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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太宗時期農(nóng)民政策的內(nèi)在悖論
——兼論當時農(nóng)民問題解決的局限性

2018-04-03 08:17劉玉峰馮雨晴
關鍵詞:舊唐書貞觀資治通鑒

劉玉峰 馮雨晴

唐代農(nóng)民問題研究作為唐史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已有近百年的研究史,中外學界對唐代農(nóng)民生活狀況、家庭經(jīng)濟狀況、農(nóng)民經(jīng)濟形態(tài)、農(nóng)民階級構成、逃戶、客戶、括戶以及中晚唐農(nóng)戰(zhàn)史,進行了長期探索,取得了豐碩成果,但也留有進一步探討的充足空間,如關于唐王朝農(nóng)民政策制定、調(diào)控及執(zhí)行的研究就缺乏有唐一代的貫通性,除對武周至玄宗時期逃戶、括戶政策及其調(diào)控取得突出成績外,對武周以前和玄宗之后農(nóng)民政策的探討就明顯不足。筆者對此撰有專文加以述評*劉玉峰:《唐代農(nóng)民問題研究學術史述評》,《山東大學學報》,2017年第5期,第152-160頁。。本文即基于已有述評,專論唐高祖和唐太宗在位時期的農(nóng)民政策。

唐高祖和唐太宗在位期間的初唐時期,是唐王朝創(chuàng)建、鞏固和初步開疆拓土的時期。挖掘梳理有關史料會發(fā)現(xiàn),這一時期唐王朝的農(nóng)民政策既有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安撫培植,也有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控制役使。兩個方面相互矛盾沖突,卻又一齊共同構成王朝國家的農(nóng)民政策,并使得農(nóng)民政策具有明顯的內(nèi)在悖論。這種政策的內(nèi)在悖論,決定了當時農(nóng)民問題的解決取得了一定成績,也必然帶有很大的局限性。以下詳為論述,不當之處,敬請指正。

一、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安撫培植

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安撫培植,主要通過以下幾個方面來加以實施,具體開展。

(一)不斷頒布大赦詔敕,派遣安撫使、賑恤使等,緩解社會氛圍,緩和社會矛盾,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給復賑濟。

武德元年(618)五月甲子,隋亡唐興,高祖李淵即皇帝位于長安太極殿,頒布登基改元大赦詔,宣布即位以前,除“子殺父、奴殺主,不在赦限”外,其他“罪無輕重,已發(fā)露未發(fā)露,皆赦除之”,“百官及庶人賜爵一級,義師所行之處給復三年,自余給復一年。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旌表門閭;孝悌力田,鰥寡孤獨,量加賑恤”[注]《全唐文》卷1《改元大赦詔》,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影印本,第20頁。,著手在全國范圍內(nèi)緩解自隋末動蕩以來緊張的社會氛圍,緩和激化了的社會矛盾,其用意之一在于通過免除賦稅和旌表賑恤來慰撫懷柔以農(nóng)民為主體的庶民百姓。同年十月,詔命右翊衛(wèi)大將軍、淮安王李神通為“山東道安撫大使”,對西起趙、魏二州,東至海岱的地域廣闊的山東地區(qū)進行安撫,重點對“罹兵革之災”的“惵惵黔首”進行“宣風布教”和“柔服招攜”[注]《全唐文》卷1《遣淮安王神通安撫山東詔》,第23頁。,派遣安撫使宣慰黔首百姓,爭取民心歸附。

武德二年(619)二月,頒布大赦詔,對并、浩、石、介等州犯辟罪以下的“已發(fā)覺系囚見徒,悉從原放”,緩和“汾晉之地,王跡所基”的河東地區(qū)的階級矛盾[注]《全唐文》卷1《大赦并浩等州詔》,第23頁。。閏二月,詔命皇太子李建成巡行京城側近諸縣,秦王李世民巡行京城以東,右仆射裴寂巡行京城以西,要求“詣彼閭閻,見其耆老,觀省風俗,廉察吏民,乏絕之徒,量加賑給。如有冤滯,并為申理。高年疾病,就致束帛”,做到“宜加存問,救其疾苦”[注]《全唐文》卷1《遣太子建成等巡畿甸詔》,第24頁。,在京畿地區(qū)實施社會安撫,特別是安撫鄉(xiāng)里社會。同年五月,河西之地歸唐,頒特赦河西涼州、甘州等九州詔,宣布“罪無輕重,已發(fā)系囚見徒,悉從原免”,“有惡言不順,及邪謀惑計者,并從洗滌,一無所問”,旨在“綏靜氓黎”,安撫“元元之民”[注]《全唐文》卷1《曲赦涼甘等九州詔》,第24頁。,并任命黃門侍郎楊恭仁出使河西,負責詔書的具體落實[注]《資治通鑒》卷187武德二年五月條,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標點本,第5856頁。。

武德三年(620)二月,頒詔令秦州總管、酂國公李軌和御史大夫、滑國公李無逸“為益州道安撫大使”,前往益州“宣揚朝典,進擢廉平。貶黜苛暴,申理冤滯。孝弟貞節(jié),表其門閭。鰥寡孤獨,量加贍恤”,重點安撫“隋末喪亂”的“流寓之民”[注]《全唐文》卷2《遣使安撫益州詔》,第27頁。。同年六月,擊敗河東劉武周、宋金剛,頒詔宣布河東晉、潞、隰、并四州之內(nèi),“被劉武周、宋金剛等所詿誤者,罪無輕重,皆赦除之。各令復業(yè),一無所問”[注]《全唐文》卷2《赦晉潞等州詔》,第28頁。,旨在恢復當?shù)厣鐣刃蚝蜕a(chǎn)秩序。同年九月,“給復陜、鼎、熊、谷四州二年”[注]《新唐書》卷1《高祖本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11頁。,即免除四州農(nóng)民兩年的賦稅。

武德四年(621)五月,平定河北竇建德,頒詔宣布武德四年五月八日以前,山東諸州為竇建德詿誤者,“皆赦其罪”,并派遣太子左庶子鄭善果為“山東道撫慰大使”,對山東諸州“存問民俗,宣布朝章”,“其有率眾全城因機立效者,量其功績,就加職任,奇才異行,隨事旌擢”[注]《全唐文》卷2《平竇建德大赦詔》,第30頁。。六月,平定洛陽王世充,宣布河南諸州為王世充所詿誤者,“皆赦其罪”,“若有率其部眾保城邑,因事立功以歸朝化者,量其效績,就加職任。奇才異行,隨事旌擢,鰥寡孤獨,以時恤理”[注]《全唐文》卷2《赦河南諸州詔》,第30頁。。七月甲子,秦王李世民俘虜王世充獻于太廟,丁卯,頒大赦詔,宣布“天下民庶,給復一年。其陜、鼎、函、虢、虞、芮六州,供轉輸之費,幽州管內(nèi),久隔寇戎,給復二年。身死王事,量加褒贈”,“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所在詳列,旌表門閭。奇才異行,隨狀薦舉,高年惸獨,量加贍恤”[注]《全唐文》卷2《平王世充大赦詔》,第31頁。。這是登基改元大赦詔之后,又一次面向全國的大赦詔,其緩和社會矛盾,寬慰黎民百姓的政策表述更加明確。武德七年(624)三月,平定江淮輔公祏。四月庚子,頒詔大赦天下,宣布除犯十惡、劫賊等罪外,“大辟罪已下,已發(fā)露未發(fā)露,系囚見徒,悉原免”,“揚、越之民,新沾大化,見在民戶,給復一年”[注]《全唐文》卷3《平輔公祏大赦詔》,第36頁。,收攏江淮地區(qū)民心。

武德九年(629)六月,秦王李世民發(fā)動玄武門之變成功搶班奪權。八月甲子,李世民登基于東宮顯德殿,是為唐太宗,頒布即位大赦天下詔,宣布“自武德九年八月九日昧爽以前,罪無重輕,已發(fā)覺未發(fā)覺,系囚見徒,悉從原免。武德元年以來流配者,亦并放還。凡厥庶僚,進爵一級。其五品已上先無爵邑者,封開國男,六品已下,各加一級。關內(nèi)及蒲、芮、虞、秦、陜、鼎六州,免二年租調(diào)。自余率土,普給復一年。八十已上,各賜米二石,綿帛五段。百歲已上,各賜米四石,綿帛十段,仍加版授,以旌尚齒。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量事優(yōu)恤。其有至孝純著,達于鄉(xiāng)黨,征詣闕庭,厚加褒擢。節(jié)義之夫,貞順之婦,州府列上,旌表門閭。高年碩學,直言正諫,所在長官,隨狀薦舉”[注]《全唐文》卷4《即位大赦詔》,第52頁。。這次面向全國的大赦詔,大力赦免、晉爵、減賦、賑恤和旌表,全面安撫籠絡社會各階層,對農(nóng)戶農(nóng)民實施賦稅給復和賑濟憂恤。

太宗貞觀年間,此類赦詔、赦敕仍不斷頒布,安撫賑濟農(nóng)戶農(nóng)民仍是明確目的之一。如貞觀元年(627)夏,山東諸州大旱,“令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注]《舊唐書》卷2《太宗本紀上》,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32頁。。同年八月,關東及河南、隴右沿邊諸州霜害秋稼,九月,令中書侍郎溫彥博、尚書右丞魏徵、治書侍御史孫伏伽等人,“分往諸州,馳驛檢行”,重點勘查各地“苗稼不熟”和“戶口乏糧”情況,并“速以奏聞”,“量行賑濟”,以“撫育黔黎”,“務本勸農(nóng)”[注]《全唐文》卷4《賑關東等州詔》,第55-56頁。。貞觀三年(629)四月,詔令各地州縣長官對鰥寡煢獨和回歸故土的逃戶“量加賑恤”[注]《冊府元龜》卷105《帝王部·惠民一》,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影印本,第1256頁。。同年五月,關內(nèi)諸州發(fā)生旱災。六月,令中書舍人杜正倫等“往關內(nèi)諸州,分道撫慰,問人疾苦”,“見禁囚徒,量事斷決,人有冤枉不能自申者,隨狀理之。事有不便于人,及官人貪殘為患者,并具狀,還日以聞。困窮之徒,比雖賑贍,仍有乏絕者,亦量加支給。在京見禁囚徒,亦令所司量事斷決,務從寬簡”[注]《冊府元龜》卷161《帝王部·命使一》,第1947頁。,責令切實做好撫慰工作。

貞觀四年(630)二月甲寅,再頒詔大赦天下,宣布除犯謀反、大逆等罪外,其余“罪無輕重,自大辟以下系囚見徒,皆赦除之”,“逋負官物,三分免一分”,“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州縣量加賑濟”[注]《唐大詔令集》卷83《貞觀四年二月大赦》,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排印本,第477頁。。同年十月,太宗巡辛歧州、隴州等地,頒詔特赦岐、隴二州十月一日以前量刑的所有罪犯,并“放免二州戶民,無出一年租賦。八十以上,鰥寡篤疾,及舊任二州雜職佐史以上,賜物各有差。百歲以上,就加優(yōu)恤。行經(jīng)咸陽、始平、武功三縣,見禁之囚,徒罪以上,各降一等;杖罪以下,并宜釋放。年八十以上,及鰥寡篤疾,并武功縣舊軍主帥,亦加賜物”,“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隨事褒顯,旌表門閭”,要求二州三縣官司“務從周厚,以稱朕意”[注]《唐大詔令集》卷79《巡幸歧隴二州曲赦》,第449頁。,對巡幸所經(jīng)之地吏民給予赦免、優(yōu)恤、旌表和給復。貞觀七年(633)七月,遣大理少卿李弘節(jié)、太子中允張玄素、都水使者長孫師,“巡撫嶺南”[注]《冊府元龜》卷161《帝王部·命使一》,第1947頁。。貞觀八年(634)正月,頒詔遣使巡行天下,“命尚書右仆射李靖、特進蕭瑀、楊恭仁,禮部尚書王珪,御史大夫韋挺,鄜州大都督府長史皇甫無逸,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李襲譽,幽州大都督府長史張亮,涼州大都督李大亮,右領軍大將軍竇誕,太子左庶子杜正倫,綿州刺史劉德威,黃門侍郎趙弘智,使于四方,觀省風俗”[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3頁。,要求眾位大使,“分行四方,申諭朕心。延問疾苦,觀風俗之得失,察政刑之苛弊。耆年舊齒,孝悌力田,義夫節(jié)婦之家,疾廢煢嫠之室,須有旌賞賑贍,聽以倉庫物賜之”[注]《唐大詔令集》卷103《遣使巡行天下詔》,第524頁。。貞觀九年(635)三月十六日,又詔赦天下,宣布“大辟罪已下,皆赦除之”,“鰥寡煢獨不能自存者,所在官司,量加賑恤”。[注]《唐大詔令集》卷83《貞觀九年三月大赦》,第478頁。

據(jù)《冊府元龜》記載,貞觀十年(636)至二十二年(648)期間,太宗不斷遣使賑恤遭受水旱等災害的地區(qū),如十年遣使賑恤遭水災的“關東及淮海之地二十八州”;十二年(638)遣使賑恤遭旱災的“吳楚巴蜀之地二十六州”;十七年(643)令開倉賑濟遭旱災的“汝南州”;十八年(644)開倉賑濟遭水災的“谷、襄、豫、荊、徐、梓、忠、綿、宋、亳十州”;十九年(645)開倉賑濟遭水災的“易州”;二十年(646)詔令賑濟遭水災的“沁州”;二十一年(647)賑恤遭水災的“冀、易、幽、瀛、嘗、豫、邢、趙八州”,遭蝗災的“萊州”和“渠州”,遭旱災的“絳、陜二州”和“夔州”;二十二年(648)開倉賑貸遭蝗災的“建州”、“泉州”和“通州”,遭水災的“瀘州、交州、越州、渝州、徐州”[注]《冊府元龜》卷105《帝王部·惠民一》,第1257頁。,二十二年,令陜州刺史孫伏伽和太子詹事張行成分行河南,河北,“親見父老,存撫百姓。從軍之家,州縣為之營農(nóng)”[注]《冊府元龜》卷161《帝王部·命使一》,第1948頁。。

由上述赦詔、赦令及安撫賑恤行為,可以看出,所赦免、慰撫、賑恤的范圍包括社會官民各個階層,即所謂“百官及庶人”,或者說,是對官民各階層均予赦慰安撫。也不難看出,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赦免、安撫和賑恤是其重要內(nèi)容,即赦詔中強調(diào)的要“綏靜氓黎”、“撫育黔黎”、“存撫百姓”,要對“天下民庶”和“見在民戶”予以賑恤等。在當時情況下,特別是武德七年未基本完成全國統(tǒng)一以前,這些赦詔、赦令及慰撫難以真正地如實地得到執(zhí)行。不過,重要的是,這些赦詔、赦令和撫慰行為宣布的是王朝國家的政策。這種政策對于隋末大亂之后劫后余生的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等,顯然具有安撫培植之意義。

(二)定策立制,穩(wěn)定整頓社會經(jīng)濟秩序,推行輕徭薄賦、勸農(nóng)務本政策,多種渠道增加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數(shù)量。

隋煬帝的殘暴統(tǒng)治以及隋末大動亂使社會經(jīng)濟陷入混亂和蕭條,穩(wěn)定并整頓社會經(jīng)濟秩序成為唐王朝的一項重要工作。這項工作以武德元年七月高祖所頒《隋代公卿不預義軍者田宅并勿追收詔》開其端。該詔有云:“其隋代公卿已下,爰及民庶,身往江都,家口在此,不預義軍者,所有田宅,并勿追收。若困窮糧食交絕,具錄名簿,速加賑贍?!盵注]《唐大詔令集》卷114,第598頁。該詔的重要性,是承認隋末大亂之后上自公卿、下至民庶的社會各階層人戶的現(xiàn)有田宅資產(chǎn),即使“不預義軍者”也予以明確承認,其要旨在于通過承認現(xiàn)實經(jīng)濟狀況來穩(wěn)定現(xiàn)實的經(jīng)濟權益和經(jīng)濟秩序,這對于當時包括農(nóng)戶在內(nèi)的有田宅資產(chǎn)的所有人戶來說,都是一顆定心丸,顯然有利于穩(wěn)定王朝立國之初的社會經(jīng)濟秩序,有利于防止因王朝政權更迭而引發(fā)進一步的經(jīng)濟混亂。

武德二年(628)二月,“初定租庸調(diào)法,每丁租二石,絹二匹,綿三兩。自茲以外,不得橫有調(diào)斂”[注]《資治通鑒》卷187武德二年二月條,第5840頁。,承繼了隋朝租庸調(diào)制的賦稅制度,但所規(guī)定稅額比隋朝有所減少,并強調(diào)除規(guī)定稅額外“不得橫有調(diào)斂”,用意之一在于明確立法并減輕農(nóng)民的賦稅負擔。武德七年四月,在全國統(tǒng)一基本完成的情況下,全面制定了均田制、賦稅徭役制、鄉(xiāng)里鄰保村坊制、計帳戶籍制等[注]《資治通鑒》卷190武德七年四月條,第5982頁。,構建起一個完整的制度體系。這一制度體系主要針對廣大的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而制定安排,本質目的在于控制基層鄉(xiāng)里社會和廣大農(nóng)民,也有培植扶持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積極成效,如均田制的制度目標之一是從制度上授予并承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小土地,保障農(nóng)民小土地占有的土地權益和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物質基礎,扶植農(nóng)戶從事個體小生產(chǎn)農(nóng)業(yè)。又如鄉(xiāng)里鄰保村坊制和計帳戶籍制,也具有穩(wěn)定農(nóng)戶農(nóng)民和基層社會的積極作用。

武德六年(632)三月,高祖頒《簡徭役詔》,宣布在河南、河北、江淮以南及荊州大總管內(nèi)諸州,“自今以后,非有別敕,不得輒差科徭役及迎送供承。庶其安逸,明加檢約”[注]《唐大詔令集》卷111,第578頁。。同年四月,為配合當時軍事統(tǒng)一全國的形勢,再頒《禁止迎送營造差科詔》,宣布“新附之民,特蠲徭賦。欲其休息,更無煩擾,使獲安靜,自修產(chǎn)業(yè)。猶恐所在州縣,未稱朕懷,道路送迎,廨宇營筑,率意征求,擅相呼召。諸如此例,悉宜禁斷,非有別敕,不得差科。不遵詔者,重加推罰。布告天下,咸知此意”[注]《唐大詔令集》卷111,第578頁。。前后兩個月內(nèi),連續(xù)兩次頒詔,均強調(diào)“非有別敕”,各地州縣官司等不得節(jié)外生枝加重農(nóng)民負擔,實際上宣布了對農(nóng)民的輕徭薄賦政策。貞觀元年七月,太宗又頒《寬繕治器械功程詔》,責令少府監(jiān)等官司“寬立功程,務從閑逸”,“緩其日用”[注]《唐大詔令集》卷107,第552-553頁。,要求緩用、輕用工匠和農(nóng)夫,減輕對工匠和農(nóng)民的役使,進一步強調(diào)了減輕徭役之政策。

武德六年六月,高祖頒《勸農(nóng)詔》,宣布要改變隋末喪亂以來“百姓凋殘,弊于兵革,田畝荒廢,饑饉薦臻,黎元無辜,墜于溝壑”的凋敝狀況,要“廓清四海,安輯遺民,期于寧濟,勸農(nóng)務本”,責令“州縣牧宰,明加勸導,咸使戮力,無或失時”[注]《唐大詔令集》卷111《勸農(nóng)詔》,第576頁。,要求各州縣官司切實負責,勸勉引導農(nóng)民戮力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這實際上是宣布了“勸農(nóng)務本”的重農(nóng)政策。貞觀三年正月,太宗頒《籍田詔》[注]《唐大詔令集》卷74《貞觀三年籍田詔》,第414頁。,并“親耕籍田”[注]《舊唐書》卷2《太宗本紀上》,第36頁。,恢復自東晉以來廢棄已達四個世紀的籍田儀式,親作表率,再次宣導重農(nóng)政策。

這一時期政策和制度的定策立制,還考慮到了如何調(diào)控和穩(wěn)定社會經(jīng)濟運行。武德元年九月,高祖頒《置社倉詔》,提出要“撫字氓黎”,“躋之仁壽”,“宜置常平監(jiān)官,以均天下之貨。市肆騰踴,則減價而出;田穡豐羨,則增糴而收。觸類長之,去其泰甚,庶使公私俱濟,家給人足,抑止兼并,宣通壅滯”[注]《全唐文》卷1,第22-23頁。,著手設置社倉和常平監(jiān)官來控制糧食,再通過調(diào)控糧食價格來調(diào)控社會經(jīng)濟平穩(wěn)運行。貞觀二年四月,“初詔天下州縣并置義倉”[注]《舊唐書》卷2《太宗本紀上》,第34頁。,開始大規(guī)模推行義倉制度:“王公已下墾田,畝納二升。其粟麥粳稻之屬,各依土地,貯之州縣,以備兇年”[注]《唐會要》卷88《倉及常平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點校本,第1912頁。,旨在通過設立義倉,來實施賑災和調(diào)控糧食的豐歉價格。后來,貞觀十三年(639)十二月,“詔于洛、相、幽、徐、齊、并、秦、蒲等州,置常平倉”[注]《唐會要》卷88《倉及常平倉》,第1912頁。,更加重視糧食控制和糧價調(diào)控。社倉、義倉、常平倉等的設置和推行,不僅有益于社會經(jīng)濟的宏觀調(diào)控,對于當時經(jīng)濟基礎薄弱的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來說顯然也是有利的,能夠有效避免農(nóng)戶因災害歉收等原因而陷入破產(chǎn)流亡。

多種措施收攏增加農(nóng)戶數(shù)量和農(nóng)民人口,也是重要的培植扶持政策。這類措施和政策主要有:1.積極爭取因隋末戰(zhàn)亂流落到境外的漢族人口的回歸和周邊少數(shù)民族的內(nèi)附。如武德五年(622),高祖賜書高麗王建武,要求遣還流落高麗的人口,建武奉詔,“遣還中國民,前后以萬數(shù)”[注]《資治通鑒》卷189武德五年,第5964頁。。太宗繼位后,繼續(xù)采取這種措施,到貞觀三年時取得了突出成效。該年歲末,尚書省戶部奏:“中國人自塞外來歸及突厥前后內(nèi)附、開四夷為州縣者,男女一百二十余萬口。”[注]《舊唐書》卷2《太宗本紀上》,第37頁。貞觀四年,唐軍武力滅亡東突厥,李靖俘虜突厥15萬口自陰山以北南遷,安置在東自幽州、西至靈州的地區(qū),設順、祐、化、長四州都督府加以管理[注]《資治通鑒》卷193貞觀四年四月條,第 6077頁。。貞觀五年(631)四月,“以金帛購中國人因隋亂沒突厥者男女八萬人,盡還其家屬”。當年,“黨項羌前后內(nèi)屬者三十萬口”[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1-42頁。。貞觀六年,契苾部落六千多家內(nèi)附,遷于甘州、涼州安置[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六年十一月,第6099頁。。這些回歸人口和內(nèi)附人口,增加了農(nóng)戶戶數(shù)和農(nóng)民人口數(shù),在短時間內(nèi)取得了顯著成效。2.勸勉及時婚嫁,早生早育,鼓勵人口增加。如貞觀元年二月,太宗頒《令有司勸勉庶人婚聘及時詔》,責令各地州縣官司“所在勸勉,其庶人男女之無室家者,并仰州縣官人,以禮聘娶,皆任同類相求,不得抑取。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喪達制之后、孀居服紀已除,并須申以媒媾,令其好合。若貧窶之徒,將迎匱乏者,仰于其親近,及鄉(xiāng)里富有之家,襃多益寡,使得資送”,并制定了有關獎懲規(guī)定:“刺史縣令已下官人,若能使婚姻及時,鰥寡數(shù)少,量準戶口增多,以進考第;如其勸導乖方,失於配偶,準戶減少,以附殿失。”[注]《唐大詔令集》卷110,第569-570頁。這類措施和政策的推行,較快增加了農(nóng)戶數(shù)量和人口數(shù)量,武德年間,國家掌握的在籍人口只有二百余萬戶,到貞觀十三年,增加到了三百余萬戶,增量迅速。

(三)約法省刑,刪減隋煬帝時期的嚴刑酷法,緩和社會矛盾和階級矛盾,緩解農(nóng)民受壓迫剝奪程度。

李淵太原起兵后,就宣布廢除嚴苛的隋煬帝大業(yè)律令。進占長安之初,“除苛政,約法十二條,唯制殺人、劫盜、背軍、叛逆者死,余并蠲除之”[注]《唐會要》卷39《定格令》,第819頁。。武德元年五月,李淵即皇位,迅速“命裴寂、劉文靜等修定律令”[注]《資治通鑒》卷185武德元年五月條,第5792頁。,著手唐王朝國家律令的制定。裴寂、劉文靜等參照隋文帝開皇律令,“盡削(煬帝)大業(yè)所用煩峻之法”,制成五十三條格文,“務在寬簡,取便于時”[注]《舊唐書》卷50《刑法志》,第2134頁。。同年十一月,“詔頒五十三條格,以約法緩刑”[注]《舊唐書》卷1《高祖本紀》,第8頁。到武德六年(623)十月,“降死罪,流以下原之”[注]《新唐書》卷1《高祖本紀》,第16頁。,又大力減輕刑罰。武德七年四月,新的律令修成,遂“大赦天下,頒行新律令”[注]《舊唐書》卷1《高祖本紀》,第15頁。,是為《武德律》。

高祖還通過一些具體行為,來宣示寬簡刑法,如武德二年二月,“武功人嚴甘羅行劫,為吏所拘。高祖謂曰:‘汝何為作賊?’甘羅言:‘饑寒交切,所以為盜?!咦嬖唬骸釣槿昃?,使汝窮乏,吾罪也?!蛎嶂盵注]《唐會要》卷40《君上慎恤》,第839頁。。又如武德八年(625)二月,高祖“親錄囚徒,多所原宥”[注]《舊唐書》卷1《高祖本紀》,第15頁。。

太宗繼位后,命長孫無忌、房玄齡等對《武德律》再加厘改,修訂成《貞觀律》,“定律五百條,分為十二卷”,“比隋代舊律,減大辟者九十二條,減流入徒者七十一條”,“凡削煩去蠹,變重為輕者,不可勝紀”?!坝侄钜磺灏倬攀畻l,為三十卷”,是為《貞觀令》。貞觀十一年(637)正月,正式頒行貞觀律和令,即所謂“頒新律令于天下”[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6頁。。還進行了《貞觀格》的編訂,即“又刪武德、貞觀已來敕格三千余件,定留七百條,以為格十八卷,留本司施行”?!敦懹^格》“斟酌今古,除煩去弊,甚為寬簡,便于人者”[注]《舊唐書》卷50《刑法志》,第2138頁。,也做了大量刪減?!敦懹^律》成為唐王朝的基本大法,后到高宗時加以“疏議”,合并形成《唐律疏議》,成為甚為完備的法律體系。唐朝的律、令、格大為寬約減省,有益于緩和社會矛盾,緩解農(nóng)民所受壓迫剝奪的程度,有益于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和生活,獲得“天下稱賴焉”[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十一年正月條,第6126頁。的贊譽。

與高祖一樣,太宗也通過一些具體行為來寬簡刑法,如貞觀四年十一月十七日詔:“決罪人不得鞭背?!贝嗽t頒布的原委是,“初,太宗以暇日,閱《明堂孔穴圖》,見五臟之系,咸附于背,乃嘆曰:‘夫箠,五刑之最輕者也,豈容以最輕之刑而或致之死。古帝王不悟,不亦悲夫!’即日遂下此詔”[注]《唐會要》卷40《君上慎恤》,第840頁。。又如對死刑的判刑特別慎重,盡量減少,貞觀四年時,“斷死刑二十九人,幾致刑措”[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1頁。。貞觀五年八月,“初令天下決死刑,必三覆奏,在京諸司,五覆奏”[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1頁。,對死刑量刑特別慎重。貞觀六年十二月十日,太宗“親錄囚徒,放死罪三百九十人歸于家,令明年秋來就刑。其后應期畢至,詔悉原之”[注]《唐會要》卷40《君上慎恤》,第840頁。。貞觀十年時,明確下令“國家法令,惟須簡約,不可一罪作數(shù)種條”[注]《貞觀政要》卷8《敕令》,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點校本,第251頁。。這些對于農(nóng)民來說也顯然具有安撫作用,有利于其生產(chǎn)生活的穩(wěn)定。

二、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控制役使

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控制是通過制度體系構建來實現(xiàn)的,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役使則主要是頗為沉重的兵役和徭役。

(一)控制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多項制度安排和完整制度體系的構建

唐承隋制,軍事制度沿用府兵制。高祖李淵晉陽起兵時的三萬軍隊就是所轄鷹揚府的府兵,太宗貞觀十年至武周之前,府兵制進入全盛時期[注]谷霽光:《府兵制度考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128頁。。府兵制是士卒揀點征發(fā)制度,實行“揀點之法,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財力又均,先取多丁”[注]《唐律疏議》卷16《擅興律》“揀點衛(wèi)士征人不平”條疏議,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點校本,第302頁。的原則,主要從部分農(nóng)戶中征發(fā)丁男專門服役,是控制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兵役制度。前文已述,武德二年二月初定租庸調(diào)法,制定了農(nóng)民對國家的賦稅制度。武德四年九月,“詔括天下戶口”[注]《資治通鑒》卷189武德四年九月條,第5929頁。,下令搜括和掌控戶口,重點無疑是搜括農(nóng)戶數(shù)和戶內(nèi)人口數(shù)。武德六年三月,集中制定了三項制度:其一,令“以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歲為中,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注]《唐會要》卷85《團貌》,第1843頁。,制定了年齡劃分和丁中制度,著重掌控農(nóng)戶中成年的丁男和即將成年的中男,掌控國家統(tǒng)治所需的稅源和役源。其二,令“天下戶量其資產(chǎn),定為三等”[注]《唐會要》卷85《定戶等第》,第1845頁。,制定了按各戶資產(chǎn)多寡劃分戶等的制度。其三,令“每歲一造帳,三年一造籍。州縣留五比,尚書省留三比”[注]《唐會要》卷85《籍帳》,第1848頁?!氨取笔菚r間概念,一比是三年。,制定了一年一編計帳和三年一編戶籍的計帳制度和戶籍制度,將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等編制控制起來,實施人身控馭。

到武德七年四月,軍事統(tǒng)一全國基本上完成,重建國家政權統(tǒng)治成為唐王朝工作的重心,掌控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制度構建進一步系統(tǒng)化?!杜f唐書》食貨志對此做了集中記載[注]《舊唐書》卷48《食貨志上》,第2088-2089頁。:第一,制定推行針對農(nóng)戶收授土地的均田制,即“度田之制:五尺為步,步二百四十為畝,畝百為頃。丁男、中男給一頃,篤疾、廢疾給四十畝,寡妻妾三十畝。若為戶者加二十畝。所授之田,十分之二為世業(yè),八為口分。世業(yè)之田,身死則承戶者便授之;口分,則收入官,更以給人”。如前所述,這一土地制度授予并承認農(nóng)戶小土地權益,對農(nóng)戶有培植扶持之助。不過,這一制度的本質目標是將廣大農(nóng)戶固定在所授土地之上,并將其小土地納入政府的直接控制和調(diào)整之下,農(nóng)戶的小土地權益是有條件的。第二,將武德二年初定的租庸調(diào)法的賦稅制度,完善為賦役制度,即“賦役之法:每丁歲入租粟二石。調(diào)則隨鄉(xiāng)土所產(chǎn),綾絹絁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輸綾絹絁者,兼調(diào)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凡丁,歲役二旬。若不役,則收其傭,每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diào),三旬則租調(diào)俱免。通正役,并不過五十日。若嶺南諸州則稅米,上戶一石二斗,次戶八斗,下戶六斗。若夷獠之戶,皆從半輸。蕃胡內(nèi)附者,上戶丁稅錢十文,次戶五文,下戶免之。附經(jīng)二年者,上戶丁輸羊二口,次戶一口,下三戶共一口。凡水旱蟲霜為災,十分損四已上免租,損六已上免調(diào),損七已上課役俱免”,詳細規(guī)定了農(nóng)戶中丁男所承擔賦和役的內(nèi)容以及蠲免細則等,國家不但賦稅之,而且徭役之,不但征之以實物,而且役之以勞力。第三,制定鄉(xiāng)里鄰保村坊制度,即“百戶為里,五里為鄉(xiāng)。四家為鄰,五家為保[注]史籍中又有“五鄰為?!被颉八泥彏楸!钡挠涊d,是錯誤的。具體論證,見中華書局1992年版陳仲夫點校本《唐六典》第98-99頁校勘記[一一二]。。在邑居者為坊,在田野者為村。村坊鄰里,遞相督察”,旨在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加以地域性控制和組織化管理。第四,確立“士農(nóng)工商,四人各業(yè)”政策,規(guī)定農(nóng)之子恒為農(nóng),禁止農(nóng)民及其子孫改變身份和行業(yè),要祖祖輩輩地世代為農(nóng)。第五,繼承武德六年三月的丁中制度和計帳戶籍制度,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加以戶口調(diào)查和戶籍編制,進行嚴格的人身編制、控制甚至占有。

太宗貞觀年間,繼續(xù)完善強化了控制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制度化構建。貞觀九年三月,“敕天下戶立三等,未盡升降,置為九等”[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5頁。,將武德六年三月的三等戶等制改進為九等戶等制,按各戶戶等高低征繳多少有差的資產(chǎn)戶稅和攤派一些差科,其中農(nóng)戶也要交納戶稅并是差科的主要負擔者。同月,“每鄉(xiāng)置長一人,佐二人”[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4頁。,開始實施武德七年四月的鄉(xiāng)里建置制度,著手縣級官司以下的基層政權建設。到貞觀十五年(641)時,鄉(xiāng)長和鄉(xiāng)佐雖被罷免簡省,但鄉(xiāng)級政權建置依舊存在,每鄉(xiāng)“置耆老一人, 以耆年平謹者, 縣補之, 亦曰父老”[注]《通典》卷33《職官十五·鄉(xiāng)官》,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點校本,第924頁。,負責倫理教化工作,同時以百戶為里,每里設里正一人;以五里為鄉(xiāng),每鄉(xiāng)共設五個里正。五個里正在貞觀十五年之后成為實際上的鄉(xiāng)務管理者,成為縣級官司最基層的延伸。貞觀十五年以后,還在村和坊分別設立村正和坊正[注]谷更有:《唐代的村與村正》,載常建華主編:《中國社會歷史評論》第六卷,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09-118頁。,村制和坊制建置得到落實,并形成鄉(xiāng)里制與村坊制相輔而行的格局——鄉(xiāng)里按戶口多少編制,村坊則按地域聚落界限劃分[注]張玉興:《唐代縣官與地方社會研究》,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216頁。。鄉(xiāng)里村坊制度的建置及實施,建立起了基層官司與廣大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之間最直接的統(tǒng)治隸屬關系,實現(xiàn)了最直接的控制與管理。

在鄉(xiāng)里村坊制度建置與實施的同時,也開始了鄉(xiāng)里最基層政權以上官司體制的構建。到貞觀十三年時,全國縣級官司及縣級以上州府官司的行政區(qū)劃和建置完成,即所謂該年定簿:“凡州府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五十一?!盵注]《舊唐書》卷38《地理志一》,第1384頁。州縣鄉(xiāng)里制度構建至此趨于完善。貞觀十六年(642)正月,“敕天下括浮游無籍者,限來年末附畢”[注]《資治通鑒》卷196貞觀十六年正月條,第6175頁。,下令在貞觀十七年歲末時,完成全國范圍內(nèi)的人口搜刮和編制入籍工作,重點無疑是要完成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入籍編制。這一敕令也說明,貞觀十六、七年時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戶籍編制和州縣鄉(xiāng)里控制工作已接近完成。

總之,經(jīng)過高祖和太宗兩朝,唐王朝制定了控制管理廣大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均田制、租庸調(diào)制、戶等制、州縣鄉(xiāng)里鄰保村坊制、計帳戶籍制、府兵制等,并相互配套,協(xié)同推行,構建起了一個完整的制度體系。這一制度體系的所有制度均以立法形式確立,均是強制性的國家正式制度,共同實現(xiàn)了對廣大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地域固定、人身隸屬、賦稅剝奪和勞動力役使等,實現(xiàn)了全方位的網(wǎng)絡化操控。

(二)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頗為沉重的兵役、徭役役使

在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進行制度體系控制的同時,對他們的兵役、徭役役使也無日不在進行,特別是貞觀十二年之后,兵戈屢興,戰(zhàn)事連綿,役使頗為沉重,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造成了持續(xù)傷害。

高祖李淵以晉陽留守所轄鷹揚府三萬府兵起兵,在進軍長安途中多次“開倉庫以賑濟窮乏,遠近響應”[注]《舊唐書》卷1《高祖本紀》,第3頁。,實際上是吸納隋末大亂中饑寒交迫的部分農(nóng)民擴充軍隊。李淵還收編了多支小規(guī)模農(nóng)民起義軍,進至長安城下時,總兵力擴充到20萬人。這種吸納收編,實質上是一種對農(nóng)民的控制和兵役役使。此后,在唐王朝軍事統(tǒng)一全國過程中,有更多的農(nóng)民被吸納為府兵士卒而被強制服役,死傷在所不免。唐王朝建立和鞏固之后的太宗貞觀年間,兵役和徭役也從未間斷,也都對農(nóng)民造成了傷害。舉其要者如下。

為解除東突厥對新建唐王朝的威脅。貞觀三年十一月,以行并州都督李世勣為通漢道行軍總管,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合眾十余萬,皆受李(世)勣節(jié)度,分道出擊突厥”[注]《資治通鑒》卷193貞觀三年八月條,第6066頁。。此役于次年春大破突厥,但時屬寒冬,唐軍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貞觀五年,唐太宗下令興修九成宮和洛陽宮,并命將作大匠竇琎具體負責。竇琎督促甚急,“鑿池筑山,雕飾華靡”,大興土木以修洛陽宮,連唐太宗都覺得奢靡過度,“遽命毀之,免(竇)琎官”[注]《資治通鑒》卷193貞觀五年九月條,第6088頁。。然而,修毀之間,既傷財又勞民。該年,宰相戴胄批評了對農(nóng)民的兵役徭役役使并感到擔憂,說:“比見關中、河外,盡置軍團,富室強丁,并從戎旅。重以九成(宮)作役,余丁向盡,去京二千里內(nèi),先配司農(nóng)(司)、將作(監(jiān))。假有遺余,勢何足紀?亂離甫爾,戶口單弱,一人就役,舉家便廢。入軍者督其戎仗,從役者責其糇糧,盡室經(jīng)營,多不能濟。以臣愚慮,恐致怨嗟?!盵注]《舊唐書》卷70《戴胄傳》,第2534頁。從戴胄的言辭,可見當時的徭役兵役已對京畿和河東地區(qū)的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造成了較大傷害。

貞觀八年十一月,吐谷渾進寇涼州。十二月,太宗詔令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tǒng)帥積石道行軍總管侯君集、鄯善道行軍總管李道宗、且末道行軍總管李大亮、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發(fā)動了對吐谷渾的大規(guī)模反擊[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八年十一月和十二月條,第6108頁。。此次反擊,唐軍行程數(shù)千里沙磧苦寒之地,歷經(jīng)庫山、伏俟城、大非川、曼頭上、牛心堆、赤水源、烏海、赤海、蜀渾山、居茹川、突倫川等大小戰(zhàn)斗,雖于次年閏四月?lián)魸⑼鹿葴?,但唐軍也付出了“馬瘦人疲”、死傷慘重的代價,如赤水源之戰(zhàn),薛萬均、薛萬徹率部為吐谷渾圍困,“從騎死者什六七”[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九年閏四月條,第6112頁。,幸得契苾何力率兵救援才免遭全軍覆滅,又如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在野狐峽遭遇大敗,“死者數(shù)萬”,只得退保松州[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九年七月條,第6115頁。。

徭役、兵役對于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的傷害,也引起了侍御史馬周的憂慮。貞觀十一年八月,馬周上疏直陳百姓賦役之重:“今百姓承喪亂之后,比于隋時才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絕,遠者往來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無休時。陛下雖每有恩詔,令其減省,而有司作既不廢,自然須人,徒行文書,役之如故。臣每訪問,四五年來,百姓頗有嗟怨之言,以陛下不存養(yǎng)之?!盵注]《貞觀政要》卷6《奢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點校本,第207-208頁。馬周基于自己多次的訪問調(diào)查,說自貞觀六、七年以來的徭役已使“百姓頗有嗟怨之言”,貞觀五年戴胄“恐致怨嗟”的擔憂變成了現(xiàn)實。同年十一月,太宗往幸懷州,有上封事者反映:“何為恒差山東眾丁于苑內(nèi)營造?即日徭役,似不下隋時。懷、洛以東,殘人不堪其命。”[注]《貞觀政要》卷10《畋獵》,第284-285頁。也證明了農(nóng)民徭役負擔的沉重。然而,無論是馬周的上疏,還是懷州上封事者所言,都沒有促使唐太宗改弦易轍。

貞觀十二年八月,吐蕃以二十萬之眾圍困松州。太宗命侯君集為當彌道行軍大總管,執(zhí)失思力為白蘭道行軍總管,牛進達為闊水道行軍總管,劉蘭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督步騎五萬擊之”。九月,擊敗吐蕃于松州城下,斬首千余級,再燃戰(zhàn)火[注]《資治通鑒》卷195貞觀十二年,第6139-6140頁。。貞觀十三年十二月,命交河行軍大總管侯君集和副總管薛萬均等將兵進擊高昌[注]《資治通鑒》卷195貞觀十三年十二月條,第6150頁。。次年五月,侯君集等攻滅高昌國,“下其二十二城,戶八千四十六,口一萬七千七百,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注]《資治通鑒》卷195貞觀十四年五月條,第6155頁。。九月,于高昌設立西州、庭州,于交河城設置安西都護府,留兵鎮(zhèn)守。此次戰(zhàn)役極大地開拓了唐朝疆土,卻也加重了百姓徭役兵役負擔,黃門侍郎褚遂良上疏云:“陛下誅滅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鯨鯢,以為州縣。然則王師初發(fā)之歲,河西供役之年,飛芻輓粟,十室九空,數(shù)郡蕭然,五年不復。陛下每歲遣千余人,而遠事屯戍,終年離別,萬里思歸。去者資裝,自須營辦,既賣菽粟,傾其機杼,經(jīng)途死亡,復在言外。”[注]《貞觀政要》卷9《務農(nóng)》,第278頁??梢姂?zhàn)事對河西地區(qū)農(nóng)民造成了滅頂之災,也加重了其他地區(qū)農(nóng)民的負擔。不過,褚遂良的奏疏也沒有被采納。

貞觀十五年十一月,薛延陀率同羅、樸骨等二十萬眾入寇。太宗命營州都督張儉率部壓其東境,又以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以右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以右屯衛(wèi)大將軍張士貴為慶州道行軍總管,以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合步騎十余萬大規(guī)模反擊。十二月,李世勣部逾越白川道,擊敗薛延陀于諾真水,“斬首三千余級,捕虜五萬余人”,但“唐馬多死”,損失較重。[注]《資治通鑒》卷196貞觀十五年十二月條,第6172頁。

貞觀十八年,太宗不聽褚遂良等人的諫諍,決意征伐高麗,七月,“敕將作大監(jiān)閻立德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詔營州都督張儉等帥幽、營二都督兵及契丹、奚等先擊遼東以觀其勢,又以太常卿韋挺為饋運使負責河北諸州饋運保障,以太仆少卿蕭銳負責運輸河南諸州糧食入海,進行征討高麗的前期部署[注]《資治通鑒》卷197貞觀十八年七月條,第6209-6210頁。。十一月,正式下詔征討高麗,以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帥江、淮、嶺、峽兵四萬,長安、洛陽募士三千,戰(zhàn)艦五百艘,自萊州泛海趣平壤”;以李世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帥步騎六萬及蘭、河二州降胡趣遼東”[注]《資治通鑒》卷197貞觀十八年七月條,第6214頁。,“發(fā)天下甲士,召募十萬,并趣平壤,以伐高麗”[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57頁。。貞觀十九年二月,太宗親統(tǒng)六軍發(fā)自洛陽,御駕親征,發(fā)動了對高麗的大規(guī)模進攻。此役歷經(jīng)蓋牟城、遼東城、白巖城、安市城等戰(zhàn)斗,遭到高麗的頑強抵抗,使唐軍付出了沉重代價,僅新城、建安、駐蹕三戰(zhàn),唐軍“戰(zhàn)士死者幾二千人,戰(zhàn)馬死者什六七”[注]《資治通鑒》卷198貞觀十九年九月條,第6230頁。,不得不于九月放棄攻擊而班師,實際上宣布了失敗。

親征高麗失敗之后,太宗仍不甘心,重新部署征討。貞觀二十一年八月,敕宋州刺史王波利等在江南宣、潤、常、蘇、湖、杭、越、臺、婺、括、江、洪十二州,征發(fā)工匠“造大船數(shù)百艘,欲以征高麗”[注]《資治通鑒》卷198貞觀二十一年八月條,第6249頁。。貞觀二十二年正月,詔以右武衛(wèi)大將軍薛萬徹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將兵三萬余人及樓船戰(zhàn)艦,自萊州泛海以擊高麗”[注]《資治通鑒》卷198貞觀二十二年正月條,第6252頁。。同年七月,遣右領左右府長史強偉,“于劍南道伐木造舟艦,大者或長百尺,其廣半之。別遣使行水道,自巫峽抵江、揚,趣萊州”[注]《資治通鑒》卷199貞觀二十二年七月條,第6258-6259頁。。八月,“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雙舫千一百艘”,[注]《資治通鑒》卷199貞觀二十二年八月條,第6261頁。為從海路攻擊高麗大作準備。強偉等大造艦船,“州縣督迫嚴急,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價踴貴,劍外騷然”,且“役及山獠,雅、邛、眉三州獠反”,“遣茂州都督張士貴、右衛(wèi)將軍梁建方發(fā)隴右、峽中兵二萬余人以擊之”[注]《資治通鑒》卷199貞觀二十二年九月條,第6261-6262頁。,嚴重加劇了劍南道農(nóng)民的負擔和苦難,激化了民族矛盾和社會矛盾。貞觀二十三年(649)五月太宗病逝時,三州獠人的反抗仍未平定。高宗繼位后,在長孫無忌主持下,“罷遼東之役及諸土木之功”[注]《資治通鑒》卷199貞觀二十三年五月條,第6268頁。,才放棄了再次征討高麗的部署。

在重新部署征討高麗的同時,唐太宗還發(fā)動了對薛延陀、龜茲和松外諸蠻等的戰(zhàn)爭。貞觀二十年(646)六月,“遣兵部尚書、固安公崔敦禮,特進、英國公李勣擊破薛延陀于郁督軍山北,前后斬首五千余級,虜男女三萬余人”[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58-59頁。。貞觀二十一年十二月,令“左驍衛(wèi)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右驍衛(wèi)大將軍契苾何力、安西都護郭孝恪、司農(nóng)卿楊弘禮為崑山道行軍大總管,以伐龜茲”[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60頁。。貞觀二十二年閏十二月,阿史那社爾“降處密、處月,破龜茲大撥等五十城,虜數(shù)萬口,執(zhí)龜茲王訶黎布失畢以歸,龜茲平,西域震駭”。[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61-62頁。貞觀二十二年四月,“右武侯將軍梁建方擊松外蠻,下其部落七十二所。五月庚子,右衛(wèi)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國,大破之,獲其王阿羅那順及王妃、子等,虜男女萬二千人、牛馬二萬余以詣闕”[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61頁。。由上可見,唐太宗死前的貞觀二十一年和二十二年,兵役和徭役達到了一個頂峰,唐軍四面作戰(zhàn),連兵不息,全國范圍內(nèi)的黎民百姓深罹戕害。

三、政策內(nèi)在悖論與農(nóng)民問題解決的局限性

由以上兩個方面的闡述,可以看出,高祖和太宗時期,唐王朝對農(nóng)戶和農(nóng)民既有安撫培植,也有控制役使。兩個方面相矛盾沖突,又同時并存,一齊內(nèi)在地構成王朝國家的農(nóng)民政策,形成明顯的政策內(nèi)在悖論。這種政策內(nèi)在悖論反映了唐王朝農(nóng)民政策的兩面性,既有培植扶持農(nóng)民的良性,也有役使傷害農(nóng)民的惡性,不能概稱之為“讓步政策”,也不能概稱之為“反攻倒算”。

這種政策內(nèi)在悖論以及良性、惡性兼具的兩面性,決定了當時農(nóng)民問題的解決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也必然會造成很大的局限性。與隋末戰(zhàn)亂和社會動蕩時期相比,當時尤其是太宗貞觀年間,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生活狀況確實有了一定改善,社會經(jīng)濟也有了明顯發(fā)展,但絕非像舊史所渲染的那樣美好。

翻檢《貞觀政要》《舊唐書》《資治通鑒》等史籍,不乏描述貞觀年間農(nóng)民生產(chǎn)、生活的溢美之詞。如《貞觀政要》說唐太宗自即位以來,勵精圖治,“至貞觀三年,關中豐熟,咸自歸鄉(xiāng),竟無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商旅野次,無復盜賊,囹圄???,馬牛布野,外戶不閉。又頻致豐稔,米斗三四錢,行旅自京師至于嶺表,自山東至于滄海,皆不赍糧,取給于路。入山東村落,行客經(jīng)過者,必厚加供待,或發(fā)時有贈遺。此皆古昔未有也”[注]《貞觀政要》卷1《政體》,第24頁。。又說貞觀二十年間,“風俗簡樸,衣無錦繡,財帛富饒,無饑寒之弊”[注]《貞觀政要》卷6《儉約》,第185頁。。《舊唐書》記貞觀四年時“東至于海,南至于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赍糧焉”[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1頁。?!顿Y治通鑒》貞觀四年十二月條也載:“是歲,天下大稔,流散者咸歸鄉(xiāng)里,米斗不過三四錢,終歲斷死刑才二十九人。東至于海,南極五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赍糧,取給于道路焉?!盵注]《資治通鑒》卷193貞觀四年十二月條,第6085頁。在這些史籍中,也多見唐太宗本人的自我夸飾。如貞觀八年,唐太宗對侍臣們說:“自朕有天下已來,存心撫養(yǎng),無有所科差,人人皆得營生,守其資財,即朕所賜?!盵注]《貞觀政要》卷2《政體》,第21頁。又如貞觀九年,唐太宗說自己“夙夜孜孜,惟欲清凈,使天下無事,遂得徭役不興,年谷豐稔,百姓安樂”[注]《貞觀政要》卷2《政體》,第22頁。。再如貞觀十六年,唐太宗又說“今省徭賦,不奪其時,使比屋之人,恣其耕稼,此則富矣”[注]《貞觀政要》卷8《務農(nóng)》,第238頁。。

無論是史籍的溢美之詞,還是唐太宗的自我夸飾,都是不符合歷史史實的虛驕渲染,皆非信史。事實上,貞觀年間農(nóng)民的真實生產(chǎn)、生活依舊艱難困苦。這種艱難困苦情形,前文所舉史料和戴胄、馬周、褚遂良等大臣的奏疏已多有揭示。以下典型史料可進一步地加以證實。史載貞觀二年,“關內(nèi)旱饑,民多賣子以接衣食”[注]《資治通鑒》卷192貞觀二年三月條,第6049頁。。同年,“河南、河北大霜,人饑”[注]《舊唐書》卷2《太宗本紀上》,第35頁。。貞觀三年時,“關輔之地,連年不稔,自春及夏,亢陽為虐”[注]《冊府元龜》卷144《帝王部·弭災二》,第1746頁。。貞觀四年六月,給事中張玄素上書陳述當時百姓生活情形說:“百姓承亂離之后,財力凋盡,天恩含育,粗見存立,饑寒猶切,生計未安,三五年間,恐未平復。”[注]《舊唐書》卷75《張玄素傳》,第2640頁。同年冬,高昌王鞠文泰入唐,途徑秦隴之北,言其情形是“城邑蕭條,非復有隋之比”[注]《舊唐書》卷198《高昌傳》,第5295 頁。。貞觀六年,魏徵反對封禪泰山的建議,說當時“承隋末大亂之后,戶口未復,倉廩尚虛,……自伊、洛以東至于海、岱,煙火尚希,灌莽極目”[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六年二月條,第6094頁。。貞觀七年八月,“山東、河南三十州大水”[注]《舊唐書》卷3《太宗本紀下》,第43頁。。貞觀八年七月,“山東、河南、淮、海之間大水”[注]《資治通鑒》卷194貞觀八年,第6106頁。。貞觀十一年七月,“癸未,大雨。谷、洛(水)溢入洛陽宮,壞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余人”[注]《資治通鑒》卷195貞觀十一年七月條,第6130頁。。針對此次水災,中書侍郎岑文本上封事,說當時“承喪亂之后,又接凋敝之余,戶口減損尚多,田疇墾辟猶少”[注]《舊唐書》卷70《岑文本傳》,第2536-2537頁。。同年,禮部侍郎李百藥也上書陳述當時全國情形云:“頃歲霜儉,普天饑饉,喪亂甫爾,倉廩空虛。”[注]《貞觀政要》卷3《封建》,第108頁。貞觀十三年,針對唐太宗頗好奢縱和廣興勞役等,魏徵上《十漸不克終疏》有云:“頃年已來,疲于徭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雜匠之徒,下日悉留和雇;正兵之輩,上番多別驅使;和市之物不絕于鄉(xiāng)閭,遞送之夫相繼于道路。”[注]《貞觀政要》卷10《慎終》,第300頁。貞觀二十二年,“軍旅亟動,宮室互興,百姓頗有勞弊”,竟驚動了嬪妃充容徐氏。徐氏進諫言道:“竊見頃年以來,力役兼總,東有遼海之軍,西有崑丘之役,士馬疲于甲胄,舟車倦于轉輸。且召募役戍,去留懷死生之痛,因風阻浪,人米有漂溺之危?!盵注]《貞觀政要》卷9《征伐》,第271頁。

這些史料,均可進一步證明貞觀年間農(nóng)民生活狀況的艱窘和賦役負擔的沉重。王仲犖先生指出,舊日的封建歷史家“把貞觀時期當做理想的‘太平盛世’,和實際情況是有很大距離的”[注]王仲犖:《隋唐五代史》(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23頁。。王士立先生也指出,貞觀年間“農(nóng)民最多也只能維持最低的生活水平,一部分農(nóng)民仍有‘饑寒之弊’,至于‘富給’和‘安樂’是根本談不上的”[注]王士立:《對貞觀年間農(nóng)民生活狀況的初步探討》,《河北師范大學學報》,1983年第1期,第67頁。。要之,貞觀年間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生活狀況絕非美好,其賦役負擔頗為沉重,生活狀況依然困窘,這就說明當時并沒有很好地解決農(nóng)民問題,而是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看不到這種局限性而過度夸大所謂“貞觀盛世”的惠農(nóng)成績,顯然是受了舊史溢美之詞和唐太宗自我夸飾的誤導。

從政策本質目的上加以深度觀察,對農(nóng)民的安撫培植決不表明唐王朝是農(nóng)民利益的代表者,王朝國家只能是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代表者,安撫培植的目的在于對農(nóng)民進行控制和管理,進行統(tǒng)治和役使,以滿足王朝國家統(tǒng)治之所需??梢哉f,安撫培植是服務于控制役使的,控制役使才是農(nóng)民政策的本質目的所在。這種政策本質目的,決定了唐王朝不可能真正為農(nóng)民謀利益,決定了它解決農(nóng)民問題必然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也決定了唐代農(nóng)民艱難困苦的歷史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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