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海

（天津理工大學 天津 300384）

網(wǎng)絡流行語變幻莫測、“你方唱罷我登場”，近期伴隨著“中年油膩男”的調侃，“佛系”一詞在青年中也日漸流行?！胺鹣怠钡拇蟾乓馑际牵河幸残?，沒有也行，不爭不搶，不求輸贏，平安喜樂，一切隨緣。網(wǎng)絡流行語是社會心態(tài)的晴雨表，正確引導和培育良好社會心態(tài)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具有重要意義。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加強社會心理服務體系建設，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積極向上的社會心態(tài)。”[1]本文從思想政治教育的角度揭示“佛系”心態(tài)的三重意蘊，這有利于正確分析“佛系”心態(tài)的出現(xiàn)原因、社會作用和正向引導。

一、“佛系”心態(tài)可以是社會壓力的逃避和焦慮

無論是“佛系”、“喪文化”、“中年油膩男”還是“葛優(yōu)躺”，這些社會亞文化流行的背后，其實都擊中了現(xiàn)實社會的一個痛點：累。這種社會壓力主要來自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改革開放的深入發(fā)展、社會發(fā)展節(jié)奏加快、技術進步的加速度、信息時代的來臨給人們帶來時不我待的壓力感和被時代拋棄的惶恐感。

二是社會轉型期所帶來的利益分配格局發(fā)生變化。計劃經(jīng)濟體制下，個人的工作生活需求基本上由國家安排好了，只要按部就班遵循即可。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下，就業(yè)、住房、養(yǎng)老、教育、醫(yī)療政策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人們面對的利益分配方式和實際生活狀況也產(chǎn)生分化，在自我價值和社會認同的過程中產(chǎn)生不協(xié)調因素，出現(xiàn)對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感和焦慮情緒。

三是階層分化過程中的失落感。一方面是人們的自我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凸顯、成功的強烈愿望，還有少數(shù)人在“成功學”和營養(yǎng)過剩的“心靈雞湯”的刺激下，物質和精神欲望的極度膨脹，希望一夜暴富、一飛沖天、一舉成名，無限追求香車美女豪宅，難填的欲望終究成為自我的枷鎖。而另一方面是社會競爭日趨激烈，人們的上升通道變窄，有人發(fā)出了“寒門難出貴子”的階層固化慨嘆。社會轉型期的確給人們提供了迅速成功的機會，這主要集中在金融、互聯(lián)網(wǎng)、演藝、房地產(chǎn)等行業(yè)。“富二代”、“官二代”、“紅二代”、“拆二代”、“窮二代”這些詞匯的出現(xiàn)折射了家庭出身和人生境遇的差異，一部分人依靠突破道德底線，鉆轉型期政策的空子，打法律的擦邊球尋求“灰色地帶”，甚至公然違法獲得巨額財富。有的人貪污受賄、網(wǎng)絡詐騙、非法集資、非法傳銷、惡意炒作等，導致社會貧富差距加大，社會心態(tài)失衡。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在主觀欲望和客觀現(xiàn)實的張力面前，一部分人的基本物質和精神需求得到滿足，尋求階層的上升通道卻只有一絲光明，就轉而尋求“佛系”的逃避，自己找個理由而隨波逐流。

四是整個社會“佛系”輿論情境的裹挾和影響。在三網(wǎng)融合、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自媒體興起的背景下，電視臺、報刊、廣播、網(wǎng)絡等媒體對社會壓力和浮躁焦慮的渲染，對“佛系”心態(tài)的擴散和放大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社會情緒具有較強的非理性和易感染性，人們受到“佛系”心態(tài)的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同時也在這一社會生態(tài)中尋求歸屬感、安全感和社會力量支持，在某種程度上緩解社會壓力、孤獨、不平衡等負面情緒。

可見，一部分人的“佛系”心態(tài)是對巨大社會現(xiàn)實壓力的反抗、逃避、焦慮和浮躁，具有犬儒主義的某些特征。既然基本生活要求已經(jīng)滿足，向上競爭又充滿著厭倦疲憊甚至絕望，那就“退一步海闊天空”，不再承受劇烈競爭的壓力，選擇容易走的路。對什么事情都“無感”了，不愿意付出，不愿意心動，不愿意觸摸一切美好而富于挑戰(zhàn)的事物。避免任何沖突、反抗、爭論、誘惑，不再有激情、理想和奮斗的欲望，不再擁有“詩和遠方”，在一種自己認為的清心寡欲、樸素自然、順其自然的生活中獲得自己認為的自由。

二、“佛系”心態(tài)抑或是泛娛樂化的調侃和放松

面對社會生活的壓力和挑戰(zhàn)，人們有一種趨樂避苦的天然本能，要自我放松、紓解壓力、適度遠離現(xiàn)實。逃避、叛逆、釋放、娛樂、放松、自嘲、調侃、自我安慰雖然在心理學意義上有所差異，但都是對現(xiàn)實的一種反動，是主客體之間不協(xié)調的一種負能量情緒的一種宣泄。人們可以尋求虛幻的、虛擬的“快樂”甚至不惜跨越道德底線和法律界限，來抵消現(xiàn)實的壓力，尋求心靈的慰藉和滿足。弗洛伊德認為，壓抑本能沖動是必要的，然而不能過分。如果壓力過大，反作用力就會沖破限制，影響人的理性。面對壓力，我們的處理方式一般有依次提升的三種反映：或消極逃避、悲觀失望；或自我安慰、自我療傷、自我放松；或積極應對，轉化為正能量。這一一對應于本文“佛系”心態(tài)的三種解讀。

當前，人們面對的是一個文化多元化、世俗化、大眾化、泛娛樂化的情境，以網(wǎng)絡為背景和技術支持的諸多媒體：網(wǎng)絡、自媒體、app、移動終端、電視臺、電臺、廣播、報刊等，時時刻刻在制造著泛娛樂化的節(jié)目：選秀、速配、玄幻、游戲、冒險、俠客、古裝、宮斗等。素葷調配、陰陽怪氣、自我矯情、無厘頭、不男不女……這些娛樂快餐追求快樂主義原則和快感，只需要簡單調動我們的眼睛和耳朵，不需要調動我們的心靈，不需要我們深刻、高尚、嚴肅，不在乎什么營養(yǎng)不營養(yǎng)的，“樂呵樂呵得了”。

在“泛娛樂化”的文化氛圍中，“佛系”作為網(wǎng)絡流行語不斷被人們傳播、加工，以自我調侃自我解嘲的方式成為人們的釋壓工具，也迅速發(fā)酵：佛系追星、佛系購物、佛系員工、佛系戀愛、佛系學生、佛系健身、佛系朋友圈、佛系食客、佛系養(yǎng)娃?！胺鹣怠币辉~似乎顯得特別高端前衛(wèi)時尚，透露著這一種與世無爭、自信下的自我嘲諷，看破紅塵的無奈等色彩。

其實，這種調侃倒也無妨，既然生活不易，為何還不允許人們?yōu)⒚摰嘏c生活和解？人們在網(wǎng)絡空間交往中，獲得一種自我安慰的“通感”有何不可？特別是“90后”一代中，年齡最大的已經(jīng)年近而立之年，面對已經(jīng)被上一代占據(jù)的差不多的社會資源和話語權，面對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面對別人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面對自己的“初心”，只好在自信為底色的情緒中調侃戲謔。

雖然“佛系”的說法把佛教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概念嫁接到自己身上，但也無須過多地與儒釋道聯(lián)系。雖然“佛系”的說法有著些許消極逃避、悲觀失望的色彩，但它是強勢生活下的弱勢群體的心靈自我保護，不是絕對的悲觀失望，也不同于灰色調較重的“喪文化”。“喪文化”的符號是“我差不多是個廢人了”、“其實并不是很想活”、“漫無目的的頹廢”、“什么都不想干”、“躺尸到死亡”、“頹廢到憂傷”?！皢省笔遣幌牍ぷ?、情緒低落、欲望低下，一切皆空，無所執(zhí)；而“佛系”是在看似“無執(zhí)”中“有執(zhí)”，是“只顧攀登莫問高”、“只重過程，莫問結果”，以“無所謂”的態(tài)度降低了心理的期待值，得到的都是幸運，失去了也不會覺得可惜，“佛系不是喪，而是歷盡千帆后的成熟”。

也不能把“佛系”青年等同于“垮掉的一代”。雖然和“佛系”一樣，作為青年亞文化的流行語如“葛優(yōu)躺、宅文化、二次元、小確幸、喪文化、屌絲”一度盛傳，但是無須過度解讀和過度擔憂。這不是青年一代的自暴自棄，而是負面情緒的自我消解。

三、“佛系”心態(tài)應成為寬容達觀的正能量

“佛系”心態(tài)實際指向的是現(xiàn)實物質和精神滿足狀況與欲望之間的關系。美國經(jīng)濟學諾貝爾獎得主保羅·薩繆爾森提出：幸福=效用/欲望，幸福是效用（現(xiàn)實生活狀況）和欲望（個人物質和精神欲求）之間的比值。按照這一說法，幸福感的提升，與現(xiàn)實物質和精神的滿足和欲望的減少密切相關。一個社會及其成員的適度的欲望，可以刺激和促進社會的發(fā)展，但要把握好欲望與其滿足程度之間的良好關系，欲望過高或過低都是不好的?！胺鹣怠笨此圃趺炊夹?、不大走心、看淡一切的活法，使“佛系”心態(tài)的一種可能的發(fā)展指向是無欲無求，但這與日本學者大前研一提出的日本的“低欲望社會”不同，日本的“低欲望社會”是在社會發(fā)展，一部分國民對物質的需求基本滿足，從而需求從物質層面上升到精神層面，一部分人因為文化程度的提高而導致其理念發(fā)生變化。

“佛系”心態(tài)發(fā)展的另一種積極發(fā)展指向是心理學意義上的自我調適。追求心靈的感悟和超越，積極樂觀、豁達寬容、憂喜隨緣也不失為一種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這樣可以樂觀面對生活中的逆境和挑戰(zhàn)，放下心態(tài)和身段，放下焦慮和不安，柔軟卻堅韌，以理性平靜的心態(tài)去面對人生百態(tài)?，F(xiàn)實社會如萬花筒般變換太快、套路太多、劇情太急，沒有一點“佛系”，怎能在這千轉百回紛繁復雜的世界里平和地活下去？體驗生活境遇的豐富性和人生的超越性對于人生具有較高的價值，所以不能簡單地把“佛系”視為消極逃避的人生觀。有人說中國人“得意時儒家，失意時道家，絕望時佛家”，這如果是人們面對現(xiàn)實的一種自我心理調適，可能是暫時的心理狀態(tài)，其效果未必多么悲觀。我們要把握好超越、超脫與務實的關系，悲喜有度，“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佛系”是“90后”獨特的“敘事方式”，不能苛求每一代都完美，也沒有必要聳人聽聞地提升到人性墮落的高度。一篇網(wǎng)文《第一批“90后”已經(jīng)出家了》引來萬千解讀，對其過分指責是不應該的。朋友圈的善意點贊、正向鼓勵，而不是不加分析的“懟”；打車過程中的對司機的體諒，地鐵排隊不煞費苦心，堵車時的安靜從容；戀愛中對看電影、旅游、洗碗等的“小事不爭執(zhí)原則”；健身、飲食的隨遇而安；網(wǎng)絡交友的與人為善，重緣惜緣；養(yǎng)娃重吃穿、興趣班不過分追求，不執(zhí)著于“窮養(yǎng)”“富養(yǎng)”的教條式的爭論，不一定都要求孩子“成名成星”；平平安安上班，安安靜靜下班，工作有耐性，不無原則刻意恭維上司有什么不好？

羅曼·羅蘭也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后還依然熱愛它”[2]?！胺鹣怠毙膽B(tài)也折射了“90后”青年從年少輕狂到“為賦新詞強說愁”再到歷經(jīng)滄桑后的成熟。當前社會生活節(jié)奏快、領域多、元素豐富，許多事都是多重的選擇，面對一些無關原則和不破底線的小事，不必錙銖必較、刻薄尖酸，“小事講風格、大事講原則”，“大事清楚、小事糊涂”，多一些大度包容、率性而為、笑而對之有何不可？正所謂“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十九大報告指出：“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青年一代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國家就有前途，民族就有希望?！瓘V大青年要堅定理想信念，志存高遠，腳踏實地，勇做時代的弄潮兒，在實現(xiàn)中國夢的生動實踐中放飛青春夢想，在為人民利益的不懈奮斗中書寫人生華章！”[1]青年人心有夢想、身有擔當，但也“壓力山大”、偶有彷徨。誰的青春不迷茫？全社會要關心和愛護青年，不斷釋放改革紅利，為他們實現(xiàn)人生出彩搭建舞臺；正確評價、認識和引導青少年亞文化，幫他們走出集體焦慮的迷思。青年一代要培育良好心態(tài)，平靜從容，明確是非，懂得堅持與隨意的辯證法，懂得工作與休閑的分寸感，在奮斗中獲得杰出事業(yè)、幸福生活和輝煌人生。

［1］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2］［法］羅曼·羅蘭，傅雷譯.米開朗基羅傳［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7.