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茂群

【摘要】《海防圖》由清光緒年間臺灣知府景澄清繪制，畫心縱30厘米，橫1496厘米，所繪內(nèi)容北起遼東半島，經(jīng)渤海、黃海、東海、南海，直至越南北部，幾千公里海域沿岸島嶼衛(wèi)所港口全部收錄其中，所有地名均用小楷逐一詳細標注。作者對臺灣島東西海岸和澎湖列島海域地形予以單獨繪制，列于圖尾，釣魚臺（島）作為我國的固有領土在圖中也有標注。引首有沈秉成題款“寰海鏡清”，卷末為景澄清自序和沈秉成、李秉衡、秦煥、龔照瑗、王庚榮、丁潛生、唐景菘等二十五名朝廷重臣和晚清名將題跋。此幅作品繪制精確，圖例清晰，保存完整，流傳有序，為成都市溫江區(qū)文物保護管理所館藏珍品，二級文物，是清末海防意識覺醒、海洋觀念形成、海防建設推進、臺灣防務加強的一個寫照，對于研究我國疆域、地理、政治、海防和海軍史都具有重要文獻參考價值。

【關(guān)鍵詞】景澄清；海防圖；歷史價值；愛國精神

【中圖分類號】K06 【文獻標識碼】A

一、景澄清生平

景澄清，字海屏，晴嵐，又名時陽、光碧，出生于十九世紀中葉（具體生卒年不詳），原籍天津，四川省崇寧縣人，襁褓之時父親封翁監(jiān)生鐘涪病逝，由祖母景倪氏和母親景顧氏撫養(yǎng)成人，祖母和母親均博通經(jīng)史。民國版《崇寧縣志》卷四 禮俗門 節(jié)孝記載：“景倪氏，清臺灣知府景澄清祖母，夫歿子逝，遺二孫均在襁褓，氏矢志存宗訓，誨二孫，好善樂施，博通經(jīng)史，有《蘭蕙集》行，世誥封夫人?！薄澳咛蛉苏?，清武昌守倪公朝縉之曾孫，臺灣道倪公秋鴻之女孫，名孝廉，發(fā)川同知存謙公之女，誥封通奉大夫，庠子景豫之妻，封翁監(jiān)生種涪之母，記名總兵光瀾、貴州知府補用道時陽之主（祖）母也，以孫貴誥封夫人?！泵駠妗冻鐚幙h志》卷七 藝文門上 傳 《節(jié)孝景母顧太夫人傳》：“夫人姓顧氏……有子二，長光瀾，次光碧，即時陽公也。”“景顧氏：舉人顧芷香女，景澄清母，青年居孀，淹通經(jīng)史，教子成名，誥封夫人?！?在祖母和母親影響下，海屏少負異才，于書無所不讀，如觀瀚海，博涉淵源，以故才大如海。[1]海屏育有二子，分別名小晴、小嵐，長子小晴因救父殉難。[2]

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面臨的外來威脅愈益嚴重，西方列強和日本自海而來，交相侵略，如何有效地抵御來自海上的列強入侵，成為一向以天下為己任的中國士大夫面臨的第一要務。景澄清身處這個時代，強烈的愛國心和危機感促使其甫一成年即投身軍旅，矢志報效國家。從軍以后，景澄清先后在貴州巡撫曾璧光（謚號文誠）、云貴總督岑毓英（謚號襄勤）、兩江總督兼南陽大臣沈葆楨（謚號文肅）、四川總督駱秉章（謚號文忠）、廣西巡撫嚴渭春等高官重臣府中擔任幕僚，經(jīng)歷了平定苗民叛亂、抵御日本侵臺、中法戰(zhàn)爭等大小戰(zhàn)役，轉(zhuǎn)戰(zhàn)甘肅、廣西、貴州、江浙、福建、廣東各地。廣西按察使秦煥在《海防圖》題跋中這樣評價景澄清：值海疆多事之時，動海不揚波之想，早以四海安危為己任，聞其結(jié)發(fā)從戎，即隨駱文忠、曾文誠、劉靜臣、楊厚庵諸制軍暨嚴渭春、林貞佮兩中丞軍幕，襄贊戎機，飛書草檄，聲名雖未大顯，而海內(nèi)多知之者。[3]民國版《崇寧縣志》卷六人物門武功載：“景時陽，川黔亂，作條陳軍務，從曾文誠公、岑襄勤公、沈文肅公，立功滇黔浙閩粵各省，苗酋潘阿哈就擒，授鹽運使銜補用道，代理安順府知府，署理郎岱廳同知?！泵駠妗冻鐚幙h志》卷七 藝文門上傳鄉(xiāng)賢記載：“時陽歷從周渭城軍門，劉霞仙中丞，曾文誠宮保于甘肅貴州軍，次積功至鹽運使，司貴州補用道，安順府郎岱廳同知?！?/p>

四處為官和轉(zhuǎn)戰(zhàn)各地的經(jīng)歷使景澄清熟知沿海各省和臺灣地區(qū)的地理民情，這也為其繪制《海防圖》打下了基礎。

二、《海防圖》繪制時代背景和內(nèi)容

中國是一個陸海兼?zhèn)涞膰?，擁有漫長的海岸線，但國人自古以來缺乏海洋意識。隨著航海時代的到來，海疆不再是天然的安全屏障，漫長的海岸線成為遭遇攻擊的目標，西方列強為爭奪海外殖民地，建立海上霸權(quán)，擴大海外貿(mào)易，紛紛梯航東渡，鼓浪而來，[4]英國于1840-1842年發(fā)動鴉片戰(zhàn)爭，1856-1860年英法在美俄支持下發(fā)動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1883-1885年法國侵略越南并進而侵略中國，中法兩國在中越邊境和東南沿海同時開戰(zhàn)。沙皇俄國為尋找西太平洋的出?？?，也把目光對準了中國東北沿海地區(qū)。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中葉開始，日本迅速崛起，加速海外擴張，對中國海疆連續(xù)發(fā)動侵略，包括1871—1874年的侵擾臺灣、1879年吞并琉球，1882—1884年對朝鮮武力入侵和干預內(nèi)政等。中國近代遭遇的一系列外來侵略和災難，特別是日本侵臺事件對中國朝野震動極大，大量有識之士認識到要抵御日本和西方列強的侵略，必須加強海防建設。景澄清從軍多年，曾在晚晴海防派代表人物之一沈葆楨身邊擔任幕僚，并跟隨赴臺辦理海防事務，清醒地認識到海上威脅的嚴重，海防建設的迫切，要保衛(wèi)海疆，必須籌建海防。其潛心海務，躬歷海疆，周諮博訪，建策繪圖，歷時數(shù)年，終成巨制。

景澄清《海防圖》是一部沿海形勢圖，通過文獻考訂與實地勘察結(jié)合的手段，不同于官方經(jīng)緯度測圖和“計里畫方”的制圖手法，采用了中國傳統(tǒng)輿圖寫景的山水畫法，圖文并重，重點展現(xiàn)沿海的山川、島礁、府州縣以及衛(wèi)所、關(guān)隘、港口分布，圖式上半部為陸地，下半部為海洋及近海島礁，從右向左展開。作品為紙本，水墨設色，無款，僅鈐白文方印“香口珍藏”和朱文方印“雙魚璧齋”。圖中所繪內(nèi)容北起遼寧醫(yī)巫閣山、盛京，經(jīng)旅順、天津口、直沽、山東威海衛(wèi)、劉公島、青島、淮河口、黃河口、崇明縣、吳淞口、上?？h、金山衛(wèi)、定?？h、鎮(zhèn)?？h、寧波府，一路南下，至福州府、汕尾、黃埔、九龍、虎門、香山縣、順德縣、瓊州、廣東廣西交趾交界、牛頭灣與交趾交界，直達交趾分界、交趾墩。沿海的州府城池、港口衛(wèi)所、山脈橋梁均予詳細繪制，近海的島嶼、海礁、營防一一列出，并用小楷予以詳細標注，數(shù)千個地名圖文一一對應。臺灣島東西海岸分別詳細繪制，與澎湖列島及周邊海域島嶼地形分列于圖尾，圖中還可看見“外洋釣魚臺”圖例和文字標注。與黃河口相鄰的北沙，專門標注“潮長則深潮退則現(xiàn)”的字樣，小至退潮方可看見的小島也予列出，可見作者考證精確，繪制精細。吳淞口附近海域島礁之間水道專門標注“此河可出入往東大洋”“此河可出入往李西山行”，便于往返其間的商船戰(zhàn)艦選擇路徑和航行方向。臺灣東海岸地圖數(shù)處標注“內(nèi)有山□，往來宜避”“山多林木、水勢急湍”等警示語和“港可泊舟”“往來穿林而行”等提示語，對往來的各類船舶無疑可以起到很好的向?qū)ё饔谩?/p>

《海防圖》引首有兩江總督、南京水師學堂創(chuàng)始人沈秉成書寫“寰海鏡清”四個大字，圖末有景澄清自序（如圖所示）。1884年3月，清廷命湖南巡撫潘鼎新（字琴軒）署理廣西巡撫，征戰(zhàn)越南，潘琴軒調(diào)景澄清隨營開拔，援越抗法。據(jù)景澄清自序所言：“予繪海防圖甫成，適潘琴（軒）帥□□越南，調(diào)予隨營。時法將孤拔握篆，由閩粵竄越?？?，以圖牽制峕白，□滇師，之后急急分竄滇粵……”據(jù)此可知，《海防圖》成圖于中法戰(zhàn)爭前夕。中法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景澄清游歷各地，持《海防圖》向沈秉成、李秉衡、秦煥、龔照瑗、王庚榮、丁潛生、唐景菘等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和達官名將廣泛征集意見，在卷尾形成大量的題跋。這些朝廷重臣和晚清名將的題跋，介紹了作品繪制的時代背景，對其具有的軍事參考價值予以充分肯定，高度贊揚了作者的致用情懷、救世觀念和愛國精神。

三、海防圖價值

鴉片戰(zhàn)爭以后，由于時局的變化，為籌備海防，保證航海安全，海洋圖的測繪成為熱點，在皇家主導和民間有識之士自發(fā)組織下，出現(xiàn)了一批航海圖和海道圖，景澄清的《海防圖》就是其中之一。這部近代中國海岸線全圖囊括了渤海、黃海、東海、南海、臺灣海峽、澎湖列島海岸海域地形，承載了大量的自然地理信息和歷史人文信息，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和文物價值，是研究中國近代海防事業(yè)的發(fā)展、海防觀念的演變、確認疆域領海完整的重要文獻資料，也折射出近代軍人和知識分子經(jīng)世致用的情懷和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

（一）軍事作戰(zhàn)參考價值、

景澄清以多學科視野觀照沿海形勢，從軍事學研究、指導戰(zhàn)爭的角度結(jié)合地理學實地考察，精確繪制了《海防圖》，對沿海衛(wèi)所、營防、炮臺等軍事設施標注詳細，軍事地圖特征明顯，有一定的軍事作戰(zhàn)參考價值。

景澄清多年擔任軍幕，隨營參戰(zhàn)，深知熟悉復雜地形地貌對于軍事部署的重要意義，尤其是海上作戰(zhàn)，必須對島礁分布、港口碼頭、水情水性等復雜地理情況了然于胸，其繪制海防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了解海疆形勝，便于規(guī)劃船艦航線、兵力部署，為海戰(zhàn)提供一個軍事參考。何耀章對海防圖的軍事作戰(zhàn)參考價值予以充分肯定，他在卷尾題跋中明確寫道：“自古圖與書相為表里，而地理之學，非圖不明，則圖視書尤要。蓋山川形勢之險夷，道路之紆曲，防守之要隘，語言文字所不及詳者，賴圖繪以傳之，而因以為進退戰(zhàn)守之據(jù)……?！盵5]王庚榮認為，《海國圖志》一書雖然詳明，但因其過于廣博，普通人難以完整閱讀而不能通曉其義，而海防圖圖文對照，對于了解沿海地形地勢更直觀，對于加強海防和備戰(zhàn)海上更具價值，并進而肯定作者繪制地圖的一片苦心?！昂鴪D志一書詳且明也，而讀者每苦其博?！Ｆ了抉R繪具南北洋全圖，扼要如指諸掌，他日出而用世，任重致遠，當于此圖見一班也?！盵6]龔應謙題跋寫道：“前代邊防恒在西北，尤有中外界限可憑，我朝道咸以來，東南海疆逾幾萬里，瀕海各口門戶洞開，已為我與夷人公共之地，布置不當，則天險皆平地……謙馳騁海上，凡輿圖所繪，島嶼所列，互證不無參差，今觀海屏司馬所出寰海圖，門戶堂奧，無不星羅棋布，眉目分明。他日海屏太守得手，則謂此圖為子房席前之箸，武侯隆中之吟……”[7]景澄清在參考其他海圖的基礎上，親歷海疆勘察，對其他同類地圖的錯誤作了矯正和修訂，使其與實際地形分布吻合，更具實戰(zhàn)參考價值。

有限兵力難以固守漫長的海岸線，軍事部署應該側(cè)重于戰(zhàn)略要地。海防圖雖然繪制的是清代萬里海疆，但是它的關(guān)注點是有主次輕重之分的。臺灣孤懸海外，防御薄弱，又有豐富的煤炭資源，可供軍艦商船補給，從地理位置來說，這里是控制太平洋局勢的戰(zhàn)略要地。[8]景澄清對臺灣的軍事戰(zhàn)略地位有充分的認識，他認為必須加強東南海防，強化臺灣防務，誠如他在自序中所言：“如北洋設旅順、天津、煙臺，附之南陽，設重鎮(zhèn)于吳淞、口海、定海、□□□，廣設重鎮(zhèn)于瓊州、□門、金廈、虎門、附之設海軍總統(tǒng)于臺灣三鎮(zhèn)，歸其調(diào)遣。臺地關(guān)系七省咽喉，恐為敵所得，南七省非我所有也?！币虼?，他對臺灣給予了更多的筆墨，繪制更為精細，從東西海岸兩個角度著墨，全島200余個地名一一列出，全圖不多的幾條注文也主要集中在此，全面展現(xiàn)了臺灣島的復雜地形地貌，對于加強臺灣防務，進而鞏固東南乃至全國的的海防具有很大助益。

海防圖對沿海地理形勢和近海島礁繪制精確，對于精準打擊沿海地區(qū)外敵入侵，控制近海包括屬于領土范圍內(nèi)的諸島嶼的海防目標提供了可資借鑒參考的寶貴資料，具有重要的軍事作戰(zhàn)參考價值。

（二）海防圖融科學性和藝術(shù)性于一體，在地理學研究和疆域確認方面具有重要文獻參考價值

從地理學和地圖學研究的角度看，海防圖具有不可多得的文獻史料價值。海防圖的繪制，是在實地勘察并整理和借鑒其他相關(guān)地圖的數(shù)據(jù)和資料的基礎上完成的，圖上所繪制的城池島嶼、山川河流、地形地貌、疆域地名等，與前人的地圖有繼承，也有勘誤，對于研究古地名演變、地形地貌變遷大有裨益。

海防圖采用中國山水畫的表現(xiàn)手法，整個圖卷畫面舒朗曠遠，有大量留白，充滿中國山水畫的豐富意境。全圖所繪內(nèi)容分為海陸兩部分（其中70%以上面積呈現(xiàn)的是海域地形分布），陸地不填色，以圖紙本色表示，水域全部涂以淡綠色，水陸分界一目了然。同時，所有地名均以褐色工整小楷標注，圖例清晰。州府縣城以方塊表示，暗紅線條畫出邊框，方塊內(nèi)以淺黃色或略淺于邊框的紅棕色填充；山梁用一組暗紅弧線表示，以黃色皴染；海上的島礁以暗紅線條勾勒出輪廓，填以紅棕色或灰褐色；大的島嶼以灰綠色勾勒出輪廓，整體不填色，島上的小地名以文字輔以不同的圖例標注；塔樓以白、褐、紅三種顏色繪制成塔型；橋梁以褐色繪出橋墩和橋欄，橋面不著色；炮臺以褐色邊框的立方體表示；沙嶼以褐色虛線繪出輪廓，不填色；村鎮(zhèn)衛(wèi)所港口碼頭等小地名大部分僅以文字標出，個別輔以圖例。豐富的空間地理信息，通過不同的線條、符號、色彩和文字的組合傳遞給讀者，方便查閱。卷尾有大量名將重臣的題跋，是研究晚清時期的軍事戰(zhàn)略思想、政治外交形勢、海防觀念和海戰(zhàn)歷史的重要資料。題跋者中很多既是軍事名將，也是書法大家，因此這些題跋不僅是重要的文獻資料，同時也是珍貴的藝術(shù)作品?？茖W的考證、寫意的手法和藝術(shù)的呈現(xiàn)，使海防圖不僅是一幀學術(shù)地圖，也是一幅山水畫卷，是學術(shù)性和藝術(shù)性的完美結(jié)合體。

海防圖上標注了釣魚臺（今釣魚島）和琉球等島嶼，與明清兩代文獻檔案關(guān)于釣魚島和琉球群島的文字記載相互印證，可有力地證明釣魚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神圣領土。因此，作為珍貴的文物，海防圖在領土主權(quán)的維護上起到更直接的證明作用，是其他文獻難以替代的歷史證據(jù)，是維護海洋權(quán)益、解決海上領土爭端問題的重要實物資料。

（三）海防圖體現(xiàn)了近代軍人和知識分子的經(jīng)世致用思想和愛國精神

地理學和其他社會科學一樣均承擔著社會責任和道德責任。[10]景澄清與一般的地理學者相較更具抱負，軍人出身的他，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數(shù)場戰(zhàn)爭，他的考察研究不是純粹的專業(yè)的學術(shù)行為，他懷揣經(jīng)世致用情懷，從軍人的角度，以地理學的專業(yè)視野考察沿海形勢，《海防圖》蘊含了他強烈的愛國精神和救世觀念?！澳宋绦拇婢龂鴶?shù)十年，潛心海務，建策繪圖”，[11]秦文伯在題跋中寫道：觀海屏之圖，揣海屏之志，以不負海屏之才。吾不禁為海隅蒼生幸焉！[12]丁潛生感嘆道：夫名山大川之跡，載在簡編，而海疆形勝多不傳于志乘……海屏司馬出海道圖見示，凡重洋之險要，以及一嶼一島，靡不備具于尺幅中，寰海形勢，瞭如指掌，非留心時務者，鳥足語此？海屏真命世之英哉！[13]羊復禮在題跋中寫道：海屏太守留心時事，測繪是圖，山川形勝瞭如指掌，此也創(chuàng)巨痛深，枕戈嘗膽之徵意也。[14]一語道出作者繪圖背后的深意，就是因為目睹國家遭遇一系列的侵略和災難，試圖憑籍此圖為筑牢海防助力，達到雪國家之恥，報民族之仇的目的。

對海洋缺乏基本的認知和了解，是中國近代海戰(zhàn)屢戰(zhàn)屢敗的原因之一?！巴笈d嘆”四個字道出了國人對海洋的畏懼和無知；“四海臣服”，即使在君王層面對權(quán)力的渴望也止步于海洋。雖然宋代以來開辟出著名的“海上絲綢之路”，明代發(fā)動過鄭和七下西洋的遠航，但仍然不能改變以“天朝上國”自居的思想，乾隆年間編撰的《皇朝文獻通考》認為，“中土居大地之中，瀛海四環(huán)”。鴉片戰(zhàn)爭以前，當時的國人“不知英吉利人并米利堅人的事情”，[15]甚至“竟不知海外更有九州”，[16]鴉片戰(zhàn)爭發(fā)生后，道光皇帝發(fā)布上諭，問道：“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無旱路可通？”[17]不僅沒有應對海上危機的準備，甚至連基本的地理知識都不具備。景澄清海防圖將萬里海疆具于尺幅，對于增進對海洋的了解、傳播海洋觀念、提升海防意識具有積極作用。

中法戰(zhàn)爭的慘痛教訓，使清朝當局對加強海防的重要性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也頒布了一系列海防建設措施，并“諭飭各省繢沿海輿圖，以求金湯之固?！盵18]海屏獨能行事未然，洞察和預見到國家來自海洋方向所存在的隱患與危機，“我欲制其死命，必當籌海洋制勝之策?！盵19]早在中法戰(zhàn)爭前，他就投身沿海形勢考察，博考研究，誠如李秉衡在題跋中所言“有心人之思深慮遠也?！盵20]海防圖繪制了遼寧、山東、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廣西等省和臺灣以及澎湖列島的地理情況，關(guān)注的是我國臨海陸地、海洋沿岸和近海區(qū)域的山川形勝、港口碼頭、海島和軍事設施部署等內(nèi)容，從圖中可以看出作者關(guān)心三個方面的海防問題：陸海問題、海岸防衛(wèi)和近海防衛(wèi)。解決了這三個問題，外來的海上侵略將不戰(zhàn)而退，這充分體現(xiàn)了景澄清保家衛(wèi)國、抵御外侮的愛國情懷。

四、結(jié)語

海外狂瀾世事憂，誰能砥柱作中流？丹青尺幅全腔血，競尾窮原有遠謀。[21]景澄清懷揣一腔愛國熱血，一生潛心海務，殫精竭慮，繪成中國近代海岸線全圖 ，對于應對外來軍事威脅，維護海洋權(quán)益、解決海洋領土爭端和保障海上貿(mào)易通道安全暢通具有重要意義，在地理學研究方面也是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大量的名人題跋，進一步豐富了作品的歷史人文信息和藝術(shù)欣賞價值。可以說，景澄清海防圖是進行近代海上作戰(zhàn)的參考地圖、地理學術(shù)研究的文獻資料，也是確認海疆領土完整的重要憑證，具有很大的政治、科學、軍事和文物價值。

注釋：

[1]（清）光緒甲申仲秋文伯秦煥，海防圖卷尾題跋：□□□□□□以此卷見示，披玩之下，感不絕于予心。竊思滄海桑田，傷時之見也；滄海一粟，齊物之情也。海屏司馬籍隸津海，生長巴川，少負異才，于書無所不讀，如觀瀚海，博涉淵源，以故才大如?！?/p>

[2]民國版《崇寧縣志》卷七 藝文門上 傳 鄉(xiāng)賢《景孝子傳》記載：孝子姓景氏名桂，官邑南之景家林人。好讀書，尤雄于文，秦文伯先生深器之。年十七，從六千里外省親于廣西官廨，父觀察公晴嵐先生時權(quán)漓江總局，訂立新章，痛裁夙弊，大為宵人所側(cè)目。適土匪蜂至，內(nèi)外相應，遂劫局掠庫儲，觀察公持手槍護之，賊直前鳴槍，擊觀察，孝子急以身蔽父，洞胸死。

[3]同[1]。

[4]邵先軍：《近代中國海防愛國主義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年8月第一版，第10頁。

[5]（清）光緒戊子上巳后三日何耀章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6]（清）光緒己丑夏至日朔州王庚榮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7]（清）光緒壬辰龔應謙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8]姜鳴：《龍旗飄揚的艦隊：中國近代海軍興衰史》（增訂本），第175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2年9月北京第二版。

[9]（清）光緒癸巳大雪后二日周國藩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10]轉(zhuǎn)引自侯昂妤：《海風吹來：中國近代海洋觀念研究》，第5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2014年11月北京第一版。

[11]（清）光緒二十四年立秋日導江游觀為景澄清長子景小晴遺作《小晴墨跡》中的題跋。

[12]同[1]。

[13]（清）光緒辛卯夏五月豫章潛生丁峻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14]（清）光緒十五年歲次己丑八月海昌羊復禮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15]中國史學會主編：《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鴉片戰(zhàn)爭》（二），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52頁。

[16]戚其章：《甲午戰(zhàn)爭與中國近代社會思潮的發(fā)展》，《東岳論叢》1994年第四期。

[17]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鴉片戰(zhàn)爭檔案史料》（五），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264頁。

[18]（清）光緒十五年歲次己丑八月海昌羊復禮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19]轉(zhuǎn)引自邵先軍：《近代中國海防愛國主義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年8月第一版，第48頁。

[20]（清）光緒甲申仲秋遼東李秉衡在桂林官舍為《海防圖》題寫的跋語。

[21]（清）樊葆在《海防圖》卷尾題寫的跋語。

備注：因畫面有的地方磨損導致文字無法辨識，文中以小方框表示磨損部位看不見的文字，一個小方框代表原圖的一個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