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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義、意義范疇與本體論框架
——兼對Noema的形而上學身份的解釋*

2018-07-05 09:04:42毛家驥
邏輯學研究 2018年2期
關鍵詞:邏輯學胡塞爾本體論

毛家驥

中山大學 哲學系

maojiaji@gmail.com

1 引言

從《邏輯研究》到《形式的與先驗的邏輯學》,胡塞爾一直將邏輯學看作一門科學論,一門關于所有科學的內在論證結構的學科。并且,如果科學是對關于世界的諸區(qū)域的本質認知,那么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顯然也是世界的某種本質結構。本文認為,胡塞爾對邏輯學學科身份的這般理解中,一方面與數(shù)學家和邏輯學家的柏拉圖主義信仰相反,另一方面又指示著某種邏輯學與本體論的關系的理解。而這個理解與一門意向相關項意義的理論緊密相關。在這一系列論題(邏輯學身份、邏輯與世界的關系、意向相關項意義的解釋)中,本文認為存在著一個說明的線索,即部分-整體理論的分析。因此,本文將從部分論的角度分步驟地對這些論題進行遞進地說明,并將邏輯學和意義理論融貫起來,本文希望最后澄清胡塞爾對邏輯學與意義理論的理解。

2 邏輯與世界: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

我們知道,廣義上的現(xiàn)代邏輯研究興起于19世紀的數(shù)學基礎研究中,尤其是受弗雷格、戴德金、康托和希爾伯特的引導,它的研究成果是某種公理化的形式理論,并以此作為數(shù)學的基礎而被現(xiàn)代數(shù)學接受。這類奠基數(shù)學的形式理論中存在著一種另類的對象。例如“無窮”,它不同于傳統(tǒng)數(shù)學中的潛無窮概念。如希爾伯特指出:“在微積分中,我們只把無窮大和無窮小當作極限概念,當作函數(shù)的自變量趨向的某個值,即當作潛無窮。但這不是真的無窮。例如,當我們把數(shù)1,2,3,4,...的總體本身看作一個完整的統(tǒng)一體,或者當我們把一個區(qū)間的點集看作已完成的(諸對象之)總體時,我們就得到了真正的無窮。這種無窮被稱為實無窮。弗雷格和戴德金,這兩位最以其數(shù)學基礎研究而著名的數(shù)學家,互相獨立地用實無窮為獨立于直觀與經(jīng)驗的算術提供了基礎?!保╗5],第188頁)不同于極限概念將無窮當作自變量的值所趨向的潛在的、在自變量定義域上與自變量取值同一等級上的值,集合論則相反,例如它將自然數(shù)的無窮當作與其中的自然數(shù)元素不同等級上的存在。換言之,在廣義上的現(xiàn)代邏輯中的無窮是存在的對象,并且具有不同的等級和構造。例如,自然數(shù)整體與0和1區(qū)間中所有點的整體的差異就標示著兩種不同階的無窮,并且我們可以用自然數(shù)集整體作為最小基數(shù)的無窮構造出更多具有不同邏輯特征的高階無窮,進而用它們來重新表達全部數(shù)學。顯然,這樣的形式理論中的無窮或抽象對象(邏輯符號等)預設著柏拉圖式的世界。

雖然有一些哲學家和數(shù)學家反對在數(shù)學研究中使用柏拉圖式概念,并主張限制相應數(shù)學研究。但是這并未被現(xiàn)代數(shù)學的實踐接受,希爾伯特說:“請記住我們是數(shù)學家,并且作為數(shù)學家我們過去時常處于困境,而依靠觀念性原理的天才方法,我們已從這些困境中得到了解救。”([5],第195頁)放棄掉已知的真理當然是一種愚蠢的做法。希爾伯特因此批評:“外爾和布勞維爾的所作所為歸根結底是在步克羅內克的后塵:他們要將一切他們感到麻煩的東西掃地出門,并且以克羅內克的方式建立起禁止這些東西的獨裁統(tǒng)治,試圖以此為數(shù)學奠定基礎?!保╗18],第i頁)換言之,數(shù)學知識是先天的,我們無法接受直覺主義,將已知為真卻無法給出構造性證明的數(shù)學真理排除出數(shù)學知識,除非我們承認數(shù)學知識可能不是先天知識的全部。

綜上,奠基數(shù)學的形式理論似乎面臨著一個二難,或者我們接受柏拉圖主義,并承認心靈具有通達柏拉圖世界的能力,或者我們放棄掉無法證明的真理。顯然,后者是錯的,如胡塞爾認為:“如果哲學家反對‘數(shù)學化’的邏輯學理論,并且不想把他暫時的養(yǎng)子轉交給親生母親,那么超出其自然權限的不是數(shù)學家,而是哲學家?!保╗19],第252頁。下文以Hua18/19卷邊碼標識。)即使某個人可能會同時具有哲學家和數(shù)學家的雙重身份,但哲學與數(shù)學邏輯是有分工的,哲學家并不是要隨意建立某種解釋的形而上學然后去規(guī)范或更改具體數(shù)學或科學,相反形而上學的研究必須是描述性的,因此判定具體數(shù)學合法性的只是數(shù)學本身。而另一方面,柏拉圖主義的選項更會衍生諸多哲學困境。但是,對這個二難選擇我們似乎又沒有第三個選項。

事實上,胡塞爾對邏輯學的哲學解釋給我們提供了在柏拉圖主義和直覺主義之外的第三個選項。Barry Smith指出:“對于胡塞爾及其前輩鮑爾扎諾而言,邏輯學是一門科學論(Wissenschaftslehre)。然而,相比鮑爾扎諾完全根據(jù)柏拉圖主義將科學論理解為外在于時空的命題集,胡塞爾則為一種重視科學理論如何與認知主體的某類行為相關這個論題的科學論辯護?!保╗11],第276頁)科學是對世界中某區(qū)域的知識或認知,我們在知識或認知中擁有該區(qū)域的真理、明見性和論證1胡塞爾的知識概念即柏拉圖對知識的JTB定義,胡塞爾舉例說:“‘我知道,畢達哥拉斯定理是真的——我可以證明這個定理’;后一句話當然也可能是這樣的:‘——但我忘了如何證明它’。”(LU A13/B13),因此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也是一種關于世界的認知成就,它的觀念內容并不外在于時空。然而胡塞爾強調,科學雖然源于知識或對世界的認知,但并不等同于知識,它是諸獨立知識的系統(tǒng)化,并且“科學(系統(tǒng))的本質中包含著論證關系的統(tǒng)一,在這種關系中,隨著個別的認知一同,各個論證本身也獲得了一個系統(tǒng)的統(tǒng)一,而隨著各個論證一起,那種被我們稱為理論的更高論證復合體也獲得了一個系統(tǒng)的統(tǒng)一??茖W的目的并不在于提供絕然知識……系統(tǒng)形式在我們看來是知識觀念的最純粹體現(xiàn)?!保℉ua18 A15/B15)這種對跨區(qū)域和跨科學的形式系統(tǒng)的研究就是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它一方面并不是表達著柏拉圖世界的事態(tài)和對象,而只是關于世界的科學知識的內在結構。另一方面,邏輯學(及其對應的形式本體論)又是對科學本質的描述性研究而非解釋性研究,胡塞爾說:“科學所擁有的系統(tǒng)性并不是由我們發(fā)明的,而只是為我們在實事中找到、發(fā)現(xiàn)而已?!保℉ua18 A15/B15)因此它并不能脫離科學(以及數(shù)學)來建立邏輯系統(tǒng)并以其解釋強行更改科學,相反它只能描述性的基于科學和關于世界的認知來建立邏輯系統(tǒng)。

通過上文的討論,我們得到了本文的主題。即:胡塞爾意義上的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是否能既去掉柏拉圖世界的假設(Ad hoc hypothesis),又不會廢除已獲得的數(shù)學成就或放棄形式理論的普遍有效性呢?胡塞爾對意識領域的現(xiàn)象學描述是否與這個論題相關,以及如若相關、它如何解釋這個難問題呢?

3 意義概念的爭議:弗雷格式解釋與哥德爾式解釋

另外,在具體分析這個論題前,我們也必須提及胡塞爾學中相反的觀點。胡塞爾將邏輯形式稱為意義范疇,邏輯學是關于意義范疇的規(guī)律的科學,因此邏輯學的學科性質與意義概念或意向相關項概念的解釋密切相關。在David Woodruff Smith和Ronald McIntyre為代表的對Noema概念的“西岸解讀”中本文的論題是不成立的。我們知道,西岸解讀源自1969年Dagfinn F?lledal的論文《胡塞爾的意向相關項概念》([4],第680-687頁),該文中F?lledal從弗雷格意義理論的角度用了12個論題刻畫了胡塞爾的意向相關項概念,他認為意向相關項是一個抽象的內涵實體,并且不在空間中存在,而行為通過意向相關項指向空間中的對象。我們知道,在F?lledal前,胡塞爾的學生Aron Gurwitsch從格式塔理論討論過意向相關項概念,但與Gurwitsch視角對立、F?lledal使這個問題成為了胡塞爾研究中的核心論題,也使胡塞爾的意向性理論與意義理論受到了非現(xiàn)象學家的關注。此后F?lledal的學生D.W.Smith和McIntyre通過一系列研究發(fā)展了他的觀點,其中他們1982年的合著《胡塞爾和意向性》是西岸解釋的代表作,他們同樣認為意向相關項是中介(mediators of intention)([13],第156頁)并作為觀念實體區(qū)別于時空中的對象,他們問到:“現(xiàn)在轉向本體論基礎,我們會問,一個行為的內容(即意義)是什么樣的實體?”([13],第115頁),他們的回答是:“一個行為的實項內容和意向內容(即意義)都不同于一個行為的對象。……實項內容是行為的構成部分并且只能作為行為的部分而存在。……作為觀念實體的意向內容則獨立于行為而存在。”([13],第117頁)換言之,作為胡塞爾標準解釋的西岸學派認為,意向相關項/意義:一方面是對象認知實現(xiàn)的中介并且區(qū)別于時空對象;另一方面區(qū)別于實項內容并由此不是意識領域的此在。因此,意向相關項/意義“廣義上是柏拉圖式實體”([13],第117頁)。而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概念:“它(邏輯學)最初在《邏輯研究》中被定義,并且被稱作是純粹的意義形式理論(Formenlehre der Bedeutungen)或純粹的邏輯語法。這個純粹的判斷形式理論是第一階的形式邏輯學科。”([7],第44頁。下文以Hua17卷邊碼標識。)邏輯學就是處理意義范疇的形式科學,因此,意義或意向相關項的解釋與邏輯學密切相關。而在西岸解讀下,邏輯學是柏拉圖主義的,而這是與胡塞爾邏輯學的科學論身份矛盾。

除了從弗雷格角度看胡塞爾意義理論的西岸解釋,從哥德爾角度看胡塞爾本質直觀理論的解釋,也會將胡塞爾的邏輯哲學(以及相對應的形式本體論)界定為柏拉圖主義。這種哥德爾式理解雖然沒有形成學派和爭論,但也是比較常見的。

Mohanty在其最新研究中指出:“胡塞爾明確拒絕他在《邏輯研究》第一版中持有的早期意義理論,這一理論認為:意義是一個共相,意向此意義的諸行為(即意指行為)是該共相的例示,這與紅性被特殊的紅色色塊所例示的方式非常相似。在所有個例中,意指行為都不是一個個體因素(individualmoment)。一個同一的意義并沒有個體因素作為其外延?!保╗10],第239頁)此外,Mohanty在2008年的研究中也表明:“如胡塞爾的描述,由于一般對象是實在的因素——就像紅性是此在的紅色色塊的一個部分或一個因素一樣——實在存在與觀念存在間的區(qū)分便消除了這個論題(上文reality和objectivity的區(qū)分)。一個此在的實在個體的所有部分仍是一個個體。這種對胡塞爾關于某種抽象理論的反駁的解釋被很多經(jīng)驗論者所持有?!保╗9],第113頁)換言之,意義范疇、意義與意指行為的例示關系與柏拉圖解釋正相反。因此,通過對形式本體論中部分論的分析,可以幫助我們厘清胡塞爾是否是柏拉圖主義這個問題。Mohanty在談到部分論的應用時也提及了這個論題,即“范疇對象奠基于簡單對象中?!保╗9],第120頁)奠基是部分論中整體與部分的一種關系,范疇對象奠基于簡單對象等價于范疇對象是簡單對象的依賴性因素。因此,范疇對象并不是獨立于簡單對象的另一種對象。

本文認為,通過對意義、意義范疇,以及與處理意義范疇的形式理論對應的形式本體論的分析,將會表明胡塞爾的邏輯理論的本質,也會厘清關于意向相關項爭論(Gurwitsch-F?llesdal Debate)中的一些議題。

4 意義范疇及其法則以及與形式本體論的對應性

在《邏輯研究》中,作為現(xiàn)代邏輯學基礎的一階邏輯被胡塞爾稱為意義范疇(Bedeutungskategorien)的理論(后文將說明意義2正如倪梁康教授和Dermot Moran的胡塞爾詞典里均指出胡塞爾術語中意義(Sinn)是對涵義(Bedeutung)的推廣,意思相同,因此由于Sinn更為廣義,本文便將Sinn和Bedeutung均寫作“意義”?;蛞庀蛳嚓P項與意義范疇的關系),它的主要內容是定義原始的意義范疇以及奠基于原始意義范疇的推理規(guī)律并建立公理化理論。胡塞爾對邏輯學的這種理解在他的一生中沒有變化,只是術語有所變化。在《形式的與先驗的邏輯學》中,胡塞爾將意義范疇理論又稱為命題的分析學(apophantische Analytik,借用亞里士多德《前分析篇》《后分析篇》的名稱),其中胡塞爾所用的命題(Apophansis)不僅指命題聯(lián)結詞所轄的命題變元,而且也包括命題內部的謂詞結構,如胡塞爾指出:“規(guī)定著判斷‘Sistp’(在此p即性質,S即其Ousia)的形式是元形式,從中可導出諸特殊判斷(Besonderungen)和變樣判斷(Modifikationen)?!A形式Sistp甚至可以被看作是一種(句法)操作,即對一個可規(guī)定的主詞S的限制(例如量化限制或模態(tài)化限制)。”(Hua17 45-46)

胡塞爾在《邏輯研究》中將形式邏輯的體系劃分為三個階層,如上,雖然《形式的與先驗的邏輯學》中形式邏輯的名稱有所變化,但三個階層的體系劃分依舊沒有變化。

胡塞爾將邏輯學劃分為三個階層,初階的邏輯研究是界定原始的意義范疇,亦即定義原始的邏輯符號的句法操作規(guī)則,其中包括主詞形式、謂詞形式、函數(shù)形式、合取聯(lián)結詞形式、析取聯(lián)結詞形式、量化形式等邏輯符號的操作規(guī)則。(Hua18 B243)這些原始形式是構造性的,通過對它們的操作我們便可以構成邏輯學的基本形式及其變樣。胡塞爾稱初階邏輯研究為意義范疇的語法學,它是《第四邏輯研究》的主題。進一步,第二階層的研究主題是通過邏輯語法學獲得的合式符號串的推導規(guī)則,它只是句法的而并不涉及真值,胡塞爾將之稱為推理邏輯學(Konsequenzlogik)。它的基本問題就是“在什么條件下以及在哪一種關系中,任意判斷本身的純粹形式在一個判斷統(tǒng)一體中是可能的?”(Hua17 57)亦即,它討論諸命題的復合體是一致的還是矛盾的。換言之,這個階層的研究主題是界定推理規(guī)則(亦稱變形規(guī)則,一般都包括分離規(guī)則)。而第三階層的研究主題是從公理化角度研究第二階層研究所得的有效推理(定理和引理)并使之構成完全的演繹系統(tǒng)以及研究演繹系統(tǒng)的元邏輯問題。三個階層的邏輯研究具有各自的主題,但其中語法學是基礎。它通過劃分合式符號串和無意義的符號串來界定邏輯符號的操作規(guī)則,換言之,意義范疇語法是通過排除無意義(Unsinn)來界定意義范疇的。Crosson早在1962年就指出:胡塞爾《第四邏輯研究》中分析的兩類無意義(Unsinn und Widersinn)就是后來卡爾納普在構造邏輯系統(tǒng)時提出的形成規(guī)則與變形規(guī)則。([2],第261頁)

除了研究意義范疇及其規(guī)律的分析學,胡塞爾認為廣義的邏輯學還具有本體論的面向,形式本體論和形式邏輯在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中具有對應性。事實上,在形式邏輯與形式本體論的初創(chuàng)者亞里士多德那里,同樣存在這個對應性。具體而言,在亞里士多德的工作中,本體論是一門研究諸范疇及其特征與結構的學說(以及進一步包括對Ousia范疇內部形式質料統(tǒng)一體的分析),而形式邏輯則樸素的表現(xiàn)為研究三段論推理的分析學,然而這兩種學說基本被包含在亞里士多德的一個文本中。例如Kneale夫婦在其著名邏輯史研究中的疑惑正是本體論與邏輯學對應性的歷史事實的反證:“在編者的所有決定中,把《范疇篇》包含在《工具論》里的這個決定是最難理解的。所有其它篇都是根據(jù)《修辭學》里所指出的作為邏輯論證特征的普遍性標準直接地或間接地與對論證的考證(分析學)有關,但是《范疇篇》里的許多理論必須看成是形而上學的而非邏輯學的?!保╗8],第25頁)

與關于意義范疇的分析學對應,形式本體論也具有相應的三個階層。因為每一種意義范疇都有與之對應的對象范疇,換言之形式邏輯與形式本體論的對應性根據(jù)在于意義范疇與對象范疇的相關性。胡塞爾在《邏輯研究》第一卷67節(jié)給出了一組本體論范疇,即“對象、事態(tài)、單一性、復多性、數(shù)、關系、聯(lián)結等等”,此外在第三邏輯研究11節(jié)給出了更為詳細的列表“某物、單一性、對象、性質、關系、聯(lián)結、復多性、數(shù)、序列、序數(shù)、整體、部分、數(shù)值等等”,后來這個范疇表在《觀念1》和《形式的與先驗的邏輯學》中又有進一步的重述或修正。

5 部分論:形式本體論諸范疇的類比的統(tǒng)一性及其本質

5.1 對胡塞爾形式本體論結構的一些不同評論

然而,現(xiàn)象學家們對胡塞爾的本體論范疇表存在一些不同理解。D.W.Smith指出了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即胡塞爾的本體論工作沒有如亞里士多德和康德一樣給出一個完整的范疇系統(tǒng),并因此胡塞爾給出的意義范疇和對象范疇不完全對應。([17],第133頁)他進一步指出:“胡塞爾沒有(像康德一樣)在一個系統(tǒng)的圖示中呈現(xiàn)他的范疇系統(tǒng);也沒有提供支配諸范疇的體系結構?!保╗17],第149頁)D.W.Smith認為這反映了胡塞爾哲學中世界的超越性和知識的不完全性及認知的開放性,因為總有新的范疇將進入人類知識中并可能改變人類的本體論。D.W.Smith在諸多研究([15],第332頁;[16],第264頁;[17],第150頁)中給出了有些許差異的本體論范疇體系圖示,然而僅是其中對部分論的定位和理解就表明了他對形式本體論的誤解。相反,Willard認為相比于作為二階本體論范疇的性質,因素(Moment)則是一階的本體論范疇。([14],第168-169頁)因此,部分-整體與形式本體論的其它范疇有本質差異。Mohanty在討論部分-整體理論的應用中,指出部分-整體理論使得范疇奠基于更具體對象中。([9],第120頁)換言之,部分-整體是其它范疇的框架,“支配”著諸范疇的形式關系。與D.W.Smith相反,B.Smith說:“形式本體論諸范疇,如對象、事態(tài)、單一性、復多性等等都不是一個任意概念。就像形式邏輯中的概念,形式本體論的這些概念以非任意的、受法則制約的方式可以構成復雜的結構。”([11],第295頁)而形式本體論框架(部分-整體關系)就是內在于諸范疇之中的底層本體。例如胡塞爾舉例,是-判斷(Ist-Urteil)(x是P)和具有-判斷(Hat-Urteil)(x有y)的不同就是作為底層本體的部分結構的不同,或形式本體論框架不同。([6],第262頁)

5.2 對形式本體論范疇的部分論界定:一個例證

事實上,當代的本體論研究中,例如N.Goodman對事態(tài)的研究借助了部分-整體理論,而研究部分-整體范疇的部分論(mereology)則更為底層和單純。需要注意的是,部分-整體關系不同于形式本體論范疇中的“關系”范疇,后者是控制的是個體,而部分-整體關系則控制的是諸范疇。例如,性質就是一個非獨立的部分,這決定了它在本體論系統(tǒng)中的操作方式。當然這個例子是簡單的,復雜的例子如Roderick Milton Chisholm用胡塞爾部分論來消除忒修斯船難題和身份同一性難題,以及Stanis?aw Le?niewski3值得提及的是,Le?niewski是胡塞爾和邁農(nóng)的同學、布倫塔諾的學生Kazimierz Twardowski建立的波蘭-華沙邏輯學派的成員,他與其同學盧卡西維茨和其唯一的博士生塔斯基并稱為波蘭邏輯學派三巨頭,其哲學與邏輯研究是對布倫塔諾學派中亞里士多德主義本體論的形式化發(fā)展。他們同樣研究意義和意識問題,這種研究主題我們也能在Anton Marty、邁農(nóng)及其學生和胡塞爾的工作中發(fā)現(xiàn),因此從學術史的角度我們似乎也可感受到形式本體論在現(xiàn)象學中的重要性。而胡塞爾和海德格爾之后對這個論題專門發(fā)展的現(xiàn)象學家并不多。曾用部分-整體分析消除羅素悖論。([12],第56-57頁)這一節(jié)我們重構Le?niewski對羅素悖論的分析,以此展示部分論對高階本體論范疇(如實體和性質、類和集合等)的分析功能。

在集合論中,根據(jù)概括原則任意性質P都可以概括為一個集合,該集合是所有具有P性質的個體的集合,而任意集合又可以被看作元素以構造更高階集合,因此當一個集合等價于羅素悖論所定義的性質就會產(chǎn)生悖論。對此,Le?niewski根據(jù)一個類中元素的部分-整體關系,即其元素中是否包括其它元素重疊部分(Underlap)與合并整體(Sum),將類分為集合類(collectiveclass)和分配類(distributiveclass),以此分析羅素悖論所定義的性質的集合論特征,進而否定了悖論的產(chǎn)生條件,悖論產(chǎn)生于我們對類和集合的定義的不合理。具體而言(1-6):

1) Le?niewski認為羅素悖論中涉及的類概念要進一步分析。L區(qū)分了兩種類:即collective class(C)和 distributive class(D)。

2) D的定義是:某物x是distributive classA的元素當且僅當x是A。這種類轉寫為性質時,該性質可以分配給它的所有元素,但拒絕其中元素的重疊部分及合并整體屬于它或具有該性質。C的定義是:某物x是collective classA的元素不必然得出x是A。只有其中的諸元素的合并整體具有這個類自身的性質。

3) 例如,關于C和D,Le?niewski給出了一個例子:一個線段AB,被分為三段AC、CD、DB。

如果將線段看作點的類,在(D)的意義上,若AD和CB這兩個類組成的新類稱為M,那么AB和CD這兩個類都不是M的元素。在(C)的意義上,AD和CB構成的新類M等值于都是AB這個類,并且類M包含CD、AD、CB、AB為其元素。

4.1) 在C類中,每一個類都是自身的一個元素,因此沒有一個不是自身元素的類。羅素悖論依賴于這樣一個類的存在,因為當這樣一個類作為子類組成新類才會出現(xiàn)悖論。即在C的意義上,對于一個類的類,不可能存在這樣一個子類,它不是自身的元素,因此羅素悖論所依賴的這個類的類不存在。

4.2) 在D類中,一個“自身是其元素的類”只能有一種情況,即它只包含它自己這一個元素,它是一個單元素集。例如,在D意義上,AD和CB組成的類M:{AD,CB}。若M這個類以自身為元素只能是{{AD,CB}},顯然“自身是其元素的類”只能是一個單元素類。因此,對于所有的D類,一個不包含其自身為元素的“類的類”存在,前提是它至少有兩個子類作為元素而不能是單元素集,而所有不包含自身為其元素的D類顯然不是一個單元素集,因此這個類的類絕不是以其自身為元素。沒有羅素悖論發(fā)生。

5) 由4.1和4.2可知,精確分析過類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類不會產(chǎn)生羅素悖論。

6) 因此羅素悖論基于對類的模糊理解。

如上所述,我們認為部分-整體關系顯然具有特殊的本體論地位。以它作為工具可以幫我們更好的刻畫和理解其它形式本體論范疇,如上例中的類這個范疇。而意義范疇的語法學和對象范疇的本體論具有對應性,因此部分-整體理論同樣對應地也在意義范疇理論及意義范疇與意義的關系中具有普遍有效性,它們同樣刻畫了形式邏輯的先天規(guī)律。因此,形式邏輯與形式本體論的對應性并不體現(xiàn)在各自范疇的一一對應(D.W.Smith對胡塞爾范疇對應不齊的評論是錯的),而是在部分論中體現(xiàn)了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的雙面同體的結構同一性。

5.3 形式本體論的框架和本質:部分

在亞里士多德本體論中,諸范疇并非是離散的,但又不是統(tǒng)一于一個更高的范疇。如布倫塔諾指出,諸范疇同名異義的(即諸范疇之上沒有共享的更高范疇)被稱為On,但其中統(tǒng)一關系并非是偶然的關系,而是非偶然性的類比之統(tǒng)一(unityof analogy)。([1],第58頁)在亞里士多德研究中,類比的統(tǒng)一剝去同質不同量的程度的類比(比例)與不同質中偶然的類比后,類比的統(tǒng)一被定義與同一項(horos)的in關系;這個項即第一的On,在《范疇篇》中指第一Ousia,而在《形而上學》中則被進一步分析為質形論(Hylomorphism)中作為本質(to ti en einai)的形式。亞里士多德相對于十范疇的最大可能性劃分同時提出了范疇的最小可能性劃分:謂述(predicated of)和在……之中(in),前者區(qū)分了范疇種屬,后者區(qū)分了Ousia和其它范疇。B.Smith指出相比于謂述這個邏輯學標準,亞里士多德專門研究和推廣了本體論的in標準,他(Physics.210a14-24)給出了八種“在……之中”的模式(modes of being in),例如其中in有能力表達種屬關系以及形式-質料關系,事實上in標準就是對部分-整體關系的刻畫。4亞里士多德語境中in指非獨立的依賴性關系(part of),而整體部分被亞里士多德作為字面理解。([13],第18頁)

本文認為亞里士多德提出“類比統(tǒng)一”意在指,本體論的諸范疇不是被外在的打包統(tǒng)一,而是它們內部具有一種必然性的框架:(1)將諸范疇統(tǒng)攝在一個結構中。(2)該框架滲透在每個一范疇的種屬樹之中(參Met.1093b18)。(3)Ousia范疇內部的框架就是范疇理論的底層分析中呈現(xiàn)出的Form(非獨立部分)的結構理論。而胡塞爾對非獨立的部分概念及其規(guī)律的部分學研究就是對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本質形式(to ti en einai)的刻畫。

綜上,形式本體論中諸范疇及其內部種屬類比的統(tǒng)一于部分-整體框架,并且內在于諸范疇,非獨立的部分是其底層本質。比較歷史,我們認為胡塞爾的因素(Moment)概念和亞里士多德的形式(Form)概念同一。

6 部分的本體論特征

6.1 非獨立部分的存在方式

胡塞爾對非獨立部分的描述是在顯象區(qū)域進行的,基于對質素(Hyle)的描述,但描述的部分學理論不限制在現(xiàn)象學區(qū)域內,而是跨區(qū)域的先天理論。(見Hua19 B1219,B1225)現(xiàn)象學區(qū)域只是在知識起源上先于其它區(qū)域的部分論研究,并且現(xiàn)象學還原后的區(qū)域能夠保證對部分-整體框架描述的純粹性,因此胡塞爾只是在知識論的而非形而上學的意義上稱現(xiàn)象學區(qū)域為原區(qū)域(Ursprungsgebiet)。

部分只能在廣義的對象概念上被界定為對象的可區(qū)分的部分,廣義的對象指一切在現(xiàn)象學區(qū)域中的所與(Givens)。例如紅的、圓的、空間構形的因素都是一個整體的部分。在部分概念中存在一個基本區(qū)別,即獨立部分與非獨立部分的區(qū)分,現(xiàn)象學家簡稱為塊片和因素。

胡塞爾正是以這個部分論的基本區(qū)分所刻畫的非獨立部分作為本質形式來研究意義范疇和意義的。例如胡塞爾舉例,我看著我手旁的紙,我發(fā)現(xiàn)這是張白紙,在我的判斷行為中的事態(tài)是“這張紙是白色的”,轉寫為德語Das Papier ist wei?.它的意義不變,或者我沒有判斷而只是表象它,稱它為白紙(wei?es Papier);然而我此時我看到的似乎只有白色(Wei?)和紙(Papier)。在我的意識中,似乎有某些沒有看到的東西同樣被給予了。通過反思我們發(fā)現(xiàn),白紙(wei?es Papier)不等于白色(Wei?)和紙(Papier),因為在這個稱謂行為中存在形容詞白的(wei?)及其變化(-es)的形式,如果沒有這些范疇的功能,我就不會看見白紙(wei?es Papier);同樣,陳述中的事態(tài)也不等于白色(wei?)和紙(Papier),它被(ist)所整體化并構成了新的對象(即事態(tài))。因此胡塞爾將這個例子專門轉寫為:“白的,這就是說,是白的紙。(wei?es,d.h.wei? seiendes Papier)”其中專門將諸范疇的同名異義者(seiend)凸顯出來,以顯示是本體論范疇使這個復雜對象得以可能,即它是使白色(wei?)變?yōu)榘咨模╳ei?es)之根據(jù)。另外,現(xiàn)象學分析出的這個結果并不只適用于事態(tài)和復雜對象,同樣紙也一樣,在其中隱含著非獨立的部分,也就是其它補充整體的諸形式、諸范疇。(Hua19 B2130-131)

顯然,這些范疇并不是被反思構成的,而是同樣在原初直觀中存在的或發(fā)揮著形式的有效性的,否則原初直觀的意向相關項不可能被給予。而這個例子中的這些范疇不同于白色(wei?)和紙(Papier),這些意義范疇是事態(tài)或復雜對象中的因素,不能獨立于作為整體的事態(tài)或對象而存在,即意義范疇不能獨立于意向相關項/意義而存在。事實上,經(jīng)過了現(xiàn)象學還原后,因為對象概念廣義化了,實在概念也同樣的廣義化了,因此我們可以用有效性或被給予(亦即是否作為一個行為中的所與)來界定實在性?;氐奖疚牡诙?jié)處提到的論題,胡塞爾的邏輯理論是否是柏拉圖主義的?具體而言,意義范疇和對象范疇是否具有實在性?它們如果不是物理宇宙中的實在,那是否需要預設另一個世界作為這些實在的家園?

如上所述,如果不限于狹義的實在概念,而從有效性和被給予性角度看,我們認為,范疇當然是被給予的,因此是廣義實在的,否則任何事態(tài)都不可能被給予。然而,它們被給予于柏拉圖世界么?顯然不是,它們只是在一個整體中被給予和發(fā)揮有效性。5雖然胡塞爾也使用柏拉圖理念來形容作為本質的因素。但我們認為這只是一種修辭,而不是對其本體論的認真刻畫。我們認為,胡塞爾本體論不需要預設柏拉圖世界。意義范疇不能獨立于意義而被給予,意義范疇是意義中的一個非獨立的因素。傳統(tǒng)的實在概念只是單子式的,單子內部的結構是黑箱,因此我們必須預設范疇的另一個世界。

雖然在原初直觀中,非獨立的部分無法自身被給予,只有整體才能自身被給予。而塊片與因素的區(qū)分可以通過“自身是否是一個整體”得到:非獨立部分無法自身是一個整體,而獨立的部分自身實際上就是一個整體。但是,因素可以以兩種方式被給予:在一個整體之中被給予;另外,還可以通過本質直觀、作為一個二階對象而被給予。

6.2 本質直觀:變更與不可分離性

我們用被給予來描述部分-整體的存在方式,但并不是說我們主張用被給予方式來描述部分-整體的存在方式。例如我們不認為,一個獨立的部分是可以自為的被給予的,而一個非獨立的部分則無法自為的被給予。自為的被給予與否不同于自身作為一個整體與否。胡塞爾專門批評了用被給予方式區(qū)分和描述部分-整體的形而上學身份,例如將塊片看作自為的表象,而將因素看為自為的注意。(Hua19 B1237-239)

一個部分自身能否作為一個整體,它關聯(lián)著塊片與因素的不同變更情況以及分離性。我們知道本質形式的顯現(xiàn)與變更操作相關,本質是變更中的不變項。獨立對象的變化(Ver?nderung)在時間連續(xù)統(tǒng)的持續(xù)它者化(Anderswerden)中永遠有一個它者(Anderssein),非獨立對象則是在變更(Variation)中保持固定內涵和同一性,它者和時間與非獨立對象不相關。([6],第419頁)

如何理解不變項(Invariante)?需要注意的是:與變項(Variante)相對,不變項或常項恰恰不是對任意對象整體進行變化中的不變者。例如,我們自由想象馬頭,并且變化甚至取消它的背景,那么馬頭仍舊獨立存在,因為它本身原來就是一個獨立的部分,或者說是整體中的一個整體。相反,我們自由想象影子和形狀,當我們取消掉形狀時,影子也隨之取消。因此,在整體變化中,作為本質的不變項恰恰不是無條件的存在。胡塞爾稱這是因素的不可分離性,而馬頭則是可以分離的、獨立的存在,它是一個塊片,而這個塊片沒有固定內涵,因為它不要求“這個變化在作用上必然地依賴于那些與它共存的‘顯現(xiàn)’的變化”。(Hua19 B1231)胡塞爾提出的本質變更方法中不變項是指內涵,而不是指對象。例如在背景的變化和取消中,馬頭似乎是保持同一的不變者,但正因為它沒有固定的依賴于一個整體而存在,因此它的內涵是不固定的。例如,馬頭作為一個整體可以在任意整體背景之中,因此它的內涵隨著背景的變化而變化,其內涵是語境依賴的,在宗教儀式上它可能是祭品,在博物館中它可能是藝術品。再例如,馬頭是不依賴其它對象而存在的整體,它因此不依賴于質,它的材質是石膏時它的內涵就可能是雕塑,它在一個橡木盾上它的內涵可能就是圖騰。換言之,可分離性導致塊片無法定義,而因素則因為其恒常關聯(lián)于某個整體而具有固定的定義,它只有處于該整體中的內涵。因此,變更中的不變項或常項不等于變化中的不變者。胡塞爾對分離性的定義是:“對其它內容的依賴性并不奠基于內容本身的‘本性’中,并不奠基于它的觀念本質中?!保℉ua19 B1236)相反,對于因素而言,它不可能不在一個整體中發(fā)揮其有效性,而這個邏輯的不可能性正是必然性的體現(xiàn)。胡塞爾說:“禁止別樣存在的恰恰是規(guī)律,這就是說,它不僅是在此地和此時是這樣的,而且完全是這樣的,在規(guī)律性的普遍性中是這樣的?!保℉ua19 B1240)

此外,胡塞爾也強調,自由變更是將變更保持在手中的(Im-Griff-behalten),它是在一個整體之中測試出依賴整體的非獨立部分,并將之當作不變項或常項。若在一個整體在變更中,我們不保證該整體始終在手中的狀態(tài),那整體也隨時變化,我們就無法獲得整體的變更連續(xù)統(tǒng)中的不變項了。即,在變更中我們必須將一個整體始終保持在手中,否則我們無法得到本質形式。([6],第413-414頁)

6.3 非獨立部分的法則

刻畫非獨立部分的形而上學特征是分析部分-整體規(guī)律并建立部分-整體法則體系的基礎工作。胡塞爾并未專題研究部分論系統(tǒng),但是給出了基礎的定理,這些奠基規(guī)律或許可以作為公理而成為進一步系統(tǒng)研究的起點,并且這項研究為意義范疇的分析學與對象范疇的本體論提供了共享的本質形式。

7 意義范疇、意義與對象:對Noema的形而上學身份的部分-整體解釋

7.1 弗雷格式Noema解釋對Noema形而上學身份的誤解

如上文所述,部分論作為本體論框架也是意義范疇理論的本質形式,因此我們第五節(jié)中對非獨立部分的形而上學特征的描述可以用來解釋意義范疇以及意義概念。以此,來進一步回應第二節(jié)中提到的關于意義或意向相關項概念的爭議。

在胡塞爾的術語中,意義是意識行為的質料,它是行為的意向內容,決定著行為的意向性。與質料相對,質性則指行為的意指方式。例如,我陳述……或我想象……等行為的差異就是意指方式的差異;而我想象一瓶紅色墨水或我想象一瓶黑色墨水則是質料的差異。在胡塞爾看來,一切行為都含有質料或意義,因此一切行為都是攜有意義的意指行為。胡塞爾將意義從語言行為中推廣到了直觀行為中,例如感知的意向內容也就是感知的意義。

在胡塞爾舉的“白紙/這張紙是白的”例子中,“白紙”或“這張紙是白的”就是一個意義,它們的區(qū)別是意指方式的不同,前者是稱謂行為,后者是陳述行為。而在現(xiàn)象學分析中顯示出來的“-es”、“ist”則是意義范疇。由此可見,意義范疇和意義的關系是種類和例示的關系。例如,這張紙是白的、這瓶鋼筆水是紅的、今天天氣可能是下雨的等等都是“ist”的例示。但同樣可見,ist并不能獨立的被給予。B.Smith說:“意義可以在特殊類型的反思行為中成為我們的對象,并且正是這類行為構成了邏輯學。當我們把作為種類的意義視為某種特殊的代理對象(proxyobject)(例如‘觀念個體’),并且以數(shù)學家研究數(shù)或幾何圖形性質的方式研究這些對象的性質時,邏輯學便得以產(chǎn)生?!保╗11],第284頁)因此,意義范疇只是在反思中專題化的偽對象,并不是原初直觀中的獨立對象。意指行為是意義范疇的例示,而意義范疇是行為內容(即質料)的因素。例如,在這個特殊的反思行為中,它的意向對象是意義范疇,但作為一個行為,它仍有一個意義作為其質料。又因為行為的意義和意義范疇可以是一般的或特殊的,因此這個特殊的反思行為的事態(tài)有四種情況,即以下四個例子:蘇格拉底是一個人;2是一個偶數(shù);凡人都是有死的;所有解析函數(shù)都是可微的。可見,這個特殊的反思行為是一個復雜的高階行為,它與個體行為有本質差異。胡塞爾批評概念實在論混淆了種類(意義范疇)的實在性和對象性,因此無論高階行為多么復雜,它都沒有設定意向對象的實在性,意義范疇并不是柏拉圖主義解釋下的理念。

意義概念,在胡塞爾《觀念1》研究中擴展為了意向相關項概念,意向相關項包含行為特征(設定和模態(tài))、意向相關項的意義和極三個部分。圍繞意向相關項意義的解釋,現(xiàn)象學家產(chǎn)生了一些爭議。如前文所述,D.W.Smith和McIntyre認為意向相關項意義是內在行為指向外在對象的中介,并且它的本質(即意義范疇)存在于弗雷格所謂的第三世界。但是,這種解釋或者忽視了意義與對象的部分論結構,也顛倒了意義與意義范疇的部分論結構。意義的問題,不是要么在內在世界、要么在外在世界的二元選擇。因為,意義和對象問題不僅屬于語言學的意義理論,而是一個本體論論題。

首先,意義與對象并不是離散的,而是具有著奠基關系,否則意義與對象的絕緣就無法說明為何意義決定著行為的意向性。其次,我們無法想象獨立于任何對象的意義,或依賴于意義的對象。例如,我們說作為種類的意義(意義范疇)可以被不同的行為共享,正是因為意義范疇是一個因素,它不能獨立于本質地所屬的例示整體。因此,任意行為都必然含有它應該例示的意義范疇。同樣,具有不同意義的行為可以意向同一個對象,也是因為意義是對象的非獨立部分。反之,顛倒意義與對象的部分論結構,就會得出一個意義對應不同對象的錯誤結論??傊?,從部分論的角度看,對(意向相關項)意義的西岸解讀會造成很多混亂,并只能訴諸沒有本體論根據(jù)的預設。

7.2 Drummond在Gurwitsch格式塔解釋批評中對Noema形而上學身份的再誤解

Drummond指出在Gurwitsch對胡塞爾意向性理論的改造中,首先Gurwitsch拒絕了質素材料(hyleticdata)概念,并且他認為感知顯象、感知意向相關項以及感知對象是等階的。感知對象是在某種條件下顯象組合成的同一性格式塔。([3],第149頁)并且這種同一性并不是行為的構成結果,又因為對象是某種條件下作為感知相關項的顯象的格式塔,因此感知對象并不是超越意向相關項的。Gurwitsch的格式塔解釋一方面認為Noema實際就是感知顯象,意義具有格式塔整體中的顯象結構,并不是第三世界的抽象實體。這種格式塔解釋受到了西岸解釋的一系列批評。另一方面,Gurwitsch拒絕質素材料的概念,而這點使他受到了Drummond根據(jù)發(fā)生現(xiàn)象學的批評。對Gurwitsch格式塔解釋的批評使Drummond拒絕部分-整體理論來分析意向相關項和對象的同一性的構成問題,但本文認為這也使他誤解了意向相關項的形而上學身份。

胡塞爾認為質素是意向行為的材料,它為意向相關項意義提供基底,而Gurwitsch通過拒絕質素概念進而反對意向行為與意向對象的平行論。因為他認為一切意識內容都是有意義的,換言之,一切意識內容都是格式塔整體的某個部分,對象并不是行為賦予質料以意義的構成結果。格式塔理論關于對象同一性的構成問題的解釋否定意向性行為的作用。Drummond因此批評:“部分-整體分析只處理直接所與,或它只處理包括直接被給予性和視域被給予性的整體,但是部分-整體分析對所與的處理抽離了被給予性的時間方式。”([3],第150頁)Drummond認為部分-整體分析是一種靜態(tài)分析,而它不能用于感知過程的發(fā)生分析,他說:“行為時間性的再次引入本質地區(qū)分了雜多中的同一性分析與部分-整體分析,并因此從根本上改變了后者,使部分-整體分析不能專門用于知覺分析中?!保╗3],第151頁)具體而言,Drummond批評部分-整體分析中,感知對象只是感知顯象的格式塔整體,因此取消了對象的超越性。并且,在感知經(jīng)驗中,被給予的只是有限的顯象,而我們無法在感知經(jīng)驗中周延地把握所有部分,Drummond認為在格式塔解釋下對象無法被充分把握,而在動態(tài)發(fā)生分析中,從空泛到充實的過程則可以說明超越對象被給予的可能性。

本文認為,Drummond對部分-整體理論的批評存在誤解并產(chǎn)生了新誤解。事實上,在東西岸解釋對格式塔理論的批評中導致的對部分-整體理論的這種誤解或許源于Gurwitsch本人對部分-整體理論的誤解。我們認為,無論是Gurwitsch,還是反對Gurwitsch的Drummond批評,他們都將部分論結構當作感知意義的特殊結構,而該結構為格式塔理論所描述。然而,我們認為部分-整體框架并不完全等同于格式塔結構。雖然格式塔結構在解釋感知意義和對象的關系上是有效的,但它無法解釋無對象的表象。例如,“圓的方”和“黑的白”,這些表達是有意義的,然而根據(jù)格式塔理論,它們的部分組合無法構成一個格式塔整體。因此根據(jù)格式塔理論,該表達中并未包含任何意向相關項。然而實際并非如此,我們能理解這類表達,換言之,它們的意義能夠作為行為的意向相關項。根據(jù)部分論分析,“圓的方”是一種非獨立部分和獨立部分的有效構成,即一個性質和個體的有效構成,它具有一個統(tǒng)一的意義,能夠成為意識的意向相關項。相反,“一個圓的或者”則是無意義的,格式塔理論無法解釋無意義與悖謬的區(qū)別,而根據(jù)部分論分析,它們的區(qū)別在于其部分結構是否符合部分-整體的框架和法則。由此可見,部分-整體的格式塔理論不等于部分-整體的本體論理論。

本文認為,部分論結構是形式本體論的框架,它適用于對一切形式本體論范疇的分析,因此不是表象的區(qū)域本體。換言之,意識行為的內時間性結構也符合非獨立部分-獨立部分的框架,被動性領域中的原初聯(lián)想規(guī)則就是部分-整體結構框架;而在意向相關項中,可規(guī)定的X與意義也具有部分論框架。在先驗還原后,我們將看到意義的非獨立特征,意向相關項因此是超越對象的非獨立部分。雖然現(xiàn)象學還原反對自然主義態(tài)度,但意義并不是反自然主義的內在物,因為它不是一個可作為整體的獨立部分,相反它是超越對象的非獨立部分,意義無法自身作為一個整體。如果放棄部分論的分析,就會忽視意向相關項的非獨立特征,而將它當作動態(tài)發(fā)生構造中的獨立塊片。所以,Drummond對部分-整體分析的拒絕似乎可能導致對意向相關項的形而上學身份(即因素)的誤解(即塊片)。

7.3 理解Noema概念的部分論方向

正如B.Smith對“意向相關項-邏輯學-本體論”論題的總結:“作為觀念對象或抽象對象的意義概念并沒有以脫離具體的語言使用行為的方式而懸于虛空之中,在這個意義上,胡塞爾的語言意義理論就像他的邏輯理論因此是非柏拉圖主義的。然而胡塞爾確實承認,特定的語境和表達中被給予的意義是由特殊行為做出的這一觀點是不當?shù)?。因為意義可以被交流。它們可以被不同時空中的不同主體認識。因此,理論上它們不僅是作為具體經(jīng)驗的實項部分或因素的人類意識之物。那么,意義是什么?”([11],第281-282頁)也正如胡塞爾的矛盾,一方面他打比方說:即使天使具有與我們不同的計算方法,但也不可能具有不同的數(shù)學原理和定理;另一方面卻又打比方說:意義范疇不是那種若不在“世界”的某處實存就會在一個天國中或在上帝的精神中實存的對象,因為這種形而上學的假設是荒謬的。

本文認為部分-整體理論的刻畫與解釋,可以使我們對B.Smith和胡塞爾指出的上述二難問題找到一條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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