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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床

2018-07-04 11:38于則于
西部 2018年3期
關鍵詞:王八木條醫(yī)院

于則于,原名于業(yè)禮,祖籍安徽,現(xiàn)居上海。中醫(yī)學博士。作品見于《西部》《青年作家》《上海文學》等。

文學觀:我開始寫作是在上高中的時候,十五六歲,當然開始是鬧著玩,后來才認真起來。寫第一個相對完整的小說,是在2009年,第二年,到上海來,背井離鄉(xiāng),沒有朋友,除了白天在醫(yī)院實習,剩下的時間都看書寫作。一年下來,手寫的小說稿攢了一紙箱子。那時候,我以為小說要表達的是一種狀態(tài),生存,或者掙扎,所以寫出來的短篇,都像是中篇或者長篇小說的一部分。后來才明白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于是我把之前的習作丟掉,重新開始,慢慢才在雜志上有了發(fā)表。我發(fā)的第一個小說就是在《西部》上。僅僅說“謝謝”兩個字是很無力的,唯有更認真地寫下去,才能向關心我的人們表達我的感激之情吧。值得慶幸的是,我在小說寫作上,從沒停止過探索。

張升起把最后一根木條用砂紙打磨光滑,準備安在嬰兒床上,電話響了起來。他脫掉一只手套,走過去撿起丟在凳子上的電話。是林彥的電話。

“操,你明天到底來不來啊!我們都商量好了,派幾個人在路上盯著老王八的車子,等他進來,一定把他堵死在醫(yī)院門口。”林彥說,“內(nèi)科的醫(yī)生護士都來,你們外科幾個老的不算,就差你了!”

林彥只比張升起大兩歲,但他是博士畢業(yè)進來的,麻醉科老主任退休后,就直接頂上來當了主任。這次分院因為婦科牽涉到莆田系的原因倒閉,其他跟著倒霉的不是莆田系的科室里面,老的還是回總院,分院成立后才進來的年輕醫(yī)生去不了總院,醫(yī)院又不給安排,自然是要鬧的。林彥是唯一的主任,鬧得又兇,無疑就成了年輕醫(yī)生里的頭。

張升起看透了這件事,鬧也是白鬧,有鬧的時間還不如在電腦上多投投簡歷。但又不想讓林彥覺得他不敢去,或是把他當叛徒,在電話里便只支吾著。實在躲不過去了,只好又把鐘珊珊拿出來當借口。

“你知道的啊,我老婆小產(chǎn),身邊離不開人,正好明天家里人都不在,我走不開啊——”

林彥已經(jīng)給他打了十個電話,一開始是讓他去醫(yī)院商量,后來他們商量好了要在醫(yī)院門口堵院長“老王八”的車子,又問他明天去不去。從接第一個電話起就一直用鐘珊珊這個借口推脫,他自己都覺得快推脫不過去了,林彥卻似乎是沒有辦法讓他拋下老婆不管,只在電話里一口一個“操”發(fā)表他的憤怒。

終于又“操”了幾聲后,他把電話掛了。張升起松一口氣,把電話拿到眼前看,電話屏幕亮了一下,又黑了,才放回到地上去。他把拿在另一只手里的手套重新戴上,繼續(xù)安裝嬰兒床上的木條。

嬰兒床做了差不多兩個月了,每天有空做一點兒,總算快完工了。

兩個月前的周末,鐘珊珊早上起來坐馬桶,坐完后回到床上重新躺在張升起旁邊。張升起醒了,轉過身抱住她,一只手在她身上摸著。摸到她小腹那里,還想向下摸去,鐘珊珊攔住了他。

她覺得小腹不舒服,脹脹得像是來大姨媽。

“不是剛來過嗎?”張升起隱約記得她每個月的日子,這么問了一句。

“什么啊,兩個月沒來了?!辩娚荷赫f。

張升起才想起來她好像說過最近一年她時間一直是亂的,便把手從她身上拿開,放到臉后去伸一個懶腰。

“哪天你來一趟醫(yī)院,我讓婦科的曾小鳳給你查查。”張升起說。

到了第二天,鐘珊珊還是不舒服,張升起上班的時候就把她一起帶到醫(yī)院,在門診上找到了曾小鳳。他們一起吃過飯,鐘珊珊和曾小鳳彼此都認識,張升起把她丟給曾小鳳就走了,等查完房才又過去。鐘珊珊和曾小鳳正聊著什么,張升起進去,曾小鳳就沖他大聲說:“這次你是逃不掉一頓日本料理了,我要把我們所有人都叫上!”張升起聽她說得沒頭沒腦,不知是怎么了,但看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就猜到鐘珊珊可能是懷孕了。再看鐘珊珊,鐘珊珊咬著嘴唇向他點頭。

“你們兩個人也是太不小心了,懷孕兩個多月了才發(fā)現(xiàn),張升起你還是個醫(yī)生呢,你的職業(yè)敏感度呢?虧你還好意思跟我說在大街上隨便拉個人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切過闌尾——”曾小鳳調笑著說。

張升起笑笑沒回答她。

幾天后,果然被曾小鳳伙同科室里的同事強迫請了一頓日本料理。請吃飯張升起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他覺得天入秋了,大家該去老北京吃頓羊肉火鍋,日本料理實在沒什么意思。但曾小鳳堅持,他也就沒反對。

人逢喜事,飯也吃得開心,他們的婚禮定在十二月中旬。未婚先孕,飯上大家少不得一直拿這件事開玩笑,又都盯著鐘珊珊的肚子猜是男孩還是女孩。才兩個月,肚子上看不出來,他們便逼著張升起交待是哪天種上的,用以前中醫(yī)學課上學來的知識算五運六氣和生男生女的日子。

他們對中醫(yī)都只懂一些皮毛,算來算去也算不準,笑笑也就過去了。

鐘珊珊卻上了心,吃完飯回到家里還在掰手指頭數(shù)天數(shù)。她原來不懂,剛才吃飯時也沒怎么聽明白,就一直盯著張升起問,張升起不當回事,只笑她學會計的還算不好數(shù)。

張升起決定親手做一個嬰兒床。他爸是木匠,小時候跟他爸沒少做木匠活。房子裝修的時候他就想親自動手做點什么,但鐘珊珊不喜歡中式家具,沙發(fā)茶幾都買的是歐洲的牌子,醫(yī)院工作也確實忙,他就算了,只把他爸從老家叫來幫著裝修。但嬰兒床不一樣,不管是中式還是西式,立柱式的還是帶搖籃的,只要是用木頭做成的,總歸都是木匠活。他跟鐘珊珊說了,鐘珊珊還沒想那么多,就先隨他。張升起便一晚上都坐在電腦前,從網(wǎng)上買木頭。

“現(xiàn)在這社會真不知道怎么了,大家都懶死算了。連網(wǎng)上賣木頭,不管是方木條還是圓木條都是現(xiàn)成的,木頭上連榫眼都給你打好了,回來裝一裝結束,那還要木匠有什么用?”張升起說。

“那你就買現(xiàn)成的好了,裝一裝多省事。”

“你懂什么。”

鐘珊珊白了他一眼。

又看了幾天,張升起終于還是買了現(xiàn)成的木條回來。他用上次他爸來時特意帶來的工具把木條都重新刨一遍,又用砂紙重新打一遍。鐘珊珊笑他不嫌麻煩,他找借口說是木頭上有刺不平整,萬一做成床傷到小寶寶怎么辦?當然這不能不算是理由,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更多的還是想親自動手做一遍。

買回來的木條還沒有全刨過一遍,鐘珊珊肚子里的孩子卻不得不流掉了。

查出來懷孕以后,他們都忘了鐘珊珊小腹的不舒服,鐘珊珊自己也以為懷孕了就是這種感覺,沒太在意。但這種脹脹的感覺變成了疼,鐘珊珊就沒辦法不在意了。她先是跟張升起說了,張升起擔心起來,打電話給曾小鳳,曾小鳳也說不好,讓他們到醫(yī)院去查一查。

先是做B超,曾小鳳親自做的,張升起陪著。曾小鳳還開玩笑問張升起看不看得懂這種婦科B超,B超里是看得出嬰兒性別的,但國家有規(guī)定醫(yī)生不能告訴孕婦和家屬,如果張升起自己看得懂那她就不用違反規(guī)定了。張升起被她這么一說,特意盯著屏幕看了很久,但胎兒實在太小,手和腳還分不太出來。

B超做完又去查血,血的結果很快出來了,曾小鳳看到報告單,臉上就變得凝重起來。張升起疑惑地看著她,心里隱隱有些不安,故意笑著問她怎么了,她沒說話,把報告單遞給張升起看。

張升起剛拿到眼前就看明白了,鐘珊珊肚子里懷著的是一個死胎。血HCG的指數(shù)比正常沒懷孕的女人還低。

曾小鳳安慰他們說:“這也不一定的,說不定是機器壞了,要么就是數(shù)據(jù)打錯了,要不過幾天再來查查?”張升起看著她,想笑一笑,但嘴角只像抽風似地動了幾下。

張升起等不及,過兩天帶鐘珊珊又到醫(yī)院查,還是一樣。鐘珊珊也疼得更厲害了。B超已經(jīng)看到了,不是宮外孕,這么疼只有可能是死胎引起的炎癥。曾小鳳建議盡快流產(chǎn),張升起也知道越快越好,就讓曾小鳳去安排。流產(chǎn)曾小鳳是十分拿手的,一年到頭來找她無痛人流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幾乎張升起還沒從死胎的診斷帶來的眩暈感中醒過來,鐘珊珊就已經(jīng)癟著肚子回到家了。

張升起自己是醫(yī)生,知道小產(chǎn)該和大產(chǎn)一樣養(yǎng),就打電話讓岳母來了,按著她熟悉的那一套坐月子的方法去做。

張升起請了幾天假,但有岳母在,家里到處也用不上他,他便又去刨先前買回來的木頭。有時候鐘珊珊睡著了,岳母過來看他弄,問他孩子都沒了還做床干什么。

“總能用得著的吧?!睆埳鸹卮穑斑@床我也是為我自己做的?!痹滥覆恢烙袥]有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第二天晚上林彥又打電話來,約張升起出去吃飯,張升起吃過了,但在電話里聽得出林彥對自己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便答應了他。

張升起去臥室換衣服,鐘珊珊在床上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他看到她把零食屑弄得滿床都是,便有些莫名地火起,又看到臥室里到處丟得都是穿過的衣服襪子,垃圾桶里塞得滿滿的,有些已經(jīng)溢了出來,更加火大。

他還是忍住了,撿起地上的衣服放在床邊籃子里,并選了看上去比較干凈的換上。

鐘珊珊看他換衣服,從電視上抬起頭問他去哪里。

“我出去一下?!彼f。

“酸奶沒有了,帶點酸奶回來?!?/p>

張升起忍不住了想發(fā)火,但鐘珊珊已經(jīng)又把頭扭過去看電視了,沒給他發(fā)火的機會。

林彥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顯得脖子十分細長,他坐在背對著門的椅子上,沒看見張升起進來。張升起在他肩膀上拍一下,他才猛地轉過頭來。

張升起走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怎么樣,你們?”他問的是他們?nèi)メt(yī)院門口堵老王八的事。

“操他媽的,不知道誰給老王八透了消息,他從后門進的醫(yī)院?!绷謴┑穆曇羰猪懥?,一點也不像他平時斯斯文文的麻醉科主任的形象。

“你跟誰學的,一口一句操他媽的?!?/p>

“著急??!”

“急有個毛用!”張升起也跟著他說起臟話來。

“你看哪個不急,就您老人家悠悠閑閑地在家陪老婆,不會是老王八答應了你進總院吧,所以你才這么淡定——”林彥又說,“你老婆小產(chǎn)不是一個多月了嘛,坐月子也早該坐滿了吧?”

張升起這才明白了他電話里的不耐煩,也知道了他為什么這么晚還非得叫他出來吃飯,是把他當內(nèi)奸了。

張升起“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壓著怒氣跟林彥說:“你要是這么說的話,今天我也別坐在這里了?!?/p>

林彥也站起來,兩手壓著他的肩膀,把他朝座位上按下去,嘴里說著:“兄弟,你坐,你先坐。兄弟——”

張升起才又坐下去。

林彥已經(jīng)點好了菜,服務員一盤一盤地端上來。林彥又問服務員要了一瓶白酒,拿上來倒?jié)M兩個杯子,一杯放在張升起面前,端著另一杯要敬他。但張升起自己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林彥只好把手縮回去,拿起酒瓶來給張升起再倒?jié)M,張升起又一口干了。他拿眼睛示意林彥再倒,林彥慌起來,伸過手去壓住他扶在酒杯上的手。

“兄弟,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我知道你心里苦,你心里苦我能不知道嗎?要不我干嘛一直給你打電話,我知道你一定會第一個支持我,我去攔老王八是為了啥,不還是為了大家的前程嗎?”林彥是北方人,一急起來,滿嘴的北方方言跑了出來。

張升起把手從酒杯上拿下去,林彥才又給他把酒杯倒?jié)M。

張升起問他:“現(xiàn)在怎么辦呢?”

林彥攤了攤手,說:“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給我美國的博士導師打了電話,他那邊沒什么問題,只要我愿意,就可以辦手續(xù)去他那里,先做兩年博士后,然后他把我留在他那個研究所里。不過走了也沒意思,這邊醫(yī)院鬧成這樣,總不能沒個說法?!?/p>

他嘆了一口氣,把酒杯端起來跟張升起碰了碰,張升起抿了一下,他全喝了。

“你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p>

“又豈止是我,咱們都騎虎難下?!?/p>

說完,兩個人又把酒杯端起來碰了一下。

話還沒說開,兩個人就先喝多了,面對面晃著兩張紅通通的臉。

林彥的意思是既然已經(jīng)鬧開了,肯定不能就這么草草收尾,張升起同意,但林彥讓他提建議,他又沒什么想法。酒喝多了,更是覺得腦子里像塞著一堵墻,堵得滿滿的。

林彥忽然壓低聲音說:“我給曾小鳳打電話——”

“你怎么打給她?”

牽涉到莆田系,分院婦科自然是保不住了,總院的意思也很明白,棄小保大,把責任盡量朝婦科身上推,保住醫(yī)院不倒閉。于是婦科馬上被解散了,主任召回總院,其他人各回各家。曾小鳳沒有資格回總院,但多年追隨的婦科主任總算有情有義,把她介紹到社區(qū)醫(yī)院去了。社區(qū)醫(yī)院工資低,曾小鳳的不滿意也很明顯,她丈夫是市電視臺的,婦科解散后分院仍時不時地上新聞,以至于不得不倒閉,曾小鳳自然擺脫不了干系。

林彥找她,似乎也沒什么好驚訝的。

“我是怕上面領導知道了,到時候查起來你跟她有關系,不好辦。”張升起說。

“怕個毛!事情是她曾小鳳捅出來的,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她不能不管。”

“說是這么說,就是不知道曾小鳳是什么態(tài)度——”

“她肯定是不能出面,不過她說了,新聞是制造出來的,我們只要去醫(yī)院門口堵,堵不堵得到老王八是一回事,只要堵在那里就行。”林彥大著舌頭說,“我已經(jīng)把話都放出去了,到時候人來多一點,新聞上就好看一點。外科那邊你熟,你把護士護工什么的都發(fā)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更多了,張升起愈發(fā)覺得心跳加快起來,人也有點慌慌的,像是被提在半空中不著地。他跟曾小鳳睡過幾次,算不上有感情,一男一女在一起久了,難免會發(fā)生點什么。以前在醫(yī)院里上下班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出事了,張升起便不想再跟曾小鳳扯上關系。不過一碼歸一碼,這件事怎么也翻不到以前的事上去。再說聽林彥說起曾小鳳的語氣,他們也未必沒發(fā)生過什么,跟張升起相比,林彥可是連女朋友也沒有。

喝多了,林彥沒法開車,他打了一輛車先把張升起送回家,再讓司機載他回去。

外面有風,拉開車門下去,猛然灌幾口風,張升起就覺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起來。強忍著跟林彥道完別,就沖到小區(qū)門口的花壇邊,扶著一棵玉蘭樹吐起來。吐完了直起腰,嘴里黏膩膩的不爽快,他又連著朝地上啐了幾口痰,然后才慢悠悠地回家去。

家里電視機響著,鐘珊珊穿著睡衣,抱著枕頭,身子蜷成一只蝦米,被子也沒蓋就睡著了。

張升起把被子拉過來給她蓋上,她卻醒了。

“幾點了?”鐘珊珊問。

“睡著了也不蓋被子?!?/p>

鐘珊珊坐起來扭了扭脖子。也許是聞到了酒氣,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幾下。

“好臭啊你?!?/p>

“喝酒了。”張升起一邊說一邊脫掉身上的衣服,連同床邊籃子里的衣服,抱著丟到衛(wèi)生間的洗衣機里去。

他站在衛(wèi)生間里撒尿,熱尿澆下去,把馬桶里的臭味翻上來,直沖到他臉上,又引起他一陣的干嘔。嘔完他覺得人清醒了不少,這才去刷牙洗澡。

鐘珊珊把空調打開了,房間里溫暖如春。

張升起進來,看電視還開著,鐘珊珊并沒有在看,就走過去關上。

“電視不看就關上,又是電視又是空調,得多少錢?!?/p>

“老公——”張升起走到床邊去擦干頭發(fā),鐘珊珊從側面抱住了他。

“還臭不臭?”

“不臭了,香!”鐘珊珊故意在他身上深吸了一下。

鐘珊珊已經(jīng)把睡衣脫掉了,露出里面緊身的保暖內(nèi)衣,勾勒出她的身材。張升起心里動了動,將手上的毛巾一把甩到旁邊,攔腰把她抱起來,又摔在床上,嘴唇像小雞啄米一樣在她光著的脖子上啄著。鐘珊珊咯咯笑起來……

結束后,鐘珊珊去衛(wèi)生間洗,張升起抽了幾張紙把自己簡單地擦擦,倒在枕頭上就要睡。等鐘珊珊回來,他差不多已經(jīng)睡著了,鐘珊珊推他,他朦朦朧朧地醒過來。鐘珊珊跟他說買結婚禮服的事,結婚禮服已經(jīng)給他買了一套西裝,但鐘珊珊聽她小姐妹說可以去上海訂做,訂做得更合身,就想再做一套。張升起困得不行,順著她的話嗯嗯了幾聲。

“正好去上??梢詤⒓觿⒌氯A的粉絲見面會,我報名了四個月才選上的,你答應了我就交錢了哦,兩千八百塊,我直接從你的信用卡里付啊?!?/p>

張升起又嗯嗯幾聲。

林彥組織分院的年輕醫(yī)生和護士都換上嶄新的白大衣,聚集在醫(yī)院大門口。新的白大衣反射著冬日的陽光,白晃晃地耀眼。路過的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都圍著看,聽他們喊“抵制醫(yī)院領導不作為”“還我工作”的口號。不知道誰打電話報了警,很快來了幾輛警車。林彥讓大家都退到醫(yī)院大門里面,警察也只能圍著,沒辦法馬上驅散他們。

來了警察,圍觀的人就更多了,半條馬路堵得水泄不通。

人來多了,年輕醫(yī)生和護士們的口號喊得就更響了。先是老王八露了面,有年輕醫(yī)生沖上去要他給一個說法,老王八躲到警察后面,年輕醫(yī)生們和警察發(fā)生了小范圍的沖突。后來電視臺和報社的記者來了,老王八指使手下攔住不讓拍,警察也幫著攔,又鬧了一陣。

沖突平息了,醫(yī)生和護士們也都喊累了,林彥就讓大家坐下來,在醫(yī)院門口排成幾排。警察在醫(yī)院外面也站成幾排,僵持著,局面變成了醫(yī)生護士和警察的對峙。電視臺和報社的人已經(jīng)沖過了警察的封鎖,抓住機會對醫(yī)生護士和圍觀的群眾進行采訪。

張升起和外科的護士們躲在最后面。林彥喊得嗓子啞了,就喊幾個人上前去替他,張升起也被他喊到前面去了。

市電視臺的記者正好抓住了他采訪。

“我們平白地被剝奪了工作,這對我們來說是不公平的,醫(yī)院倒閉是沒辦法的事,但醫(yī)院倒閉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是醫(yī)院領導有過失不作為,醫(yī)院不能說倒閉就倒閉了,我們年輕醫(yī)生誰來管?誰來保障我們的工作權,我們有家有孩子要養(yǎng)活,我們是無辜的,憑什么要承擔醫(yī)院領導造成的錯誤所帶來的后果……”

這些話都是林彥他們這些天說慣了的,張升起臨時想到就都說了出來,采訪的記者又問了他別的幾個問題,他也都回答了。他覺得自己回答得還算是有條理,沒有昏了頭腦。

和林彥事先想得差不多,這件事果然就上了當天晚上和第二天的早間新聞。但在新聞里,張升起的采訪被截得只剩下了兩句話,其他的話都被林彥說了,晚上的新聞播了不到兩分鐘,林彥的鏡頭占了差不多一分鐘,剩下還有一個鏡頭是對路人的采訪。這條新聞后面是本市某高校男生在女生宿舍樓前擺玫瑰花表白的新聞,兩個女生下來了,都不是表白者追求的對象,但他還是從下來的兩個人里選一個牽著走了。

鐘珊珊被高校表白的這條新聞逗樂了,哈哈笑起來。張升起只覺得沒意思。他早上去醫(yī)院的時候刮了幾天沒刮的胡子,又穿著嶄新的白大衣,在新聞里更像是一個成功的外科手術專家,而不像是一個義憤填膺的被剝奪了工作的失業(yè)者。林彥就不一樣,他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回去澡都沒洗,早上也沒洗臉就出來了,被采訪的時候啞著嗓子,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形象。

張升起站起來,腦子里的林彥揮之不去。

他站在窗戶前抽一根煙,盯著看對面樓棟一扇窗戶上掛著的藍色窗簾,看了很久,才覺得心里的一汪水漸漸平息下來。

窗戶下是他做嬰兒床的“工地”。嬰兒床四周作為護欄的木條都已經(jīng)裝完,初具雛形,剩下中間的幾塊板裝上就算完工了。但張升起又想在中間裝一層隔板,這樣圍欄顯得沒那么深,不會像一個沒頂?shù)幕\子似的。以后寶寶大了,把隔板拿掉,也可以繼續(xù)用。木板都是現(xiàn)成的,只要在其中的一些木條上打上榫眼,插入橫的木條作支撐,再排上木板就行了。于是他又動手把木條拆下來,一根根在旁邊碼好,把需要打榫眼的幾根單獨拿出來。

現(xiàn)在木匠干活都是用一種多功能的機器,上面專門有一個鉆頭打榫眼,也有專門的打榫機可以用,但張升起更喜歡手工打榫眼的方式。打榫眼是一件耗工夫的細活,小時候他放學后,常拿著作業(yè)本到他爸干活的棚子里去,一邊寫一邊看他爸干活。最常看到的就是他爸在打榫眼,用小鐵錘和鑿子一點點地做。要么就是在鋸榫頭,拿細砂紙慢慢磨,把榫頭磨圓了,插在榫眼里嚴絲合縫,拿起來一點也不會晃。

小鋸子、小鐵錘和鑿子張升起都讓他爸給他帶了一份來,刻刀也有,連墨斗、木工尺和劃線的粗鉛筆都有。張升起用木工尺在先前打磨光滑的木條上畫出榫眼的位置和大小,用小鐵錘砸著鑿子一點點地把榫眼里的木頭摳出來。張升起做得小心翼翼,一個榫眼打完,已經(jīng)過去了快一個小時,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累。

在打榫眼的過程中,他全神貫注于手上的動作,腦子里什么都沒有想。腦子里什么都不想,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一整天他都在做這件事。

但生活并不會因為他的拒絕而停滯不前,生活有生活自己的行進速度,有時候很慢,有時候又會快得把人猛嚇一大跳。晚上曾小鳳給張升起打電話,就把張升起嚇了一大跳。他以為曾小鳳是要和他談論新聞的事,或向他邀功,或提起以前的事。都不是。曾小鳳打電話是來告訴他分院院長辦公室被砸了,提醒他最近幾天不要外出,不要到醫(yī)院去。

“誰砸的?”他問曾小鳳。

“我哪知道,也許是哪個科室的愣頭青,也許是老王八自己也說不定?!?/p>

“老王八干嘛要砸自己的辦公室?”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辦公室被砸了會怪到誰頭上?肯定是鬧事的這些人唄,醫(yī)院門口鬧鬧,上上新聞都是小事,砸了院長辦公室就理虧了呀,到時候罪名扣下來,總院那邊連管都不用管,直接走法律程序?!?/p>

林彥讓大家鬧,鬧來鬧去不過是占了人情道義上的理,走法律程序確實沒有誰欠誰的。

“林彥呢?”

“電話打不通,我估計是跑了?!?/p>

“跑哪里去?美國?”

“誰知道他,反正他路子廣得很?!?/p>

是啊,林彥和他比是路子廣得多,既有美國這條后路,又沒有家庭的負累,一個人說走就走了。分院這件事上,就算是鬧到最后沒什么結果,他也是贏完了人心,然后揣著裝滿英雄成就感和眾人感激的兜子,一張機票飛到美國繼續(xù)享受生活。以后不管什么時候說起來,所有人都欠他一杯酒,所有人都要站起來跟他說一句“哥,啥都不說了,我干了,你隨意”。

林彥是把自己立于不敗之地的。而他張升起呢?一開始就做了縮頭烏龜,成了被懷疑的內(nèi)奸,雖然靠幾杯酒洗清了嫌疑,但總歸是不干不凈。后來雖然站出來了,但也只是站在林彥和曾小鳳的羽翼下,在電視臺和報社記者面前人模人樣地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那刮得鐵青的下巴,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甚至是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樣的嶄新的白大衣,日后說起來,都能說成是他裝模作樣的證據(jù)。

張升起手機里收到信用卡被扣掉兩千八百塊的信息,他不知道是什么,以為是被人盜刷,說給鐘珊珊聽,她告訴他是為劉德華粉絲見面會交的錢。

“誰?”張升起聽清楚了她說的話,但還是驚訝地問道。

“劉德華啊,我報名了四個月才申請到的?!?/p>

“你多大了?十五歲嗎,你他媽追星也追個韓國歐巴什么的,劉德華見面會,有錢你他媽怎么不去泰國整個容隆個胸還有一點用!”

“你答應的——”鐘珊珊的眼淚馬上就在眼眶里打了轉,但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了,沒敢流下來。張升起看見她眼淚出來也就心軟了,把瞪著她的眼睛轉向了別處。

他聽見鐘珊珊咕噥著說:“整容都是去韓國,去泰國是變性?!边@又讓他沒辦法不苦笑起來。

張升起還是答應了鐘珊珊去上海參加劉德華的粉絲見面會,也答應了陪她一起去。錢交了要不回來,去看一看劉德華也好,一起拍個照握握手,感受一次熱情奮發(fā)后接踵而來的失望,也許鐘珊珊在追星這件事上就能死心了。說不定還會成為她少女時代的葬禮,回來后結婚,她就要長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了。

張升起訂了賓館,住兩天,第二天一起去訂做結婚的禮服。鐘珊珊小產(chǎn)以后,張升起曾有過取消婚禮的念頭。那時候是怕鐘珊珊身體不好,婚禮向后推一推,哪怕推到明年都不要緊。但現(xiàn)在張升起猶豫的卻是還要不要娶這個女人。他們從認識到現(xiàn)在,說起來也有六年了,那一年張升起服從學校分配到這里的醫(yī)院來實習,鐘珊珊是剛考上專科一年級的學生,半夜吃壞了肚子來看急診,在醫(yī)院大門口下了出租車就走不動了。張升起值夜班,出來買飲料,正好看見就背她去了急診,又幫她掛了號。她打點滴,他也不時地從科室跑出來陪她。

張升起喜歡她大大咧咧的孩子氣,沒想她根本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畢了業(yè)找工作,才上三天班,她說受不了辦公室壓抑的氛圍,張升起就說算了,不讓她上班了。即使是成天在家里,她也從來沒做好過家務,甚至到現(xiàn)在連一頓像模像樣的飯也做不出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看電視,上網(wǎng)買東西。

張升起清楚地記得他后來有一次跟曾小鳳在一起,討論到死胎的事和鐘珊珊的身體,曾小鳳說:“你懂的呀,這主要是因為她生活的不規(guī)律,身體內(nèi)分泌紊亂才造成的。死胎肯定也是因為她子宮環(huán)境太差,就像農(nóng)民種地,種子種上去要土地肥沃才行呀。土地沒有營養(yǎng),就算種子發(fā)了芽,也不會長大的呀?!?/p>

“小孩子嘛,你多教教她,慢慢就長大了?!痹▲P捂著嘴笑說。

“我又不是她爸媽?!睆埳鹫f,“再說我們都是誰教的?還不是被扔到社會上,一件事一件事逼著長大的?!?/p>

如果鐘珊珊生下孩子,張升起真不敢想象這樣一個女人如何能做好一個媽媽。

張升起有時候想,如果鐘珊珊是曾小鳳就好了,理性,干練。但又想到曾小鳳甚至有能力搞垮一個醫(yī)院,張升起又反感起來,好像她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女人,而單單就是一個婦科醫(yī)生,就像沒有人會把巫婆當成是女人。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鐘珊珊,鐘珊珊除了是一個女人,再不是別的什么。

張升起擔心鐘珊珊,如果他不要她了,她該怎么辦。

張升起沒跟鐘珊珊說這次去上海他還要去見一次林彥。林彥給他打電話,說他暫時住在上海的姑媽家,從上海這邊辦好手續(xù),然后飛美國。劉德華粉絲見面會要持續(xù)一個下午,張升起正好趁這段時間去找林彥。

林彥看上去清瘦了一些,脖子顯得更長了。張升起在地鐵站外找到他,他正在抽煙。

“上海不是禁煙了嗎?”

“管他媽的?!钡€是把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了。

“走,帶你去逛逛大上海,看看這世界到底有多大?!闭f完他自己先笑了,好像是說了一個笑話。張升起也跟著笑了幾聲。

天冷,風大,走了沒多遠兩個人就不想走了。兩個人都是戰(zhàn)場上下來的敗軍,身體上都還殘留著戰(zhàn)場廝殺的痕跡,與繁華的街頭景象格格不入,他們自己也覺得十分狼狽。但又強撐著最后的尊嚴,誰也不愿意先承認自己的狼狽。

走到漢口路上的一間咖啡館,離圣誕節(jié)還有一個月,卻已經(jīng)裝飾了圣誕樹。于是林彥就中國人的節(jié)日發(fā)表了一通議論,然后問張升起要不要進去坐坐,感受一下還沒到節(jié)日就已經(jīng)普天同慶的“尷尬”氣氛。張升起把鐘珊珊送到劉德華粉絲見面會的酒店就來找林彥了,午飯也沒來得及吃,巴不得坐下來吃點東西喝點水,立即就答應了。

服務員把菜單拿過來,林彥讓張升起不要客氣隨便點,他請。張升起也沒想跟他客氣,不過菜單上只有點心和飲料,他只好看著點了一個披薩、一份沙拉和一杯咖啡。林彥也要了一杯咖啡。

東西上來,張升起先自己吃飽,然后才打著嗝跟林彥說話。

先前在外面的鋪墊已經(jīng)夠多了,張升起便不再客氣,直接問起院長辦公室被砸的事。

“辦公室真是你砸的?”

“毛,我砸辦公室還不如砸老王八?!?/p>

“這么說來是總院派人故意來砸的了?”

“曾小鳳跟你說的?我看不像?!绷謴┱f,“我估計還是哪個愣頭青砸的,可能是內(nèi)科的人,他們年輕醫(yī)生最多?!?/p>

“那個女人想太多了?!绷謴┯终f。

“不過曾小鳳也真厲害,我就沒想到這一層?!?/p>

“你還是離她遠一點的好——”林彥拿出煙來,正要點上,旁邊卻有服務員來攔住他,指著墻上的標識說咖啡館里禁止吸煙。服務員客氣,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先生”,讓咖啡館里的氛圍真的變得尷尬起來。

“你吃飽了?”林彥問張升起。

“飽了。”

“那走吧。”

走到外面也沒意思,話都說完了,便只剩下了分別。

林彥最后問張升起打算怎么辦。張升起搖了搖頭,他真的不知道。

“我看這次總院那邊肯定還是不會有什么說法,最多每個人給點錢,一萬兩萬的。要不你還是去找一下曾小鳳吧,看她能不能把你弄到社區(qū)去?!?/p>

“你剛才不還讓我離她遠一點?”

“剛才是剛才,曾小鳳還算是個念舊情的人,她不會不管你?!?/p>

張升起琢磨林彥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猜他會不會知道了他跟曾小鳳的事,但也許他只是一句對曾小鳳性格的概論,不針對他。琢磨不出,也就算了。

鐘珊珊五點半從酒店出來,張升起已經(jīng)在酒店對面的馬路邊上站了兩個小時,抽完了整整一包煙。

鐘珊珊的情緒相比于上午已經(jīng)有了很大落差,這是張升起早就預料到的,本想揶揄她幾句,但看她一直憋著不說話,眼睛只低著看路,便沒忍心。

他把胳膊伸過去摟住她,說:“冷吧,沒想到上海今天風這么大?!?/p>

“老公——”鐘珊珊停下來不走了,眼睛看著張升起。

“怎么了?”

“人太多了,擠也擠不上去,手也沒握到?!辩娚荷赫f,“他們還不讓跟劉德華拍照,帶單反才可以拍,手機不可以?!?/p>

“那就不拍,大不了回去老公給你P到劉德華上面去?!?/p>

“我不要‘P,我要買單反!”

“好,買單反?!?/p>

鐘珊珊這才笑了,問張升起接下來去哪里。

“回去?!?/p>

鐘珊珊便跟著朝前走了,但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張升起呢?張升起想到他還沒完成的嬰兒床,他想到中間的隔板可能還要用更厚一點的木板,要不然承不了重就麻煩了。他想也可以在中間多加兩根木條作支撐,那樣的話就還得再多打幾個榫眼,多花一點時間。不過時間多的是,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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