約會的第一次,在公園里一夜未睡,他們談?wù)軐W(xué),談美學(xué),談黑格爾費爾巴哈羅丹,林一民談他學(xué)生時代的個人畫展,喬雪談自己的詩。多年后林一民還半真半假地說喬雪的詩歌是她的化妝品。他說喬雪長得實在是拿不出手,他最初只是被她的詩打動的,他一直把那一句詩記在心里:“風(fēng)吹葦葉的聲音最貼近島嶼的耳朵?!?/p>

這些往事現(xiàn)在想起來不再溫馨,恍若隔世,像曾經(jīng)做過的一場不真實的夢。

冷。喬雪從頭到腳刺骨的冰涼,孤獨把冷放大了。她躲到被窩里,渾身還在哆嗦,呼吸越來越困難,閉目調(diào)息,和生命比起來,離婚算不了什么,喬雪不停地勸慰自己,她要養(yǎng)足精神,跟他打一仗,這樣無聲無息地不反抗,太便宜他了,太便宜他們了。

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冷越寂寥,喬雪反反復(fù)復(fù)想著離婚這個話題,離婚是否被人議論恥笑,離婚是否會孤老終身,是否晚景特別凄涼,是否像張愛玲一樣,老死在屋里無人知曉。可是不離婚,又有哪對夫妻是在同一時刻死去的?

離婚與否向來使很多人糾結(jié),喬雪的思緒被拽得東倒西歪,一旦真的決定離婚,許多的不舍像潮水一樣涌來,不想對錯,就算是錯的,也可以被寬容。

迷糊了一小會兒,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亮了。晨曦透過窗簾如輕音樂般美好,美好的感覺轉(zhuǎn)瞬即逝,他們的婚姻,喬雪已經(jīng)聽見了它崩塌的聲音,無法挽救。

大約早上7點多,林一民回來了,喬雪像母獅一樣向他撲去,她首選的是抓向他的臉,喬雪吼叫:“你不是靠這張臉出去招搖的嗎?我毀了你的容,看她還要不要你?!?/p>

喬雪的攻擊讓林一民措手不及,他神色驚恐,迅疾抓著喬雪的雙臂,喬雪連他的臉皮都沒碰到,喬雪用腳踢,哪里致命踢哪里,林一民嚇得連連后退,喬雪手腳并用,林一民招架不住,把喬雪往地上一扔,喬雪爬起來繼續(xù)撲向林一民,林一民逮住喬雪,再一次把喬雪扔出去,像扔一塊磚頭,使勁地砸向地面。如此三個回合,喬雪的心臟病犯了,呼吸急促,她只有停下來,哭都不能哭了。

林一民冷冷地看著喬雪,不說話,喬雪問:“你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

林一民說:“是你想要殺我的。”

“我要殺你,難道不合情合理嗎?才第二次見面的狗男女就上床,你難道不無恥到該殺的地步嗎?”

“不是第二次見面?!?/p>

“什么?”

“暑假認識以后,我中途回來過幾次,去她那里的,她也去過我那里?!?/p>

“那你更該殺!”

喬雪沖上去廝打,但不沾光,她個子矮小,林一民高大壯實,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喬雪再一次被林一民甩手摔出去,額頭磕在了茶幾角上,瞬間鼓起了雞蛋大的包。喬雪隨手操起茶幾上五六寸長的閃亮的水果刀,瘋狂地揮舞著沒頭沒臉地向林一民刺去,逼得林一民連連后退,退到墻角,沒處逃了,林一民猛一彎腰,從喬雪身旁閃過,臉沒劃傷,衣服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林一民驚恐之余,從喬雪背后抓住了喬雪拿刀的手臂,不費吹灰之力奪下了水果刀。

這次林一民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喬雪被他摔出去老遠,頭摔在地上“咚”的一聲響。頭暈!眼花!林一民的身影在喬雪眼里晃動,晃著晃著,林一民變成了閻王爺派來提她性命的惡鬼,他面目猙獰,目光兇狠,下手毒辣,不跟他斗了,屈服吧,留條小命撫養(yǎng)女兒結(jié)婚生子。

“我們離婚吧。”喬雪說。

林一民看著喬雪,從前寫詩的那個女孩哪里去了?眼前的這個女人張牙舞爪,專橫霸道。他說:“好的?!?/p>

喬雪又一陣窒息,沉默良久,她的內(nèi)心瀕臨絕望的平靜。喬雪想跟他好好談?wù)?,她想知道為什么?/p>

喬雪被林一民毫不含糊的一句“好的”架空了,再鬧他也不會說不好的,雖說猝不及防,但必須面對,必須解決。

“在離婚之前,我想知道你最厭惡我什么,是我的什么讓你這樣決絕?”

林一民看看喬雪,目光變得堅毅,“我就是你的傀儡,你一直在安排我的人生。”

“我也安排了你和她睡覺嗎?”

“和她在一起,她都聽我的,我感覺到自己的被尊重?!?/p>

“可我給你設(shè)計的人生之路是正確的?!?/p>

“我寧可要一個按自己意愿生活的錯誤人生,也不要你給的所謂正確人生?!?/p>

話說到這份上兒,喬雪還有什么話說,你是好是差,人家都不要。完整的粉碎的,又有什么兩樣?

“就離吧?!眴萄┰捯怀隹?,豆大的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林一民沒有答話,估計心里還是那句“好的”。

喬雪繼續(xù)床上躺著,實在沒有精力坐著,林一民書房呆著,他們這樣僵持了一天。林一民煮了午飯的,但他只喊了一次讓喬雪吃飯,喬雪說不吃,他也沒有堅持。

拉開窗簾,陽光泛紅無力,天氣干冷,窗前光禿禿的樹枝映襯著這個冬天的了無生機。樹枝上的那只麻雀,時不時扭頭看看喬雪,她這個面無血色,頭發(fā)蓬亂,身穿睡衣的邋遢女人,有沒有嚇到它?它茫然地東張西望,就算它聽到她和他的對話,它能作出公正的評判嗎?決定只在一念之間,與對錯無關(guān)。

這一天,直到晚上,林一民沒有出去,晚上喬雪在房間,他客廳打電話:“喂,然,我今天晚上不去了,明天我和她去民政局辦手續(xù),明天我?guī)еx婚證書去見你?!?/p>

喬雪聽了,火冒三丈,她沖向客廳。他連忙躲進書房,反鎖了房門。喬雪捶著房門大叫:“你當(dāng)我是空氣??!你們多不要臉的,一對狗男女!一對狗男女!”

“不是你自己說的離婚嗎?怎么又發(fā)作了?”

“那你為什么要說好的?為什么不挽留?”

“我為什么要挽留?難道我們不應(yīng)該分開嗎?分開后我們都會幸福些?!?/p>

喬雪還能說什么,緊閉的房門像一座冰山,堅硬、冰冷,橫亙在他們之間,哭也哭了,鬧也鬧了,還有什么法子。

天又黑下來了,喬雪不開燈,不出聲,獨自躺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中,林一民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喬雪一動不動,任由淚水汩汩流淌。明天,他們辦了離婚手續(xù),就誰也不是誰的誰了。

后天,女兒就要放寒假回來,怎么對孩子交代?

窗外風(fēng)聲呼嘯,尖銳刺耳。天沒有塌下來,一切照舊。這一夜喬雪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回憶會讓眼淚決堤,眼睛已經(jīng)夠腫,明天還要去民政局呢。

天蒙蒙亮,喬雪從沙發(fā)上爬起,有點冷。她洗漱化妝,縱使離婚,也要有個美好的形象留在他的記憶里。由于幾天來的晝夜不眠,喬雪臉色憔悴,粉底液抹了一層又一層,鏡子里的自己面色慘白,目光暗淡,口紅,她的口紅,不涂口紅,很像電視劇里的僵尸,涂了口紅,又像女鬼。人的心境的魔力就是這樣大,怎么看怎么像,她都認不出自己。

罷了罷了,過了今天,喬雪將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上午8點多,林一民也洗漱完畢,站在客廳,似乎在等喬雪,喬雪二話沒說,拎包出門,他跟在她后面,從未有過的默契,也許他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

依舊,喬雪開車,林一民坐副駕駛。路上不堵,一切順利,甚至有點喜慶的跡象,陽光很好,一絲風(fēng)都沒有,呈現(xiàn)出極不合時宜的溫馨。難道他們離婚,老天也舉手贊成?有幾家店前掛上了紅燈籠,年味很濃。可她喬雪和誰過這個春節(jié)呢?林一民去向明確,他將和方然與這個春節(jié)同喜慶。喬雪好像看見他們牽著手笑嘻嘻迎面走來,他們多幸福啊。喬雪忍不住放聲大笑,她腳下油門一踩,瞄準了向他們撞去,林一民驚愕在喬雪毛骨悚然的笑聲中。緊接著林一民“啊”的一聲,這是人世間留給喬雪的最后印象,一個帶有各種可能的語氣助詞,汽車以最快的速度撞向了轉(zhuǎn)盤的水泥護欄,緊接著燃燒起來。林一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開門沖出去,可他那邊的車門被死死卡在水泥墩上,火苗勢不可擋地燃燒著他們的衣服頭發(fā)皮膚。林一民用驚恐的或者是憤恨的目光看著喬雪,喬雪想說這是老天最好的安排的,可她張了張嘴,沒能說出半個字。喬雪嘴角吐出最后一絲微笑,用這個微笑和他說再見,和這個世界說再見,漸漸地林一民的呼救一聲聲弱了下去,喬雪緊盯著他,不肯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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